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門四大家”系列展最能代表蘇州的文人文化
蘇周刊：蘇博從2012年就開始舉辦“吳門四大家”系列展覽，已舉辦了沈周展和文徵明展，目前正在舉辦唐寅展，請問這一系列展覽的構思和策劃是如何開始的？
陳瑞近：我們舉辦的“吳門四大家”學術展覽，2012年開始從沈周展做起，2013年是文徵明展，2014年12月開幕的是唐寅展，2015年還會舉辦仇英展。2009年開始有這個系列展覽的設想，2010年開始籌備策劃。我們想做一個系列展覽，展示蘇州的文人文化。蘇州和別的城市不一樣，它的文化精細雅潔，崇文睿智。蘇州從明代開始，城市文化就是文人的文化，各類大大小小的事都有文人參與。蘇州園林是文人設計的，蘇作工藝名聲遠揚，也有文人參與設計。當時我就想到，可以做一個明四家的展覽，這樣一個系列展應該是最能代表蘇州的文人文化的。沈周展取得了一定的成功，當時我們展出了12 家單位的50 件藏品。但是當年邀請專家來參加學術研討會時，還是有不少人心存疑慮。他們覺得，蘇州雖然是明四家的發(fā)源地，但是究竟展覽水平如何，學術研討會的水平如何，他們都沒
有把握，所以第一次沈周展的研討會，來的人不是特別多。現在大家都已經非常了解我們的實力了。這次唐寅展的國際學術研討會，很多全國的書畫研究大腕都來參加了。
蘇周刊：文徵明展的影響已經比較大，它還被評為2013 年度的全國十大精品陳列，它成功在什么地方？
陳瑞近：我們把展覽做得既有學術性，又有藝術性，而不僅僅是把展品掛出來。文徵明展的展品比較豐富，組織了22家文博機構的78件展品，包括三家境外的博物館，在學術界的影響比較大。這么多展品回到它的出生地蘇州，這是件很難得的事。雖然明四家都是蘇州人，但是我們館藏的他們的作品很少，沈周有3 件，唐寅有3 件，文徵明有4件，仇英的一件也沒有。所以我們非常希望這些展品能夠回到蘇州，讓蘇州市民看到。對蘇州本地觀眾來說，能集中看到這么多明四家的
作品，近距離地和原作接觸，也是很難得的機會。這樣的展覽在蘇州辦是最合適的，蘇州的人文氛圍，包括我們博物館的環(huán)境，我們展廳的布置和設計，以及我們的展品，是和諧統(tǒng)一的。文徵明展覽設計得非常的雅，我們的設計人員非常重視細
節(jié)。人們看了這個展覽會由衷地感受到，這個展覽就應該在蘇博辦。文徵明展覽得到了2013年度博物館界的最高獎——全國博物館十大陳列展覽精品獎，這是從全年舉辦的四萬多個展覽中選出來的。尤其是書畫展，很少會得到這個獎。畫展如果做得簡單，把畫掛上去就行了。為什么我們這個展覽能夠獲獎？是因為我們這個展覽各方面的配合都比較到位，包括教育、文創(chuàng)產品、宣傳、志愿者。配合一個展覽，我們會做很多工作。
蘇周刊：請具體談談，配合展覽還做了哪些工作？
陳瑞近：配合展覽，我們會開一個國際學術研討會。面對不同的觀眾，我們會出不同的讀物：一本給專業(yè)人士看的圖錄，一本給普通觀眾看的普及本讀物。這次唐寅展，還推出了給更小的觀眾看的繪本，既可以讀，還可以自己動手操作，里面有貼紙、拼圖。我們配合展覽還會做很多社會教育活動，走進學校，走進社區(qū)，以及在我們展廳里搞一些互動活動，蓋印章，舉辦講座。舉辦文徵明展的同時2013年整個一年我們都在舉辦“大明蘇州”系列講座，每月一期，讓大家了解蘇州歷史
