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有書星海一塵 · 主播 | 阿成
有書君說
可論及才女世家,大家或許可以聯(lián)想到風(fēng)華絕代的個人,卻難以在腦海中勾勒出一個世家的圖景。
但是在明末,卻有這樣一個文采風(fēng)流的家族,那真是書香氤氳,才女輩出。
其中最值得稱道的,便是家中長女葉紈紈。
多么慵懶的清晨,多么愜意的時光。
短短二十八字,寫盡了閨中少女的生活和情態(tài),既有唐詩的韻律,又有宋詞的婉約,這不禁讓人陷入遐思:
這首七言絕句,究竟是出自怎樣的女子呢?
詩歌的主人名叫葉紈紈,字昭齊,明朝末年人士。
這首詩落筆那一刻,她不過是一個豆蔻年華的楚楚少女。
青春的詩情,恣意的想象,美好的生活,似乎都融化在這竹喧浣女般柔美清麗的氛圍里。
很難想象,在那個內(nèi)有魏忠賢敗壞朝綱,外有皇太極如虎環(huán)伺的風(fēng)云時代,還能誕生這樣頗具古典氣息的“獨(dú)抒性靈”之作。
無論中原大地如何黑云壓城,葉紈紈仿佛還過著與世隔絕,如夢似幻的桃源生活。
除詩詞功夫外,葉紈紈還寫得一手好書法。
別看她只是一個文弱女子,筆下的字跡卻遒勁有力,頗有晉人之風(fēng)。
如此出色的能力配置,多半得在書香氤氳中反復(fù)熏染才能習(xí)得吧?
果不其然,葉紈紈的父母都是滿腹經(jīng)綸的才子佳人。
她的父親名叫葉紹袁,是天啟年間進(jìn)士,曾經(jīng)官至工部主事。
后來因?yàn)榭床粦T魏忠賢一派禍國殃民,故而辭官隱居汾湖之畔,從此帶著家人們過著遠(yuǎn)離塵囂的生活。
葉紹袁的夫人名叫沈宜修,是明末響當(dāng)當(dāng)?shù)拇蟛排?/span>
夫妻二人琴瑟相合,恩愛無邊,一共生下八子五女,葉紈紈便是他們的大女兒。
既然都是文化素養(yǎng)深厚的讀書人,那么葉紹袁夫婦對子女的教育自然非??粗?。
在很多同齡孩童咿呀學(xué)語的時日里,葉紈紈已經(jīng)能夠記誦《長恨歌》這種千古名篇。
長年累月的教化熏陶,賦予了葉紈紈溫婉優(yōu)雅的氣質(zhì),以及飄逸敏捷的才思。
更讓人艷羨的是,葉紈紈不僅腹有詩書氣自華,而且還出落得一身好品貌。
她出生的時候,祖母見她第一眼就覺得無比歡喜。
因?yàn)檫@孫女眉清目秀,金輝玉潤,一看就是個美人胚子。
等葉紈紈十三四歲時,就已經(jīng)出落成人見人愛的小美人兒。
按照現(xiàn)在的說法,這女孩子既有顏值,又有才華,簡直就跟開了掛一般。
可誰能想到,葉氏家族開掛的女子不只她一個,還有她的兩個妹妹。
葉紈紈的妹妹,分別是葉小紈和葉小鸞。
其中小妹葉小鸞,跟葉紈紈這個大姐有諸多相似之處。
根據(jù)母親沈宜修《季女瓊章傳》所述,葉小鸞“四歲,能誦《離騷》。不數(shù)遍,即能了了”,從小便是聰明絕頂。
而論及相貌,母親更是對小女兒極盡夸贊之能事:
“兒鬒發(fā)素額,修眉玉頰,丹唇皓齒,端鼻媚靨,明眸善睞,秀色可餐,無妖艷之態(tài),無脂粉之氣。”
仔細(xì)端詳這段文字,我們腦中浮現(xiàn)出的是一張清麗絕塵,而又超凡脫俗的面孔。
這等世間罕有的相貌,不僅仰仗父母輩的基因遺傳,更需要書香世家的熏陶沉淀。
當(dāng)然,獨(dú)特的身世和氛圍,也養(yǎng)成了葉氏姐妹不同凡俗的心態(tài)。
“性高曠,厭繁華,愛煙霞,通禪理”,本該嬉笑玩鬧的年紀(jì),這幾個姐妹卻已經(jīng)沉浸在多數(shù)成年人都難以企及的精神世界里。
曲高自然和寡,聰明絕頂而又明媚清秀的她們,似乎只有跟自己的姐妹才有共同語言。
不過作為大姐,葉紈紈卻比妹妹們更加成熟。
她既懷揣高潔的理想,同時也秉持眾生平等的信念。即便面對侍奉自己的婢女,她也像對待親姐妹一樣友好。
少年時期的每一天,葉紈紈都過得愜意自在。
無論跟著父親在春日下閑談,還是和一眾婢女外出踏青,她都能找到生命的樂趣所在。
玩到盡興時刻,她甚至還寫詩夸贊婢女的美貌:
“柳腰裊娜襪生塵?!?/span>
那時候,盡管父親已經(jīng)不在朝中為官,家中也算不得資財萬貫,但一方宅邸,三五婢女,這種閑適安逸的生活完全可以維持。
在這種環(huán)境里,葉紈紈不僅可以遠(yuǎn)離體力勞動,還有妹妹跟婢女一起縱享歡愉,完全就像是《紅樓夢》里那些無憂無慮的大戶千金。
就這樣,那段待嫁閨中的青蔥歲月,便成為了葉紈紈生命中最美好的記憶。
等到十七歲時,人世間的痛苦和寂寞便接二連三涌入她的世界。
薄幸東風(fēng)初作惡
按照常理,像葉紈紈這般優(yōu)秀美麗的姑娘,再怎么也得找個勢均力敵的如意郎君吧?
