如今,說起楷書要是不知到歐陽詢,那就像法國人不知道拿破侖,定然不算是書法愛好者??瑫鴱臇|漢末年發(fā)端,東晉時成熟,到唐代達到高峰,出現(xiàn)了歐陽詢、虞世南、禇遂良、顏真卿等楷書大家,就像古希臘雕塑一樣讓后世難以企及。人們說,“唐書尚法”,而歐陽詢就是楷書典則和法式的代表。他開創(chuàng)的“歐體”書法長盛不衰,一直影響至今,深受人們的喜愛。不過,大家要學好“歐體”,需要知道以下幾個要點:
歐陽詢《皇甫誕碑》
以書取仕,“歐體”成為學習的楷模
科舉考試從隋唐時期開始,這幾乎是古代文人學子出人頭地、步入上層社會的唯一途徑。唐代選拔人才有四項標準:“身、言、書、判”,而“書”就是書法,要選擇“楷法遒美”者。所以,楷書被國家列入國民教育系列,人人必須習楷。
王羲之、王獻之楷書雖天下獨步,但因太宗李世民獨尊王羲之,不惜重金求購其墨跡,結(jié)果天下王書盡入內(nèi)府,民間幾乎無人得見,更別說是臨摹了。另外,魏晉南朝均禁止立碑,書法全憑紙墨相傳,因此難以保存;北朝雖未禁碑,但是其楷書風格雄奇方嚴,與初唐崇尚的“妍美遒媚”的王派書風格格不入,難成學子們的范本。
唐代一統(tǒng)天下以后,豐碑巨碣林立,浩如煙海,其數(shù)量之多,漢碑、魏碑也為之遜色。比起漢魏碑刻來,唐碑的碑文和碑額書體不同,但又同是一人所書,碑文多為楷書大字,碑額多為篆書,一般都署書者姓名,且大多是當時書法名家。拓碑為帖,就成為那時科舉學子們學習楷書的方便法門。歐陽詢是朝廷重臣、“弘文館”學士,又曾學習王羲之書法,兼容南北之長,楷書成就最高,有《九成宮醴泉銘》《化度寺碑》《皇甫誕碑》《虞恭公碑》等楷書碑刻問世,而且在當時楷書名家中他年齡最長,比虞世南長1歲,比褚遂良長39歲,自然成為大家的楷模。
歐陽詢小楷《心經(jīng)》,與王羲之小楷《黃庭經(jīng)》神似
兼容南北,“歐體”是這樣創(chuàng)造的
歐陽詢長相很丑,全家蒙難后,他被父親的老友陳朝尚書令江總收養(yǎng)。江總的書法以“二王”為宗師,由此影響到歐陽詢?!杜f唐書》中說:“詢初學王羲之書?!比藗兂R浴靶愎乔逑唷眮硇稳輾W體字,就是說他的書法有南派書風之意。
歐陽詢隨江總由陳入隋,從33歲至62歲都在隋朝度過,所以他的書法又受到北派書風的熏陶,這從歐書與隋碑書法有些相似中可以證實。如果把北魏碑志《張玄墓志》或隋碑《美人董氏墓志銘》《龍藏寺碑》與歐書比較,可見它們在結(jié)字、行筆和體貌上的血緣關系。這時,歐陽詢用筆既有北方書法“戈戟森然”的筆勢,又有南方書法“秀骨清相”的藝術意象;同時也反映出楷隸階段即將完全結(jié)束,而楷書已進入定型階段的書法發(fā)展的風貌。
隋 《董美人墓志》,可以看出“歐體”與它的血緣關系
由隋入唐以后,皇帝推崇王羲之,歐陽詢當然也要學習王書,審美趣味和筆法有了很大變化。一方面,從初唐到貞觀前期,楷書已經(jīng)取得了正式書體的地位;而這時歐陽詢卻自覺或不自覺地將隸體書寫形態(tài)糅進楷法之中,這實質(zhì)上就是舊形式對新形式的服從。另一方面,他的書法在體貌和氣勢上也平和多了,不像以前那樣劍拔弩張。
歐陽詢活到85歲高齡,最后“人書俱老”。
歐陽詢摹《蘭亭序》,他學習王羲之書法也下過很大功夫
得其妙處,臨習歐楷才能事功倍
歐陽詢開宗立派創(chuàng)造了“歐體”,《九成宮醴泉銘》就是他72歲時奉旨寫下的楷書杰作。許多人臨習歐楷卻不得要領,就是因為不知道它妙在何處?請看:
1. 易方為長,變古為新
