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岱宗夫如何?齊魯青未了”,杜甫這篇《望岳》中的齊魯,意指現(xiàn)今山東半島,又稱齊魯大地?!褒R魯”一名源于春秋戰(zhàn)國時期的齊、魯兩國,后來齊魯兩地文化也逐步融合為一體,成為一個統(tǒng)一的“齊魯”文化圈。
然而作為同屬一域的兩個國家,身處爭霸亂世之中,為什么滅亡魯國的卻是楚國而非數(shù)次稱霸的老鄰居齊國呢?回答這個問題,需要從春秋戰(zhàn)國時期的不同階段聊起。
春秋初期的魯國并不弱
春秋初年,列國延續(xù)了西周時期以戰(zhàn)車評判諸侯國實力的標準,齊、魯皆屬于千乘之國。當時魯國在紀國的牽線下,于魯隱公二年解決了同鄰國莒國之間的矛盾,三國在莒國舉行了會盟,史稱“魯莒會盟”。就在魯莒會盟后的第二年,春秋早期霸主鄭莊公與齊國齊僖公會盟,并由鄭莊公引薦齊僖公朝見了周天子,齊僖公在這次朝見中提出了尊王主張。齊、魯兩國在春秋早期分別展開聯(lián)盟邦交,雙方實力相差并不大,齊國自然也不可能吞并魯國。
魯國的軍隊實力,在春秋早期發(fā)生的曹劌論戰(zhàn)(長勺之戰(zhàn),對手還是齊桓公時期的鮑叔牙)的故事中得到了體現(xiàn)。但更為特別的地方在于,魯國還是當時周朝天命觀體系的中心之一。作為周公旦的后嗣,魯國是周朝姬姓諸侯中地位最高的國家,并且能夠享有周天子御賜的天子儀仗,受準天子待遇,直接祭祀周公。當時魯國的曲阜是周禮法典的重要圣地,文化地位不容小覷。
齊桓公稱霸和尊王攘夷
自鄭莊公之后,東周列國爭霸愈發(fā)激烈,齊桓公在管仲的幫助下進行國政改革,國力迅速崛起。然而此時的齊桓公延續(xù)的是由齊僖公定下的國策,他稱霸的口號是“尊王攘夷”,此時周公封地的魯國,作為周禮象征之一,自然不在齊國的征伐范圍之內(nèi)。南方的楚國和北方的山戎才是齊國攘夷的重點。
齊桓公稱霸期間,先后舉行了16次諸侯會盟,其中魯國參加的有11次之多,可見此時的魯國是齊國霸權(quán)的堅定擁護者。正因如此,春秋時期齊國勢力最大之時,不論從法理上還是外交上,都不能對魯國下手。
優(yōu)秀的邦交能力
春秋戰(zhàn)國時期,是中國古代社會劇烈變動的年代,被學界部分學者闡述為“周秦之變”。作為變革之中的魯國,向來以守舊迂腐著稱于世,但在邦交層面卻表現(xiàn)出極強的靈活性。早在春秋初期的魯莒會盟中,魯國國君便能親自屈身千萬存在邊界糾紛的莒國參加會盟。而在齊桓公去世之后,此后幾任齊國國君都想吞并魯國的時候,晉國崛起了。晉國自從晉文公之后,在中原維持霸主地位百余年,中間僅被楚莊王(一飛沖天、一鳴驚人的那位)北上問鼎中原,打斷過一次。晉國崛起之后,魯國繼續(xù)延續(xù)事大原則,尋求霸主晉國的庇護。從春秋中期到后期,一旦齊國入侵魯國、晉國就入侵齊國。不同于齊桓公在東方一隅稱霸的格局,晉國的霸主地位是全方位的,故而此后魯國就依靠著晉國的庇護,維持到了春秋末年。
春秋后期,晉國內(nèi)部六卿勢力相互傾軋,國力大損。而齊國在齊景公之后,田氏崛起且掌握了齊國大部分軍政權(quán)力,又一次伺機伐魯。正當此時,孔子的弟子子貢代表母國出使列國,通過一番連環(huán)計策嶄露頭角,維護了魯國周全。子貢首先來到齊軍大營見到齊相田恒(又稱陳恒)說服其放棄伐魯,轉(zhuǎn)而通過伐吳,削弱齊國內(nèi)部反田勢力。繼而子貢又來到吳國游說吳王夫差,說服其親率精兵北伐齊國,并愿意讓越國一同北上,以解吳國后顧之憂。當夫差同意之后,子貢辭別吳王來到越國之后,然而在說服越王勾踐出兵助吳北伐之后,卻又返回吳國勸諫夫差將勾踐留下,以做日后牽制吳國之用。由于預料到吳軍大勝之后將會稱霸中原,于是又前往晉國提醒晉定公早做安排。最終齊軍戰(zhàn)敗求和,吳王夫差主張齊魯兩國盟好,以魯國牽制齊國。最終魯國未發(fā)一兵一卒,危局消弭。
