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135年的春天，李清照大抵是不開心的。
大約半年前，這位晚年多舛的女詞人，決定短暫結(jié)束流離的日子，寓居在婺州，也就是今天的金華。
婺州的春天很美。數(shù)次春游婺江、登臨八詠樓，她把對命運、對家國的憂愁寫進詞里：“只恐雙溪舴艋舟，載不動許多愁”。
登臨金華八詠樓，李清照究竟看到了些什么？
李清照 郭亞梅 插圖
一
靖康之變，不止是北宋和南宋的分隔符，也是李清照的人生轉(zhuǎn)折點。
南宋紹興四年（1134年）秋，聽聞金兵渡淮，李清照匆匆離開臨安（今杭州），到金華避難。過去的幾年，為了躲避金兵，李清照與趙明誠夫妻二人四處奔逃，載著十五車金石收藏出走，一路顛沛，趙明誠離世，金石又俱失，最終李清照孑然一身。
這一次，她不再流浪，定居在婺州酒坊巷。
李清照愛玩，尤其愛泛舟，她多次將這份雅興寫進詞中：“紅藕香殘玉簟秋，輕解羅裳，獨上蘭舟”“興盡晚回舟，誤入藕花深處”……
酒坊巷距婺江不遠(yuǎn)，想必李清照不止一次沿江探春。因此，便有了《武陵春》：
風(fēng)住塵香花已盡，日晚倦梳頭。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 聞?wù)f雙溪春尚好，也擬泛輕舟。只恐雙溪舴艋舟，載不動許多愁。
婺州優(yōu)美的春光，撫慰了李清照顛沛流離的凄苦，也勾起她內(nèi)心無限的憂愁。
數(shù)月后，52歲的李清照，再次登上八詠樓?？刺m舟爭渡、碧空如洗，潦倒凄苦之愁與江山社稷之愁交織，留下心境截然不同的《題八詠樓》——
千古風(fēng)流八詠樓，江山留與后人愁。
水通南國三千里，氣壓江城十四州。
這一句，大有東坡高唱“大江東去”的豪邁，盡顯不讓須眉的氣概。
由此，一提到八詠樓，世人便會想起李清照和她的《題八詠樓》。
二
李清照不是第一個登樓的，也不是最后一個借樓抒懷的。
早在南朝齊隆昌元年（494年），八詠樓的建造者、東陽太守沈約便攜高僧惠約登樓雅聚，留下一首《登玄暢樓》。玄暢樓，是八詠樓的舊稱。
沈約不得其意而退守山林，登樓望遠(yuǎn)，他的心情是荒寒的。此后，他數(shù)次登樓，著有五言詩《八詠》：
登臺望秋月，會圃臨春風(fēng)。 歲暮愍衰草，霜來悲落桐。 夕行聞夜鶴，晨征聽曉鴻。 解佩去朝市，被褐守山東。
吟罷，他還是覺得意猶未盡，又以《八詠》中的每一句為題，作了8首長詩。時為絕唱，讓玄暢樓名氣大增，引得更多詞人騷客坐舴艋舟千里迢迢而來，只為登臨高樓。
唐代時，留下黃鶴樓千古名句的崔顥到此，在《題沈隱侯八詠樓》中，他說“登臨白云晚，流恨此遺風(fēng)”，寫的是“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的遺憾。
元代的一個秋天，書畫大家趙孟頫登樓望遠(yuǎn)，看“山城秋色凈朝暉”，望“西流二水玻瓈合”，眺“南去千峰紫翠圍”，把金華山水之美好好贊嘆了一番。
呂祖謙、唐仲友也先后來訪，唐仲友也如沈約一般，洋洋灑灑寫了8首長詩。
南渡時，李清照曾在《夏日絕句》中，寫出了“生當(dāng)作人杰，死亦為鬼雄”的豪邁。在后世與八詠樓有關(guān)的故事中，明代將領(lǐng)朱大典也許是最契合“人杰”標(biāo)準(zhǔn)的。
公元1646年，清兵圍攻金華，朱大典據(jù)城固守，誓不投降。城破后，朱大典帶家屬及親信，點燃八詠樓前火藥庫的引線，以身殉國，八詠樓也因此傾倒。
與家國共存亡之際，朱大典的心里吟誦的是否是“生當(dāng)作人杰，死亦為鬼雄。至今思項羽，不肯過江東”？
三
古往今來，婺江悠悠。1984年、2015年，八詠樓都進行過大修。
因時代不同、經(jīng)歷不同，登臨八詠樓，看到的景色也大不相同。
如果李清照穿越到當(dāng)代，我們和她同登八詠樓，能看到什么呢？
800多年后，李清照將看到一種悠閑舒適。
八詠樓雖然不再是至高點，但風(fēng)景依舊美麗。站在二層閣樓上，八詠公園盡收眼底，天空依舊如千年前的澄凈，遠(yuǎn)處千峰如水墨點就，雙溪風(fēng)景尚好。乘坐婺州游船，隨著微波蕩漾，享大都市的極盡浪漫，觀萬家燈火的流光溢彩。
800多年后，李清照將看到一種活躍豐沛。
且不說水墨如畫的城市風(fēng)光，酒坊巷必將是李清照的最佳住所。她愛酒，或“沉醉不知歸路”，或“濃睡不消殘酒”。酒坊巷戚壽三釀的酒，酒香蓋巷，非同一般，想必能成為她的桌上客。
她還愛金石，與趙明誠?！懊撘率幸住彼亚蠼鹗?。酒坊巷的不遠(yuǎn)處就是古玩一條街，慧眼如她，必定能從中搜得珍奇寶物。
800多年后，李清照將看到一種開放融合。
“水通南國”何止是三千里，金華早已跨越山海，義甬舟大通道成為全國最繁忙的海鐵聯(lián)運線路之一，“義新歐”班列讓金華制造遠(yuǎn)赴亞歐大陸。而不久的未來，金華或?qū)⒊蔀閮?nèi)陸開放樞紐中心城市。如果穿越到當(dāng)代，李清照也許在金華就能品味五湖四海的饕餮美食。
作為千年古城，金華歷史文化積淀深厚，駱賓王、貫休、范浚、呂祖謙、陳亮、何基、王柏、金履祥、許謙、宋濂……一位位先賢大儒都閃耀著婺學(xué)光輝。
假如真的有那么一天，李清照來到今天的金華，古城醉酒、婺江泛舟、五峰觀瀑、鹿田聽雨，她又將吟出什么樣的名句？
想必氣勢磅礴不輸“水通南國三千里，氣壓江城十四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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