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宗棠畫像
壬戌（同治元年）九日軍次龍丘作
萬山秋氣赴重陽，破屋頹垣辟戰(zhàn)場。
塵劫難消三戶撼，高歌聊發(fā)少年狂。
五更畫角聲催曉，一夜西風鬢欲霜。
笑語黃花吾負汝，荒畦數(shù)朵為誰忙？
【背景】
壬戌：同治元年，1862年。龍丘：山名，位于浙江省金華市。咸豐十一年（1861）年太平軍攻克杭州后，由曾國藩舉薦，左宗棠出任浙江巡撫。次年，左宗棠組成中法混合軍——“常捷軍”，并擴充中英混合軍，與太平軍作戰(zhàn)，先后攻克浙江金華、紹興等地，升閩浙總督。這首詩寫的就是這場戰(zhàn)爭，時間是同治元年重陽節(jié)。
【注釋】
塵劫難消：佛教用語，說的是世間的劫難是注定不會消失的。
三戶：古城名，故址在今河南淅川西北。春秋時代河南汝州一帶有一個叫戎蠻子國的小國。公元前491 年楚昭王派大將單浮于領兵到達梁邑和霍陽山（峴山），突然包圍那里的戎蠻子國，國王蠻子赤潰逃到晉國的陰地（嵩縣一帶）。在楚國的逼迫下，晉國于三戶將蠻子赤和他的5名大夫一齊逮捕送交給了楚國，戎蠻子國遂滅。這里顯然是將太平天國比喻為戎蠻子國。高歌：高歌猛進，形容勝利時的豪邁情懷。“聊發(fā)少年狂”引自宋·蘇軾《江城子·密州出獵》“老夫聊發(fā)少年狂，左牽黃，右擎蒼?！笔銓懥丝释麍笮С⒌膲阎竞狼?。
畫角：古代軍旅中用的彩繪號角。
黃花：菊花。
【賞析】
頸聯(lián)“五更畫角聲催曉，一夜西風鬢欲霜?！?/strong>描寫軍旅生活，寫得真好??！
崇安道中和同征諸子韻
直從甌海指黃河，萬里行程枕席過。
道出中原宸極近，膽寒西賊楚聲多。
尖叉斗韻看題壁，競病聯(lián)吟更荷戈。
回首四年泥爪跡，明當出嶠意如何？
【背景】
此詩寫于同治五年（1866）赴任陜甘總督途中。
【注釋】
崇安道：在福建省武夷山市。宋·趙彥端曾做過《崇安道中》詩：“風柳疎無力，秋花冷不香?？驼堧S去燕，涼思起啼螀。地入閩山隘，天連越樹長。年年抬衣石，為爾感征裳?！?/p>
甌海：即僅浙江省溫州市。枕席過：指萬里行程是躺著走過的，大概指在病中。
宸極：即北極星。借指帝王。西賊：宋·韓琦、范仲淹兩人長期駐守邊疆，名重一時，時邊區(qū)民有歌唱曰：“軍中有一韓，西賊聞之心膽寒。軍中有一范，西賊聞之驚破膽。”原詩西賊指的是西夏。這里左宗棠以韓范自比，這里西賊應指的是西捻軍和西北反清回民軍。同年（1866），左宗棠被改派陜甘總督，開赴西北，旨在平息西北邊區(qū)的叛亂。楚聲：比喻叛軍已陷入四面包圍之中，處于孤立危急的困境。
“尖”、“叉”均舊詩中之險韻，斗（dòu）韻：謂聯(lián)句或賦詩填詞時以險韻競勝。“競病聯(lián)吟更荷戈”：在行軍途中帶著病還在比賽和詩聯(lián)句。這兩句是形容在重大的軍事行動之前將帥們從容不迫的胸懷。
泥爪：“雪泥鴻爪”的縮寫，源于宋·蘇軾《和子由澠池懷舊》詩：“人生到處知何似，應似飛鴻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鴻飛那復計東西。”意即形容人事無常。左宗棠感嘆他自同治元年（1862），與太平軍作戰(zhàn)，先后攻陷金華、紹興等地，升閩浙總督。同治三年（1864）攻陷杭州，控制浙江全境。封一等恪靖伯。之后致力于剿滅東南太平軍殘部。同治五年（1866）在福州馬尾辦船廠，培養(yǎng)海軍人才等數(shù)年來的崢嶸歲月，如今又改任陜甘總督，開赴西北平叛，真是人事無常啊。嶠（jiào）：山道。最后一句是說明天我們即將走出山道，進入平原地帶，又會有什么感覺呢？
韙孫芝房蒼莨谷圖
湘山宜竹天下知，小者蒼莨尤繁滋。
凍雷破地錐倒卓，千山萬山啼子規(guī)。
子規(guī)聲里羈愁偪，有客長安歸不得。
北風吹夢落瀟湘，曉侍金閨淚沾臆。
畫師相從詢鄉(xiāng)里，為割湘云入湘紙。
眼中突兀見家山，數(shù)間老屋參差是。
頻年兵氣纏湖湘，杳杳郊坰驅(qū)豺狼。