卓越的地緣優(yōu)勢
戰(zhàn)國初年,魯國周圍有齊、越、魏等強國,但卻并不能算作是四戰(zhàn)之地。魯中南丘陵山地將齊、魯兩國分隔開來,導致齊國如若入侵魯國,最好的路線就是從泰山之東的萊蕪山口進發(fā),長勺之戰(zhàn)時的齊國鮑叔牙軍隊就是走的這條路線,結(jié)果大敗而歸。這就導致齊國雖然是距離魯國最近的強國,卻也是戰(zhàn)場條件最差的諸侯國。
自魏文候招賢納士,推動李悝變法,支持吳起兵制改革建立魏武卒之后,開啟了魏國百年霸業(yè)。此時的齊國經(jīng)過了田氏代齊,前期政局不穩(wěn)、后期則直面魏國威脅,無力挑起與魯國的爭端。直至戰(zhàn)國中期,齊威王、齊宣王時期,齊國的國力再度增強,而魏國經(jīng)歷了馬陵、桂陵之戰(zhàn)后,元氣大傷。然而此時的戰(zhàn)國格局演變?yōu)榱饲亍R、楚三強并列,蠶食韓魏的形勢了。魯國并不在齊國的首要戰(zhàn)略打擊范圍之內(nèi),相對廣袤的魏韓和富庶的宋國成為齊國更為看重的目標。正是此時,發(fā)生了“五國相王”事件,其中中山國稱王導致齊國極大不滿,此時中原合縱連橫頻繁,也因此限制了齊國對魯國的想法。
秦國強大加速魯國滅亡
戰(zhàn)國中后期,商鞅變法之后的秦國迅速強大起來,這引發(fā)了兩個嚴重后果。一方面,是為了對抗伺機東出函谷的虎狼秦國,中原諸侯在公孫衍的策動下,發(fā)起了“五國相王”的合縱策略。五國相王嚴重打擊了周王室的禮法權(quán)威,也促使魯國喪失了奉周的特殊性。另一方面則是,秦國強大之后,不斷對韓魏和楚國發(fā)起蠶食策略,先后通過丹陽之戰(zhàn)、藍田之戰(zhàn)等將楚國從地理第二階梯(即東亞大陸海拔三級階梯)排擠出去,并南下巴蜀取得了長江上游的優(yōu)勢。最終楚國被迫戰(zhàn)略逃避,東進吞并了越國之后又揮師北上,不斷染指淮泗一帶。
楚國的東進不僅給魯國造成了極大的戰(zhàn)略壓力,同樣威脅到齊國的邊境安全。戰(zhàn)國后期齊國曾先后攻占燕國和宋國,卻均未能長久守衛(wèi)。齊湣王伐宋之后,更遭到伺機復仇的燕國攜五國聯(lián)軍滅齊,導致齊國元氣大傷。此后齊國甚至需要在南方與楚交界之處修筑長城,更不會主動入侵作為天然屏障的魯國了。然而魯國面對齊國的防御地形,對于南側(cè)的楚國來說并不存在,最終被急切尋求恢復實力的楚國消滅,也是勢在必行之事了。
綜上所述,魯國之所以沒被毗鄰的齊國覆滅,卻在戰(zhàn)國后期被秦國的手下敗將楚國滅亡,是有道理的。魯國自春秋初期之后,和其他強國之間的軍事實力的差距越來越遠。原本存在的政治優(yōu)勢、地緣外交優(yōu)勢和地理優(yōu)勢,隨著戰(zhàn)國后期列國爭霸的日趨激烈,均逐漸喪失了。最終被楚國滅亡也僅僅是因為此時魯國周邊以楚最強,不然也會被其他強國吞并。
作為一個弱小的諸侯國,魯國憑借各種先天優(yōu)勢,在春秋戰(zhàn)國的修羅場留存了數(shù)百年之久,實屬不易。然而打鐵還需自身強,身處亂世之中還是需要依靠自身的硬實力,才能長治久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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