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3年九月二十二,孝文帝抵達洛陽。
天公作美,自從南下就沒完沒了的下大雨。(魏主自發(fā)平城至洛陽,霖雨不止)
九月二十八,孝文帝詔令各路大軍繼續(xù)南下。
九月二十九,孝文帝穿戰(zhàn)衣,執(zhí)鞭乘馬而出,百官抱住馬頭開始乞求,再往前走就出人命了。
孝文帝問:咦?大會已經(jīng)通過了南下預案,你們這是要干啥?(帝曰:廟算已定,大軍將進,諸公更欲何去?)
李沖帶頭裝逼道:現(xiàn)在這行動全國都不同意,只有您想打,我們一心報國冒死請求!(尚書李沖等曰:今者之舉,天下所不愿,唯陛下欲之;臣不知陛下獨行,竟何之也!臣等有其意而無其辭,敢以死請?。?/strong>
孝文帝大怒道:我吞食天地這么好的決策,你們這幫書生多次攪亂!不想死的就閉嘴吧!(帝大怒曰:“吾方經(jīng)營天下,期于混壹,而卿等儒生,屢疑大計;斧鉞有常,卿勿復言?。?/strong>
說完又縱馬要走,隨后以安定王拓跋休為首的宗室們作為第二梯隊演員上場哭勸。(策馬將出,于是安定王休等并殷勤泣諫)
孝文帝隨后道:咱動靜那么大,出兵卻沒戰(zhàn)果,你們這是要栽我的面子啊!我對后人咋交代呀!史書得咋記我呀!要不咱遷都于此吧,同意的站左面,不同意的站右面。(帝乃諭群臣曰:今者興發(fā)不小,動而無成,何以示后!朕世居幽朔,欲南遷中土;茍不南伐,當遷都于此,王公以為何如?欲遷者左,不欲者右)
南安王拓跋楨帶頭表態(tài):您要是不南征,遷都就是我們的眾望所歸!(南安王楨進曰:成大功者不謀于眾。今陛下茍輟南伐之謀,遷都洛邑,此臣等之愿,蒼生之幸也)
百官徹底知道被算計了,但首先人家這戲唱全了,明顯南下就是個局,況且這一個月的雨確實快把人走死了,沒人再敢廢話,遷都決議就此正式通過。(時舊人雖不愿內(nèi)徙,而憚于南伐,無敢言者;遂定遷都之計)
李沖隨后對孝文帝道:大會決議已通過,目的達到了,遷都是好事但不能愣遷,眼下宗廟宮室這一大堆基建配套都得重建,咱不能天天擱馬上待著,先回平城處理后事,等都建好之后咱再回來。
孝文帝道:我正要全國巡查一趟呢,正好先去鄴城,明年開春再回來,反正我不回去。
十月初一,孝文帝前往金墉城召穆亮與李沖和將作大匠董爾營建洛陽。
隨后孝文帝命任城王拓跋澄回平城向留守官員們宣布遷都決議,特別交代:此時的“革卦”真的“革”了,你要幫我辦好平城的事!
與此同時又安排心腹鎮(zhèn)南將軍于烈回平城并全權(quán)掌握留守大權(quán)。(使還鎮(zhèn)平城,曰:留臺庶政,一以相委)
據(jù)說拓跋澄回平城宣布遷都這事后平城的同志們都懵了,但在拓跋澄談古論今的耐心政策解釋下同志們又全部醒悟了。(任城王澄至平城,眾始聞遷都,莫不驚駭。澄援引古今,徐以曉之,眾乃開伏)
孝文帝知道,雖然如此,自己還是得回去把“文明老窩”親自壓一遍。
拓跋澄就是個第一波吸引火力的,作為最高領(lǐng)導如果自己第一波上了后面就沒有轉(zhuǎn)還的余地了。
494年三月,孝文帝回到平城讓留守大臣們表態(tài)。(使群臣更論遷都利害,各言其志)
燕州刺史穆羆說:四方未安定,不適合遷都,軍中沒有馬,將來仗咋打?(燕州刺史穆羆曰:今四方未定,未宜遷都。且征伐無馬,將何以克?)
孝文帝道:咱們有不是每匹馬都叫特侖蘇的北緯三十度優(yōu)良馬源帶,這不叫事!平城地處恒山之北,不在過去的九州之內(nèi),不是理想帝王都。(帝曰:廄牧在代,何患無馬!今代在恒山之北,九州之外,非帝王之都也)
尚書于果道:我并不認為平城這地方就比洛陽好,只是自道武皇帝以來就是咱都城,遷都會產(chǎn)生大量不滿啊!
