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識我媽的人都知道她是一個很能干又很剽悍的家庭婦女,沒念過書,就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會寫,平常教育起我們,往往是能動手絕不會跟你有費口舌。開始也有不服氣的時候,找各種理由為自己開解,試著要跟她講道理,但最終都敗在了她的巴掌之下。在她的認知里,你不改?那我就打到你改為止!彼時,常掛在她嘴邊的一句話就是:你試試看是你的嘴硬還是我的巴掌硬!姐弟三人,完??!
迫于她簡單粗暴試的教育方式,我從小就特喜歡對她撒謊,其實現(xiàn)在想起來,那些都是很小很小的事。比如早上吃飯的時候手滑了下碗碎了,怕被她知道了挨揍,就想著說各種謊言為自己開脫。家里的狗不小心撲下來打碎了,或者弟弟干的,等等。長大后就學(xué)聰明了,碗打破后,趁她不在事故現(xiàn)場,一個人悄悄地把那些碎片收起來,找個有水的小坑扔進去,做這個的時候動作一定要快,而且做完要臉不紅氣不喘,不然可就漏餡了。
那時候家里的碗不多,她的記性也沒有我想得那么差。某一天吃飯的時候,她就自己嘀咕,那個有著紫藤花色的碗哪去了?明明之前還在家里的。然后就開始很嚴(yán)厲地審問起來,很小的時候還沒有撒謊的經(jīng)驗,往往一對上她嚴(yán)厲的眼神我就開始慫了,這樣的后果就是免不了要挨一頓胖揍。稍微大點以后,不知不覺地就學(xué)會睜大著眼扮無辜了,什么碗?我不知道??!可能是你自己放哪里忘記了。大概是我裝得比較像,或許是我撒謊的本領(lǐng)見長,這一招在她那里可謂百試不爽。畢竟我也就一兩年才打破一個碗的概率。
第一次打破碗對她不撒謊真真是被逼的,中午放學(xué)回家吃飯的時候,不知怎的就把碗打破了,連同一起毀掉的還有一碗熱氣騰騰的湯面。那天本來想像以前那樣趕緊對作案現(xiàn)場毀尸滅跡的,不幸卻被弟弟和妹妹看到了。弟弟還好,他一般不是那種愛打小報告的孩子,妹妹就不同了,她那個人只要抓住你一丁點的把柄,就會不鬧得人盡皆知不肯罷休。何況,一直以來,我們兩個都是互看不順眼的。還在僵持著觀察局勢中,我媽突然就出現(xiàn)了,那一瞬間我跟中了邪似的,忽然乖巧地跑到她面前,媽媽,碗被我打破了!說完了以后,我就開始想象著我媽等下是會掐我一下,還是罵我兩句,總之,我已經(jīng)做好了挨打的準(zhǔn)備。出乎意料的是,我媽竟一臉的平靜,她很自然地看著地上散落的湯面,問,沒有燙著吧?剎那間,我還以為自己做了場夢,學(xué)著電視里的情節(jié)往自己胳膊上捏了一把,竟然是疼的。我受寵若驚地看著我媽,說,沒有沒有!我媽轉(zhuǎn)身拿來掃把清理殘局,完事以后沖我說了句,柜子里還有新碗,趕緊吃了飯上學(xué)去。
那天,不光是我,就連弟弟妹妹都被震驚住了,上學(xué)的路上弟弟拉著我的衣角小聲問,姐姐,媽媽真的不生氣嗎?明明二姐以前打破碗就挨過打的。我一時無言,許久之后才說,那是因為她不肯承認是她打破的,非說是你打破的!說完連我自己都被驚住了,事情真的是這樣的嗎?媽媽真的明辨是非嗎?跟她說出實話,真的不會受到責(zé)罵嗎?那時,我的心里還不是非常肯定。
同年過大年的時候,我不小心踩死了媽媽喂養(yǎng)的一只小黃鴨,那時買一只小黃鴨差不多要兩塊錢,家里一共也就只有六只,可想而知,我是多么的害怕,當(dāng)時我不知道如果我勇敢地承認錯誤媽媽會不會像上次一樣原諒我,但我不敢賭,因為媽媽非常鐘愛這幾只小黃鴨,萬般無奈之下,我選擇了離家出走,由于當(dāng)年還是個沒有出過鎮(zhèn)子的小女孩,離家出走也不知道該去哪里,于是,灰溜溜地在村子里轉(zhuǎn)了一圈后我又回來了,到家時天已經(jīng)快黑了,媽媽也已經(jīng)把晚飯準(zhǔn)備好了,我鼓足勇氣站在她的跟前,還未張口說話,眼淚就已經(jīng)嘩嘩地往下掉了,我委屈地邊哭邊解釋說,媽媽,我真的不是故意要踩死小黃鴨的。媽媽被我這一副要狀烈成仁的樣子逗笑了,同上次一樣,她沒有打我也沒有罵我,她只是催促我趕緊去洗手吃飯。
由于這兩次的經(jīng)歷,以后我再犯下什么錯誤時,就開始學(xué)著把事情的真相說出來,勇敢地承認自己的錯誤,弟弟和妹妹也開始有樣學(xué)樣,再弄破家里的東西或是打破碗時,都會勇敢地站出來,不再想著往別人身上推脫。我想,他們應(yīng)該同我一樣,對于媽媽不打罵誠實的孩子是很有認同感的。他們心里想的一定是,媽媽雖然不會給我們講很多的大道理,不會給我們講撒謊的壞處,但她用行動清清楚楚地告訴我們,比起撒謊,她更愛說真話的孩子,而對于一個孩子來說沒有什么比媽媽的喜歡來得更重要的了。
今天在網(wǎng)上看到一句話:最難聽的實話比最好聽的謊話有價值,這句話令我覺醒,當(dāng)年在我對我媽說出那句“媽媽,碗是我打破的”話后,我那不識一個大字的媽媽,真真算是給我們姐弟三個上了一堂很生動的人生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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