上的城市生活，包括園林、藏書、服飾、書畫，還有明代蘇州的名人。我們希望觀眾能夠通過這些講座對明代的歷史有所了解，這樣更便于理解文徵明畫作的內涵。配合文徵明展我們引進及研發(fā)了52 種文創(chuàng)產品，展覽期間的銷售額達到100 萬元，圖錄及普及本銷售一空。從文徵明展開始，我們還讓志愿者參與了展覽，我們對志愿者有前期的培訓，考核通過之后他們才能上崗，給觀眾進行講解服務。志愿者還要走進社區(qū)，對展覽做一些普及和宣傳，吸引觀眾走進博物館。志愿者還幫我們做問卷調查，了解觀眾對展覽的反應，根據這些反應調整下一次展覽。
希望通過“六如真如”讓大家了解真實的唐寅
蘇周刊：目前舉辦的唐寅展和前面兩個展覽相比有何特點？
陳瑞近：我們希望唐寅展做得比文徵明展更深入。文徵明是一代宗師，我們希望把他介紹得大而全，而唐寅是個天才型的人物，他在一幅畫中能糅合南宗北宗的特點，字體也是多變的，我們希望能把唐寅的特色表現出來。唐寅這個人物在民間知名度更高，更貼近觀眾，我們希望把唐寅展辦得更活潑更親民，所以加大了進社區(qū)的力度。上一次走進了15個社區(qū)，這一次志愿者進社區(qū)的頻率更高，面更廣。在出讀物的時候，我們出了繪本，也是為了更貼近觀眾，父母可以帶著孩子閱讀。在普通觀眾心中唐寅是個喜劇人物，但是真實的唐寅卻是個經歷過大喜大悲的人物。我們希望通過這個展覽，一方面讓大家欣賞唐寅的作品，另一方面也通過系列講座，讓大家了解真實的唐寅。唐寅傳世的作品比文徵明的少。這次我們展出了12家文博機構的47件作品，分兩期展出。1月底會換一批作品。唐寅既師從沈周，又師從周臣，他的畫作中，既可以看到南宗的風貌，也可以看到北宗的特色。而且唐寅的人物畫非常好，特別是仕女畫。這次我們從重慶中國三峽博物館借了一幅唐寅的《韓熙載夜宴圖》，有很多的人物。我們跟美國大都會博物館借了一件展品，是唐寅寫給他的朋友徐元壽的信札，他向徐元壽交代了自己平生的一些著作，這些著作后來并沒有保存下來。通過這件信札可以了解到，唐寅不僅是位杰出的畫家、書法家，學術上也有建樹。通過這個展覽我們能夠比較完整地了解唐寅。唐寅展的文創(chuàng)產品也有一些創(chuàng)新，我們開發(fā)了“紙”系列的文創(chuàng)產品，包括繪本、明信片、日記本、手帳等。這樣的文創(chuàng)產品更能夠吸引親子家庭。文徵明展我們和碑刻博物館合作，整合了兩家博物館的資源，碑刻博物館同期做了一個拓片展；這次唐寅展，整合了三家博物館的資源，碑刻博物館同期舉辦唐寅的碑刻拓片展，還有拓碑的體驗活動，還和中國昆曲博物館合作了一個抄曲譜的活動，抄的是講述唐伯虎故事的《三笑緣》工尺譜。
蘇周刊：這次展覽向海外借的展品有幾件？
陳瑞近：這次只有一件，就是大都會博物館借的唐寅寫給徐元壽的信札。我們向大都會博物館借了三年，沈周展他們不借，說他們正在展；文徵明展也不借，說我們剛展過，不能借，因為書畫有休眠期。這次唐寅展終于借了。我想，一個單
位是通過自己的工作，奠定了你在業(yè)內的地位，這樣別人才會信任你。在不久前的中美博物館論壇上，20多位美國的博物館長到蘇博來參觀、座談之后表示，蘇州博物館是個具有國際水準的博物館，他們愿意和我們交流。波特蘭博物館當時就表示愿意和我們成為友好博物館。美國的克利夫蘭博物館主動表示可以把仇英的藏品借給我們。檀香山藝術博物館有一件仇英的扇面，也很愿意借。