僻地愁無好林壑，桃源之說誠荒唐。
還君茲圖三嘆咨，一言告君君勿嗤。
楚人健斗賊所憚，義與天下同安危。
會縛湘筠作大帚，一掃區(qū)宇凈氛垢。
歸來共枕滄江眠，臥看寒云歸谷口。
【背景】
孫鼎臣（1819～1859）清善化縣（今長沙縣）人。字子馀，號芝房。小左宗棠7歲。道光二十五年中進士，改翰林院庶吉士。散館授編修。咸豐二年（1852）擢翰林院侍讀，充日講起居注官。其時，太平軍自廣西出湖南，聲勢大張。孫鼎臣疏陳辦團練，籌兵餉。后又主張行保甲，以佐團練，抗太平軍。因直言疏上均不報，知難有為，請假回湘，在籍奉母讀書，致力學術。曾主講石鼓書院。著有《蒼莨文集》六卷等。從他反對朝廷從黑龍江戍所開釋前兩廣總督琦善，并署河南巡撫一事可以看出他與左宗棠贊賞林則徐，反對求和的觀點一致。他們又同在湖南教書，可以想象他們二人有較好的交往。
【注釋】
蒼莨（làng）谷：在湖南長沙岳麓山中。青楓峽的即北面。
凍雷：早春天寒時的初雷。宋·歐陽修《戲答元珍》：“殘雪壓枝猶有橘，凍雷驚筍欲抽芽。”卓：直立。子規(guī)：多見于古詩詞，鳥名，即杜鵑。民間傳說：周朝末年，蜀王杜宇，號望帝。他死后，魂魄化為杜鵑鳥。暮春至初夏，常晝夜不停地啼叫，其啼聲凄厲。據(jù)《本草》載：“其鳴若曰：‘不如歸去！’”故離開家鄉(xiāng)的人聽到子規(guī)啼叫就會想念家鄉(xiāng)。
羈（jī）：停留，使停留：羈旅即指長久寄居他鄉(xiāng)。偪（bī）：同“逼”，程度很深。
臆（yì）：胸。
相從：相交往。
郊坰（jiōng）：泛指郊外。宋·蘇軾《南歌子》詞：”夜來微雨洗郊坰，正是一年春好，近清明?！?/p>
嗤（chī）：譏笑。
健斗：勇于戰(zhàn)斗。
筠（yún）：竹子的別稱。
【白話釋義】
湖南的山最適合生長竹林，小到像岳麓山的青楓峽竹林尤其茂密。春天一聲雷響，春筍破土而出，好像倒立的錐子。群山萬壑之中到處是子規(guī)鳥的鳴叫聲。子規(guī)的啼叫聲最易引起鄉(xiāng)愁，特別是我們這些滯留京城的游子。當北風吹起，我們又夢見回到家鄉(xiāng)。早上醒來，可見妻子雙眼又掛滿淚水。我們的朋友孫鼎臣畫師見說思鄉(xiāng)之情，于是就鋪開紙張畫起了家鄉(xiāng)的山水，眼前立刻展現(xiàn)了家鄉(xiāng)的山巒，其間依稀可見家鄉(xiāng)的老屋。家鄉(xiāng)這些年來戰(zhàn)事頻仍，遙遠的山鄉(xiāng)正在驅(qū)趕叛軍。常年的戰(zhàn)亂導致山林荒蕪，村野凋敝，哪里還有什么世外桃源！看過孫先生的畫，令人感嘆。跟您說句心里話不要笑話。就連敵人也知道湘軍戰(zhàn)斗力強，我們一定會取得勝利，贏得天下太平。畫中的湘竹就像一把大掃帚，定將掃盡天下的污垢。到那時我們一起回到故鄉(xiāng)，躺在滄江之濱，靜下心來欣賞蒼莨谷飄動的白云。
最后我們用一首大家都熟知的歌頌左宗棠的詩來結尾，它是左宗棠的湖南老鄉(xiāng)楊昌浚所作：
恭誦左公西行甘棠 楊昌浚
大將西征未肯還，湖湘子弟滿天山。
新栽楊柳三千里，引得春風渡玉關。
楊昌浚（1826～1897）字石泉。官至浙江巡撫、陜甘總督，閩浙總督。以錯判楊乃武與小白菜案件和在左宗棠收復新疆時做了一些后勤工作而聞名。后因平亂無能而被撤職。有趣的是文采斐然的左宗棠詩由于太難懂，了解的人不多；但是名聲并不太好的下屬楊昌浚的詩卻廣為流傳。（注：這首詩有眾多版本，還有人認為首句是“上相籌邊人未還?！保┪覀冊诤苄〉臅r候就念這首詩，印象非常深刻，別看它文字通俗，它一改邊塞詩的悲調(diào)，把左帥、湘軍、左公柳、大漠、玉關有機地串聯(lián)起來，構成了一幅古代將士為國戍邊的恢宏畫面。寫人寫景都生動極了，讀起來也聲調(diào)鏗鏘，瑯瑯上口，詩味醇厚。
嘉峪關前左公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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