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秋季，山里的農(nóng)人收獲的不僅僅是田里的五谷、花生、芋頭、地瓜、瓜果栗棗等等，還會收獲一種現(xiàn)在稀缺的山貨 —秋季蠶蛹。
這蠶蛹，生長在山上一種叫做柞樹的植物上，以吃柞樹葉子為食，是純天然、無污染、高蛋白無脂肪食品綠色，味道鮮美無比，營養(yǎng)價值高?，F(xiàn)在價格也不低。是各大酒店，必備的山珍佳肴。一年山中能放養(yǎng)兩季，春蠶與秋蠶。
記不清幾歲起，我的腦海便有了蠶的記憶。當(dāng)年，父親是生產(chǎn)隊的養(yǎng)蠶員，每到冰雪開始融化，我就天天盼望著熟睡在繭里的蠶蛹什么時候能夠破繭成蛾，天天疑問，那么結(jié)實的繭皮，蛹蛾是怎么打開一個出口，飛到外面的世界去？那個年代，沒有高科技的電腦，不能百度，更沒有太多的課外書，這樣的疑惑只能儲存在心里，沒有人能夠告訴自己，也不會去請教任何一個人，哪怕是自己的父母。直到后來真正明白了破繭成蝶的過程，蠶蛹變蛾的疑惑也就不存在了。
記得小時候，蠶蛹變蛾時，所有的蠶蛹是預(yù)先盛放在幾個較大的籮筐里，這蠶蛾，有雌雄之分，雌的自然是肚子大大的“孕婦”，每當(dāng)蠶蛹變蛾時，父親與同伴們都是通宵達(dá)旦守護在生產(chǎn)隊的飼養(yǎng)場，燃起罩子燈，在十幾個籮筐周圍，來回照看剛出繭的蛾，小心翼翼地摸摸蛾的肚子。等雌雄蛾交配完畢，他們再把雄蛾放到預(yù)先盛水得盆里，攢夠一定能數(shù)量的蛾，村人會打聽前來買了吃。雌的產(chǎn)完卵后，那蛾子也是農(nóng)人盼望已久的美味。
那時沒有那么多食用油，記得父親買回家后，母親先把洗凈的蠶蛾，放在開水里煮熟，然后撈出來稍微一涼，再把鍋內(nèi)倒入少許油，油開后，再倒入蠶蛾，慢慢翻炒，那香味，慢慢地飄散，離半里路也會嗅到濃濃的熟蠶蛾味，簡直令人垂涎欲滴，食欲頓生?，F(xiàn)在偶爾也吃到蠶蛾，卻是帶卵的雌蛾，心里難免會阿彌陀佛，唉呀！又吃掉二三百條小蠶。
雌蛾產(chǎn)下卵后，大約過四天時間，似蟻蟲的幼小蠶會從卵里孵化出來。那滿身帶毛的蟻蟲，我是極其害怕的。黑乎乎的模樣，昂著頭，到處爬行，多而密，見過一次后再也不敢看第二次。直到現(xiàn)在，我見到黑色毛毛蟲，腦海中依然浮現(xiàn)滿籮筐的蠶蛹蟻蟲。
最喜歡蠶2公分左右時的模樣，那時它們的身體的顏色不再是黑乎乎的外皮，而是變成杏黃的、翠綠的、深藍(lán)的可愛的小精靈。此時的幼蠶，爬行很快，已經(jīng)從籮筐里靠人工喂養(yǎng)，到放養(yǎng)在柞樹上，它們自己尋食，看中哪片柞樹葉就吃哪片。幼蠶，恰是鳥類及山中爬行動物覓食的主要目標(biāo)。所以，需要人工看護。記得小時候，父親由于看護幼蠶需要在野外留宿，姐姐進(jìn)了學(xué)堂，不能再為父親送飯，送飯這責(zé)任落在了我的身上。我并不識得去那房子的路，只記得留守茅草房的大體位置，走到山半腰，遇一岔路口，我迷路了，此時，從柞樹下突然跳出的幾只蛤蟆，呱呱亂叫，嚇得我高聲喊叫父親，父親沒有答應(yīng)，急得我跺腳嚎啕大哭，幸好附近的山里人聽到，急忙前來問明情況，并領(lǐng)我去那小茅草房，父親回來后，我與他說明了一切。自此后，父親遇到蛤蟆，跑上去捉住并狠狠地摔死在青石板上。