博物館應該更加開放，給予觀眾更多的自由
蘇周刊：近年來蘇博越來越重視展覽，這是否表示博物館的功能在轉變？
陳瑞近：是的，對博物館來說，展覽是它接觸大眾的最重要的環(huán)節(jié)。現在博物館和以前不太一樣，以前我們主要的工作是管理庫藏文物，現在轉向以人為本，服務觀眾。以前我們認為要管理觀眾，關注的是他們不能做什么，現在是要引導觀眾，關注的是博物館能為觀眾提供什么，給他們一個自學的場所。博物館是一個終生學習的場所，各個年齡段的人都能在這里學到他們需要的東西。以前博物館的功能主要是三大塊，藏品保護與管理、學術研究、陳列展覽；現在博物館的定義已經不同了，它有四大功能，而且第一個就是服務公眾，強調社會服務。
蘇周刊：蘇博的展覽有些什么特點？
陳瑞近：除了基本陳列之外，我們每年會做十三四個展覽，我們會把握我們特點，根據我們的特點來辦展。我們不會做氣勢宏偉的大型展覽，因為我們的展廳比較小，而且那和我們博物館的建筑、和我們蘇州的人文環(huán)境都不搭，所以，我們傾向于做符合我們地域特色的展覽。我們對展覽的要求是，一要有明確的主題，二要有文化氣息。
蘇周刊：您認為一個好的博物館應該是什么樣？您希望蘇博成為一個什么樣的博物館？
陳瑞近：我希望把蘇博做成一個值得觀眾尊重的博物館，首先要尊重每一個來參觀的觀眾，把觀眾的感受放在第一位，滿足觀眾的需求。我心目中的好博物館也是這樣的?，F在把對社會服務作為博物館的首要使命已經成為共識。一個好的博物館，要打破“高冷”的形象，面向大眾，博物館怎么做展覽，做什么展覽，不再由博物館單方面說了算，而是由公眾的需求和社會的變化來決定的。如果在標簽上僅僅
寫“二里頭文化一期”“二里頭文化二期”，這種標簽對觀眾來說，是冷漠的，跟他們無關的。我們需要溫情一點，讓觀眾有能力去享受或了解文物并“體驗藝術”，最重要的是要鼓勵年輕的觀眾一起成長，使他們成為博物館的常客。在20世紀，觀眾只是旁觀者，他們來到博物館觀看，懷著崇敬，遠遠地觀賞；現在觀眾身份發(fā)生了改變，變成了參與者，成為了藝術的一部分，有的時候，甚至是創(chuàng)造者。博物館應該更加開放，給予觀眾更多的自由。現在大家都在討論智慧博物館，我想
智慧博物館帶來的挑戰(zhàn)絕不僅僅是技術上的，而是思維方式的轉變。我們需要找到新的思維方式和新的做法，顛覆博物館固有的方式，告別過去。
蘇周刊：蘇博是國家文物局推出的六家智慧博物館試點單位之一，請問智慧博物館究竟是什么樣的？
陳瑞近：智慧博物館的試點建設為蘇博全面推動文物數字化保護和行業(yè)信息化建設，全面提升博物館的科學管理水平提供了契機。我們準備用兩年時間逐步建成智慧博物館，為管理人員提供系統(tǒng)集成管理平臺，為社會公眾提供開放的數據共享平臺以及更人性化、個性化的服務。主要包括智慧管理和智慧服務兩個方面。舉個例子，通過大數據，對觀眾做行為分析，我們能知道觀眾在哪件展品面前停留了多長時間，哪件展品觀眾最喜歡，如果一件展品，幾乎沒有什么觀眾在它前面停留，那么我就需要分析，它是否放得不合適?？梢栽陔娔X上先設計一個虛擬的展覽，直觀地看出布置是否合理；還可以讓觀眾前期參與，對布展、設計提出意見；我們以后可能推出很多備選展覽，觀眾可以提前選擇。智慧博物館讓觀眾參與，讓我們及時得到觀眾的反饋。智慧博物館通過對大數據時代的博物館數據采集和分析，以藏品數字資源搭建溝通橋梁，為博物館人、為社會公眾提供更具開放性、更個性化、更精準化的管理和服務。
