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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念魯迅先生誕生140周年:谷興云:魯鎮(zhèn)苦人論——從孔乙己到祥林嫂

魯鎮(zhèn)苦人論

——從孔乙己到祥林嫂

魯迅有五篇小說,故事發(fā)生在魯鎮(zhèn),或者與魯鎮(zhèn)有關。最早是《孔乙己》,1919年4月問世。最后是《祝?!?,刊發(fā)于5年后,1924年3月。主人公分別是孔乙己,祥林嫂,一為讀書人,一是山村女人。二人身份雖不同,卻都屬于“不幸的人們”[1],也就是苦人,“描寫一般社會對于苦人的涼薄”[2]的苦人。在魯鎮(zhèn),孔乙己和祥林嫂,怎么成了苦人?
 

根據魯迅小說仿造的旅游景點魯鎮(zhèn)

    一、 苦人的生死場
(一) 魯鎮(zhèn)的不同形態(tài)
 
查閱《魯迅全集》,“魯鎮(zhèn)”出現(xiàn)于7篇作品,共22見。分開說,在小說5篇中有20見: 《孔乙己》(1918)1見,《明天》(1920)3見,《風波》(1920)4見,《社戲》(1922)2見,祝福(1924)10見,另在《答〈戲〉周刊編者信》及《19190813致錢玄同》里,各出現(xiàn)1次。
 
魯迅小說中的魯鎮(zhèn),呈現(xiàn)不同形態(tài)。在《孔乙己》中,魯鎮(zhèn)是咸亨酒店所在地,故事發(fā)生的處所;文本開頭,說“魯鎮(zhèn)的酒店的格局”如何,對魯鎮(zhèn)本身沒說什么?!睹魈臁返聂旀?zhèn),是單四嫂子和兒子居住地,其特點是僻靜,有些古風: 關門睡覺早?!讹L波》的主人公七斤和家人,生活在魯鎮(zhèn),他“早晨從魯鎮(zhèn)進城,傍晚又回到魯鎮(zhèn)”,干著幫人撐航船的營生;相比于城里,魯鎮(zhèn)比較閉塞,信息不靈通?!渡鐟颉分械纳倌辍拔摇毕掉旀?zhèn)人,他從魯鎮(zhèn)搭船,到外祖母家平橋村看社戲,而在平橋村人眼中,魯鎮(zhèn)是大市鎮(zhèn),在那里讀過書的“我”才識貨;文中又說,“我們魯鎮(zhèn)的戲比小村里的好得多”。以上幾篇中的魯鎮(zhèn),在文本中的情況雖然不同,卻都是為適應寫作需要而設置的地名。主要用意在于: 作者“魯迅”寫魯鎮(zhèn)的人和事,給讀者以親切、真實感,增加可信度。
 
《祝福》中的魯鎮(zhèn)不同——在文本中出現(xiàn)的次數(shù),相等于前四篇之和。它不僅是一個地名,而且和篇中人物,他們的日常生活,為人處事,乃至生死存亡等,均息息相關。
 
比如,故事敘述人“我”,就和魯鎮(zhèn)關系密切。小說開始,“我”以返鄉(xiāng)游子的身份,“回到我的故鄉(xiāng)魯鎮(zhèn)”?!拔摇弊铌P注的是故鄉(xiāng)人?!拔摇笨吹剑骸霸隰旀?zhèn)所見的人們中,改變之大,可以說無過于她的了”,此人就是故事主人公祥林嫂。至于其他人,包括魯四老爺在內,“都沒有什么大改變,單是老了些”。“我”大失所望,因此定下心,“明天要離開魯鎮(zhèn)”,而且要探究: 魯鎮(zhèn)如何“改變”了祥林嫂,于是,將其“半生事跡的斷片……聯(lián)成一片”,追述種種往事。由此而引出一個使人糾結,發(fā)人深思的故事,即祥林嫂的半生遭際,悲慘命運。
 
(二) 酒店的“別人”和“全鎮(zhèn)的人們”
 
孔乙己與祥林嫂都生存、活動于魯鎮(zhèn),但所處特定空間及人文環(huán)境不同??滓壹夯顒臃秶?,僅限于咸亨酒店,店內店外。祥林嫂的活動空間大,不只局限在做工的主人(魯四老爺)家,如,她要到門外河邊淘米、洗菜,此時能觀察對岸出現(xiàn)什么人,她可以在鎮(zhèn)上,“和大家講她自己日夜不忘的故事”,另外還有,去鎮(zhèn)東頭的河邊,盼望遇見回到故鄉(xiāng)的“我”[3],到鎮(zhèn)西頭土地廟,用十二元鷹洋捐門檻,等等。
 
