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一日，我和妹妹麗莎準備從北卡羅來納州格林斯伯勒的機場去她在溫斯頓的家。為了趕飛機，同時為了滿足她“能喝上早晨5點星巴克咖啡” 的我們提早了很長時間就出門了。麗莎作為一個美國本土的即將步入大學的青少年來說，似乎感興趣的只有那些時尚潮流和新鮮刺激的體驗了。
“你知道嗎？我的一位鄰居養(yǎng)了一只猴子作為寵物”“所以呢？你很喜歡動物？”“不不不，我很想知道如果她失去了對猴子的興趣，她會怎么處理她的寵物？”這個問題的確是一個很難回答的問題，也許只有在麗莎這樣的年紀才會提出這個問題?！皯{什么你會認為她會失去對寵物的興趣？”“因為它是一只猴子?！?/p>
當我們從咖啡店出來時，在旁邊就是一個寫有“ProShots”的廣告牌，如果不是建筑的外墻面上寫著“Small Firearm Range”的字樣，還真以為這是個倉庫，當然這是一家室內(nèi)靶場，就位于一個大型商場的旁邊?！耙苍S我們可以在這里打靶消磨一下時間?！丙惿ㄗh到。出于好奇的麗莎和我，就這樣一起經(jīng)歷了一次靶場“安全”之旅。
靶場如同健身房一般
其實在美國各個地方都有專供人們練習槍法的射擊場，在我的印象中大部分的靶場都是室外靶場，當然在這種室外靶場可以為前來打靶的客戶提供更多的槍械體驗。 “如果你想用自動步槍酣暢淋漓的連射（rapid fire），室外靶場是你的首選?！币恍┌袌鰪V告上如是寫道。相比這種室內(nèi)靶場而言，室外靶場空間更加寬廣，射擊限制也相對較少。包括一些大型槍支和射擊活動，你可以使用從“散彈槍”到“重型狙擊槍”的各式槍械。射擊活動還會有類似打飛碟或者百米開外的狙擊把供你嘗試。
而眼前的這家室內(nèi)靶場對我和麗莎而言，都是第一次體驗?！案杏X像是健身館一樣，不是嗎？”在槍支如同玩具的美國，越來越多的青少年開始擁有自己的槍支，這種室內(nèi)靶場也如潮流一般在各地開始盛行。當我和麗莎穿過這家店的玻璃門，開闊的大廳里有幾排等候座椅，三分之二的面積擺放了柜臺和各種貨架，出售包括子彈、手銬、槍套等等物品。兩側(cè)的墻上除了一些宣傳海報外，還有一個掛鉤式的儲物柜，這里是為前來打靶的客戶寄存東西用的?！翱纯催@個人的外套！在內(nèi)側(cè)還有裝槍的口袋！真酷。”這種新型的衣服會在內(nèi)側(cè)縫有類似槍套的口袋，可以用來隱藏小型的手槍，如今這種衣服在網(wǎng)店上隨意可見，叫做“gunderpants”。“難道你不應(yīng)該感到害怕嗎？”我問道，因為你永遠不知道迎面走來的陌生人，衣服下面會不會隱藏著一把槍。
再往里走一點就是槍械專賣的柜臺了，“Rossi R352，售價349.77美元”這是在一個手槍旁邊的標簽，柜臺后的墻上還有很多我叫不上名的步槍，其中一款MR556自動步槍的價格甚至高達2899.12美元。我對于槍械的認知也許僅在游戲概念里，對于現(xiàn)實的價格似乎從來沒有關(guān)心過。在這最便宜的一把狙擊槍，也要4199.77美元，光是這些標簽就足夠讓我反應(yīng)一陣了。
我知道的是美國對大型武器的管理，可以理解為“沒有管理”。買槍就跟買菜一樣，從沃爾瑪連鎖超市、到街邊的體育用品店、再到私人槍支店，購買大型槍支幾乎現(xiàn)場就可以拿到，只需填一張身份信息表格，交8美元做背景調(diào)查，無需等待?！吧踔量梢跃W(wǎng)購買槍?，F(xiàn)在花幾百美元買個安全感也不錯。”麗莎和我聊到。
