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宋西湖文學——西湖文化的積淀
“總把西湖比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西湖是中國南方最具代表的景點之一。自古以來,多少文人騷士為西湖折斷了腰,留下一首首傳世名篇。無論是西湖的景還是情,人還是傳說,都讓人唏噓并贊嘆。絕代才子白居易,梅妻鶴子林逋,錢塘名伎蘇小小,沉魚落雁施夷光,這些生活在西湖邊上的人,都因為西湖的浸染而沾上了從容安靜的氣質(zhì)。這沉浸千年的西湖,默默滋養(yǎng)著一方水土的文化氣息,也滋養(yǎng)著整個中國的文化脊梁,它是中國文壇上最柔軟最嫻靜的一部分,也是最不可缺少的部分之一。
這個位于杭州西面的湖,在唐宋之前并不聞名,那時人們多稱呼它為艷漣湖或錢塘湖。而從唐朝開始,杭州西湖就逐漸成為一個開放的、具有巨大吸引力的文學地域,在整個中國文學史上形成了一道令人嘆為觀止的風景線。唐朝和宋朝是中國文學中詩詞發(fā)展的鼎盛時期,也是西湖文學發(fā)展的鼎盛期。
白居易、林逋、蘇軾等唐宋時期的詩人創(chuàng)作的大量的詩詞文,生動地展現(xiàn)了西湖的千姿百態(tài),奠定了西湖高雅的文化品格,像天星一樣灑落,成為點綴西湖的珍寶。他們的作品流芳千古,在人們的傳唱中熠熠閃光。唐代白居易初遇西子姑娘,便被她勾去了魂:“未能拋得杭州去,一半勾留是此湖?!彼粝铝嗽S多作品,使西湖這個害羞的姑娘走向文人墨客的視線。宋代元祐時期,蘇軾上書給皇帝說:“杭州之有西湖,如人之有眉目,蓋不可廢也?!彼麆訂T20萬民工疏浚西湖,堆筑了橫貫湖面2.8公里的長堤,在堤上建六座石拱橋,自此西湖水面分東西兩部,南北兩座山得以溝通。在唐宋時代的詩人們,用自己的驚艷才華,給這原本普通的杭州西湖施了魔法,變成天下聞名的景點。至今西湖的兩處名景蘇堤與白堤,就是紀念蘇軾和白居易的。
一地自然景觀文學的繁榮昌盛,往往與當?shù)氐奈镔|(zhì)繁榮程度及經(jīng)濟地位有著密切的聯(lián)系。王明清《玉照新志》卷五載:“杭州在唐,繁雄不及姑蘇、會稽二郡,因錢氏建國始盛?!焙贾菰谔瞥瘯r,其繁榮程度不及姑蘇、會稽,在五代十國時期錢镠建立了吳越國后作為國都而昌盛起來。唐朝詩人在西湖留下的筆墨與后世相比并不太多,除去白居易的作品外,其余詩人所做的不過寥寥幾篇。因此唐朝西湖文學正處于發(fā)展階段,初唐的西湖文學作為起步階段已經(jīng)有了較高水準的作品,自盛唐至晚唐則因白居易、姚合刺任杭州而匯聚了一批詩人,留下不少優(yōu)秀作品,為宋朝西湖文學的繁盛打下了堅實基礎。
西湖文學現(xiàn)存第一首詩為初唐詩人宋之問的《靈隱寺》:“鷲嶺郁岧峣,龍宮鎖寂寥。樓觀滄海日,門對浙江潮。桂子月中落,天香云外飄。捫蘿登塔遠,刳木取泉遙。霜薄花更發(fā),冰輕葉未凋。夙齡尚遐異,搜對滌煩囂。待入天臺路,看余度石橋?!逼渲小皹怯^滄海日,門對浙江潮。桂子月中落,天香云外飄”為全詩詩眼。全詩排律工巧,既描寫出大潮奇觀,又摹畫了恬淡景物,近想遠思,一動一靜,都描寫得精妙而獨到。明代學者鐘惺在《唐詩歸》中如此評價此詩字律:“'霜薄’字妙,'夙齡’二語似古詩,入律覺妙?!?/span>
