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馬盟約,最早出自于《史記·呂太后本紀(jì)》。當(dāng)時已經(jīng)掌權(quán)的呂后召集大臣商議,打算立諸呂為王。右丞相王陵說:“高帝刑白馬盟曰‘非劉氏而王,天下共擊之’,今王呂氏,非約也?!边@是關(guān)于白馬盟約最初的記載。高祖起義時斬了白蛇、盟約時斬了一匹白馬、最后在白登城差點被匈奴干掉,劉邦一生似乎跟“白”字犯沖啊。
斬白蛇起義
然而很多學(xué)者都對白馬盟約的真實性產(chǎn)生了懷疑,因為在漢帝國歷史上一直有一只異姓王族存在。西漢建立之初高祖劉邦一共封過七個異姓王分別是:齊王(后楚王)韓信、梁王彭越、淮南王英布,趙王張耳、燕王臧荼(后盧綰)、長沙王吳芮和韓王信。然而在劉邦不停地打壓之下異姓王早已被殘殺殆盡,似乎已經(jīng)無限接近非劉不王的最終目標(biāo)。但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一個長沙王吳芮卻好端端的在長沙王的位子上終老,還傳給了兒子。吳姓長沙王傳了四十五年,直到漢孝文帝后元七年(公元前157年)最后一任長沙吳王——吳著去世,他已經(jīng)是第五代吳姓王了。因為吳著無子長沙國被撤銷,這時非劉不王的愿景才達成,那匹白馬泉下有知也該安息了。
后世復(fù)原漢斬馬劍
問題就出在這里,這也是為什么后世學(xué)者對白馬盟約的真實性產(chǎn)生了懷疑。翻看史記,白馬盟約僅僅出現(xiàn)在《呂太后本紀(jì)》一卷中,而且是借右丞相王陵之口轉(zhuǎn)述,連一個大致的時間和地點都沒有。而且如果假定白馬盟約真實存在,后來發(fā)生的事也極為不合理:如若白馬盟約真實存在那么諸呂封王就是罪大彌天,諸多劉姓王必定起兵反呂。那么呂家若是想生存下去就必須把兵權(quán)牢牢掌握在手中,但事實上并非如此。齊王劉襄起兵進京呂氏居然派開國功臣灌嬰領(lǐng)兵出擊;北軍統(tǒng)帥呂祿居然能被人幾句話騙走了兵符想回封國安心當(dāng)個諸侯王;呂產(chǎn)居然在不知道呂祿離開的情況下放著整個南軍不用就帶一小批人進宮作亂,被朱虛侯劉章帶著一千人在宮門前被擊敗,最后被劉章殺死在廁所。整個呂氏家族智商之低世所罕見,以呂后之才能居然選出這幾個人掌兵權(quán)真是無法理解。
南北二軍是保衛(wèi)長安城最重要的武裝力量
同樣值得懷疑的是呂產(chǎn)進宮作亂的是誰?當(dāng)時的皇帝是后少帝劉弘,是漢惠帝劉盈之子,劉盈是呂后與劉邦的第二個孩子,劉弘身上也淌著呂家的血。呂氏貴為外戚已掌大權(quán)還要要求什么?難道要殺了小皇帝自立?殺皇帝就帶那么幾個隨從?而且后少帝劉弘確實是死了,卻不是死在呂氏之手;公元前180年11月14日,劉弘被“有司”殺死,同時死的還有他三哥常山王劉不疑;五弟濟川王劉太;六弟淮陽王劉武。齊王劉襄起兵卻被灌嬰擋住;朱虛侯劉章臥底多年又親自誅殺呂產(chǎn);在勝利之后眾老臣商議擁護代王劉恒的會議上劉章連參加的權(quán)利都沒有;劉襄劉章的親兄弟:同為平叛功臣的劉興居后來起兵反叛漢文帝,兵敗被俘自殺。這劉氏一族似乎并沒有在這場擁劉起兵之中,劉姓似乎沒有討到過便宜。
代王劉恒成了唯一的贏家
誰在作亂?
在分贓大會上,呂氏一族無論是王是候是男是女皆被下令屠盡,封國撤銷。而趙王張偃王國被撤降為侯。而此時以白馬盟約起兵屠呂的諸多功臣居然忘了在長沙的小小吳家。所以說若有白馬盟約的存在根本不合邏輯。
若是不存在呢?
