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子一枚 白術五錢 干姜五錢 人參二錢炙
甘草三錢炙
用藥意解
按附子理中湯一方,乃先后并補之方也。仲景之意,原為中土太
寒立法,故以姜、術溫燥中宮之陽;又恐溫燥過盛,而以人參之微寒
繼之,有剛?cè)嵯酀?/u>;甘草調(diào)和上下,最能緩中。本方原無附子,
后人增入附子,而曰附子理中,覺偏重下焦,不可以理中名。余謂先
后并補之方,因附子之功在先天,理中之功在后天也。此病既是真氣
欲竭,在中宮之界,非附子不能挽欲絕之真陽,非姜、術不足以培中
宮之土氣,用于此病,實亦妥切。考古人既分三焦,亦有至理,用藥
亦不得混淆。上焦法天,以心肺立極;中焦法地,以脾胃立極;下焦
法水,以肝腎立極。上陽、中陽、下陽,故曰三陽。其實下陽為上、
中二陽之根,無下陽,即是無上、中二陽也。下陽本乎先天所生,中
陽卻又是先天所賴,中陽不運,上下即不相交。故曰:“中也者,天
下之大本也”。后天既以中土立極,三焦亦各有專司,分之為上、中、
下,合之實為一元也。用藥者,須知立極之要,而調(diào)之可也。
【辯證】(1)病人兩唇腫厚,色紫紅,身大熱,口渴喜熱飲,午后畏寒,
小便清長,大便溏泄,日二三次,脈無力者,何故?
似胃中實火,其實非實火也。實火之形,舌黃而必干燥,口渴必喜飲
冷,小便必短,大便必堅,身大熱,必不午后畏寒。此則身雖大熱,
卻無外感可據(jù)。午后畏寒,明明陰盛陽衰,口渴而喜熱飲,中寒之情
形悉具。兼之二便自利,又日泄三五次,已知土氣不實,況脈復無力,
此際應當唇白之候,今不白而反紫紅腫厚,絕無陽癥可憑,非陰盛逼
出中宮之陽而何?法宜扶中宮之陽,以收納陽氣為主,方宜附子理中
湯。
【闡釋】此問病象似乎寒熱錯雜,近于實火,經(jīng)層層分析,斷為陰盛逼出中
宮之陽,故主以附子理中湯,先后并補。以三焦雖各有專司,而必賴中陽健運,
上下始能相交。理中湯本為中土太寒立法,加附子而溫運之力更強,脾胃欲竭之
陽得復,諸癥自可立解。如斷為實火,或寒熱雜投,俱屬誤治。據(jù)鄭氏嫡孫與筆
者談:其祖父晚年得子,父親體虛多病,家中常備附子理中丸與服,身體始得日
漸康復。筆者亦常用此方治療脾腎陽虛,身體羸弱,反復感冒之患者,獲得滿意
之效果。足征本方確為先后天并補之良方也。
則欲死者,
出虛、實兩字。實癥手不可近,虛癥喜手揉按,此則欲重物壓定而始
安,更甚于喜手揉按,非陽氣之暴出而何?或又曰:重物壓定而稍安,
其理何也?曰:子不觀火之上沖乎,沖之勢烈,壓之以石,是阻其上
沖之氣機也。氣機得阻,而上沖者不沖。今病人氣機上涌,面色已赤
如硃,陽與陰有割離之象,故痛甚。重物壓之,亦如石之壓火也。此
病非納氣歸根,回陽降逆不可,方用加味附子理中湯,或潛陽丹,解
見上。
【闡釋】胸腹痛一癥,原有九種,系本陳修園《醫(yī)學三字經(jīng)》之說,即“一