老資歷的拓跋丕也跟著道:這事太大,最好占卜聽天意。
孝文帝道:周公和召公是都是圣賢,所以才能占卜問吉兇,現(xiàn)在沒有這種圣賢了,占卜不好使。(帝曰:昔周、召圣賢,乃能卜宅。今無其人,卜之何益?。?/span>
上來就定了調(diào),我沒有周公召公幫我治理天下,你們都是垃圾。
人家裝都不裝了。
天下的王者當以四海為家,哪能杵那不動的!我的祖先世代都在北方荒涼之地,到平文皇帝之時方才建都于東木根山,后來昭成皇帝又東遷至盛樂,道武皇帝之時又遷都于平城,我現(xiàn)在幸運拿到了定鼎天下的時運,為啥就不能遷呢!(王者以四海為家,或南或北,何常之有!朕之遠祖,世居北荒。平文皇帝始都東木根山。昭成皇帝更營盛樂,道武皇帝遷于平城。朕幸屬勝殘之運,而獨不得遷乎!)
三月二十八,孝文帝臨朝親自主持部署了遷都洛陽和留守平城各項安排。
這一年是北魏每三年一次的官員考評周期,孝文帝凍結(jié)了所有的官員人事,所有的升遷都要我親自過問,等秋天再說。(魏錄尚書事廣陵王羽奏:令文:每歲終,州鎮(zhèn)列屬官治狀,及再考,則行黜陟。去十五年京官盡經(jīng)考為三等,今已三載。臣輒準外考,以定京官治行?!蔽褐髟唬嚎伎兪轮?,應(yīng)關(guān)朕聽,不可輕發(fā);且俟至秋)
孝文帝又一次霸王硬上弓了,通過前途威脅整個官僚體制。
四月初六,孝文帝再次粗暴放大招,罷去了持續(xù)了近一個世紀的西郊祭天儀式!(夏,四月,庚辰,魏罷西郊祭天)
這個西郊祭天,是拓跋部的“君權(quán)神授”,對整個代人集團來講意義尤為重大。
當年拓跋珪復國的時候,最關(guān)鍵的祭天儀式就在牛川的西郊。(太祖登國元年,即代王位于牛川,西向設(shè)祭,告天成禮;登國元年春正月戊申,帝即代王位,郊天,建元,大會于牛川)
漢人的 祭天都在南郊,但拓跋氏在西郊。
拓跋氏的老領(lǐng)導死了以后,下一屆新領(lǐng)導必須于三個月內(nèi)在西方迎神證明自己的“君權(quán)神授”。(東陽王丕曰:臣與尉元,歷事五帝,雖衰老無識,敢奏所聞。自圣世以來,大諱之后三月,必須迎神于西,攘惡于北,具行吉禮。自皇始以來,未之或易)
拓跋氏數(shù)百年來的權(quán)力信仰都是源于這“迎神于西”。
公元398年四月,拓跋珪于定都平城后老規(guī)矩于西郊祭天。(天興元年,定都平城,即皇帝位,立壇兆告祭天地···祀天之禮用周典,以夏四月親祀于西郊,徽幟有加焉)
公元405年四月,拓跋珪再次于平城西郊祭天。(天賜二年夏四月,復祀天于西郊)
此后每年都要祭祀一次,成為常制。(天賜二年,再次改定西郊祭天禮儀,此后遂成定制)
流程是在一個方壇中放七個木制神主,東邊有兩個沒等級的臺階,方壇一圈是圍墻,東門青,南門紅,西門金,北門黑,祭品為白牛犢,黃馬駒,白羊各一只。(為方壇一,置木主七于上。東為二陛,無等;周垣四門,門各依其方色為名。牲用白犢、黃駒、白羊各一)
祭祀當天,皇帝帶著百官和諸部大人全部來到西郊。(祭之日,帝御大駕,百官及賓國諸部大人畢從至郊所)