到了盛唐,西湖文學的作品數(shù)目不斷增多,主要題材為漫游詩,描寫對象多為靈隱寺、天竺寺與錢塘潮,可見當時佛教思想對西湖文學的影響。綦毋潛的《題靈隱寺山頂禪院》《登天竺寺》,陶翰的《宿天竺寺》,李白的《與從侄杭州刺史良游天竺寺》《送崔十二游天竺寺》,崔顥的《游天竺寺》,大量的詩作以寺院為主要描寫對象,而在內(nèi)容上又不拘泥于人文景觀本身,而是包含著更為廣闊宏大的視野。如崔顥作于開元年間的《游天竺寺》:“晨登天竺山,山殿朝陽曉。厓?nèi)獱巼姳?,江岫相縈繞。直上孤頂高,平看眾峰小。南州十二月,地暖冰雪少。青翠滿寒山,藤蘿覆冬沼?;惼俨紓?,青壁石林杪。鳴鐘集人天,施飯聚猿鳥。洗意歸清凈,澄心悟空了。始知世上人,萬物一何擾。”筆力雄健,意境壯闊,“直上孤頂高,平看眾峰小”是何其的氣勢雄偉,令人心潮澎湃。而“洗意歸清凈,澄心悟空了。始知世上人,萬物一何擾”又蘊含了恬淡清凈的佛學色彩,萬物歸于寧靜。盛唐給西湖文學積淀了宏偉壯闊的色彩,這也從一個側面反映了大唐盛世的氣象。
晚唐由于社會開始動蕩,詩風難以保持盛唐的平和壯闊而逐漸趨于清麗哀婉。如張蠙的《錢塘夜宴留別郡守》,杜荀鶴的《春日行次錢塘卻寄臺州姚中丞》、《獻錢塘縣羅著作判官》、《錢塘別羅隱》,其題材多為諷喻與離別,更多地反映了當時時代背景下個人的悲歡與命運。其中所蘊含的悲憫情懷與北宋后期西湖文學作品中的印象不謀而合。
西湖十景形成于南宋時期,基本圍繞西湖分布,有的就位于湖上。西湖十景各擅其勝,組合在一起又能代表古代西湖勝景精華,以南宋蘇堤春曉、斷橋殘雪、曲院風荷、花港觀魚、柳浪聞鶯、雷峰夕照、三潭印月、平湖秋月、雙峰插云、南屏晚鐘而聞名。
而這樣著名的西湖“天下景”當然招徠大量文人欣賞和書寫,在“別是一家”的新詩體詞尚處側艷的“花間”時代的北宋初年,潘閬、柳永則先后以詞人的身份加盟其中,而且在書寫其物質(zhì)空間以獲得西湖意象的真實感與現(xiàn)場感的過程中,通過各自的體驗,從不同角度解讀西湖之美,并以與“花間”詞迥然有異的嶄新意象給西湖物質(zhì)空間注入了文化意蘊,而南宋一代的詞人,也很少不曾逗留西子湖畔的。他們留下了大量書寫西湖物質(zhì)空間的詞作。如周紫芝《水調(diào)歌頭·雨后月出西湖作》、康與之《長相思·游西湖》等等,作者以各自的體驗和感知,或從整個湖光山色,或就某一具體的標志物,分別書寫了西湖不同季節(jié)的不同空間與景觀,呈現(xiàn)出多種物質(zhì)空間意象,使西湖“天下景”的豐富性得到了多元展示。在這種多元展示中,還有兩類詞值得注意。一類是隨著南宋觀賞者對西湖的深入感知而出現(xiàn)的專門分區(qū)域的書寫,一類是成為南宋首都后的皇城書寫。
從北宋初期的潘閬、柳永到南宋的周紫芝、康與之等諸多詞人,對西湖的物質(zhì)空間作了全面的書寫,呈現(xiàn)出多元空間意象,從中展現(xiàn)了西湖“天下景”的豐富性和杭州從都市到帝都的物質(zhì)空間的發(fā)展歷史。這些書寫固然受制于具體的現(xiàn)實空間形態(tài),但無不“以我觀物,故物皆著我之色”。因此,西湖的物質(zhì)空間不僅成了詞人審美理想的外化形態(tài),同時也被轉(zhuǎn)化成了載負詞人政治心態(tài)的政治文化空間意象。作為國家政治的中心,京城是士人追尋自己政治前途的空間;身處該空間的士人,則難以擺脫政治的牽引,他們或自動投身其間的政治斗爭,或被動卷入其間的政治漩渦。
與以往士人和京城的關系一樣,南宋士人在追尋自我政治前途中的種種遭遇,由遭遇生發(fā)的種種感慨,同樣是西湖政治空間的組成部分。康與之《丑奴兒令·自嶺表還臨安作》、黃人杰《念奴嬌·游西湖》等一系列詞作,均借助西湖物質(zhì)空間,或抒發(fā)在京時對帝京的依戀與嗟怨、或書寫出京后對帝京的種種懷想,反映了各自不同的政治心理狀態(tài)。不過,自南宋建都臨安后的一百余年間,主宰國家命運和士人政治前途的主戰(zhàn)與主和,卻始終是最突出的一對矛盾,也成了士人群中常見的一種心理狀態(tài)。而詞人以這種心態(tài)觀照西湖景物而形成的政治文化空間意象中的“著我之色”,則前后不盡相同。
