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總論 所謂中國心理學者。指中國固有之心理學而言。外來之佛敎心理學等不與焉。周秦之間。爲大成時期。其後爲推衍時期。試略言其流別。 周秦間之心理學。可總分爲兩派。一派爲實踐的儒道墨陰陽法雜諸家皆是。其中雖支派紛岐。要以修。養(yǎng)身心治理社會爲共同目的。其對於心理現(xiàn)象之解釋。亦皆大同小異。承襲陰陽五行諸舊說。牽強附會。專憑臆造?；\統(tǒng)含糊。都無足觀。 此單就心理學言其形而上學倫理學政治學等多有睥睨千古不可厚非者 今所存書。十九皆此類也。一派爲學理的。別出墨家異軍突起之名家屬之。此派廓淸舊說超脫常識違反時勢忽略實用。高瞻遠矚。創(chuàng)立純據經驗。不相矛盾之唯象主義。打破超脫經驗之心物本體?？煞Q爲中國心理學上最大之成就。徒以吾國民性。重實踐之人生。輕純理之科學。 荀子儒效篇曰若夫充虛之相施易也堅白同異之分隔也是聰耳之所不能聽也明目之所不能見也辯士之所不能言也雖有聖人之知未能僂指也不知無害爲君子知之無損爲小人工匠不知無害爲巧君子不知無害爲治王公好之則亂法百姓好之則亂事可以代表一般人之態(tài)度 以其與常識乖違。遂相率目爲詭辯。不之深究。故不久而遂絕。今所據以考見此派之大略者。僅公孫龍子六篇。墨辯四篇。以及散見莊子孔叢子列子淮南子等書之殘篇斷簡而已。然以其殘缺不完故。今之學者。亦僅能以私意擇其能解者解之。未有能得其大體者。胡適之氏且謂「名?！範懻摾韺W。諸家共具。不可以自成一家言。不知諸家皆言道。而老莊獨可以道名家者。以其所見之道。與常識之道不同故。名家之以名名家者。亦以其所見之名。與常識之名不同故耳。又不知孔子等所正之名。偏於道德上之名。名家所正之名。偏於科學上之名。兩者實不可相提並論也。今歐西各種科學家。學說之岐。亦不出名義之爭。試以心理學上「心。」之名義例之?；蛞孕臓懳铩；蛞孕臓懮瘛；蛞孕臓懩芰Α；蛞孕臓懸庀蟆Ｆ堄腥搜?。以諸家之名義。皆足以淆亂眞理。起而更創(chuàng)新者以正之。則周秦間之名家是已。學者不察。以爲名家者。徒有小慧。而無大旨。致使古人獨具隻眼之說。沒而不彰惜哉。 周秦而後。實踐派獨傳。衍而爲不倫不類之生理心理學?；茨媳阋活悷捝耩B(yǎng)氣之道書。與黃帝內經一類之醫(yī)書。 內經十八卷分素問靈樞（鍼經所改）各九卷爲後來醫(yī)書之祖見漢書藝文志當是漢時書皆是。其與佛學糅合者。前則有關尹子列子諸子書之糅合道佛。 關尹雖僞書實多精語不可謂非深有得於佛者後則有宋明理學之糅合儒佛。然皆不脫實踐範圍。於心理學上無大貢獻。其間稍有。可觀者。惟南朝齊范縝之神滅論?？芍^純粹之機能心理學。惟亦僅有范氏開其端。發(fā)揮光大之者。曾無其人。斯又重可惜耳。 本書非心理學史。故無庸顧及時代之先後。與作者之生平。特以唯象派之說。久沒而難彰。故先之。實踐派之說。雖人所共知。然多而待理。故次之。機能派之說。讀神滅論卽可見。故以之附於後焉。觀於此。中國心理學之大綱。亦可以槪見矣。 第二章 名家公孫龍子之唯象派 第一節(jié) 別墨與名家 莊子天下篇曰?！赶嗬锴谥茏印Ｎ搴钪?。南方之墨者。苦獲己齒鄧陵子之屬。俱誦墨經。而倍譎不同。相謂別墨。以堅白同異之辯相訾。以觭偶不仵之辭相應?！蛊涿撾x正統(tǒng)之墨家。自成一派。實無疑義。今觀於魯勝所稱墨辯四篇。 經上經下經說上經說下固多所謂堅白同異之辯。