皇帝帶著百官和諸部大人站一個方向;皇后率六宮從黑門入站一個方向,女巫站一個方向;帝族十姓中選七人捧著酒站一個方向。(帝立青門內(nèi)近南壇西,內(nèi)朝臣皆位于帝北,外朝臣及大人咸位于青門之外。后率六宮從黑門入,列于青門內(nèi)近北,并西面。廩犧令掌牲,陳于壇前。女巫執(zhí)鼓,立于陛之東,西面。選帝之十族子弟七人執(zhí)酒,在巫南,西面北上)
吉時到后女巫做法,然后皇帝先磕,皇后再磕,隨后同志們磕,磕完后殺牲口,再由那七個帝族十姓面向西方將酒撒向天空,再照這個節(jié)奏循環(huán)六回合,大典算是禮畢。(女巫升壇,搖鼓。帝拜,若肅拜,百官內(nèi)外盡拜。祀訖,復拜。拜訖,乃殺牲。執(zhí)酒七人西向,以酒灑天神主,復拜,如此者七)
這套祭祀中除了巫師之外,有三個重要角色·:
1、皇帝。
2、皇后。
3、帝族十姓中選出的七個執(zhí)酒代表。(太和以前,國之喪葬祠禮,非十族不得與也;選帝之十族子弟七人執(zhí)酒)
帝族十姓,是代人集團中最核心的群體。
皇后,是孝文帝最可怕的夢魘。
這西郊迎神的信仰體系除了給皇權(quán)賦能之外,還在給孝文帝最不喜歡的兩個群體賦能。
孝文帝借著遷都的東風,廢除了自己組織“君權(quán)西神授”的百年習俗,砍掉了上述兩個群體的“精神能量”來源。
確實穩(wěn)準狠,但這僅僅是廢掉了一個簡單的祭祀嗎?
今天讓大家不過年三十了,過年不讓你吃餃子了,大家會怎樣感覺呢?
這個西郊祭天的儀式整個代人集團都要參與,這是維系整個代人集團感情和皇權(quán)認同感的紐帶。
你在取締了對“后權(quán)”和“代權(quán)”賦能的同時,你和自己的力量源泉也從此產(chǎn)生了剝離。
孝文帝打出了一記超級七傷拳。
至此,孝文帝開啟迅速轟塌民族信仰的序幕。
十月初三,以太尉東陽王拓跋丕為太傅、錄尚書事,留守平城。
十月初七,孝文帝親告太廟后命高陽王拓跋雍和于烈奉命遷神主于洛陽。
沒多久大江之南傳來消息,從小沒了爹,被蕭道成視若己出的侄子蕭鸞搞了些傳統(tǒng)劇目。
494年七月二十,蕭鸞政變干掉了南齊的第三代皇帝蕭昭業(yè),立了其弟蕭昭文。
仨月后,494年十月初十,蕭鸞又廢了蕭昭文,半個月后自己做了皇帝。
此時距離南齊開國不過16年。
蕭齊繼承的是劉宋的基因,具體過程不講了,劉家已經(jīng)將所有家族互殺的故事全部打樣了,沒有劉家互殺的精彩。
繼蕭道成按戶口本屠殺劉家人后,他從小養(yǎng)大的侄子也按著戶口本相繼殺了他和他兒子蕭賾的幾乎所有子孫。
歷史不重復,但從沒有這么相似過。
孝文帝聽說這事后很激動,決定大舉南伐。(魏主以上廢海陵王自立,謀大舉入寇)
恰巧蕭齊的雍州刺史曹虎遣使請降于魏,十二月初一,孝文帝派行征南將軍薛真度統(tǒng)四將向襄陽進發(fā);劉宋皇族的大將軍劉昶、平南將軍王肅兵發(fā)義陽;徐州刺史拓跋衍兵發(fā)鐘離;平南將軍劉藻兵發(fā)南鄭。
有棗沒棗打三桿子,孝文帝鋪開了全面戰(zhàn)爭。
出征前,孝文帝又干了件破天荒的事。
十二月初二,孝文帝不顧民族影響,下令全體同志們禁止再穿胡服。(魏主欲變易舊風,壬寅,詔禁士民胡服。國人多不悅)
繼七個月前罷黜了百年的部落最高祭祀后,孝文帝連祖祖輩輩的服飾都廢了。
你讓本民族的同胞們會怎么看你?
我們就那么落后嗎?我們這百年來一直都當爺當?shù)暮煤玫?,咋現(xiàn)在啥你都看不上眼了!