而“文人山水園林”在宋代的興起,促成了園林藝術的一次重大的升華,既形成了具有中國特色的東方園林藝術風格,也對明、清中華造園體系的確立,起到了一個承前啟后的推動作用。作為宋文化載體的西湖,蘊含著宋代文化藝術的精華,她在繼承、發(fā)揚中國古代傳統(tǒng)造園手法上為其他的園林景區(qū)的設計和規(guī)劃提供了借鑒和探索的范本。特別是西湖園林規(guī)劃與布局依托山水、融入自然、自由開放、“人-自然-水”和諧并存的宋時造園精神,更值得我們?nèi)ダ^承、挖掘并發(fā)揚光大。
綜合以上可知,唐與宋這兩個時代的西湖文學為對于西湖文化的積淀有著巨大的貢獻。這兩個時期本身在整個文學史上也是極為特殊的,其標志性的體裁分別為詩和詞,西湖文學也以此為載體。
唐朝是西湖文學的開端,正是唐朝杭州地區(qū)的繁榮為西湖文學提供了孕育的圣地。初唐時期,宋之問等人最先將西湖寫入詩文中,這才使西湖從單純的自然景觀慢慢成為文人墨客青睞的人文寶地。盛唐則將西湖文學推向了頂峰,無數(shù)人蜂擁而至,李白、白居易、崔顥等有名的才子墨筆一揮,更使得西湖作為詩文中的美景而名揚天下。因為國家繁榮昌盛,人民生活富足,西湖文學中體現(xiàn)出來的也是一副盛世之景。而到了晚唐時期,戰(zhàn)亂漸生,悲歡離合之苦,對國家命運之憂,也體現(xiàn)在了文學里,于是西湖相關的創(chuàng)作也開始哀怨起來,不復之前的壯麗。
宋朝將西湖文學鞏固并在原有的基礎上得到了發(fā)展,將其推向了新的高峰。北宋以柳永為代表的文人們筆下的西湖格外婉約動人,“三秋桂子、十里荷花”之類的描述使得無數(shù)人對這一美景向往不已。北宋也是政治穩(wěn)定的時代,但與盛唐有所差別,北宋的西湖文學不如盛唐瑰麗磅礴,而是更接地氣一點,這與柳永口語入詞的特色有著很大關聯(lián)。至于南宋,也是頗為動亂的時期,但戰(zhàn)亂并未阻礙西湖文學的發(fā)展,聞名天下的“西湖十景”正是在這一時期逐漸形成并名傳各地。林升的“暖風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正體現(xiàn)出了西湖對人的吸引力之大,讓達官貴人將國仇家恨都拋在一邊。宋朝以后,西湖文學就有了穩(wěn)固的根基,從此蓬勃發(fā)展下去。
西湖的歷史積淀是極為深厚的,唐宋兩朝是大功臣。不管是壯麗的盛世氣象,還是五味雜陳的悲歡離合,或者是對天下之事的憂慮,或者單純對美景的流連,這些各式各樣的西湖文學組成了龐大的西湖文化領域。如今呈現(xiàn)在我們眼前的就是這樣一個令人嘆為觀止的文學流派,有豐富的文化內(nèi)涵、動人的美景名勝,它是世界的瑰寶,是我們中華民族的驕傲。
當我們漫步在斷橋上,吟詠著西湖名篇,觀賞著瑰麗的湖景,我們所看到的不僅僅是眼前的風景,還有跨越千年的文化,前人豐富的情感表達,以及西湖特有的文學氛圍。我們學習西湖文學史,正是為了更加了解這些,沉浸在這美妙獨特的領域中。我們作為這一代的人,也將創(chuàng)造我們這一代專屬的新的西湖文化,并傳承下去,如此才能使我們的瑰寶生生不息,代代流傳。當后世人看到我們的成果,也將贊嘆不已,并接過我們的火炬,西湖文學就會千秋萬代流傳下去,永遠具有生命力。
文字:王珩 朱琳珊 潘曦悅 甘甜甜
編輯:王瀟萱
投稿:810153330@qq.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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