蟲痛,烏梅丸;二注痛,蘇合研,三氣痛,香蘇專;四血痛,失笑先;五悸痛,
妙香詮;六食痛,平胃煎;七飲痛,二陳咽;八冷痛,理中全;九熱痛,金鈴痊?!?/font>
對九癥各有處方,特轉(zhuǎn)錄以供參考。鄭氏總其要為虛、實兩癥,實癥拒按,虛癥
喜手揉按。此癥胸腹痛甚,須重按壓始安,而且面赤如硃,斷為陽氣暴出而與陰
爭,陰與陽有割離之象,是確切精當?shù)摹9史羌{氣歸根,回陽降逆,不能治愈。
宜用加味附子理中湯,或潛陽丹治之。
布護運行。真氣健旺,則矯捷自如,出納有節(jié),焉有舌不能轉(zhuǎn),肢不
能舉,睡中流涎不覺者乎?余故直決之曰:陰盛而元陽不固不運也。
或又曰:中風中痰,亦能使人舌不能轉(zhuǎn),肢不能舉,先生獨重陽虛陰
盛,不能無疑。曰:子不知中風、中痰之由乎?風由外入,痰因內(nèi)成,
總緣其人素稟陽虛,損傷已極,而外之風邪始得乘其虛隙而入之。陽
衰在何處,風邪即中何處,故有中經(jīng)、中腑、中臟之別。陽虛則中宮
健運之力微,中宮之陰氣即盛,陰氣過盛,而轉(zhuǎn)輸失職,水谷之濕氣,
與內(nèi)之陰氣相聚,而為涎為痰。久久陽微,寒痰上涌,堵塞清道,遂
卒倒昏迷,而曰中痰也。此病可與附子理中湯加砂半,方解見上。中
風者,按陳修園《醫(yī)學三字經(jīng)》法治之。中痰者,可與姜附茯半湯治
之。
【闡釋】此答綜合三種病象而斷為元陽不固不運,故治以附子理中湯加砂、
半。附子以固腎陽,理中使脾胃健運,更加砂、半以加強納氣降逆及溫通之力,
使全身氣血流暢,三癥自可同愈。繼又說明與中風、中痰的區(qū)別,而謂治痰可與
姜附茯半湯,以回陽降逆行水化痰,中風則宜按陳修園《醫(yī)學三字經(jīng)》方法施治。
查陳書謂中風有兩種:熱風多見閉癥,宜疏通為先;寒風多見脫癥,宜溫補為急。
閉者宜開,開表用續(xù)命湯,開里用三化湯,開痰用稀涎散、滌痰湯;脫者宜固,
以參附湯固守腎氣,術附湯固守脾氣,芪附湯固守衛(wèi)氣,歸附湯固守榮氣。先固
其氣,再治其風。又謂驅(qū)邪宜小續(xù)命湯加減,若正虛邪盛,則須以三生飲加人參
一兩為標本并治之法。所說比較全面而切當,故鄭氏從之。
今服一切溫中補火之品不效,明明非胃寒所作,故知其腎水汜溢也。
或又曰:胃寒與腎水汜溢,有分別否?曰:胃寒者,關脈必遲,唇口
必淡白,食物必喜辛辣熱物。腎水汜溢者,兩尺必浮滑,唇口必黑紅,
不思一切食物,口間覺咸味者多。胃寒者,可與理中湯。腎水汜溢者,
可與滋腎丸,桂苓術甘湯。
【闡釋】口吐清水,飲食減少,有由于胃寒及腎水汜溢之別,兩者在脈象、
味覺及唇口顏色諸方面都容易區(qū)分。由于胃寒者,以理中湯溫健脾胃,即能痊愈。
由于腎水汜溢者,服一切溫中補火藥,自然不會有效。鄭氏治以滋腎丸或桂苓術
甘湯,可謂善用成方。查滋腎丸系李東垣所訂,本以治下焦?jié)駸?,小便癃閉,故