孝文帝對全體漢族人民釋放友好信號不假,但越來越快的一系列民族政策出臺開始讓所有非漢人群體充滿彷徨與憤懣。
十二月二十九,孝文帝詔令壽陽、鐘離、馬頭三地軍隊把所有掠奪的人口放掉。(己巳,詔壽陽、鐘離、馬頭之師所掠男女皆放還南)
495年正月初三,孝文帝再發(fā)詔令:不得侵略淮北之民,犯者死刑。(正月癸酉,魏詔:淮北之人不得侵掠,犯者以大辟論)
孝文帝此時已經(jīng)變成了唯我獨尊的高速火車,想干啥就干啥,說打仗就打仗,而且人家?guī)装倌炅苏潭寄敲创?,你現(xiàn)在不讓搶了,拿我們就這么不當回事嗎?
這孩子一耳光又扇向了當兵的人。
495年正月二十九,眼看幾路大軍全都沒動靜一座重要城池都拿不下來,孝文帝開始親率主力渡淮。
二月初,軍至壽陽。
二月初五,孝文帝登八公山賦詩。
路遇大雨,孝文帝命去掉自己的傘蓋與將士們同甘共苦,還經(jīng)常去親自慰問傷兵。(甲辰,魏主登八公山,賦詩。道遇甚雨,命去蓋;見軍士病者,親撫慰之)
二月初九,孝文帝棄壽陽沿淮河東下,二月十七,軍至鐘離。
此時魏軍已經(jīng)在鐘離大量失血了。(魏久攻鐘離不克,士卒多死)
二月二十三,越來越現(xiàn)眼的孝文帝下令班師。
孝文帝此戰(zhàn)的最初思路其實是奔著占便宜去的。
他認為南齊剛剛亂臣賊子篡位,內(nèi)外離心,而且按照南朝以往的戰(zhàn)斗力來看,這就是去割韭菜。
所以他兵發(fā)四路希望各地開花,萬一哪路把南齊打崩了呢?
所以他在根本不充分的準備下以及馬上春天就要來到的錯誤時間匆忙投入了戰(zhàn)事,還高調(diào)作秀“全民漢服”。
但孝文帝現(xiàn)在已經(jīng)屬于書看多了以后天天光顧著自己顱內(nèi)高潮了,這仗要靠誰去打?
你大臉猛貼漢人屁股,連胡服都不讓我們穿了,還為了維護你的討好形象嚴禁一切搶劫行為。
沒有利益,只有規(guī)矩。
我們在你眼中就那么活該死嗎?
誰還真給你玩命呢?
三月十五,孝文帝回軍路過小沛遣使祭了劉邦。(癸丑,幸小沛,遣使以太牢祭漢高祖廟)
路過瑕丘,又遣使祭了泰山。(行幸瑕丘,遣使以太牢祠岱岳)
三月二十二,孝文帝到魯城,親自去孔廟祭祀。(庚申,如魯城,親祠孔子)
三月二十三,封孔子后代四人、顏淵后代兩人官職,并選孔子嫡系繼承人為崇圣侯負責祭孔,又命令兗州政府修繕孔子之墓,重建碑銘。
劉邦和泰山就是給孔子抬點的。
那倆都是遣使去祭祀,孔子這是領(lǐng)導親自去祭祀,完事還給孔門后代封了侯。
還是政治表態(tài),漢文化實在是太好了,我是太向往了。
漢人們你們都聽見了嗎?我這大臉蛋子實在是沒法再表態(tài)了!
回到洛陽不久后,孝文帝又整出了新活兒,召見群臣上來就問:同志們啊,你們是希望我追上商周呢?還是希望我連漢晉都比不上呢?(魏主欲變北俗,引見群臣,謂曰:卿等欲朕遠追商、周,為欲不及漢、晉邪?)
弟弟拓跋禧率先表態(tài):希望您史上最佳。(咸陽王禧對曰:群臣愿陛下度越前王耳)
又問:那是應(yīng)該然則當變風易俗呢,還是因循守舊呢?(帝曰:然則當變風易俗,當因循守故邪?)
