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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境歸空，不舍有情
今天，文周君要推薦一本新上市的《董梅紅樓夢講義》。
大家都知道，《紅樓夢》不是一部普通的小說，而是一門龐大的學(xué)問。200年來，對于這門學(xué)問，研究的人很多，解讀的人也很多。四大名著里，只有《紅樓夢》有這樣的地位和待遇。
那么為什么今天文周君要單拿出這本新書來推呢？
原因之一，是因?yàn)榇蠖嗤悤?，都是紅學(xué)家寫給小圈子看的，對普通讀者并不友好。而董梅老師提供的，是一個極簡的框架，讓一個完全不了解紅學(xué)的普通讀者，也能輕松讀懂《紅樓夢》；第二個原因，也是最吸引小編的，便是董老師用了一個很特別的角度去詮釋《紅樓夢》，讓讀者對這門龐大的學(xué)問有了新的理解。
下面，我們來請董老師帶大家看看，怎么用兩個詞就將你帶入《紅樓夢》的主題。
- 以下內(nèi)容，來自作者董梅 -
《紅樓夢》是個什么夢？
你好，我是董梅。我是一位古典文學(xué)學(xué)者，中央美術(shù)學(xué)院人文學(xué)院的教授。
我研究《紅樓夢》已經(jīng)有三十多年了。多年的閱讀和研究中，我發(fā)現(xiàn)，因?yàn)轶w量大、隱喻深、暗線多、人物關(guān)系復(fù)雜、而且語言還跟現(xiàn)代人有一定隔膜，很多普通讀者對《紅樓夢》望而卻步。
我的這本《董梅紅樓夢講義》就是希望能架起一座橋梁，讓更多普通讀者都能更容易地走進(jìn)“紅樓”之門，領(lǐng)略到《紅樓夢》的魅力所在。這本書脫胎于得到的音頻課程，但是我又用將近3年的時間打磨修訂，內(nèi)容比課程增加了50%。
這部書最大的特點(diǎn)是什么呢？我希望能給你一個極簡的認(rèn)知框架，讓你快速抓住《紅樓夢》的核心思想。
這個框架，你只需要記住兩個關(guān)鍵詞：“證空” 與 “證情”。
“證”是求證的證，在這里是“領(lǐng)悟”“證悟”的意思；
“空”是佛教常說的空；
“情”是我們常用的，感情的情。
接下來，我就跟你仔細(xì)說一下，為什么只有讀懂了“證空”與“證情”，你才算真正讀懂了《紅樓夢》。
“ 證 空 ”
要講“證空”，我想先問你一個問題，《紅樓夢》為什么叫作“紅樓夢”？
“紅樓夢”這三個字，更容易被人記住的是“紅樓”，但其實(shí)這個詞的文眼是“夢”字。
在中國文化里，“夢”是一個古老的意象。追溯源頭，有周公解夢之夢和莊周夢蝶之夢，它們一個來自儒家，一個來自道家。但是《紅樓夢》這個“夢”字，卻來自佛學(xué)。
“夢”作為一個佛學(xué)符號，代表大乘佛學(xué)里最核心的觀念“空”。
但是，對蕓蕓眾生、凡夫俗子來說，“空”這個概念畢竟太抽象了。所以，釋迦牟尼專門設(shè)置了十種比喻，來說明什么是“空”。這十個比喻分別是：如幻、如焰、如夢、如影、如水中月、如鏡中像、如虛空、如響、如化、如犍闥婆城。它們被總稱為“般若十喻”。
不論是夢境、幻相、火焰，還是聲音、影子，等等，都是短暫的自然現(xiàn)象，轉(zhuǎn)瞬即逝。
佛陀說，這就是空，世間的一切都跳不出這個規(guī)律。
你知道嗎？這十種比喻被“紅樓”作者全數(shù)采用進(jìn)了他的作品構(gòu)思，大部分是作為金陵十二釵的命運(yùn)比喻出現(xiàn)。