在魯鎮(zhèn),孔乙己和祥林嫂更大的不同,在于所接觸的魯鎮(zhèn)人迥然相異。
 
孔乙己在酒店,“品行卻比別人都好”——此所謂“別人”,第一是所有買酒喝的人,即諸多顧客。這些顧客區(qū)別為兩類,一類是短衣幫,他們花四文銅錢買一碗酒,靠柜外站著熱熱的喝了休息;一類為穿長衫的,他們踱進店面隔壁的房子里,要酒要菜,慢慢地坐喝。第二是賣酒的人,含酒店掌柜,酒店伙計,包括小伙計“我”,他們屬于店方。另外就是店內外的其他人,這些人與顧客、掌柜等合而為眾人,再就是有時聚集來的“幾個人”,即鄰居、路人等等。以上各類人組成“別人”,孔乙己到酒店喝酒時,處于被“別人”圍看的境地,發(fā)生種種交集與糾葛。
 


祥林嫂置身于魯鎮(zhèn),主要時間是在魯四老爺?shù)恼永?,干各種各樣費體力的活,受魯四老爺監(jiān)視,聽從女主人四嬸使喚,掃塵,洗地,洗菜,淘米,等等,還要坐在灶下燒火。在宅子里,祥林嫂接觸的就是這些人。除去在宅子里干活,祥林嫂還要跑街,到外面活動,接觸的人就多了。如魯鎮(zhèn)的男人,女人們,“特意尋來,要聽她這一段悲慘的故事”的老女人,以及“最慈悲的念佛的老太太們”,等等。祥林嫂在外面時,對所遇見的魯鎮(zhèn)人,反復講自己的故事,以致“全鎮(zhèn)的人們幾乎都能背誦她的話……”。
 
兩篇小說的兩個主人公,生存于魯鎮(zhèn)不同的人群圈。這不同的人群圈,影響乃至決定了二人的生存狀態(tài),連同他們的生命結局。
 

(三) 無法逃離的生死場
 
從個人與魯鎮(zhèn)的關系看,孔乙己和祥林嫂有所不同。孔乙己,文本沒說他是哪里人,品讀人物關系和情節(jié),可以看出他是魯鎮(zhèn)人。祥林嫂則不然,“我”在追述祥林嫂故事時,首句說:“她不是魯鎮(zhèn)人?!贝苏Z顯示其特殊性: 她屬于外來戶。但兩人在魯鎮(zhèn)的處境與遭遇,大致相同或說近似: 都茍活在魯鎮(zhèn)邊緣,同為飽受涼薄的苦人,差異只在涼薄的形式,在具體事由和情節(jié)。
 
孔乙己承受涼薄,主要是在到酒店喝酒的時候,而“他又有一樣壞脾氣,便是好喝懶做”,即離不開杯中物。他必得常到酒店,以滿足生理、心理所需,從而屢受涼薄??滓壹褐隰旀?zhèn),就是帶給“別人”一點快活:“孔乙己是這樣的使人快活,可是沒有他,別人也便這么過?!毕榱稚﹥纱蔚紧旀?zhèn),都是為遠離險境,在山村活不下去而異地求生。兩次的遭遇卻不同: 前一次,因為“安分耐勞”,“簡直抵得過一個男子”,所以被四嬸留下做傭人,魯鎮(zhèn)人的輿論是,“人們都說魯四老爺家里雇著了女工,實在比勤快的男人還勤快”;后一次,“她的境遇卻改變得非常大”“鎮(zhèn)上的人們也仍然叫她祥林嫂,但音調和先前很不同;也還和她講話,但笑容卻冷冷的了?!毕榱稚┑母惺苁牵骸皬乃麄兊男θ莺吐曊{上,也知道是在嘲笑她”。
 


在魯鎮(zhèn),兩人各自結束了卑微的人生,結束得悲慘凄涼。
 
孔乙己生為魯鎮(zhèn)人,死為魯鎮(zhèn)鬼,竟不知所終。按“我”的敘述,最后在酒店看到的孔乙己:“黑而且瘦”“穿一件破夾襖,盤著兩腿,下面墊一個蒲包,用草繩在肩上掛住”“他滿手是泥,原來他便用這手走來的”。隨后是,“他喝完酒,便又在旁人的說笑聲中,坐著用這手慢慢走去了?!薄白源艘院?,又長久沒有看見孔乙己。”“我到現(xiàn)在終于沒有見——大約孔乙己的確死了?!?/section>
 
