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的除夕格外寒冷，凜冽的西北風(fēng)裹卷著幾片雪花撲在人們的臉上，麻酥酥的，樹枝在不停的搖拽著，地上不時有被大風(fēng)吹起廢棄的塑料袋，被風(fēng)卷在空中，又打了幾個旋，掛在了樹枝上。接近于西方地平線的太陽的微弱光線越來越黯淡了，此起彼伏的鞭炮聲在預(yù)告著除夕夜的到來。三三兩兩行路的人們把棉衣領(lǐng)子豎起，抵御著從西北利亞侵入的嚴寒，行人都低著頭急匆匆的走著。黑夜很快就籠罩在市區(qū)的上空，路燈亮了。
每當(dāng)北方的寒流來到這個海濱城市，家中的暖氣就上升到22度，這是一個感覺最舒服的溫度，就連室外涼臺上的玻璃都掛滿了水珠，一顆君子蘭盛開著，格外鮮艷。幾杯啤酒下肚，腦子里就暈忽忽的了，這是室外的鞭炮響成一片，墻上的掛鐘正好八點，中央電視臺慶祝新春的文藝節(jié)目開始了。此時，我已無心觀看這些一年一度重復(fù)的熱鬧。此時，忽然想起小時候在故鄉(xiāng)除夕夜里，一群群的兒童手拿演化滿街跑來跑去哪一道道火龍是多么令人心馳神往。失去的快樂，總是難以找回，倒不如哪怕是獨自一人走在街頭，在一種無目的的漫步中加深對這些往事的回憶，我穿上大衣，向室外走去。此時風(fēng)刮得更大，溫度更低。只有幾個兒童在門洞外說笑著，燃放鞭炮后便跑回家去。我趁著酒興，帶著室內(nèi)的余溫，穿過了一條馬路，忽然間，從我身邊急匆匆的走過一個黑影，仔細看去，好像背著一個大袋子，右手拿著一根樹枝之類的東西，我感到好生奇怪，在除夕夜里能干什么呢？這又是個什么人呢？我緊跟了上去。
他走到幾個垃圾箱前停了下來，放下背上的大袋子。這時，我才知道這是一位拾荒者。難道他們在除夕夜里也不休息嗎？難道他們不知道今天是新春除夕嗎？此時，我看到他在垃圾箱前，亮起了手電筒微弱的光，接著用手中的小鐵鉤翻動著垃圾箱內(nèi)的東西。此時，我的思緒也在追訴者，在我的一生中，我從未看到在除夕的夜里還有撿垃圾的人，即使在清貧的農(nóng)村，在窮苦的人家，也在這一年中這個最重要的節(jié)日。就是在過去，有一句非常的口號，叫做：“過了臘月二十九，吃了餃子就下手”的年代，也給了農(nóng)民在除夕夜休息。是什么原因驅(qū)使他放棄了這段全家歡聚的時光，還在這特定的休息的時刻為生存而奮斗呢？這時，他的動作很快，稍頃就翻遍了三個垃圾箱，又被起大袋子時，我走了過去說：“你怎么不在家過年，還出來干活啊”？
他抬起頭看了我一眼沒有搭話，被起大袋子要走的樣子。我又說：
“我也是農(nóng)村人，今天是大年三十，你還沒有吃飯吧”？
他見我沒有什么惡意，就一起走到一座樓門棟的避風(fēng)處。我又說：“你怎么不過年，還出來干活呢”？
“過年，過什么年？好幾年了，就是這樣，就是我一個人，過什么年”？
我說：“今天是大年三十，和老伴、孩子一起過年多好”。
他談了一口氣，“唉，老伴前幾年就死了，還有二個孩子成了家，在家種著幾畝地，各過各的，我自己來青島找了這么個活干”。
“你怎么不回家過年”？“回家，家中的草房子塌了，沒有錢修，人老了，孩子就看著不順眼，就不如自己在青島過，這幾天破爛多，這是出來多掙幾塊錢，回家把房子修修”。
我遞給他一支煙，他忙說自己有旱煙。我說：“抽過香煙吧”。他接過煙，我用打火機給他點上煙，在打火機的光亮中，我看到這是一張黑瘦的臉，皺紋就像一棵古樹上密密麻麻不規(guī)則的年輪，就是這些皺紋，流過多少汗水，經(jīng)歷過多少的風(fēng)霜！。
當(dāng)我問他的年齡時，他說今年69歲了，可是在我看上去則有80歲的高齡了。我問他在那里居住，他說，自己在辛家莊的東山上用磚石和木板蓋了一小間房子，自己到山上打了些柴草，現(xiàn)在就要回去。他說：“剛才，我在一個小店里買了一袋餃子”。
