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二十二歲生日奉賀
霜欺雪壓逞風華，修到寒梅未足夸（1）。赤白摩訶長不壞，鈴旛何用護天花（2）。長日嬌癡暈頰渦，自從相識轉(zhuǎn)愁多（3）。衷腸百結(jié)憑卿解，莫更工顰蹙翠娥（4）。
【箋】
此詩見于1934年錢鍾書自印《中書君詩初刊》，詩題中的“季”，即指楊絳，楊絳原名“季康”，單稱“季”，更見親昵。楊絳生于1911年7月，二十二歲（虛歲）當為1933年。由此，可知此詩是1933年7月，寫給楊絳祝賀其生日的。這一年，由于戰(zhàn)事，錢鍾書這一屆提前放假，在夏季畢業(yè)。錢鍾書與楊絳也就回到了家鄉(xiāng)無錫，并且不久兩家舉行了訂婚儀式。此詩尚未見此后錢鍾書的分離相思的描寫，所以這首詩很有可能就寫于無錫。
詩為轉(zhuǎn)韻七古，并不是律詩。這樣的詩，在《槐聚詩存》中還有《陳百庸凡屬題出峽詩畫冊》一首。詩全首都贊美楊絳的美，而以自己的相思愁苦來反襯。
【注釋】
（1）“霜欺”二句：經(jīng)受了霜雪的折磨，還是呈現(xiàn)出光彩，贊美你修煉到了寒梅那樣的境界，也還是不到位。
霜欺雪壓：風霜的欺壓，比喻備受折磨。常用以描寫梅花，宋吳潛《疏影》詞：“問平生、雪壓霜欺，得似老枝擎獨?！贝酥附?jīng)歷了歲月的打磨。
風華：優(yōu)美姿容?！赌鲜?/span>·到溉傳》：“溉長八尺，眉目如點，白晰美須髯，舉動風華，善于應答。”
未足夸：贊美還未到位。唐王通《詠五臺》：“縹緲蓬萊未足夸，海峰孤絕更無加?！?/span>
此二句贊美楊絳比為寒梅，也不到位，不到家。
（2）“赤白”二句：你像又紅又白的摩訶曼陀羅花，長開不敗，哪里用的上護花鈴來保護佛界天花。
赤白摩訶：錢鍾書在此二句末自注：“《法華經(jīng)·序品》，天花四種：曼陀羅，摩訶曼陀羅，曼殊沙摩訶，曼殊沙華。言白大白赤，大赤花也。”摩訶曼陀羅，即佛教中的一種天花；摩訶，梵語，有大、多、勝三義；曼陀羅，梵語，意譯為悅意花，在印度被視為神圣的植物，特栽培于寺院之間。
不壞：本指不歷佛教所說壞劫，此指花開不謝。宋釋印肅《證道歌》：“火裹生蓮終不壞，念念勞生不自在?！?/span>
鈴旛：指護花鈴。五代王仁?！堕_元天寶遺事·花上金鈴》：“至春時，于后園中紉紅絲為繩，密綴金鈴，系于花梢之上。每有鳥鵲翔集，則令園吏掣鈴索以驚之，蓋惜花之故也?！?/span>
天花：佛教語，天界仙花?！毒S摩經(jīng)·觀眾生品》：“時維摩詰室有一天女……見諸大人聞所說法，便現(xiàn)其身，即以天華散諸菩薩大弟子上?！?/span>
此二句回答首二句，認為到位的贊美，應是比為佛界天花。
（3）“長日”二句：整天地天真可愛極了，俊美的酒窩；自從與你相識之后，相思的愁緒反而變多了。
嬌癡：天真可愛。唐宋之問《放白鷴篇》：“著書晚下麒麟閣，幼稚嬌癡侯門樂?！?/span>
暈頰渦：面頰酒窩光潤。暈，光彩，俊俏；如“暈龐兒”，即俊俏面龐；元白樸《梧桐雨》第一?。骸耙粋€暈龐兒畫不就，描不成?！?/span>
愁多：此指相思的愁緒。宋辛棄疾《鷓鴣天》詞：“困不成眠奈夜何。情知歸未轉(zhuǎn)愁多。”此指錢鍾書的相思之情。
（4）“衷腸”二句：我的內(nèi)心情愁郁結(jié)，得讓你來給解開，不要再善于皺起彎彎細長的眉毛了。
衷腸：內(nèi)心的感情。唐韓偓《天鑒》詩：“神依正道終潛衛(wèi)，天鑒衷腸竟不違。”
百結(jié)：形容相思之情郁結(jié)難開。唐魚玄機《寄子安》：“醉別千卮不浣愁，離腸百結(jié)解無由?！?/span>
工顰：善于呈現(xiàn)皺眉的美態(tài)。本指西施的一種姿態(tài)，語出《莊子·天運》：“西施病心而顰其里，其里之丑人見而美之，歸亦捧心而顰其里?！?/span>
翠娥：當為“翠蛾”， 形容婦女細而長曲的黛眉。唐薛逢《夜宴觀妓》詩：“愁傍翠蛾深八字，笑回丹臉利雙刀?！?/span>
末二句乃調(diào)侃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