祥林嫂為尋活路而到魯鎮(zhèn),魯鎮(zhèn)卻奪走她的性命。故事敘述者“我”記述,他回到魯鎮(zhèn)所見祥林嫂:“五年前的花白的頭發(fā),即今已經全白,全不像四十上下的人;臉上瘦削不堪,黃中帶黑,而且消盡了先前悲哀的神色,仿佛是木刻似的;只有那眼珠間或一輪,還可以表示她是一個活物。她一手提著竹籃,內中一個破碗,空的;一手拄著一支比她更長的竹竿,下端開了裂: 她分明已經純乎是一個乞丐了?!彼煤?,就在魯鎮(zhèn)人準備舉行祝福大典中,祥林嫂“老了”——即“死了”的替代隱語,魯鎮(zhèn)人忌諱極多。至于是什么時候死的,則“說不清”,“昨天夜里,或者就是今天罷。”問“怎么死的?”回答曰:“還不是窮死的?”即饑寒交迫,凍餓而死于街頭或路邊。祥林嫂死了還受詛咒:“不早不遲,偏偏要在這時候,——這就可見是一個謬種!”
 
   二、 苦人之苦
 
(一) 讀書人之苦
 
孔乙己遭遇之苦,與他的讀書人身份相關聯(lián),表現(xiàn)形式是幾種不同的笑。
 
最多、最經常的,是來自那些喝酒人的嘲笑。參與嘲笑者,不分短衣幫或者穿長衫的(長衫主顧)。據文本,“孔乙己一到店,所有喝酒的人便都看著他笑。”為什么笑?——孔乙己帶來快活,增加酒興。笑他什么?——“孔乙己,你臉上又添上新傷疤了!”“你一定又偷了人家的東西了!”“什么清白?我前天親眼見你偷了何家的書,吊著打?!钡鹊?。即笑他身體所受傷害,笑他的痛苦。這是群體性(合眾)嘲笑,在場喝酒的人統(tǒng)統(tǒng)加入。酒客的嘲笑,還具有連續(xù)性,即不停地嘲笑:“孔乙己喝過半碗酒,漲紅的臉色漸漸復了原,旁人便又問道,'孔乙己,你當真認識字么?’”“你怎的連半個秀才也撈不到呢?”何以如此?——原因是,他們不愿意看到,孔乙己平靜地把一碗酒喝完。
 
其次,是來自酒店掌柜的取笑。對酒客們肆意嘲笑孔乙己,酒店主人看在眼里喜在心頭,如此這般,活躍了酒店氣氛,可吸引并留住顧客;他自己也這樣做:“掌柜見了孔乙己,也每每這樣問他,引人發(fā)笑?!北热?,當孔乙己“用這手走來”,最后一次到酒店喝酒時,“掌柜仍然同平常一樣,笑著對他說,'孔乙己,你又偷了東西了!’”孔乙己雖然以“不要取笑!”回絕,掌柜的取笑卻沒有停止,反而繼續(xù)下去:“取笑?要是不偷,怎么會打斷腿?”孔乙己以“跌斷,跌,跌……”解釋,用眼色懇求掌柜,不要再提,而面對孔乙己的窘急,“此時已經聚集了幾個人,便和掌柜都笑了?!闭乒襁@種取笑,是對酒客嘲笑的補充,發(fā)生在生意清淡,沒有酒客嘲笑的時候。
 
第三,是來自眾人的哄笑,以及“旁人”的說笑。這兩種笑,是上述嘲笑、取笑的延伸,即引發(fā)的效果。先說眾人的哄笑。這由酒客的嘲笑引起,文本中寫有兩次。前一次是: 當一酒客出面證實,親見孔乙己因偷何家的書,被吊著打。孔乙己以“竊書不能算偷……”進行爭辯,接著“便是難懂的話,什么'君子固窮’,什么'者乎’之類,引得眾人都哄笑起來: 店內外充滿了快活的空氣。”后一次是,酒客們問孔乙己:“你怎的連半個秀才也撈不到呢?”孔乙己“嘴里說些話;這回可是全是之乎者也之類,一些不懂了。在這時候,眾人也都哄笑起來: 店內外充滿了快活的空氣。”這兩次哄笑發(fā)自于“眾人”,即所有在場的人,除店內的酒客、掌柜、伙計等之外,還包括其他一些魯鎮(zhèn)人,他們既不買酒、也不賣酒,只是站在店內或店外,欣賞酒客嘲笑孔乙己,也分享一點快活。再說“旁人”的說笑。這發(fā)生在掌柜取笑孔乙己之時: 當掌柜取笑孔乙己被打斷腿,“此時已經聚集了幾個人,便和掌柜都笑了?!彼煤?,孔乙己“便又在旁人的說笑聲中,坐著用這手慢慢走去了?!?/section>
 