對:常改常新。(對曰:愿圣政日新)
又問:是光你自己改呢?還是希望子孫也改呢?(帝曰:為止于一身,為欲傳之子孫邪)
對:咱徹底忘了過去的路!(對曰:愿傳之百世)
孝文帝總結(jié):那我可改革了,你們可得聽話。(帝曰:然則必當改作,卿等不得違也)
拓跋禧表態(tài):我看誰敢不同意!(對曰:上令下從,其誰敢違?。?/strong>
孝文帝道:名不正,言不順,則禮樂不可興!朕現(xiàn)在要禁止胡語,全部改用漢語。咱不亂搞一刀切哈,三十以下的人,能給時間慢慢來,三十以下的,凡在朝中任職者,必須說漢語,誰要是故意不改就降黜官職,都小心著點!你們覺得我說的對嗎?(帝曰:夫名不正,言不順,則禮樂不可興。今欲斷諸北語,一從正音。其年三十已上,習性已久,容不可猝革。三十已下,見在朝廷之人,語音不聽仍舊;若有故為,當加降黜。各宜深戒!王公卿士以為然不?)
拓跋禧回答:特別對。
孝文帝隨后又拿最寵信的漢人大咖李沖來了段雙簧道:朕曾和李沖談過這事,李沖說天下萬方,語言太多了,應(yīng)該您這當皇帝的說的話才叫普通話。李沖這話就該死!我明明是個大侉子!(帝曰:朕嘗與李沖論此,沖曰:四方之語,竟知誰是;帝者言之,即為正矣。沖之此言,其罪當死?。?br>
李沖趕緊免冠謝罪。
孝文帝隨后又責罵留守洛陽的官員:我看見婦女們還穿著胡服,我出征前是咋說的?你們拿我的話當啥呢?(又責留守之官曰:“昨望見婦女猶服夾領(lǐng)小袖,卿等何為不遵前詔)
底下又磕頭一片。
孝文帝繼續(xù)道:我要是說的不對,你們應(yīng)該懟我呀,咋我說的都正確,退朝就變臉了呢?(帝曰:“朕言非是,卿等當庭爭。如何入則順旨,退則不從乎)
你能想象眼前的這個逼王三年前還在一把鼻涕一把淚嗎?
也確實,能曲才能伸。
六月初二,孝文帝正式下詔:在朝中不得講鮮卑語,違者免官。(六月,已亥,下詔:不得為北俗之語于朝廷,違者免所居官)
連祖宗的話都不讓你說了!
咱們看著可能覺得沒有啥,但說句客觀點的話,實在太欺負人了。
本來胡漢之間的矛盾在百年來已經(jīng)趨近于緩和,但這位本族最高領(lǐng)導人帶頭做了胡奸。
這已經(jīng)不是閹割本族文化了,這是徹底否定過去,徹底毀滅本民族的根!
就這么著急嗎!你控制權(quán)柄的目的已經(jīng)達到了!禁胡服禁胡語這事有必要那么著急干嗎!
很快北魏有關(guān)部門又上會了一個議案:廣川王妃葬于平城,但現(xiàn)在廣川王死洛陽了,是去平城合葬,還是給王妃遷墳?(魏有司奏:廣川王妃葬于代都,未審以新尊從舊卑,以舊卑就新尊?)
孝文帝給出了最新判例:其他州的我不管,代人集團南來的都得葬邙山,唯一例外的是丈夫死平城的,妻子可以回去葬。(魏主曰:代人遷洛者,宜悉葬邙山。其先有夫死于代者,聽妻還葬;夫死于洛者,不得還代就妻。其余州之人,自聽從便)
南遷的代人集團從此戶籍變成了河南洛陽。(丙辰,詔:遷洛之民死,葬河南,不得還北。于是代人遷洛者悉為河南洛陽人)
七月二十一,北魏改用《漢志》中的長尺和大斗統(tǒng)一度量衡。(戊午,魏改用長尺、大斗,其法依《漢志》為之)
八月初九,孝文帝再抓軍權(quán),選拔武勇之士十五萬人編入禁軍。(八月,乙巳,魏選武勇之士十五萬人為羽林、虎賁以充宿衛(wèi))
九月初四,北魏六宮和所有中央政府全部遷于洛陽。(九月,庚午,魏六宮、文武悉遷于洛陽)
十月二十七,孝文帝下令全國吏治三年大考核開始,我是考核組組長。(戌,詔諸州牧精品屬官,考其得失,為三等之科以聞,將親覽而升降焉)
十二月,孝文帝見群臣于光極堂,宣下品令,按照家世、官爵等標準,將代人集團定為姓和族這兩個等級,姓為高,族次之。