用知、柏苦寒,清熱、燥濕而兼滋陰,更配少許肉桂溫養(yǎng)腎陽蒸水化氣,而小便
自通。鄭氏取其一陽含于二陰之中,陽為陰根,能引水歸宅,水得下行,口吐清
水自止。實由于知、柏二味,苦能堅腎,寒能養(yǎng)陰,更得辛溫之肉桂,扶心陽以
通腎陽,使水有所歸,又有所制,自不會汜溢為病。故凡一切陽不化陰,陰氣發(fā)
騰之癥,皆可以本方施治。至于桂苓術甘湯,自《傷寒論》、《金匱》起,即視為
治痰飲、水濕的要方。鄭氏用以治此癥,系取其能化氣行水,使水從皮膚蒸發(fā),
小便利出,而口吐清水自止。又因其能補土以制水,故可推廣以治一切脾虛水腫
與痰飲咳嗽?,F(xiàn)代應用范圍更廣,有人用以治高血壓、腦震蕩、目翳、帶下、潰
瘍、風濕性關節(jié)炎及心力衰竭諸病,均取得滿意的效果。
切飲食者,
必又重傷其陽,陽衰陰盛,一線之陽光,附于肝胃之經(jīng)絡而發(fā)泄,故
色如常而微痛。況身重喜臥,乃陽衰陰盛之征,乳頭屬肝,乳盤屬胃,
故決之在肝胃也。若乳頭不腫,病專于胃;乳頭獨腫,病專于肝。雖
兩經(jīng)有分司,而病源終一。知其一元之發(fā)泄,治法終不出回陽、納氣、
封髓、潛陽諸方。茍以為風寒、氣滯所作,定有寒熱往來,頭疼身痛,
紅腫痛甚,口渴種種病形,方可與行氣、活血、解散諸方治之。此病
當與附子理中湯加吳茱萸,方解見上。
【闡釋】此癥雖兩乳忽腫如盤,但皮色如常,僅有微痛,而身重喜臥,不思
飲食,故斷為陰盛陽衰,元氣發(fā)于肝、胃所致,治宜溫中回陽納氣,故治以附子
理中湯。理中健脾,附子補腎,更加辛熱之吳萸,入肝、胃、脾、腎諸經(jīng),以疏
肝暖脾,溫中止痛,而加強療效。若系風寒、氣滯所作,出現(xiàn)寒熱往來,頭疼、
身痛,紅腫痛甚,口渴種種病形,則又當各按其病情的輕重而用行氣、活血、解
散諸方治之。所謂劇痛多實,在表者汗之則愈,在里者下之則愈,在氣、血者散
之行之則愈,不可執(zhí)一,與本癥之虛痛、微痛亦不可相混。
氣短者,
蔽之,陽氣不能達于四末,故頭面肌肉瘦甚,陰氣太盛,隔塞于中,
而成腹脹,實不啻堅冰之在懷也。身中雖有微陽,亦將為堅冰所滅,
安望能消化堅冰哉(堅冰喻陰盛也)!法宜峻補其陽,陽旺而陰自消,猶
日烈而片云無。方用四逆湯,或附子理中湯加砂、半。方解見上。或
又曰:腹脹之病亦多,皆陽虛而陰蔽乎?曰:子不知人之所以立命者,
在活一口氣乎?氣者陽也,陽行一寸,陰即行一寸;陽停一刻,陰即
停一刻??芍栒?,陰之主也。陽氣流通,陰氣無滯,自然脹病不作。
陽氣不足,稍有阻滯,百病叢生,豈獨脹病為然乎?他如諸書所稱氣
脹、血脹、風脹、寒脹、濕脹、水脹、皮膚脹,是論其外因也。如脾
脹,腎脹、肺脹、肝脹、心脹,是論其內(nèi)因也。外因者何?或因風寒
入里,阻其氣機,或因暑濕入里,阻其升降,或因燥熱入里,阻其往
來,延綿日久,精血停滯。感之淺者,流于皮膚,感之深者,流于腹