不存在,群臣便沒有了合理的政治旗幟,竊兵符,殺大臣都是叛逆之舉。所以后少帝必須死,倘若后少帝成年親政,看著這群兵變屠殺自己家親戚又手握重權(quán)的老臣又會作何感想。劉襄三兄弟起兵倒是有正當(dāng)理由:呂后殺齊王劉肥之心已經(jīng)昭然若揭,若不是劉盈阻撓劉肥早就死了。而劉襄一旦進長安雖未必會殺后少帝,但屠呂稱帝已是必然。在呂氏看來,劉襄起兵不過是為報父仇,派大臣鎮(zhèn)壓便是。根本不知道長安城中的風(fēng)云突變,在毫無準(zhǔn)備的情況下被滅族。功臣集團的周勃,陳平,灌嬰內(nèi)外合力導(dǎo)演了整出大戲。在外灌嬰堵住劉襄,在內(nèi)周勃,陳平排擠劉章,劉興居。劉章是何等英豪,呂后在世時就敢在呂后面前斬殺呂家族人,但面對一群善弄權(quán)術(shù)的老臣,劉章毫無辦法最后郁郁而終。
劉章曾在酒席上當(dāng)場斬殺呂家族人
而再來看《呂太后本紀(jì)》中間疑點也不少,其中說到“人彘”事件之后劉盈受到驚嚇大病一場從此不理朝政就是謊言。代王劉如意死于漢惠帝元年(公元前194年),而“人彘”事件也在這一時期發(fā)生,按史記記載劉盈政治生涯應(yīng)該都在酒色中度過,然而《史記·曹相國世家》卻記載在惠帝二年發(fā)生了“蕭規(guī)曹隨”的典故;同樣《呂太后本紀(jì)》惠帝二年劉盈還出來救了異母哥哥劉肥;《史記·季布欒布列傳》中惠帝三年劉盈還怒叱了樊噲。這一切說明《呂太后本紀(jì)》并不可靠,關(guān)于白馬盟約最原始的證據(jù)也是存疑的。
太史公在書中留下諸多矛盾之處就是希望后人察覺
也就是說在那風(fēng)暴并不是勤王清君側(cè),而是政變。呂氏不是篡權(quán),只是勢力太大,又沒能力沒眼光,還有政治污點,但是罪不致滅族。大臣集團為了政治利益痛下殺手呂氏全族誅殺,不敢立劉襄反而去立老好人劉恒,劉恒繼位當(dāng)晚又殺劉姓子孫四人,還是以血緣不明為由。且不論真假,他們?nèi)羰钦娴奶鎰⑹现?strong>這種丑聞又怎么可以明說出來,整場大戲下來劉邦的棺材板都該壓不住了。
所以說白馬盟約只是編出來為了讓這場政變顯得是政治正確而已。
但是,作為后人如何看待這段歷史?我們不能要求公元前的人有現(xiàn)代人的法制觀念和人道主義精神。如果一切都沒有發(fā)生后來會演變出什么結(jié)果?呂后在位時確實對眾劉王進行打壓,后少帝劉弘年幼,呂家人又不堪大用還遭人嫉恨,劉氏諸王封地在外有錢有兵早晚會反。而無論劉襄(篡位)還是劉弘(身份)即位都顯得不那么根正苗紅。相當(dāng)于給了眾多藩王起兵的理由,有兵有理就有戰(zhàn)爭。很有可能會把晉朝“八王之亂”提前上演,沒有文景之治還不高度集權(quán)的漢朝如何抵擋的住匈奴的進攻。
馬踏匈奴
歷史的事不是單用對錯就能來衡量的,也是不該用對錯來衡量的。歷史帶給我們的不應(yīng)只有屈辱和榮耀。挖掘出每個事情本身,了解每個人當(dāng)時所處的環(huán)境、立場、陣營,才能了解每個人做出的選擇,孰對孰錯,孰優(yōu)孰劣都不該是后人所該評論的。以銅為鏡,映出的只是自己,衣冠正不正是自己說了算。同樣以史為鏡,對與錯都是個人主觀。事情已經(jīng)過去,歷史人物做出的選擇又不是個人品質(zhì)道德所決定,何必去在意對錯呢。
封狼居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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