與夫觭偶不仵之辭。其爲別墨之書。亦無疑義。其與名家之關係。則說者不一。有以爲卽名家者。以余觀之。別墨者。名家之前驅。而異夫後之名家者。也。曷以言別墨者名家之前驅也。一者。名家之態(tài)度。別墨實式啟之。如古有五行之說。 見書洪範後之儒家。又述而大之。 如荀子非十二子篇稱子思孟子「案往舊造說謂之五行」亦見韓詩外傳 而經上則曰?！肝逍袩o常勝。說在宜。」其攻訐當時舊說之態(tài)度。可以槪見。茍能繼續(xù)發(fā)展。後來五行生尅之荒謬醫(yī)學。當早絕跡矣。他若辨名之淸晰。論理之合法。近世學者。類能言之。公孫龍子之科學的態(tài)度。實出於是二者。名家之問題。別墨實式啟之。今存墨辯。雖篇脫簡缺。多不可解。而惠施公孫龍等所討論之問題。墨辯中幾無不有。關於堅白牛馬指物之名詞。亦屢見而不一見。如「景不徙。說在改爲」之條。且與惠施之「飛鳥之影。未嘗動也?！?見莊子天下篇及公孫龍之「有影不移?！?見列子仲尼篇意義全同。其所究對象之同。從可知矣。曷以言別墨異夫後來之名家也一者。其與名家同者。前已言之。而其學說之不同。固自若也。惟其有相同。故曰相應。惟其有相異。故曰相訾。且其同者少而不。同者多。其同者小而其不同者大。試略就墨辯中之可解者。與公 孫龍之言較之。公孫龍曰?！赣幸獠恍摹?見列子。仲尼篇意指一切心理作用朱子所謂心之所發(fā)爲意者是也心指一切作用之體公孫龍不承認心有本體公孫龍子堅白論中尙有他證說見後墨辯則曰?！钢囊??！褂衷弧！干?。形與知處也?！褂衷弧！概P。知無知也。」 見經上明明承認心有本體又曰。「循所聞而得其意。心之察也?！?此更可見心意之分 公孫龍曰。「堅白石三?？珊踉弧２豢?。曰二?？珊酢Ｔ豢?。」 見公孫龍子堅白論石衆(zhòng)人所謂物或本體也堅白衆(zhòng)人所謂物德或現(xiàn)象也（公孫龍子謂物德曰指胡適氏首解指爲物德甚是惜其未能因此推見指物論之學說耳）公孫龍不認現(xiàn)象之外更有本體不認指之外更有物不認堅白之外更有石故謂石者祇堅白二現(xiàn)象組成非於二現(xiàn)象之外更有第三之本體公孫龍子一書大半皆發(fā)揮此理至顯且明詳說見後又曰。「二有一乎曰。二無一?！?公見孫龍子通變論此一卽前之三二加一爲三故單則稱一合則稱三也二卽堅白一卽石也亦謂除堅白之外更無石也此類證據極多說見後 墨辯則曰?！赣兄胳抖豢商?。說在叁?！?此認堅白二者僅爲指（現(xiàn)象）必有第三之本體（石）也又大取篇曰「一人指。非一人也?！?言人之德（包括相用）非人之體又經上曰?！肝镆惑w也?！?吾國周秦諸子多以「一」表道或本體所謂「惟初大極道立於一」（說文）各家皆言不煩僂指惟公孫龍乃始破之說見後 外此相異之處尙多。且墨辯之字句。與公孫龍子「或曰」下之字句。多有相同者。尤足見其徵引駁詰之跡。 見後 亦可知其說之大體相異矣二者。別墨與名家斷非一派。可卽於莊子天下篇之析別墨與惠施桓團公孫龍等爲二段而知之。惠施鄧析。皆不顧道德。尤非墨家所宜有。信若墨辯爲公孫龍等所作者。則公孫龍等又何必別自著書乎。故曰。別墨者。名家之前驅。而異乎後之名家者也。 第二節(jié) 名家與公孫龍名家著作。見於漢書藝文志者。凡七家。三十六篇。前乎公孫龍者。有惠子一篇。已亡。尹文子一篇。已亡。 今本 出仲長統(tǒng)所撰定不足恃見馬敍倫莊子義證鄧析二篇。亦爲後人附益而成。 說見晁公武郡齋讀書志與公孫龍同時者。有毛公五篇。已亡。後乎公孫龍者。有黃公四篇。