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曾煜
芙蓉花艷如荷花，而荷花有芙蓉之別名，故在唐代常稱芙蓉花為木芙蓉、木蓮。芙蓉花在農(nóng)歷八九月始花，一直可開到初霜，唐宋時又有拒霜之稱。
芙蓉花原產(chǎn)我國，自黃河流域至華南都有栽培，花史上最早記述芙蓉花，是唐玄宗天寶七年（748）進(jìn)士李嘉祐所寫《秋朝木芙蓉》：“水面芙蓉秋已衰，繁條倒是著花時。平明露滴垂紅臉，似有朝愁暮落悲?！避饺鼗ㄖ杏幸粋€白花重瓣品種，清晨和上午初開時花冠潔白，隨著氣溫升高，逐漸轉(zhuǎn)變?yōu)榉奂t色，午后至傍晚凋謝時變?yōu)樯罴t色，因花朵一日三變其色，故又有醉芙蓉、三醉、添色芙蓉之名。李嘉祐曾任江陰縣令、臺州刺史，卸任后居浙江吳興，李嘉祐的詩與后來白居易等人的芙蓉花詩可以證實，在盛唐時江南庭園已有芙蓉花的種植。晚唐時芙蓉花在湖南、四川栽培很盛，唐末五代詩人譚用之，在游湖南湘江時看到大量芙蓉花，在詩《秋宿湘江遇雨》中記曰：“秋風(fēng)萬里芙蓉國，暮雨千家薜荔村?！边@就是湖南有“芙蓉國”之代稱的出處。五代十國時期，后蜀末代皇帝孟昶，在成都城墻上遍植芙蓉，被稱“四十里為錦繡”，后來成都就有了“芙蓉城”與“蓉城”之稱。
唐穆宗長慶三年（823）白居易在杭州寫下《木芙蓉下招客飲》的七言絕句：“晚涼思飲兩三杯，召得江頭酒客來。莫怕秋無伴醉物，水蓮花盡木蓮開”。兩年后，唐敬宗寶歷元年（825）白居易出任蘇 州 刺史，在詩《吳中好風(fēng)景》中，亦寫了蘇州 的 芙 蓉花：“吳中好風(fēng)景，八月如三月。水荇葉仍香，木蓮花未歇?！边@兩首詩同時寫明了唐代蘇杭兩地的庭院芙蓉花種植情況。十二年后，白居易已67歲，晚年在洛陽還提到蘇州的芙蓉花，詞《憶江南》寫道：吳酒一杯春竹葉，吳娃雙舞醉芙蓉，早晚復(fù)“相逢。”
五代時宮廷畫師黃居寀的芙蓉畫，證明醉芙蓉在晚唐至五代前后已經(jīng)出現(xiàn)。宋時王安石《木芙蓉》詩，寫了芙蓉的醉態(tài)：“水邊無數(shù)木芙蓉，露染燕脂色未濃。正似美人初醉著，強(qiáng)抬青鏡欲妝慵?！币γ阌幸皇住蹲碥饺亍吩?，生動描繪了醉芙蓉的姿態(tài)：“庭前木芙蓉，姿色夐殊異。初開花微碧，仙子淡云袂。逡巡改瑩白，玉骨凈無滓。爛漫欲謝時，潮臉暈紅媚。詩人第花品，獨號此為醉。花雖無情物，司者定有意。晨醒粲初發(fā)，晚醉颯欲墜。乃知沉湎者，顛沛在造次?？梢詾榫企?，看花當(dāng)欹器?！?/p>
