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看了一個書,是個徹頭徹尾的「悲劇」,書名叫《德伯家的苔絲》。
女主人公苔絲的美貌與貧窮為她帶來了諸多不幸,婚前失貞更是她痛苦的開端。
然而,作者哈代卻堅定地將她稱為「一個純潔的女人」,并將之命為小說的副標(biāo)題。
這對于苔絲無比多舛的命運而言,實際上是最準(zhǔn)確的評價。
美麗從來不是原罪,但貧窮下的美貌卻往往會招致禍患。
苔絲出身于英國農(nóng)村一個貧苦的小販家庭,她天性純潔,又勤勞善良。但與家里愚蠢虛榮的父母截然不同的是,即使受到的教育水平有限,苔絲有著骨子里的尊嚴(yán)與倔強。
一次偶然的機會,苔絲的父親從牧師那里得知了自己原本的姓氏是德伯維爾,一個早已沒落了的古老貴族,這令本就虛榮自大的他無比得意。
在家里生意賴以生存的馬匹意外死亡之后,苔絲的父母決定以這個姓氏為由,讓苔絲去當(dāng)?shù)氐母缓赖虏S爾家里攀親戚,以謀求經(jīng)濟上的好處。
苔絲本就認(rèn)為馬匹死亡是自己的過失,為幫家中渡過難關(guān),她獨自前往德伯維爾家,卻并不知道母親的真正用意。
苔絲的母親早已為她打好算盤:
「看看她那張漂亮的臉……」
「她一定會討那位夫人的歡心的;還完全有可能碰上一個高貴的紳士娶了她。」
目光短淺的父母卻并不知道,此舉正是將苔絲推入了命運的火坑。
德伯維爾家的女主人年事已高,與苔絲遇上的正是她那浪蕩成性的兒子亞雷·德伯維爾。
苔絲說明來意后,被亞雷通過養(yǎng)雞場的工作留了下來。
實際上卻是亞雷見色起意,利用身份之便時時對年少無知的苔絲進行誘騙騷擾。
「在苔絲天真爛漫地低頭欣賞胸前的玫瑰的時候,她沒有意識到在那麻醉人的藍色煙霧后面,正潛藏著她人生戲劇中的“悲劇性災(zāi)難”?!?/span>
四個月的時日,亞雷找到機會誘奸了苔絲。
幡然醒悟后,苔絲執(zhí)意要離開莊園回家,亞雷對她的玩弄調(diào)侃更是令她無比憤怒。
面對亞雷的花言巧語,苔絲斷然拒絕:
「也許,事到如今,撒一句謊,說我愛你,這對我足最有好處的事;可是我的自尊還在呀,盡管剩下的不多了,我就是不能撒這個謊。」
回到家的苔絲悄悄生下了孩子,孩子卻在不久后夭折了。這件事正是苔絲命運的轉(zhuǎn)折點:
「她的思想幾乎是發(fā)生了一次飛躍,從一個單純的姑娘變成了一個復(fù)雜的女人。」
在躲在家中的日子里,她向自己發(fā)問,貞潔這個東西,一旦失去了就永遠失去了嗎?有機的自然都有使自己得以恢復(fù)的能力,為什么唯獨處女的貞潔就沒有呢?
苔絲意識到,她的大部分痛苦,都是因為她的世俗謬見引起的,并不是因為她的固有感覺引起的。
于是,苔絲決定離開這個紛紛擾擾的地方,重整旗鼓尋找新的生活希望。
苔絲來到了美麗的布萊克莫爾谷,在克里克農(nóng)場干擠奶女工的活。
在這片風(fēng)光旖旎的地方,苔絲與牧師的兒子安吉爾·克萊爾相遇并且互生好感。
克萊爾作為牧師的兒子,卻不受傳統(tǒng)宗教理念的制約,他學(xué)習(xí)了西方先進思想,對封建等級嗤之以鼻,追求精神上的自由。
比起依父親的意思從事宗教事業(yè),他更向往開創(chuàng)務(wù)農(nóng)實業(yè),因此來到農(nóng)場學(xué)習(xí)勞動。
他淵博先進的思想學(xué)識和文質(zhì)彬彬的紳士風(fēng)度使苔絲無比崇拜向往。兩人每日在清晨時分見面,相互交談之間情愫暗生。
對苔絲而言,克萊爾無疑是完美的。
「她愛他愛得這樣熱烈,在她的眼里,他就像天上的神一樣;她雖然沒有經(jīng)過教育培養(yǎng),但是她卻天性敏慧,從本能上渴望得到他的呵護和指導(dǎo)。」
「她對克萊爾的愛情,幾乎沒有一絲世俗的痕跡。在她崇高的信任里,他身上能有的就是美德——他懂得一個導(dǎo)師、哲學(xué)家和朋友懂得的一切。在她看來,他身上的每一根線條都是男性美的極點,他的靈魂就是一個圣徒的靈魂,他的智慧就是一個先知的智慧?!?/span>
因此,在克萊爾的猛烈追求下,即使苔絲仍然因過去的經(jīng)歷飽受煎熬,她最終還是同意了克萊爾的求婚。
也正是因為苔絲對克萊爾太過卑微的愛,她不愿意對他有所隱瞞。
然而苔絲幾次試圖坦白都未能順利完成,直到新婚之夜,他們互相坦誠了自己曾經(jīng)的經(jīng)歷,并求得對方寬恕。