成公生五篇。已亡。碩果僅存。殘而可信者。僅公孫龍子六篇而已。今觀諸書所載尹文所正之名。仍是孔子所正名分之名。 如尹文子曰名分旣定則物不競而私不行之類不宜列之名家。莊子天下篇以之與宋銒並稱。而不以之與惠施等並稱。是也?；菔┼囄鰟t好逞小辯。亂國法。故見訾於當時。 如荀子非十二子篇「不法先王不是禮義而好治怪說玩奇辭甚察面不惠辯而無用多事而寡功不可以爲治綱紀然而其持之有故其言之成理足以欺惑愚衆(zhòng)者是惠施鄧析也」又荀子楊倞注引劉向曰「鄧析好刑名操兩可之說設無窮之辭」又荀子不茍篇「山淵平天地比齊秦襲入乎耳出乎口鉤有鬚卵有毛是說之難持者也而惠施鄧析能之」今以此諸說與天下篇十事參合求之不見有何系統(tǒng)此時蓋猶名家之萌芽時代也 公孫龍晚出。始懲其前失。而不涉政法。 公孫龍爲諸侯客而不作官祇以提倡學說爲事觀於孔叢子列子呂覽可見淮南子曰「公孫粲於辭而貿名鄧析巧辯而亂法」其人格高於鄧析可見又集其大成。而自成系統(tǒng)。 胡適勉強將天下篇惠施十事編成系統(tǒng)以一切空間時間同異之非絕對而歸於「泛愛萬物天地一體」其中實無因果的關係古人學說雖牽強粗率尙不至如此至於公孫龍子六篇自有一唯象主義爲之貫串胡氏見不及此致將古人大意完全失卻勉強附會終難自圓故處處以墨辯解釋公孫龍子學說以大體相反之說互 相解釋寧非大錯 以求學態(tài)度論。以學說系統(tǒng)論。以現(xiàn)存典籍論。皆以公孫龍爲中堅。本章所謂名家之唯象主義。亦以公孫龍爲主。前者爲濫觴。後者爲?zhàn)N波。均之附庸焉而已。 第三節(jié) 公孫龍子 公孫龍子之主旨。在第三篇指物論。第二篇白馬論。第四篇通變論。第五篇堅白論。皆就實物以推證之。第一篇跡府近序傳。第六篇名實論近結論。惜仍失卻八篇。不然必更大有可觀也。今試取指物論。略以愚意釋之。物者謂物體指者謂物德或現(xiàn)象。大意謂指卽物。物德卽物體。非指之外更有物。非物德外更。有物體。謂之唯象主義可。謂之唯實主義亦可。 指物論 物莫非指而指非指。 吾人所經驗所存想之「物」皆是物德皆是現(xiàn)象皆是指故曰物莫非指指乃對物而言猶之奴才乃對主人而言倘令天下之主人盡是奴才則奴才不得謂之奴才猶之物莫非指則指不得謂之指也故曰物莫非指而指非指前後句有論理的必然以下則說明 第一句之所以然天下無指。物無可以謂物。 如穆勒約翰曰今有一物於此視之澤然而黃臭之鬱然而香撫之□然而圓食之滋然而甘者吾知其爲柑也設去其黃而無代以他色去其香而無代以他臭去其圓而無代以他形去其甘而無代以他味則是拑之 所餘者爲何物耶若然者柑之所以爲柑者物之所以爲物者皆去謂之無物或等於無豈不可乎又如堅白之石去白之色（卽使目不能見）與堅之觸（卽使手不能觸）則此石不將等於無石乎又如有白馬於此去白之色與馬之形則此馬不將等於無馬乎故曰天下無指物無可以謂物非指者。天下無 本作而兪樾校改無物?？芍^指乎。 除卻指外別無所謂物則指卽物名之曰物可矣何必強謂之爲指指也者。天下之所無也。物也者。天下之所有也。以天下之所有。爲天下之所無。未可。 普通人皆以物爲眞而指爲幻現(xiàn)色聲香味等明明是有明明卽是物世人偏謂之爲指目之爲幻所以未可天下無指。而物不可謂指也。 旣皆是物何來 指名不可謂指者。非指也。 以其是物非指。所以不可謂指非指者。物莫非指也。 重申首二句意天下無指。而物不可謂指者。非有非指也。 物莫非指自然非有。