應關注的是,面對酒客嘲笑、掌柜取笑、眾人哄笑、“旁人”說笑,等等,孔乙己作何反應。據文本顯示,其反應有“漲紅了臉,額上的青筋條條綻出”,有“立刻顯出頹唐不安模樣,臉上籠上了一層灰色”,有“很頹唐”,等等。要之,他們笑孔乙己身體所受傷害,實則是對孔乙己進行精神傷害;他們笑孔乙己的痛苦,給予孔乙己的是更大、更深的痛苦。
 
如上文所引:“孔乙己是這樣的使人快活,可是沒有他,別人也便這么過?!边@些“別人”,因笑孔乙己而獲得的快活,是短暫的,一時的,而施加給孔乙己的痛苦,卻是長久,乃至終生的。
 


(二) 山村女人之苦
 
祥林嫂之苦,源于她的山村女人身世和不幸遭遇。
 
祥林嫂從第一次到魯鎮(zhèn),至最后“老了”,共十多年。其間有過兩次舒心日子: 一次是,初在魯四老爺家做工,迎接新年時雖活多活重,“然而她反滿足,口角邊漸漸的有了笑影,臉上也白胖了?!币淮问?,再嫁賀老六后,據衛(wèi)老婆子說,“看見他們娘兒倆,母親也胖,兒子也胖;上頭又沒有婆婆;男人所有的是力氣,會做活;房子是自家的?!ΠΓ媸墙涣撕眠\了?!钡珵闀r均不長,而滅頂之災卻接二連三地降臨。其苦,文本顯示有:
 
    1. 暴力逼嫁
 
    祥林嫂第一次逃到魯鎮(zhèn),做工僅三個半月,就被婆婆綁架回衛(wèi)家山,強迫再嫁。其間,兩度遭受暴力脅迫。
    待到祥林嫂出來淘米,剛剛要跪下去,那船里便突然跳出兩個男人來,像是山里人,一個抱住她,一個幫著,拖進船去了。祥林嫂還哭喊了幾聲,此后便再沒有什么聲息,大約給用什么堵住了罷。
“祥林嫂可是異乎尋常,他們說她一路只是嚎,罵,抬到賀家墺,喉嚨已經全啞了。拉出轎來,兩個男人和她的小叔子使勁的擒住她也還拜不成天地。他們一不小心,一松手,阿呀,阿彌陀佛,她就一頭撞在香案角上,頭上碰了一個大窟窿,鮮血直流,用了兩把香灰,包上兩塊紅布還止不住血呢。直到七手八腳的將她和男人反關在新房里,還是罵,阿呀呀,這真是……?!?nbsp; 
 
2. 痛失愛子
 
    祥林嫂第二次失去丈夫,接著失去最后的親人和后半生依靠——愛子阿毛,對她來說,這是深入骨髓的哀傷。為此,她椎心泣血地向魯鎮(zhèn)人哭訴——
    “我真傻,真的,”祥林嫂抬起她沒有神采的眼睛來,接著說?!拔覇沃老卵┑臅r候野獸在山墺里沒有食吃,會到村里來;我不知道春天也會有。我一清早起來就開了門,拿小籃盛了一籃豆,叫我們的阿毛坐在門檻上剝豆去。他是很聽話的,我的話句句聽;他出去了。我就在屋后劈柴,淘米,米下了鍋,要蒸豆。我叫阿毛,沒有應,出去一看,只見豆撒得一地,沒有我們的阿毛了。他是不到別家去玩的;各處去一問,果然沒有。我急了,央人出去尋。直到下半天,尋來尋去尋到山墺里,看見刺柴上掛著一只他的小鞋。大家都說,糟了,怕是遭了狼了。再進去;他果然躺在草窠里,肚里的五臟已經都給吃空了,手上還緊緊的捏著那只小籃呢?!彼又菃柩?,說不出成句的話來。
    祥林嫂之向眾人傾訴,本意在舒緩郁積在胸的悲痛,希望得到一點同情和安慰,可事實相反,她遭到的是煩厭和唾棄——
    她就只是反復的向人說她悲慘的故事,常常引住了三五個人來聽她。但不久,大家也都聽得純熟了,便是最慈悲的念佛的老太太們,眼里也再不見有一點淚的痕跡。后來全鎮(zhèn)的人們幾乎都能背誦她的話,一聽到就煩厭得頭痛。
她未必知道她的悲哀經大家咀嚼賞鑒了許多天,早已成為渣滓,只值得煩厭和唾棄;但從人們的笑影上,也仿佛覺得這又冷又尖,自己再沒有開口的必要了。她單是一瞥他們,并不回答一句話。
 