歐陽詢楷書結(jié)體,不同于前賢扁方或正方的體貌,大多是長方形體;甚至為了求得通篇風格的統(tǒng)一,他還把那些自然體形接近于扁方形的字,如“內(nèi)”“南”“西”等引寫伸長為長方形。在字的主筆與次筆的處理上,也常將主筆引寫伸長,仿佛是一桿挺長的戈戟,顯得氣勢奔放,有疏有密。如“神”字的一豎,“上”字的一橫,“成”字的一戈,等等。另外,他還能夠變古意為新意,常常采用移位、借篆、借行、借草、換型等方法,以別體寫字,區(qū)別于當時通行的字體。
歐陽詢《九成宮》(一)
2.瘦硬多方,融隸入楷
歐書用筆,一方面是戈戟森然,外露鋒芒,有北碑之筆意;另一方面是秀骨清相,又有南帖之書風。這是歐體與虞體不同,更有別于褚體之處。歐書常露鋒起筆,這是魏碑筆法,如他寫橫畫時,即以露鋒截筆成方頭,只是并無魏碑字的那種過方的圭角,而橫畫的收筆處,上端圓潤,下端則斜出尖角。最為突出的是,歐陽詢常融隸入楷,其用筆也多用漢代分隸筆法。如“宮”“訓”“兼”“池”等字,都有隸書筆意。
3.大小扁方,渾然一章
在章法上,歐陽詢突破“大字(筆畫多的字)促之令小,小字(筆畫少的字)寬之令大”的原則,在以修長體勢為主導字形的前提下,大膽采取夸張手法,常把大字寫得更大,小字寫得更小,字形長的字寫得特長,字形扁的字寫得特扁,充分體現(xiàn)了一個大藝術家應有的膽略和氣魄。
總之,臨習經(jīng)典書帖一定要領悟其妙處,體會其匠心,方能事半功倍。
歐陽詢《九成宮》(二)
四大楷則,習書者不可不知
初唐人面對的是前所未有的大一統(tǒng)的天下,是一個剛剛建立新的統(tǒng)治秩序、欣欣向榮的社會。所以,“唐書尚法”即要把人的內(nèi)在的情感、個性,納入外在的規(guī)矩嚴正、一絲不茍的書法形式之中。這也是必然結(jié)果。而能夠體現(xiàn)這種森嚴法度的最好形式,就是楷書。歐陽詢不僅以自己的作品形象地展示了楷書的法度準則,成為后世的楷模,而且他還研究總結(jié)出結(jié)體的基本法則,即傳為他的《結(jié)體三十六法》,為學書者指明了道路。
我曾對“三十六法”做過研究,并將它們歸納概括為“均勻、平衡、和諧、變化”四個基本原則。
歐陽詢《九成宮》(三)
1.均勻
歐陽詢提醒大家應注意字的“分間布白”“四面停勻”,即點畫分布要勻稱,筆畫基本格調(diào)要調(diào)和,字的形體才美。他還進一步給出了“排疊”“穿插”“補空”和“滿不要虛”等具體方法。
2.平衡
一個字就是一個生命,生命體必須平衡對稱。歐陽詢告誡人們:“分間布白,勿令偏側(cè)……不可頭輕尾重,無令左短右長,斜正如人,上稱下載……”這樣才能保持平衡。他還總結(jié)出可以使得字形結(jié)構平衡的方法,例如:“頂戴”“挑控”“撐柱”等。
3.和諧
《結(jié)體三十六法》中的一個基本思想.就是強調(diào)字的偏旁部首之間的和諧美,并提出了一系列藝術地處理各部分關系的具體方法,如“向背”“相讓”“朝揖”“粘合”“附麗”等。
歐陽詢《九成宮》(四)
4.變化
歐陽詢在結(jié)字造型時十分重視筆畫的長短大小、虛實斜正、姿勢神態(tài)等方面的變化,要求避免單調(diào)、雷同;具體方法如“避就法”“增減法”“借換法”等,為后世書家的創(chuàng)作提供了可資借鑒的經(jīng)驗。
以上所述 “ 均勻、平衡、和諧、變化 ” 四個基本原則,不僅針對楷書結(jié)體,而且也是其它書體結(jié)字造型所遵循的基本原則。
在書法史上,歐陽詢第一次全面總結(jié)了漢字書寫的結(jié)構法則,它對于書法字形美的創(chuàng)造,對于楷書法式的建立,對于書法的啟蒙教育等,都具有重要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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