非指凡人類所能存想所能實證者任何神秘總卽是指總不得謂之非指故曰「指不至」（見莊子天下篇）指不至者謂總不脫卻現(xiàn)象範圍也又曰「至不絕」至不絕者謂有時自以爲脫卻現(xiàn)象範圍實則仍未脫卻也非有非指者。物莫非指也。物莫非指者。而指非指也。 反覆申明前說天下無指者。生於物之各有名。不爲指也。 物卽指名所以代表物卽所以代表指旣同是物何來指名不爲指而謂之指。是兼不爲指。 兼不爲指等於皆爲實物以「有不爲指?！怪笩o不爲指?！刮纯伞?以實物歸於幻相未可且指者天下之所兼。 充天下皆是指 天下無指者。物不可謂無指也。 無指不可以謂物天下所有者物耳何用指名不可謂無指者。非有非指也。非有非指者。物莫非指。 仍申前說 指非非指也。指與物非指也。 指卽是可知之指非不可知之非指但對物言則指卽是物不得謂之指或現(xiàn)象使天下無物指。誰徑謂非指。 倘天下無物指相對之說孰無事而倡指非指之說天下無物。誰徑謂指。 茍衆(zhòng)人心目中無別不可知之物則指之名從何來天下有指無物指。誰徑謂非指。 倘令衆(zhòng)人所謂現(xiàn)象非對實體面言余亦不必言其 非現(xiàn)象矣徑謂無物非指。 簡言之唯象主義而已且夫指固自爲指。奚待於物而乃與爲指。 現(xiàn)象就是現(xiàn)象並非對於某種不可知實體而爲其現(xiàn)象此不可知之實體實是龜毛兎角附贅懸瘤大可無需故說唯象主義此象非他卽實物也（第六篇名實論總結之曰天地與其所產焉物也物以物其所物而不過焉實也）觀於此?？芍涓揪瘛嵟c近世科學上之實證主義。不謀而合。更進而觀堅白。白馬。藏三耳。雞三足。黃馬驪牛三。諸問題。多不難迎刃而解。今試擇要解之。餘則讀者可以自得之矣。 （一）堅白論。 大意謂堅與白各自獨立並非別有第三之石爲堅白所附。摘錄其文如下。 【或】曰。堅白石三?？珊?。【答】曰。不可?！净颉咳?。二。可乎?！敬稹吭豢?。（中略）無堅得白。其舉也二。無白得堅。其舉也二。 不知堅時可以見白共堅則爲二不見白時可以知堅共白則爲二此說明堅白可以析而爲二之故（中略）視不得其所堅。而得其所白者。無堅也。拊不得其所白。而得其所堅。得其堅也。無白也。 不得卽是脫離之「離」卽是隱藏之「藏」「離」與「藏」就是「無」此層最須注意方可明瞭下文之所言【或】曰。天下無白。不以視石。天下無堅。不可以謂石。堅白石不相外。藏三。可乎。 此或人之語殆卽墨辯之語墨辯屢有「堅白不相外」一類之字句意謂堅白不能與石相離雖吾人不見之不知之之時彼仍藏於石中【答】曰。有自藏也。非藏而藏也。 意謂堅白自隱自離自無耳非有一石爲之隱藏地也 （中略）離也者藏也。 此離的是脫離之離下文可見【或】曰。石之白。石之堅。見與不見。二與三。若廣修而相盈也。其非舉乎。 墨辯亦有「見不見離一二不相盈廣修堅白」之句大意謂堅白石三者之相依如長闊高之相依者然故不能分離【答】曰。物白焉。不定其所白。物堅焉。不定其所堅。不定者。兼惡乎其石也。 宋謝希深原注曰萬物通有白是不定白於石也夫堅白豈唯不定於石乎亦兼不定於萬物矣萬物且猶不能定安得獨於與石同體乎大致亦是無非謂堅白可以相離而獨立【或】曰。循石非彼無石。非石無所取乎白石。不相離者。固乎然其無已。 仍執(zhí)前說爭不相離下答仍爭相離堅白相離爲公孫龍子所必爭【答】曰。於石一也。堅白二也。而在於石。故有知焉。有不知焉。有見焉。有不見焉。故知與不知相與離。見與不見相與藏。藏故。孰謂之離。 墨辯亦有□此者一條已脫漏不可解又有一條曰「於一有知焉有不知焉說在存」存正是離之反面【或】曰。目不能堅。手不能白。