3. 地獄恐怖
 
因為“敗壞風俗”,魯四老爺家祭祀時候,不許祥林嫂沾手。這對祥林嫂是沉重打擊。在失落和疑惑中,柳媽又以關于地獄的迷信邪說,教訓并警告祥林嫂:
 
    “祥林嫂,你實在不合算?!绷鴭屧幟氐恼f?!霸僖粡姡蛘咚餍宰惨粋€死,就好了。現(xiàn)在呢,你和你的第二個男人過活不到兩年,倒落了一件大罪名。你想,你將來到陰司去,那兩個死鬼的男人還要爭,你給了誰好呢?閻羅大王只好把你鋸開來,分給他們。我想,這真是……?!?/section>
    “我想,你不如及早抵當。你到土地廟里去捐一條門檻,當作你的替身,給千人踏,萬人跨,贖了這一世的罪名,免得死了去受苦。”
    祥林嫂聽后反應:
    她臉上就顯出恐怖的神色來,這是在山村里所未曾知道的。
她當時并不回答什么話,但大約非常苦悶了,第二天早上起來的時候,兩眼上便都圍著大黑圈。
 
4. 罪不可贖
 
遵照柳媽警示的贖罪方法,祥林嫂以十二元鷹洋,到土地廟里捐了門檻。她因此而神氣舒暢,眼光分外有神,高興地對四嬸說,已經在土地廟捐了門檻,自認為可以參與祭祀了,于是“坦然的去拿酒杯和筷子?!钡膵鹨琅f按魯四老爺?shù)母嬲]:“這種人雖然似乎很可憐,但是敗壞風俗的,用她幫忙還可以,祭祀時候可用不著她沾手,一切飯菜,只好自己做,否則,不干不凈,祖宗是不吃的?!绷⒓粗浦梗骸澳惴胖T,祥林嫂!”這是對祥林嫂的當頭棒喝,致命一擊:
 
她像是受了炮烙似的縮手,臉色同時變作灰黑,也不再去取燭臺,只是失神的站著。直到四叔上香的時候,教她走開,她才走開。這一回她的變化非常大,第二天,不但眼睛窈陷下去,連精神也更不濟了。而且很膽怯,不獨怕暗夜,怕黑影,即使看見人,雖是自己的主人,也總惴惴的,有如在白天出穴游行的小鼠;否則呆坐著,直是一個木偶人。不半年,頭發(fā)也花白起來了,記性尤其壞,甚而至于常常忘卻了去淘米。
 
一聲“你放著罷,祥林嫂!”等于對祥林嫂的最后宣判: 再嫁是一宗大罪,不可饒恕。人間無活路,到陰間也贖不了罪,祥林嫂徹底崩潰了。
 


   三、苦人之死
 
魯鎮(zhèn)(即魯鎮(zhèn)人)在長時間里,以涼薄施于孔乙己和祥林嫂,最終奪去二人生命,但他們的直接死因并不相同。
 
    (一) 孔乙己之死
 
在咸亨酒店,形形色色的“別人”(酒客、掌柜等),以各種不同的笑(嘲笑、取笑等),協(xié)同配合傷害孔乙己,使其飽受痛苦。對此,孔乙己均應之以抗拒: 或者立即還擊,“憑空污人清白”,或者以“不回答”“不屑置辯”,作無言抗爭。他活得頑強,魯鎮(zhèn)人的涼薄,只是影響他的精神與感情,并未危及生命。他最后的死另有原因: 暴力摧殘。
 