在我的故鄉(xiāng)有一個古老的風(fēng)俗，誰要是在除夕夜里遇上流浪的窮人，一般要把這些人領(lǐng)回家讓他們吃上過年的餃子。我已經(jīng)來青島四十多年了，但是直到現(xiàn)在我還沒有忘記這個“規(guī)矩”，于是，我就對他說：“天這么晚了，你到我家吃飯吧”。
他說：“那怎么行，我現(xiàn)在就回去，風(fēng)這么大，家里沒有人，這間小房子的房頂被風(fēng)刮翻好幾次，我不放心，趕緊回去”。我看實在留不下，又那么掛心他的房子，就不再挽留了。此時，我忽然想起我的衣兜里還有五十元錢，就拿出來，對他說：“大叔，你太不容易了，太苦了，我給五十元錢過春節(jié)吧，別嫌少”。
“不要不要！我怎么能要你的錢”。
“你不要就是看不起我了，快拿著吧”。
這是一個使我終生難忘的事情發(fā)生了，他忽然跪倒在地上，對著我磕了一個頭。
此時，我驚慌得很，連忙把他拉起來說：“你千萬不要這樣，你這樣我心里好難受”。當(dāng)他站起來時，我借著路燈的光，看到他已經(jīng)是滿眼淚水。我連忙將50元錢塞給他，他又一個作揖狀說：“還是好人多啊”！
這時他被起那個裝滿垃圾的大袋子，又向我打了個招呼，急匆匆消失在黑夜里。我久久地站著那里，望著他消失的方向。
寒風(fēng)繼續(xù)刮著，夾雜著爆竹燃燒的氣味，增添了節(jié)日的氣氛。此時，我走在回家的路上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我回想著，這是一個只有一米六高的瘦小老頭，他在新春之夜一個人孤零零生活在一件極其簡易的小房內(nèi)，沒有取暖設(shè)備，房內(nèi)可能已經(jīng)滴水成冰。
他身邊沒有任何一個人和他共度春節(jié)，沒有歡笑，沒有歌聲，除了一頓極為簡單的飲食外，可能就是那根和他相依為辦的旱煙袋中燃燒的劣質(zhì)煙草，這種難言的孤獨，世界上再也沒有比這更為痛苦！
正是由于世態(tài)的淡涼和無人救助的困境，他把我一個人給他的那點微不足道的錢幣，看成是“還是好人多”。對如此微小數(shù)量財物而產(chǎn)生“錯覺”的話語，這就折射出這個世界上的好人還是畢竟太少。
我走著，來到宿舍的門洞前，這時，天空中一枚煙花彈發(fā)出劇烈的聲響，驚起了一群汽車的警聲尖叫，空氣中散發(fā)的煙花氣味，這位拾荒老人消失在爆竹的煙霧中.......
圍著酒桌舉杯歡慶新春的人們，是們是否想到了還有已經(jīng)到了頤養(yǎng)天年的年歲、本應(yīng)和子女一起具備、一起歌唱的老人，但是為了多掙幾元錢，還在著寒風(fēng)刺骨的除夕夜里撿拾著維持生命的垃圾？
你們是否想到了，當(dāng)大家坐在20多度的溫暖房間里，喜氣洋洋的時候，山林間那間被寒風(fēng)吹得搖搖欲墜的小木屋？這是這位70歲老人唯一可以居住的地方。
讓一個滿頭白發(fā)、滿臉皺紋的老人在除夕夜了冒著寒風(fēng)為生計而奔走，這時子女的不孝......！
此時，我只能默默地祝愿這位拾荒老人的小屋沒有被大風(fēng)吹倒，也許能夠在明天，也就是正月初一，他能夠用我給他的那點微不足道的錢買上一瓶燒酒、半只燒雞，在房間點上一堆木柴，獨飲這一杯薄酒吧！這種“舉目無雙親”的孤獨，我萌發(fā)出一種強烈的憐憫感覺撞擊著我的心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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