不可謂無堅。不可謂無白。其異任也。其無以代也。堅白域於石。惡乎離。 仍是執(zhí)定常見硬說不離【答】曰。堅未與石爲堅而物兼。未與爲堅而堅必堅。其不堅石物而堅。天下未有若堅而堅藏。白固不能自白。惡能。白石物乎。則不白物而白焉。黃黑與之然。石其無有。有惡取堅白石乎。 此段尤痛快淋漓大意謂白自白不待石而白堅自堅不待石而堅除卻堅與白石物從何來故離也?！?荀子儒效篇曰堅白同異之「分隔」也楊倞荀子修身篇注曰堅白謂「離堅白」也此「分隔」與「離」字可以深長思矣 （二）白馬論。俗以白之色、馬之形、皆爲馬之物德、（指）而公孫龍以白馬等於白色加馬形。視白色與馬形。爲平等之感覺。白馬之非馬。猶之一加、一之非一也。試摘錄其文如下。 【或】曰。白馬非馬可乎。曰可。（中略）馬者所以命形也。 此句須注意白者所以命色也。命形者非命色也。故曰。白馬非馬。（中略）馬固有色。故有白馬。使馬無色。有馬而已耳。安取白馬。故白者非馬也。白馬。者。馬與白也。馬與白馬也。故曰。白馬非馬也。 常人拘執(zhí)皆以白屬於馬如孔叢子駁公孫龍子之言曰「春秋言六鷁退飛覩之則六察之則鷁鷁猶馬也六猶白也覩之得見其白察之則知其馬色以名別「內」由「外」顯謂之白馬名實當矣若以絲麻加之女工爲緇素靑黃「名色」雖殊其「質」則一是以詩有素絲不曰絲素禮有緇布不曰布緇驪牛玄武此類甚衆(zhòng)先舉其「色」後名其「質」萬物之所同聖賢之所常也」云云可以代表一般言論彼猶執(zhí)定內外相對質色相對物指相對本體現(xiàn)象相對實係未明指物篇之義所云素絲絲素尤爲以俗見駁枓學在公孫龍子之意雖名之曰「馬白」或「絲素」固無不可也 （三）雞三足。藏兔三耳。黃馬驪牛三。馬有卵。卵有毛。分見莊子孔叢子等凡此諸條。皆消極的破執(zhí)。而非積極的。主張。公孫龍子通變論。解釋雞三足云。「謂雞足一此一卽總視雞足爲一物猶前「於石一也堅白二也」之一數 動詞足二。二而一。故三?！蛊湟馊粼?。一堅一白相連。而人乃無端加入一第三之石。今雞二足相連。應亦無端加入第三之足。方可。今旣不謂雞足三。何獨謂堅白石三乎。然則此堅白外第三之石體。非卽雞二足以外之第三足乎。非卽龜毛兔角乎。藏三耳、黃馬驪牛三、同此。馬卵卵毛。卽龜毛兔角之喩也。 外此又有火不熱一條。見於天下篇。其意亦謂熱自熱耳。非附於火。猶之白自白耳。非附於馬也。淮南子詮言訓許注云。公孫龍以白馬非馬冰不寒炭不熱爲論。則三者出於同一之理。又從可知矣。以上釋唯象主義竟。 前言皆破物之不可知之本體。其於心之不可知之本體。亦必依法破之。可以推知。今之可考者。不若其破物者之多且明。然亦有三証焉。 （一）列子仲尼篇 列子雖僞度此亦必有所本 引公孫龍曰。「有意不心?！梗ㄏ侣裕┕幽苍?。「夫無意則心同。」 此謂意無則心 亦同無也 （二）莊子天下篇曰。「目不見」 此破「目爲見之官能」之說者也証見下條 （三）公孫龍子堅白論曰?！盖要q白以目以火見。而火不見。則火與目不見而神見。神不見而見離?！乖⑸裰^精神也人謂目能見物而目以因火（光亦可）見是目不能見由火乃得見也然火非見白之物則目與火俱不見矣然則見者誰乎精神見矣夫精神之見物也必因火以見乃得見矣火目猶且不能爲見安能與神而見乎則神亦不能見矣推尋見者竟不得其實則不知見者誰也故曰而見離」今按墨辯亦有類此字句但 推度其意恰與此相反 堅以手。而手以棰。 觸也是棰與手知而不知。而神與不知。神乎。 何來神是之謂離焉。離也者。天下故獨而正?！?「離」者有獨立不倚意。故曰「離也者。