在飽受精神傷害的同時,孔乙己一直遭受軀體摧殘。文本顯示有,(1)經常性的,表現(xiàn)于顏面的:“青白臉色,皺紋間時常夾些傷痕”。(2)何家的毒打,一酒客說:“什么清白?我前天親眼見你偷了何家的書,吊著打?!?3)最致命的暴力傷害,來自丁舉人。相關情節(jié)是:
 
一個喝酒的人說道,“他怎么會來?……他打折了腿了?!闭乒裾f,“哦!”“他總仍舊是偷。這一回,是自己發(fā)昏,竟偷到丁舉人家里去了。他家的東西,偷得的么?”“后來怎么樣?”“怎么樣?先寫服辯,后來是打,打了大半夜,再打折了腿?!薄昂髞砟??”“后來打折了腿了?!薄按蛘哿嗽鯓幽??”“怎樣?……誰曉得?許是死了?!?/strong>
 
丁舉人的陰毒,在于“打了大半夜,再打折了腿”,而并未干脆打死。此舉,一方面發(fā)狠折磨孔乙己,使之活受罪,一方面避免承擔人命案,不留后遺癥(吃官司)。掌柜說,“孔乙己長久沒有來了”,實際他是在“長久”養(yǎng)傷。嗣后,他只能“盤著兩腿”,“用這手走來”,“坐著用這手慢慢走去”,至于無法生存而死。
 


(二) 祥林嫂之死
 
    和孔乙己(暴力摧殘致死)不同,祥林嫂在十幾年里,只有衛(wèi)家山人,受其婆婆指使,曾兩次使用暴力手段脅迫她再嫁;魯鎮(zhèn)人從未對祥林嫂使用暴力,從未傷害過她的軀體,他們僅限于實施涼薄,從而置其于死地。對此致死案的性質和內容、特點和意義,應怎樣認知?

    1. 性質和內容
    其性質,屬于非正常死亡·他殺·精神虐殺,即語言暴力致死,軟刀子殺人。
    內容包含三個方面: 理學和禁忌(代表人物是魯四老爺);迷信邪說(代表人物是柳媽);冷酷的人性(表現(xiàn)于魯鎮(zhèn)人)。關于迷信邪說,上文已引述,茲不贅述。以下略談理學和禁忌,冷酷的人性。

    (1) 理學和禁忌。
   關于理學,文本開頭說,“我”寄住在本家魯四老爺宅子里,這位四叔年紀不怎么大(沒到留胡子的年齡),卻是講理學的老監(jiān)生;兩人見面后就對“我”大罵其新黨(所罵的還是康有為): 顯示他是一個介于遺老和遺少之間的頑固派。書房的案頭,擺著理學經典《近思錄集注》和《四書襯》,表明其倡導理學教條,如“存天理滅人欲”“餓死事小,失節(jié)事大”之類,宣稱女子應從一而終,夫死要做節(jié)婦烈女,等等,因此,視祥林嫂被逼再嫁為“敗壞風俗”。魯四老爺作為魯鎮(zhèn)鄉(xiāng)紳,以理學觀念影響魯鎮(zhèn)人。如,柳媽說祥林嫂再嫁,是“一件大罪名”“一世的罪名”,其他人態(tài)度一致,因祥林嫂“失節(jié)”“克夫克子”而鄙視她。
 
    關于禁忌,魯四老爺雖然讀過“鬼神者二氣之良能也”,可忌諱極多。比如,臨近祝福時候,不可提起死亡疾病之類的話;祥林嫂死在祝福之時,被他咒罵為“謬種”;他雖然認可四嬸收留祥林嫂(原因是,祥林嫂干活“抵得過一個男子”),但討厭她是一個寡婦,兩次為此皺眉;他叮囑四嬸,祭祀時候不許祥林嫂沾手,“否則,不干不凈,祖宗是不吃的”……
魯四老爺因自己的尊貴,而不屑于直接和用人(何況還是寡婦)說話,其信條和禁忌,通過四嬸施之于祥林嫂。
 
    (2冷酷的人性

   魯鎮(zhèn)人對待祥林嫂的態(tài)度,有一個發(fā)展變化過程。最初是欣賞: 祥林嫂前一次來魯鎮(zhèn),因為在魯四老爺家干活好,都夸她“比勤快的男人還勤快”。當?shù)诙€丈夫和孩子先后死去,祥林嫂再來魯鎮(zhèn),人們“也還和她講話,但笑容卻冷冷的了”。對祥林嫂哭訴喪子之痛,他們曾有所同情,但為時不久,后來是“一聽到就煩厭得頭痛”,最后發(fā)展為主動挑逗和嘲笑:
 