正式的官方詔書是這么說的:代人集團這百年來并沒有在內(nèi)部分清高低,有些功勛大賢的親族卻依舊擔任著地位卑下的官職,其中之穆、陸、賀、劉、樓、嵇、尉八姓從太祖皇帝以來就功勛卓著,位盡王公,無人不知,通知司州和吏部,不要讓這八姓的親族再擔任卑微官職,而應(yīng)當同漢人四姓一樣對待。(太和十九年,詔曰:代人請胄,先無姓族,雖功賢之胤,混然未分。故官達者位極公卿,其功衰之親,仍居猥任。比欲制定姓族,事多未就,且宜甄擢,隨時漸銓。其穆、陸、賀、劉、樓、于、嵇、尉八姓,皆太祖已降,勛著當世,位盡王公,灼然可知者,且下司州、吏部,勿充猥官,一同四姓)
這短短的一段話,爆出了兩件事:
1、過去代人集團的官僚晉升機制是比較健康的,哪怕“位極公卿”的豪門,也有“其功衰之親,仍居猥任”。
還是要按照能力來的,你家里牛祖上牛,但該哪塊料就去該待的地方。
這回倒好,孝文帝把垃圾給保護起來了。
2、在弄這鮮卑“八姓”之前,漢人已經(jīng)出臺了“四姓”。
先埋個伏筆,把這詔書說完。
除上述八姓之外,其他還應(yīng)該列入士族之列者,不久會就由朝廷下令加以確認。那些過去為部落大人,從太祖皇始年間(396年)以來三代官職在給事以上,以及州刺史、鎮(zhèn)大將,爵位上至王公的確定為“姓”。(自此以外,應(yīng)班士流者,尋續(xù)別敕。原出朔土,舊為部落大人,而自皇始已來,有三世官在給事已上,及州刺史、鎮(zhèn)大將,及品登王公者為姓)
如果不是部落大人,自皇始年間以來三代官職在尚書以上以及爵位上至王公中間沒掉下過品級的也確定為“姓”。(若本非大人,而皇始已來,職官三世尚書已上,及品登王公而中間不降官緒,亦為姓)
除此之外的中層群體,都是“族”。
“姓”高,“族”低。
孝文帝的這次改革,初衷是想把代人貴族和漢人士族這兩個種族的貴族整合到一個體系里,但他卻瘋狂的開了歷史的倒車。
整個魏晉南朝的歷史已經(jīng)相當深刻的講述了一句話:皇權(quán)的力量跟階層的固化程度成反比。
更可怕的是,從此上層門閥帶來的壟斷一步步堵死了下層武人的仕途。
496年正月,孝文帝連姓都改了。
孝文帝表示:大魏的祖先是土德黃帝的后代,土為黃色,萬物之元,我們拓跋從此姓“元”啦!
過去的帝族十姓乃至所有的鮮卑姓從此全都得改!拔拔氏為長孫氏、達奚氏為奚氏、乙旃氏為叔孫氏、丘穆陵氏為穆氏、步六孤氏為陸氏、賀賴氏為賀氏、獨孤氏為劉氏、賀樓氏為樓氏、勿忸于氏為于氏、尉遲氏為尉氏,其余所改姓氏,不可勝數(shù)。
孝文帝看問題還是很準的,姓是編戶齊民后,民族融合難度的最后一關(guān)。
特殊的姓氏會提醒后代們自己的不同。
都姓劉了,都成編戶了,有幾代就說不清了。
但是!
自494年四月罷西郊祭天到496年正月連姓都不要了,僅僅一年零八個月的時間里,孝文帝不僅打了一場沒有準備的仗,還對數(shù)百年形成的鮮卑習俗與文化進行了毀滅性的打擊!
孝文帝以一己之力引爆了自己的民族根基與力量之源。
百年的西郊祭祀說不祭就不祭了!
代人集團百年來的爵位和等級制度讓你隨意顛倒涂抹!
漢人百年來都是邊角料現(xiàn)在突然間被拉到了和之前利益集團一個等級!
你尊孔、易服、棄母語甚至連祖宗留下的姓都不要了!
上面的每一項,都是沒個十年八年陣痛都緩和不完的。
這世上的事不是打游戲那么簡單,絕大多數(shù)人都是普通人,都是接受能力并不強的普通人。
胡漢矛盾在極短的時間里被迅速點燃了,階層固化的潘多拉魔盒被打開了。
元宏啊元宏!是誰給你灌了這迷魂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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