天下故獨而正」也。意謂見者。卽此見之一事。獨立於天地間。耳。無有能見所見心體物體之別也。由此言之。又可謂之唯感覺主義。sensationalism實則對不可知之。物體。故言現(xiàn)象。對不可知之心體。故言感覺。此感覺。此現(xiàn)象。同此一事。同實而異名者也。外此尙有若干論時空非絕對或客觀。以及其他無關宏旨之問題。按時空之爲主觀的。卽度唯識家。歐西唯覺主義者。皆言之。實爲此說系統(tǒng)內所有事。近人多言之。讀者可參考胡適哲學史大綱。章太炎明見篇。馬敍倫天下篇義證等書。茲篇不贅矣。 第四節(jié) 溝通 打破心物不可知之本體者。在印度有唯識家。在西洋有感覺主義。Sensationalism其言多可與本章。之公孫龍子相通。讀者類能知之。不煩逐條比附。姑各擇其可以代表者一段。錄之如下。以資互證。 （一）成唯識論。破勝論所執(zhí)實等句義。 實德業(yè)卽體相用 「諸無常者。若有質礙。便有方分。應可分析。如軍林等非實有性。若無質礙。如心心所。應非離此有實自性。（中略）又彼所執(zhí)非實德等。應非離識有別自性。非實攝故。如石女兒。非有實等。應非離識有別自性。非有攝故。如空華等。彼所執(zhí)有。應離實等無別自性許。非無故。如實德等。若離識等。應非有性。許異實等故。如畢竟無等。如有非無。無別有性。如何實等有別有性。若離有法有別有性。 應離無法有別無性。彼旣不然。此云何爾故彼有性唯妄計度。」所謂「有法」卽可經驗者所謂「有性」卽不可經驗者 （二）Mach： Analysis of sensation. Chap I， Anti-metaphysical. “The useful habit of designating such relative permanent compounds by single names and of apprehending them by single thoughts，withoUt going to the trouble each time of an analysis of their componant parts， is apt to come into strange conflict with the tendency to isolate the componant parts. Thevague image which we have of agiven permanent complex，bringan image which does not perceptibly change when one or another of the component parts is taken away，seems to be something which exists in itself in asmuch as it is possible to take away singly every constituent part without destroying the capacity of the image to stand for the totality and to be recognised again, it is imagined that it is possible to substract all the parts and to have somthing still remaining. 