    她久已不和人們交口,因為阿毛的故事是早被大家厭棄了的;但自從和柳媽談了天,似乎又即傳揚開去,許多人都發(fā)生了新趣味,又來逗她說話了。至于題目,那自然是換了一個新樣,專在她額上的傷疤。
    “祥林嫂,我問你:你那時怎么竟肯了?”一個說。
    “唉,可惜,白撞了這一下?!币粋€看著她的疤,應和道。
她大約從他們的笑容和聲調上,也知道是在嘲笑她,所以總是瞪著眼睛,不說一句話,后來連頭也不回了。她整日緊閉了嘴唇,頭上帶著大家以為恥辱的記號的那傷痕,默默的跑街,掃地,洗菜,淘米。
 
魯鎮(zhèn)人的冷酷,是導致祥林嫂慘死的重要推力。
 


2. 特點和意義
 
    特點可概括為三: 隱蔽性,群體性,持續(xù)性。
    隱蔽性,即罪案無形無影,沒有確切證據,沒有直接兇手。一切事實和情節(jié),均發(fā)生在日常生活,在言談話語中。即使直接的挑逗與嘲笑(如上引“一個說”“一個看著她的疤,應和道”云云),也只能說態(tài)度惡劣,不懷好意;等于致命一擊的“你放著罷,祥林嫂!”僅為四嬸一句制止語言(不許拿酒杯和筷子),構不成刑責。但這一切,無不與致死有關聯(lián)。

    群體性,即社會犯罪,群體犯罪,任何個體均非兇手。文本中,“大家”一詞頻繁出現(xiàn),如,“她的悲哀經大家咀嚼賞鑒了許多天,早已成為渣滓”“阿毛的故事是早被大家厭棄了的”“她整日緊閉了嘴唇,頭上帶著大家以為恥辱的記號的那傷痕”……由此顯示,站在祥林嫂對面的是“大家”,傷害祥林嫂而致其死的也是“大家”: 何謂“大家”?乃“全鎮(zhèn)的人們”之謂也。

持續(xù)性,魯鎮(zhèn)(人)置祥林嫂于死地,不是一蹴而就,瞬間完成的。即致死有一個時間,屬慢性殺害。祥林嫂二十六七歲到魯鎮(zhèn),四十上下慘死,由“抵得過一個男子”的壯碩村婦,變?yōu)椤爸挥心茄壑殚g或一輪,還可以表示她是一個活物”的乞丐,這十幾年時間,就是她一步步走向死亡的十幾年。其中,直接致其慘死的過程,始于柳媽以迷信邪說警示祥林嫂,使之陷于恐怖狀態(tài),后來,魯鎮(zhèn)人的冷酷嘲諷,四嬸不允許贖罪,等等,都在推進這一過程。祥林嫂之死的深層原因,是精神崩潰,是對生的絕望。
 
意義在于,祥林嫂之死可警示世人: 施以涼?。ㄜ浀蹲樱┮嗫芍滤浪?,殺人手段并非只有暴力摧殘一種。
 
四、苦人余論
 
《孔乙己》寫于1919年,5年后《祝?!房肌T谶@期間,魯迅親歷五四運動的潮起潮落,社會現(xiàn)實和政治、經濟、文化等的種種變動,他的生活、思想、創(chuàng)作隨之發(fā)生諸多變化。單就小說書寫而言,其三篇代表性作品中的前兩篇,《孔乙己》和《阿Q正傳》,已經問世且產生廣泛影響,至1924年創(chuàng)作《祝?!?,塑造新的文學典型祥林嫂,在取材、立意、藝術表現(xiàn)等方面,相比于首篇《孔乙己》,已有明顯不同。
 
    (一) 苦人典型: 從男性到女性
 
1923年8月,魯迅第一本小說集《吶喊》,由北京新潮社出版。其中作品,以女性人物為主人公的,只有《明天》一篇(單四嫂子),其他各篇的中心人物,均為不同身份的男性。次年,由《祝?!烽_始,陸續(xù)完成《彷徨》中諸篇作品的寫作。從《吶喊》到《彷徨》,一個明顯變化是,女性問題受到更多關注,以女性為主人公的,除《祝?!吠猓碛械?篇《傷逝》(子君),以及末篇《離婚》(愛姑)。就典型塑造而言,《祝?!穼⒁延械哪行缘湫停桓亩鵀榕缘湫?。
 