比如賈元春是“爆竹”——如響；香菱是“焰火”——如焰。而其中最核心的“如夢”，被作者直接用在書名里面。這就是《紅樓夢》，可以說是開宗明義。
其實(shí)在《紅樓夢》的文本里，“證空”這個主題和對“空”的隱喻，無處不在。
舉一個例子。
你有沒有注意過，“芭蕉”這種植物，在《紅樓夢》中，尤其是大觀園里，出現(xiàn)的頻率特別高？
賈寶玉的怡紅院有芭蕉，黛玉的瀟湘館、探春的秋爽齋，同樣出現(xiàn)了芭蕉。 這是為什么？ 芭蕉看上去什么樣呢？它的植株高大茂盛，但是如果你一片一片把它剝開，最終會剩下什么？其實(shí)，什么也不剩，因?yàn)樗闹行氖强盏摹?nbsp;
對芭蕉喻空最典型的表述，是《大智度論》里的一篇佛偈：
諸法如芭蕉，一切從心生。
若知法無實(shí)，是心亦復(fù)空。
你看，在《紅樓夢》里，芭蕉的高頻出現(xiàn)，和前面說到的“般若十喻”一樣，都是為了表明，一切都逃不出“歸空”的結(jié)局。
但是，作者并沒有粗糙地、概念化地處理，給核心人物的院子里種上芭蕉就算完了。為了強(qiáng)化“證空”的主題，在核心角色身邊，他一層一層地設(shè)置了“空”的符號。
比如林黛玉。
黛玉自幼的貼身丫鬟，名叫雪雁。雪雁什么意思呢？大雁飛來，偶然停留在厚厚的積雪上,留下了爪印，然后大雁飛走了，積雪融化了，最后剩下了什么呢？了無痕跡，空無一物。成語“雪泥鴻爪”，就是這個意思。
總之，賈家的百年興衰，從鮮花著錦、烈火烹油，到呼啦啦似大廈傾；“金陵十二釵”從青春美好，到枯萎凋零，其實(shí)都不出“證空”的主題。
所以我常說，讀《紅樓夢》，讀不出“證空”這一層，是沒有可能懂得《紅樓夢》的。
“ 證 情 ”
但是，如果只讀出“證空”，其實(shí)只能算是讀懂了《紅樓夢》的40%，因?yàn)椋€有更為核心的另一層主題：證情。
要講“證情”，咱們先從一個“紅迷”們關(guān)注度最高的問題開始。
《紅樓夢》的女主角到底是誰? 是林黛玉還是薛寶釵？
單講角色魅力，其實(shí)薛寶釵和林黛玉平分秋色。在讀者心中，也是各有所愛。
但如果回到《紅樓夢》的精神主旨，回到作者的創(chuàng)作意圖來看，女主角從一開始就只有一個，林黛玉。
為什么這么說呢？
因?yàn)椤都t樓夢》的故事核心是愛情，而愛情的核心又是林黛玉和賈寶玉的木石姻緣。
為了讓你理解賈寶玉和林黛玉究竟是怎樣一種愛情，作者給他們設(shè)置了一段帶有象征意義的前因前緣，就是一株絳珠仙草得了神瑛侍者的灌溉，才修煉為絳珠仙子。這是所謂的“化育之恩”，沒有神瑛侍者，就沒有絳珠仙子，所以，她要隨神瑛侍者到紅塵歷劫，要把自己一生的眼淚還他。
唯其如此，“證情”這個主題才得以成立，因?yàn)樗歉啦⑻岬膼矍?，這才是“紅樓”作者想要探討的真情。
所以，現(xiàn)在你理解了嗎？“證情”的兩位主人公，一定是絳珠仙子和神瑛侍者，也就是寶玉和黛玉。
哪怕薛寶釵這個角色塑造得再完美，金玉姻緣也只是證情這個命題里的一條輔助線。
再把“證情”主題推進(jìn)一步。可能要出乎你的意料之外，“情”作為《紅樓夢》的核心主旨，其實(shí)遠(yuǎn)不止于男女之情，而是要寬廣得多。
實(shí)際上，“紅樓”作者要借助“愛情”這個題目，回歸中國文化的“情”之本體。也就是，對他者有情、對萬物有情、對人間有情。