然而令苔絲絕望震驚的是,克萊爾并不愿意原諒苔絲。
「看在我們愛情的份上,寬恕我吧!她口干舌燥地低聲說,“我已經(jīng)同樣地寬恕你了呀!」
克萊爾卻說:
「我以前一直愛的那個女人不是你,是和你一模一樣的另外一個女人?!?/span>
克萊爾一直以來把苔絲看作最為純潔的自然女兒,他可以不計較苔絲的出身、貧窮,甚至是他最為唾棄的古老貴族世家,但卻無法原諒她的「不純潔」。
他愛苔絲,卻像愛著一個被自己理想化的完美女神形象,而苔絲的坦白讓這個形象就此破滅了。
「這個具有先進思想和善良用心的青年,一直想把自己從偏見中解脫出來,是最近二十五年里產(chǎn)生出來的一個典型,但是當(dāng)他遭到意外事故打擊的時候,就又退回去接受了自幼以來所接受的教訓(xùn),做了傳統(tǒng)和習(xí)俗的奴隸。」
一時間無法面對這一切的克萊爾選擇離開這里到巴西去,苔絲則懷著滿腔的痛苦和對克萊爾微弱的期盼回到了特蘭里奇的家中。
如果說亞雷帶來的只是肉體上的侮辱、心理上的打擊,苔絲尚能夠靠自己克服,那么克萊爾的拋棄則是給苔絲帶來了精神上的毀滅。
這段有緣無分的愛情徹底改變了苔絲,在這段卑微的愛情里,苔絲面對克萊爾時已經(jīng)沒有了自尊,有的只是對他寬恕自己罪孽的懇求。
回到家中的苔絲挑起家庭重?fù)?dān),來到農(nóng)場干起了冬天的粗活以維持生計。
然而冤家路窄,搖身一變成為牧師的亞雷再次與苔絲相遇了。
苔絲深知此人本性,感到無比的荒誕與諷刺,不想與之接觸。
她的判斷是對的,即使聲稱自己早已皈依宗教,亞雷仍然對苔絲百般糾纏,甚至又輕而易舉地放棄了牧師身份。
苔絲艱難應(yīng)對著亞雷,在亞雷的無情嘲諷下堅持給克萊爾寫信求助,卻接連石沉大海、毫無回音。
正在此時苔絲的父親病逝,一家人被趕出了原本的房屋。
走投無路之下,萬般無奈的苔絲被迫接受了克萊爾不會再回來的事實,為了家人的處境委身于亞雷與其同居。
家人得到了安置與照料,亞雷提供給她的生活也很優(yōu)渥,但對于自尊又倔強的苔絲而言,這樣的選擇無疑是無比折磨的。
「苔絲在精神上已經(jīng)不承認(rèn)站在他面前的肉體是她自己的了——她的肉體像河流里的一具死尸,她讓它隨波逐流,正在朝脫離了她的生命意志的方向漂去?!?/span>
而安吉爾·克萊爾通過在巴西的時日里,終于在思想上與過去達成了和解。
他意識到自己過去對苔絲的做法是錯誤且殘忍的。
悔恨之下他回國找到了苔絲,卻發(fā)現(xiàn)為時已晚。
兩人相顧流淚,克萊爾只好在恍惚中從德伯維爾家離開。
而此時的苔絲深深覺得自己再次被亞雷欺騙了,從而讓她失去了克萊爾,毀掉了全部幸福的可能。
在亞雷的刺激下,怒火攻心的苔絲用餐刀殺死了他,并且追上了克萊爾與其出逃。
事實上,此時的苔絲因為心理上長久以來的痛苦,精神上已經(jīng)極不穩(wěn)定。她隱隱約約意識到自己的變化。
從前那個善良到看到籠內(nèi)的鳥兒都會哭泣的女子,如今已經(jīng)手染鮮血。
逃跑的過程中,她與克萊爾度過了甜蜜快樂的五天,對于自己危險的處境卻異常地不甚在意。
苔絲對克萊爾說:
「要來的總是躲不掉的?!?/span>
「你看,屋外都是痛苦,屋內(nèi)才是美滿啊。」
他也向外面看去。
她說得完全對:
屋內(nèi)是愛情、和諧、寬恕,屋外卻是冷酷、無情。
就這樣,在苔絲堪稱消極與自愿的態(tài)度下,她很快被逮捕并處以絞刑,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這就是德伯家的苔絲,一個女人悲慘的一生。她有過快樂得閃閃發(fā)光的時刻,也有過倔強得絕不被摧折的自尊,但在命運的重壓下和社會的裹挾下,苔絲終究逃不過這既定的宿命。
像游絲一樣敏感,像冰雪一樣潔白”的苔絲最終被完全毀滅,讓我們在扼腕的同時,不禁應(yīng)該思考:
「純潔」的定義究竟是什么呢?
對于女性而言,對于一個人而言,真正重要的東西,相信一定不會像那些輿論之中所津津樂道的事物一樣淺薄。
正如哈代所說,直到死亡,她都是一個真正純潔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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