當然，畢竟我們不是來買槍的，麗莎已經(jīng)跑到了打靶柜臺詢問起租槍的價格了。“手槍子彈價格15.98美元40發(fā)，自動步槍子彈價格39.98美元50發(fā)，靶紙0.45美元一張，槍道租用18美元……”當然我們還要額外支付租用槍械的費用，每種槍械10美元?！捌鋵嵨业暮芏嗯笥讯紩詭屝祦淼桨袌觯@樣可以省去租槍的費用。”麗莎向我建議道。“什么！可以自帶槍械嗎？”讓我驚訝的并不是靶場的費用，而是我實在想象不出麗莎的朋友中會有人有槍。
我回憶起自己在麗莎這個年紀的事情，在大學宿舍的一次大掃除，我們發(fā)現(xiàn)了宿舍床位下一個用T恤包裹的東西。起初我們并不驚訝，以為會是什么情色雜志或者光盤，然而在里面的確是一把手槍！沒人知道這是誰的手槍，也沒人知道它的主人有什么意圖，堆滿灰塵的衣服僅能說明這把槍被遺忘在這里很久了。但是宿舍里的每一個小伙子背后都隱隱的感受到了一種危險的涼意。而當麗莎說出這句話時，感覺就像使用“商品打折券”一樣平常。
槍械“安全”課
“這是靶場！這些事情在這里發(fā)生很平常！”我在心中安慰自己說到?！罢?zhí)顚懩愕淖C件！”一位名叫朗尼的教官打斷了我的思緒。因為我們需要購買打靶的子彈，必須要有21歲以上的成年人監(jiān)護，顯然麗莎的年紀還沒有達到要求。朗尼是這家店的管理者之一，也是一名退休的警官。他硬朗的外觀和聲音都帶有著不容置疑的威嚴感?！霸谀銈冮_始打靶之前，所有新人都必須接受槍械基本安全的培訓?！崩誓嵴f道，至少這個建議還不錯。
在靶場大廳的后面是一間小教室，我和麗莎并排坐下后，朗尼走到了講臺上?！瓣P(guān)于槍支安全，我想告訴你們的是，大多數(shù)用槍的人都很愚蠢，當然這并不是針對你們個人。所以我有幾條規(guī)矩需要你們牢記，No.1：無論什么情況，總是假設(shè)每個武器都是上膛的?！彼谖覀兠媲澳贸隽藘砂褬?，一把格洛克手槍一把.38左輪手槍，麗莎和我畏縮地向后靠了靠?！艾F(xiàn)在告訴我它們里面有子彈嗎？”“我想它們已經(jīng)上膛了”麗莎回答道。“做的不錯，現(xiàn)在麗莎你去拿起左輪手槍，麥克你去拿起格洛克手槍?！?/p>
不知什么時候起，絡(luò)腮胡開始流行起來，也不知什么時候起，一個剛19歲的女孩能夠毫不猶豫的拿起槍械，而我是鼓起勇氣才拿起面前的槍。“No.2：永遠不要用武器指著任何人，包括自己，除非你想傷害或殺死他?！崩誓嵋呀?jīng)開始宣講他的第二條規(guī)矩了，隨后他開始為我們講解槍械的保險以及扳機的作用?！霸诖蜷_保險之前，你的槍是絕對不會走火的，即使槍掉在了地上……”
“如果有人拿槍對著我，然后不小心掉到了地上，請問我該怎么合適的處理？”麗莎打斷了朗尼的授課，問出了腦海中早已擁有的問題，這個問題也許說明了麗莎為什么會對靶場的“安全培訓”如此感興趣?！拔抑荒苷f你是一個非常聰明的女孩，你總是會未雨綢繆?！崩誓岵]有正面回答麗莎的問題，因為沒有人知道確切的答案。
麗莎所說的情景讓我想到了德克薩斯州的一位朋友，他叫湯姆。一天傍晚，一個身材高大看起來有點瘋狂的男子出現(xiàn)在了湯姆家的柵欄邊，這個男人穿過庭院猛敲湯姆家的大門并且喊道，“我知道你把我媽媽關(guān)在里面！別想把她扣作人質(zhì)，你個混蛋！”事后得知這個男子原來是一位逃跑的精神病患者。本是和平主義者的湯姆，因為男子的恐瞎而掏出了自己的手槍用作威脅，想讓男子離開。誰知男子破門而入和湯姆扭打在一起，正在這時，湯姆的槍脫手了！掉在了兩人中間。