魯迅關注國家、國人和國民性,為“不幸的人們”發(fā)聲,自然包括女性在內。1918年8月揭載的《我之節(jié)烈觀》,是他為女性發(fā)出的一聲強音,可謂振聾發(fā)聵?!蹲8!泛拖榱稚切挛膶W首篇描寫苦命女人的小說,女性苦人典型的第一個,其影響深刻而久遠,對20世紀中國文學創(chuàng)作,對我國文藝事業(yè)(影劇、音樂、美術等)的發(fā)展和進步,在涉及女性命運方面,具有開創(chuàng)和引領作用。
 
(二) 拷問施害者: 從某些人到所有人
 
陀思妥也夫斯基“他布置了精神上的苦刑,一個個拉了不幸的人來,拷問給我們看?!保?]魯迅反其意而用之,在《孔乙己》《祝?!返刃≌f中,要拷問的是那些制造不幸的人,揭示施涼薄者的惡行和丑陋人性。
 
比較《孔乙己》和《祝?!罚瑑烧卟煌辉谟凇罢呖絾柕膶ο?,是活躍于咸亨酒店的人。他們主要出現(xiàn)在店內: 不同身份的酒客,還有掌柜,伙計等;此外,那些店外鄰居、路人,看熱鬧的人,等等,也是施涼薄的參與者,分享快活者。以上人群合起來,只是魯鎮(zhèn)的部分人。全魯鎮(zhèn)其他人,如何對待苦人?
 
《祝?!凤@示: 施涼薄于祥林嫂的,既有“我”本家的宅子中人,貴人魯四老爺、四嬸,還有臨時雇來,做幫手的善女人柳媽等,更多是在宅子外,那些身份不同、年齡相異、無姓無名的平民百姓,男男女女,即全鎮(zhèn)的人們。
 
從拷問某些人,到拷問所有人,魯迅是向全體國人發(fā)問: 你怎樣面對不幸的人?你是否對苦人施加涼???
 
(三) 表現(xiàn)生活: 從社會一角到社會整體
 
《孔乙己》以一家酒店為敘事空間,關注和描寫的重心是店內日常情景,人物間的交集與糾葛。出場人物既有限,事件和情節(jié)也止于買酒、賣酒、喝酒之類酒事,以及酒客、掌柜等的話語紛爭。發(fā)生于酒店外的事,如何家、丁舉人等的殘暴行徑,均在暗場處理。在短約2600字的篇幅中,讀者從小鎮(zhèn)一角,可推想全魯鎮(zhèn)狀況,但全鎮(zhèn)面貌,社會風氣,人群關系,等等,無法見于文本,只由讀者想象和推斷。
 
《祝?!返囊曇霸谡麄€魯鎮(zhèn),展示全鎮(zhèn)情形。篇中既有對魯四老爺宅子內生活的描寫,如,“我”與四叔的會面寒暄,書房所見,晚飯前談話,飯中沉悶等;祥林嫂兩次被四嬸許諾做用人,兩次不同境遇,和柳媽灶下對話;而更多是展現(xiàn)在宅子外,全魯鎮(zhèn)各種景象,如,“我”在鎮(zhèn)東頭河邊,與祥林嫂相遇,有問有答,祥林嫂去河邊淘米,被捆被擄,到鎮(zhèn)西頭土地廟捐門檻,尤其是: 她在所到之處,反復向魯鎮(zhèn)男女哭訴,被他們嘲笑、摒棄……
 
揭示全魯鎮(zhèn),就是展現(xiàn)更大范圍舊中國的社會生活,啟發(fā)人們關注全國、全社會、全局,分析和認識社會整體面貌,種種問題。
 


    注釋
[1]魯迅: 《我怎么做起小說來》,《魯迅全集》第四卷,人民文學出版社1981年版(下同),第512頁。
[2]孫伏園、孫福熙: 《孫氏兄弟談魯迅》,新星出版社2006年版,第172頁。
[3]此處參閱了郜元寶的新見:“這五年里祥林嫂一直在等待一個人。這個人,就是第一人稱敘述者'我’。”見《魯迅研究月刊》2020年第1期: 《“連自己也燒在這里面”——讀〈祝?!怠贰?/section>
[4]魯迅: 《憶韋素園君》,《魯迅全集》第六卷,第67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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