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首先要相信,作為著名作家寫文章絕不會犯顯而易見的邏輯錯誤。人們之所以把一篇文章中某些地方視為有毛病,是對作者沒有全面了解的緣故。要恰當(dāng)?shù)乩斫鈴堘吩谠撐闹械倪@個“獨(dú)”字,需要通過他的生平了解其背景和個性。
張岱出生于官宦之家,明亡前未曾出仕,一直過著布衣優(yōu)游的生活。明亡以后,他曾參加過抗清斗爭,后來消極隱居浙江剡溪山中,專心從事著述?!短这謮魬洝泛汀段骱簟穼懹谠诿魍鋈肷揭院?。書中緬懷往昔風(fēng)月繁華,追憶前塵影事,字里行間流露出深沉的故國之思和滄桑之感,其間還有不遇的憾恨和對世俗的鄙薄,出自《陶庵夢憶》的《湖心亭看雪》便是此類情感的一個寫照。
處于晚明時期的張岱有其獨(dú)特的個性。他在論傳人中說:“人無癖,不可與交,以其無深情也;人無疵,不可與交,以其無真氣也?!庇纱丝筛Q見張岱的個性。這與袁宏道“世人但有殊癖,終身不易,便是名士”如出一轍,以有癖,有疵,有深情,有真氣,為有與眾不同的個性,為有傲世刺世的鋒芒,這正是晚明文人名士狂狷不羈,玩物玩世的突出表現(xiàn)。張岱之“癖”一方面如他在《自為墓志銘》中所說:少為紈绔子弟,極愛繁華。好精舍,好美婢,好孌童,好鮮衣,好美食,好駿馬,好華燈,好煙火,好梨園,好鼓吹,好古董,好花鳥,兼以茶淫橘虐,書蠹詩魔。另一方面在自然山水,“大雪三日,人鳥聲俱絕”,“獨(dú)往湖心亭看雪”,便是一例。他的“癖”使他具有卓爾不群的見地:“啜茶嘗水,能辨澠、淄”?!段骱魧ぁ肥菑堘返纳剿畧@林小品。王雨謙《西湖夢尋序》:張?zhí)这直P礴西湖四十余年,水尾山頭,無處不到。湖中典故,真有世居西湖之人所不能識者,而陶庵識之獨(dú)詳;湖中景物,真有日在西湖而不能道者,而陶庵道之獨(dú)悉。
作者的背景和個性,讓我們想到“獨(dú)往湖心亭看雪”中這個“獨(dú)”字背后的豐富意蘊(yùn)。
一方面,封建社會等級森嚴(yán),人們的交往上,人的心靈上具有等級觀念。唐代劉禹錫寫《陋室銘》的主人“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把此作為衡量室屋主人品德高尚的標(biāo)準(zhǔn)之一。就是說,像主人那樣的“鴻儒”是不與“白丁”交往的,如果交往了,那就顯得有失身份。生活在封建社會晚明時期的文人如張岱者更是獨(dú)來獨(dú)往,孤傲清高,舟子是進(jìn)不了作者的內(nèi)心的,他的眼中只有自己的心。盡管身旁有舟子,但他視舟子而不見,因?yàn)樗J(rèn)為自己不屑與舟子為伍。在作者看來,自己帶著閑情雅致去賞雪,舟子對此是不理解的,所以他說“獨(dú)往”。
另一方面,獨(dú)往“湖心亭看雪”是就情感而言,是說除了我張岱以外,沒有有心賞雪的人或者說沒有一個志趣相投的朋友?!蔼?dú)”是指張岱內(nèi)心很孤獨(dú),而不是一個人的意思?!蔼?dú)往湖心亭看雪”,一個“獨(dú)”字表達(dá)了作者內(nèi)心深處漂泊無根的孤獨(dú)、茫然無奈的傷感和孤芳自賞的情懷,暗示了作者對西湖雪景的“癡”。
通過以上分析,我們對“獨(dú)”字的理解,可以概括為:一是指作者孤傲清高,對西湖雪景異乎尋常的癡迷,對自己不凡的情懷情趣的自得;二是指無人理解,知音難覓的孤獨(dú)、寂寞。
以上分析也告訴我們:文章中某些字詞的言外之義,除了結(jié)合上下文考慮以外,還要通過有關(guān)資料,了解作者的背景和個性,進(jìn)行綜合思考,才能做出比較恰當(dāng)而多方面的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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