“你知道那個時候我沒有選擇，我只能沖過去把槍拿起來，對準了他”“你開槍了嗎？！”湯姆點頭，子彈并沒有殺死那名精神病患者，而是打中了他的腿部，讓男子失去了行動能力，隨后湯姆撥打了警察電話。這如同電影橋段的故事也許正是美國人購買槍支的原因。朗尼繼續(xù)說道，“要知道美國是一個對槍支非常友好的國家，在北卡羅來納州還有非常健全的槍支法案?！倍蚁敕瘩g卻沒有說出口的是，在英國，一個人卻因為槍殺了入室盜竊的小偷，而被判入獄了。
難以評定的“美國之槍”
“槍擊”是美國新聞報道中最常出現(xiàn)的關(guān)鍵詞之一，也是美國人生活中無法避開的一個嚴重問題。美國槍擊案每年都會發(fā)生多起，除了最近的拉斯維加斯音樂會恐怖襲擊案外，還有各種校園槍擊案，銀行槍擊案等等。但讓人費解的是，所有暴力事件的死亡者中，卻有64%的人死于用槍械自殺。所以在槍支泛濫的美國，89%的人都認同一件事：禁止精神病患者購買槍械，并且需要加強槍械“安全”使用的教育。
2017年《華盛頓郵報》春季的一份調(diào)查顯示，美國私人槍支數(shù)量呈逐年增多的趨勢，從2009年的3.1億支到如今的3.5億支，數(shù)量早已超過美國人口的總和。1791年美國通過憲法第二修正案規(guī)定，“人民擁有攜帶武器的權(quán)利不容侵犯”。雖然在奧巴馬執(zhí)政期間有意更改這個基本憲法，但是阻力之大難以實施。而當特朗普上位之后，似乎美國的風氣又回到了“以暴制暴”的狀態(tài)，他還曾在推特上暗示美國學校的老師也應(yīng)該帶槍上課。
無論你對槍械保持什么態(tài)度，問題是你就生活在這樣的“槍支利益鏈條”的國度里。美國步槍協(xié)會（NRA）管控的槍支制造公司，組成了堅固的利益集團，他們會通過各種手段保證“槍支”在美國的流通。就算是明天美國開始“禁槍”，先不說那些軍火商以及持槍者會立馬游行強調(diào)自己的人身自由，至少麗莎和我也不會出現(xiàn)在街頭的靶場里了。
一聲槍響將我的思緒再次拉回靶場，“做的不錯，麗莎，你可以試著把雙腳分開一點，閉上一只眼睛只用另外一只眼睛瞄準。”朗尼在麗莎的身邊指導(dǎo)著麗莎進行打靶，顯然麗莎后幾次的射擊距離靶心更近了一點?！胞溈耍喌侥闵鋼袅??！蔽乙廊挥悬c猶豫，甚至還在思考“我要射殺誰？”，最后射擊的結(jié)果也是太離譜，我都希望通過我的射擊技術(shù)讓敵人笑死算了。最后在離開靶場的時候，朗尼在我們的靶紙寫上名字并留給我們當紀念，“麥克，雖然能夠感受到你不太喜歡槍，但你們來這里不正是要學習如何射擊的嗎？當然，這個世界最后會變成什么樣，我也不知道。”他說的沒錯。
“因為那是一只猴子”
當麗莎和我在趕去飛機場的路上時，我問道“你憑什么會認為，有人會拿槍對著你，還會掉在地上？”而麗莎卻反問我到，“那你憑什么認為我的鄰居不會失去對猴子的興趣？”我只能回答道，“因為那是一只猴子?！被蛟S是麗莎的回答，讓我意識到，她不再是一個小女孩而是一個成年人，我也意識到我們在美國生活的目的是“為了活著，為了自由?！?/p>
本文刊于2018年19期《世界博覽》 編輯：南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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