如去堅白而仍有石去衆(zhòng)兵衆(zhòng)木而仍有軍林之謬念是也 Thus Naturall arise the philosophical nation of“thing-in-itself，”different from its“appearenee”，and unknowable. Things，body，matter，are nothing apart from the combinations of the elements，——the colors， sounds，and so forth——nothing apart from their so called attributes.昔人有言曰。東海有聖人焉。西海有聖人焉。此心同。此理同。豈不然乎。 第五節(jié) 批評 以心理學論。公孫龍子。眞天下之好也。吾無間言矣。雖然。其於人生之眞諦。宇宙之究竟。終鮮裨益。善夫佛氏之言曰?！笭懬餐龍?zhí)心心所外實有境故。說唯有識。若執(zhí)唯識眞實有者。如執(zhí)外境。亦是法執(zhí)?！股品蛞字栽?。「形而上者謂之道。形而下者謂之器。」善夫莊生之言曰。「道行之而成。物謂之而然?！谷艄珜O龍者。其於形下之器之物。可謂盡之矣。然使自滿於是。一得而止。不更求所以行之大道。則其於。所謂眞理之獲得。亦徒然耳。莊生之非惠子。釐然有當於吾心。其言曰。 「南郭子綦。隱幾而坐。仰天而噓。答焉似喪其耦。（中略）曰。（中略）今者吾喪「我?！梗ㄖ新裕┓虼等f不同。而使其自己也。咸其自取。怒者其誰耶。 吹萬謂一切現(xiàn)象怒謂主動（中略）喜怒哀樂。（中略）日夜相代乎前。而莫知其所萌。（中略）非彼無我。 彼謂喜怒等等意識流非我無所。 我謂彼之所聚地取是亦近矣。而不知其所爲使。 唯象家止此矣若有眞宰。而特不得其眹。（中略）百骸九竅六藏。賅而存焉。吾誰與爲親。（中略）其有眞君存焉。其行盡如馳。而莫之能止。（中略）人謂之不死奚益。 過去之我己死現(xiàn)在之我不住將來之我來生謂之不死奚益其形化。其心與之然?？刹恢^大哀乎。人之生也。固若是芒乎。其我獨芒。而人亦有不芒者乎。夫隨其成心而師之。誰獨且無師乎。（中略）愚者與有焉 上自某某主義者下至拜物敎誰無成見（中略）以指喩指之非指。不若以「非指」喩指之非指也。 上「非指」謂道以馬喩馬之非馬。不若以「非馬」喩馬之非馬也。 上「非馬」亦似指道天地一指也。萬物一馬也。 或以馬作符號解謂卽後來之碼與指之爲現(xiàn)象同亦通（中略）道行之而成。物謂之而然。（中略）古之人。（中略）有以爲未始有物者。至矣盡矣。不可以加矣。（中略）惠子之據梧也。（中略）非所明而明之。故以堅白之昧終。」 齊物論 「弱於德。強於物。其塗隩矣。由天地之道。觀惠施之能。其猶一蚊一□之勞者也。其於物也何庸。 庸何無用也（中略】惠施不能以此自寧。散於萬物而不厭。卒以善辯爲名。惜乎惠施之才。駘蕩而不得。逐萬物而不反。是窮響以聲。形與影競走也。悲夫?！?天下篇 觀於此。則下章實踐心理學之述。固亦有不可厚非者。 （未完）
景昌極《中國心理學大綱》， 《學衡》 1922卷期: 8期述學頁碼: 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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