宋代蘇州木芙蓉在庭院布景中，常作秋景布局。王禹偁知蘇州長洲時在縣衙中親自種植木芙蓉，其后有《栽木芙蓉》詩：憶在長洲縣，手植芙蓉“花。春栽秋成樹，枝葉青婆娑。八月寒露下，朵朵開紅葩。輕團(tuán)蜀江錦，碎剪赤城霞。香侵賓朋坐，艷拂人吏衙。凌霜伴松菊，滿地如桑麻。”南宋時范成大編纂《吳郡志》記郡衙四季景色，謂：四照“亭，在郡圃之東，紹興十四年（1144），郡守王喚為屋四合，各植花石，隨歲時之宜：春海棠，夏湖石，秋芙蓉，冬梅。”范成大喜愛芙蓉花，年輕讀書時就有詩《窗前木芙蓉》“：辛苦孤花破小寒，花心應(yīng)似客心酸。更憑青女留連得，未作愁紅怨綠看。”淳熙七年（1180）赴明州（今浙江寧波）任，在官邸見芙蓉花開，連寫詩二首，懷念蘇州的木芙蓉，題為《題羔羊齋外木芙蓉》《羔羊齋小池兩涘，木芙蓉盛開，有懷故園》。64歲時，攜全家在石湖賞芙蓉花，詩《攜家石湖賞拒霜》“：水上晴云彩蝀橫，許多蜂蝶趁船行。漁樵引入新花塢，兒女扶登小錦城。艷粉發(fā)妝朝日麗，濕紅浮影晚波清，誰知搖落霜林畔，一段韶光畫不成?！敝撩髂?，著名詩妓王修微的秋夜游石湖詩還寫到石湖的芙蓉，清徐崧的《百城煙水·石湖》引錄了這首詩，曰：月明處處添“秋色，一束芙蓉正洗妝?！?/p>
明清時蘇州的芙蓉品種增多，為庭園種植不可缺少的秋花。蘇州對芙蓉花的配植，喜植于池畔、水濱，波光花影，相映益妍。吳門畫派創(chuàng)始人沈周詩《九日無菊賞芙蓉》，贊芙蓉花“紅妝風(fēng)露秋無價”。明弘治己酉年（1489）沈周63歲，畫《松下芙蓉圖》，畫面是一株古松，枝向兩側(cè)平伸，樹下是柔嫩的芙蓉。松為長壽，代表長者，芙蓉有榮華生發(fā)之意，這一年文徵明20歲，始從沈周學(xué)畫，后有人釋此畫，意為沈周授以文徵明作畫，卻不欲以畫妨礙其舉業(yè)。文徵明畫有多幅芙蓉花，有一幅《芙蓉圖》的題跋詩曰：“九月江 南 花 事休，芙蓉宛轉(zhuǎn)在中洲。美人笑隔盈盈水，落日還生渺渺愁?！?/p>
明刑部尚書王世貞（1526-1590）在太倉的別業(yè)弇山園，園中蓮池南有小溝，宛轉(zhuǎn)與后溪相合，溝旁皆是紅、白芙蓉環(huán)之。王世貞弟王世懋撰《學(xué)圃雜疏》，記述自己澹園種植的花木：“芙蓉特宜水際，種類不同，先后開，故當(dāng)雜植之。大紅最貴，最先開；次紅、淺紅常種也；白最后開。有曰‘三醉’者，一日間凡三換色，亦奇。”文徵明曾孫文震亨撰《長物志》，論述庭院花木時謂：“芙蓉宜植池岸，臨水為佳。若他處植之，絕無豐致?！?/p>
明萬歷年間內(nèi)閣首輔申時行，為相九年，于萬歷十九年（1591）告老返蘇州，居鄉(xiāng)23年。曾有兩首詩描繪芙蓉花的臨水姿態(tài)，詩《芙蓉》曰：“群芳搖落后，秋色在林塘。艷態(tài)偏臨水，幽姿獨拒霜?！薄缎@看芙蓉》曰：“西園試詠鄴中詞，正及朱華冒綠池。綽約偏多臨水態(tài)，逍遙獨抱拒霜姿。吳姬曉鏡臨妝早，楚客霞裳集錦遲。最愛秋江留晚色，盡教白首醉瓊卮。”
常熟白茆的紅豆山莊，原名芙蓉莊，是明末清初名士錢謙益外公顧玉柱的祖宅。顧玉柱祖父建莊院時，周邊近里繞堤種木芙蓉數(shù)百，翠葉紅葩，掩映水際，故取名“芙蓉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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