讓人們在蘇博得到美的感知
2014 年歲末，蘇州博物館兩個重量級展覽先后開幕：“六如真如——吳門畫派之唐寅特展”匯集12 家海內外文博機構的收藏，展示吳門才子唐寅的書畫真跡，“吳鉤重輝——蘇州博物館藏吳越青銅兵器特展”則重現了吳地先人尚武好劍的歷史。一文一武，呈現吳地歷史文化的兩個側面。參觀者絡繹不絕，瑟瑟寒風中，蘇博門口排起長隊，節(jié)假日甚至繞過東北街，沿著博物館的圍墻排到了齊門路旁。如果說七八年前蘇博新館建成之初，許多觀眾是被貝聿銘大師的設計所吸引，那么，近年來蘇博門前長長的隊伍，更多的是為了蘇博精心策劃的展覽。
2012 年起推出的“吳門四大家”系列學術展，吸引了眾多書畫愛好者。有觀眾一次次前來觀展，在難得一見的名作之前流連，還有專業(yè)院校的師生組團前來觀摩。2012 年沈周展開幕時，對蘇博辦這樣的專業(yè)展覽究竟能辦成什么樣，業(yè)界還半信半疑；2013年文徵明展，大家就心服口服了，文徵明特展得到了這一年度博物館界的最高獎——全國博物館十大陳列展覽精品獎，蘇博還獲得了“全國最具創(chuàng)新力博物館”稱號；2014 年底唐寅展開幕前，大家已經充滿期待。
蘇博現任館長陳瑞近在這里工作多年，親歷了博物館的發(fā)展和轉型。中國的博物館當初學習蘇聯博物館學理論，強調三大功能：收藏、研究、展示，收藏文物和學術研究是博物館的主要任務。新世紀之后，辦館理念逐漸從對“物”服務轉為對“人”服務，社會服務成為博物館的首要功能，博物館開始把舉辦展覽、吸引觀眾走進博物館作為工作的重點。2009 年陳瑞近從當時的民俗博物館調回蘇州博物館任職，就開始籌劃“吳門四大家”的展覽。起用年輕的策展團隊，采用項目負責制，是他的一個重要舉措。吸引年輕觀眾走進博物館，博物館才有未來，而只有年輕人最了解年輕人。這個項目核心小組有七名成員，包括兩位博士、三位碩士和兩位本科畢業(yè)生，分別負責文創(chuàng)小組、教育小組、公共關系小組、信息技術小組等。文徵明展是項目組的第一個成功作品。項目組成立時，平均年齡只有34 歲，負責人謝曉婷才32歲?，F在，這個團隊平均年齡上升到了35 歲，他們也在實踐中得到了歷練和成長。
他們用“六如真如”來命名唐寅展，“六如”是唐寅的號，“真如”，指真實的唐伯虎，用書畫真跡還原一個真實的唐伯虎，成為這個展覽的主題。他們希望把這些展覽做成有溫度、有溫情的展覽，讓觀眾通過展覽感受到他們的熱情。如今，紫藤園的玻璃幕墻上貼著唐寅展的LOGO，咖啡廳里掛著唐寅書畫的卷軸。展覽開幕了，就好像一個期待已久的節(jié)日終于到來，禮物已經準備好，整個博物館洋溢著節(jié)日的氣氛。正如陳瑞近所希望的那樣，蘇州博物館已經成為一個時尚而風雅的地方。
陳瑞近說，博物館不應該僅僅是個保管文物的地方，它最終的目的是為了吸引觀眾走進博物館，來理解文化，來得到美的感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