要理解這一點(diǎn)，我先帶你看看賈寶玉與儒家的關(guān)系。
賈寶玉和儒家能有什么關(guān)系？你可能會覺得有點(diǎn)奇怪，在整部《紅樓夢》中，賈寶玉可能是最離經(jīng)叛道的角色，最不可能和儒家沾上邊。
比如，很多人都知道《紅樓夢》里一個著名的情節(jié)：寶玉最討厭別人勸他讀書、科舉、做官，寶釵、湘云就因?yàn)榕鲇|了這條價值觀底線，導(dǎo)致寶玉又氣憤又痛惜地說：“好好一個清凈潔白女兒，也學(xué)的釣名沽譽(yù)，入了國賊祿鬼之流……真真有負(fù)天地鐘靈毓秀之德！” 一氣之下，他甚至除四書之外，把別的書都焚了。
但寶玉果真是和儒家勢不兩立嗎？
別著急，我?guī)憧纯垂适吕镆粋€有意思的細(xì)節(jié)。
一個叫藕官的丫鬟，在大觀園里偷偷燒紙，祭奠自己的亡友。這觸犯了大觀園的規(guī)矩，藕官就要被懲處。
寶玉正巧看到事情原委，出手救了她。后來寶玉又托芳官叮囑她，以后不要再燒紙錢了，這些形式都是后人的歪門邪道，不是孔子的教導(dǎo)。如果她誠心想祭奠自己的朋友，不必拘泥于形式，一碗清水，一盞香茶，都是足夠的，關(guān)鍵是心誠。
這可就有意思了。
很顯然，寶玉心里是有孔夫子的位置的。在別人眼里，寶玉離經(jīng)叛道。但其實(shí)，他屬于從內(nèi)心把儒家的真精神視為珍寶的那類人。前面說到他焚書，你注意到了嗎？他唯一沒燒的是《四書》，就是那套儒家根本經(jīng)典。
那儒家的特性究竟是什么呢？
是“深情”！
儒家思想的核心是“仁”，仁者愛人。沒有真情、深情，你拿什么去愛？！一個真儒者，是一個對他者、對萬物、對人間滿懷真誠情感的人。
近代大學(xué)者梁啟超說，真儒者都是“情圣”，這真是語出驚人。
梁啟超所謂的“情圣”，意思并不是時下語境諷刺的戀愛高手，而是“社會的熱戀者”，是“蒼生的擔(dān)當(dāng)者”。所以，儒者情深，自然不是卿卿我我的小情小愛，而是天下、蒼生之愛。
萬境歸空，不舍有情
分別講完“證空”與“證情”，我們再合起來看。單獨(dú)的空和單獨(dú)的情，都不是《紅樓夢》。只有兩者結(jié)合起來，“紅樓”的主旨，才算是完整的。
我為你提煉出這樣一句話：“萬境歸空，不舍有情?！?/span>
我想，“紅樓”作者想說的是：“空”是宇宙的根本法則，世間萬物，都不過是成住壞空，所以，情才是生命的支點(diǎn)，才會為生命注入存在的意義，而“有情”是生命存在的根本信念。無論何時何地、何種境遇，人生、生命的意義在于“不改深情”。
“紅樓”作者見證過到頭一夢、萬境歸空，可他仍然含著淚、帶著笑，追憶了人生的種種美好。最可貴的是，他仍然相信人生的種種美好。
說到這里，正好也來談?wù)勎已芯俊都t樓夢》的初心。
我希望能夠帶著大家，從宇宙人生的層面來理解這部書。讓《紅樓夢》成為我們的生命之書，成為每一個中國人一生的枕邊書，讓它告訴我們，如何面對世事沉浮，如何安身立命。
歡迎你打開《董梅紅樓夢講義》這本書，通過這本書提煉出來的框架，推開“紅樓”這座大廈的門，進(jìn)入文本的大觀園。在那里，你會驚喜地發(fā)現(xiàn)，更多充滿魅力的中國文化之門將為你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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