還有一次，我給父親送飯，那時的蠶幾近成蟲期。每天需吃大量新鮮的柞樹葉，每棵柞樹被數(shù)百只蠶吃得精光，把它們一只一只從禿枝上小心地拿下來，再放到?jīng)]有吃過葉子的柞樹上，看到父親動作熟練地拿下一只只蠶，我也想學(xué)父親的樣子。沒想到，剛觸到一只看好了的蠶，那只蠶動作迅速地彎了下腰，翻了個滾，嚇得我根本不敢再動第二次。我就到處在柞樹叢里亂串，沒有想到惹到一窩黃蜂，黃蜂們嚶嚶地飛了出來，我來不及躲避，就被一只黃蜂蟄了胳膊。那種火辣辣的鉆心疼痛，我平生第一次遭遇這樣的災(zāi)難，又忍不住哭了起來，父親放下手中的提籃，去尋來一種專門止痛的草藥，在干凈的石板上用石頭砸爛，給我敷上，疼痛立竿見影減輕了許多。雖然我記不起來那草藥的名子，但草藥的葉片形狀，一直清晰地烙印在心里。
成蟲的蠶，最怕狂風(fēng)暴雨。風(fēng)大，會把它們從柞樹枝上刮下，摔個半死，雨水多，蠶吃了過雨的濕柞樹葉，有的會生病，尤其是中午時分，過雨的山野蒸騰著水分，熱浪四涌，這時成蟲的蠶會“中暑”，一只只從柞樹上暈厥直到失去生命，躺在柞樹下一動也不動。此時的父親，臉上再也沒有笑容，眼看著柞樹下成堆的死蠶發(fā)愣，嘆息連連，雖然那時我不諳世事，但也明白采繭時再也不會采到那么多繭了。
以前，只知道蠶快結(jié)繭時才能吃，方言叫老弓蠶。只不過那個年代吃的都是死掉的。父親舍不得把死掉的老弓蠶丟棄在山野里，晚上喂了其它野物，就用一把青草包裹它們拿回家。母親看到后，笑容滿面，趕快放在水里洗凈，加幾根蔥白、一把嫩豆角，用刀銼碎，再打上一兩個雞蛋，一頓美味又產(chǎn)生了。那種特別誘人的氣味，路人一聞到就知道我家做了蠶炒雞蛋。第二天，母親不敢走到人群中去。三天后，鄰居嬸子還問我母親：“你們前天晚上炒什么菜？聞到蛹子味?！蹦赣H只好如實說?；丶液笤偃龂诟栏赣H，有死了的蠶，不要再拿回家了，過了幾天，母親把父親用青草包回家的十幾只死了的蠶送給了鄰居嬸子。
時光荏苒，斗轉(zhuǎn)星移。蠶還叫山蠶，只是家鄉(xiāng)再沒有養(yǎng)殖山繭的人，每當(dāng)吃到蠶炒雞蛋，我會記起這辛酸的往事。如今，冷藏設(shè)備先進(jìn)，交通發(fā)達(dá)，蠶蛹一年四季市場上都有貨，蠶蛹、快結(jié)繭的老蠶也成了餐桌上的山珍。
年過半百的我，應(yīng)該是每年必吃蠶蛹，算起來吃過的已經(jīng)無法計量。只是早年放蠶的老父親已經(jīng)老了，已近90高齡，體型如一只將要結(jié)繭的老弓蠶，一生辛勤勞作，為我們姐妹編織了一個個舒適的家園。2017.10.9（2138字）《宿遷晚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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