可自打她出生那一刻起,父母就把她包辦給了袁若思的三兒子袁崧。
葉家和袁家本身就是幾代世交,在以親情倫理為準(zhǔn)繩的古代社會,這份交情必然會受到雙方的珍重。
所以,葉紈紈的婚姻完全沒有自主性可言。
即便這個未來的新郎是個玩世不恭的家伙,她也只能委身下嫁。
從文章錦繡的江蘇,嫁到山高水遠(yuǎn)的廣東,葉紈紈不僅遠(yuǎn)離家人和故土,還陷入了一個完全陌生的世界。
在夫家,葉紈紈面對的不是一個書香氤氳,心有靈犀的天地,而是一個截然不同,讓她無所適從的磁場。
幾百年前,大才女李清照因?yàn)檎煞蜈w明誠身故,便改嫁給張汝舟。
結(jié)果張汝舟不但跟李清照沒有琴瑟相合的美好,還因?yàn)樨潙仝w明誠留下的金石文物而對李清照拳腳相加,讓這位絕世才女心灰意冷。
而如今,葉紈紈雖然沒有遭受皮肉之苦,但內(nèi)心深處和丈夫袁崧的格格不入也令她心力交瘁。
她筆下很多抒發(fā)憂愁哀怨,苦惱煩悶的詩歌,幾乎都創(chuàng)作于這個時期。在此之前,全部在歌頌生活和情感的美好。
她和丈夫袁崧的精神世界是不契合的。
婚后沒過幾年,公公袁若思竟在廣東任上溘然長逝,葉紈紈的夫家便搬離了廣東,離她老家也近了許多,這令她有更多的閑暇回娘家調(diào)養(yǎng)身心。
在娘家居住的日子里,葉紈紈終于體會到久違的自在和輕松。
更何況,妹妹葉小鸞也長大了些,姐妹倆可以隨時痛痛快快暢敘幽情?;蚪Y(jié)伴暢游,或吟詩作對,好一個自在人生。
等葉小鸞十七歲時,她也到了談婚論嫁的十字路口。
盡管自己婚姻不幸,但葉紈紈還是對妹妹的婚事充滿期待,于是她和父母相約在九月二十后再見,屆時自己會回來幫襯妹妹的婚事。
眾人離別后,葉紈紈返回夫家。
途中,泛舟過汾湖,葉紈紈眼見江水浩蕩,山河靜好,卻無妹妹相伴身側(cè),于是心中蕭索難耐,寫了這樣一句詩:
“蕭疏一片滄江晚,惆悵臨風(fēng)獨(dú)自看?!?/span>
她哪里知道,那個如花似玉的妹妹,再也沒法跟自己一起泛舟汾湖了。
留得人間萬古傷
就在葉小鸞婚期將至的前幾天,她本人卻驟然離開了這個世界。
下棺之時,她的身體卻異常輕盈,仿佛飛天仙升了一般。
可不論家里人如何安慰自己的內(nèi)心,也架不住眾人奔涌而至的悲傷與痛苦。其中遭受打擊最為沉重的,便是大姐葉紈紈。
對她來說,那個“佳人真絕代,遲日照新妝”的親人從此香消玉殞,那個“欲作長歌一送君,未曾搦管淚先紛”的妹妹也不會再和自己攜手同游。
從娘家匆匆趕回,扶著妹妹的棺木痛哭,很快自己又病倒,葉紈紈不僅沒有體驗(yàn)幸福的婚姻,也無法見證妹妹未來的婚姻。
經(jīng)歷這樣的變故,愁腸百結(jié)的她痛苦難當(dāng),轉(zhuǎn)而寫下了令人肝腸寸斷的《哭亡妹瓊章十首》,其中最后一首:
一點(diǎn)一滴,葉紈紈內(nèi)心對塵世的眷戀,也在哀傷和壓抑中日漸枯竭。
終于,年僅二十二歲的她預(yù)感到自己命不久矣,讓人扶著自己去見母親。
在母親跟前,她沒有哀傷,也沒有痛苦,只是雙手合掌,作出一個標(biāo)準(zhǔn)的佛禮姿勢。
隨后,她渾身汗如雨下,香魂升天。此時此刻,距離妹妹葉小鸞的夭折尚且不到百日。
三年后,母親沈宜修也溘然長逝。原本其樂融融的一個家庭,轉(zhuǎn)眼間便成了另一番模樣。
那對在世人眼里可以成為再世班超、蔡文姬的姐妹,卻在最美好的年華留下一雙凄惻朦朧的身影。
生命的無常,似乎總是這般讓人黯然神傷。
可如果我們仔細(xì)想想兩個姐妹最后的歲月,就能夠發(fā)現(xiàn):她們走得并不痛苦,反而很輕盈,很安詳,宛如圓寂的佛陀,無憂無慮,不生不滅。
生命的體驗(yàn)如何,并不在于單純的長度,而在于其厚度和廣度,在于每時每刻是否充實(shí)精彩。
未來無法預(yù)知,但我們可以緊緊抓住當(dāng)下的分分秒秒,從清晨醒來,就充滿感恩和樂觀,過得充實(shí)、活得精彩。
2.(明)葉紹袁《午夢堂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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