內(nèi),若在手足骨節(jié)各部,便成瘡瘍疔毒。阻在上焦,胸痹可決;阻在
中焦,中滿癥屬;阻在下焦;腹?jié)M癥作。內(nèi)因者何?或因脾虛日久,
而脾氣散漫;或因腎虛日久,而腎氣渙散;或因肝虛日久,而肝氣欲
散;或因肺虛日久,而肺氣不斂;或因心虛日久,而心氣發(fā)泄。凡此
之類,皆能令人作脹。大抵由外而入者,氣機之阻,由內(nèi)而出者,氣
機之散也。阻者宜開,調(diào)氣行血,隨機斡運為要;散者宜收,回陽納
氣溫補為先。然脹與腫有別,脹者從氣,按之外實而內(nèi)空;腫者從血,
按之內(nèi)實而外亦實。治脹者,宜養(yǎng)氣、宜補氣、宜收氣,忌破氣、忌
耗氣、忌行氣,尤貴兼養(yǎng)血。治腫者,宜活血、宜行血、宜破血,忌
涼血、忌止血、忌斂血,尤須兼行氣。學者欲明治脹之要,就在這一
氣字上判虛實可也。
【闡釋】此病主癥為腹脹,就其所現(xiàn)各種兼癥分析,斷為陽虛為陰氣所蔽而
致,故用四逆湯或附子理中湯加砂、半以峻補其陽,陽旺陰消而病即愈。繼復申
論脹有內(nèi)外二因,一般所稱氣脹、血脹、風脹、寒脹、濕脹、水脹、皮膚脹等,
多由風、寒、暑、濕、燥、火等外邪侵入人體,阻其流行之氣機,故治宜開調(diào)氣
血,隨機斡運。若脾脹、腎脹、肝脹、肺脹、心脹等,皆由于陽虛日久,臟氣散
漫所致,故宜回陽納氣溫補為先。末①更論及腫與脹的分別,脹從氣,腫從血,
治脹宜養(yǎng)氣、補氣、收氣,忌破氣、耗氣、行氣,尤須兼養(yǎng)血;治腫宜活血、行
血、破血,忌涼血、止血、斂血,尤須兼行氣。條分縷析,頗為賅備,而擷其要
義,則是陽者陰之主,陽氣流通,陰氣無滯,自然脹病不作;陽氣不足,稍有阻
滯,則百病叢生。此可謂為鄭氏醫(yī)理之樞要。
愈者,
漸漸而盛,至午則漸漸而衰,如日之運行不息。今病人每日交午初而
即寒戰(zhàn)腹痛者,午時一陰初生,正陽氣初衰之候,又陰氣復旺之時。
病者之陽不足,復遇陰盛,陰氣盛而阻其陽氣運行之機,陰陽相攻,
而腹痛大作,實陽衰太盛,不能敵其群陰,有以致之也。法宜扶陽抑
陰,方用附子理中湯加砂、半,方解見上。
【闡釋】午時氣溫高于夜半,病者午時猶寒戰(zhàn),自系陽虛陰盛,陽不敵陰,
而腹痛大作,故宜用附子理中湯加砂、半以扶陽抑陰,使中陽健運,而寒戰(zhàn)腹痛
即止。至于夜半反愈,一則由于陽氣初生,再則由于氣溫較低,陰陽相爭的程度
較輕,故獲得一時的平靜。必須補陽,始能根治。
病已久,元氣之不足可知。元氣之根在腎,培根之本在脾。脾腎欲絕,
其氣渙散,上干清道,直犯胃口,上下氣機有不相接之勢,故呃逆不
止。人事昏沉,由元氣衰極,不能支持。此等病形,陰象全現(xiàn),非若
胃火之呃逆,而飲水亦可暫止。法宜回陽降逆為主,方用吳萸四逆湯,
或理中湯加吳萸亦可,解見上。
【闡釋】此答重在辨明呃逆有兩種,由于胃火者輕,飲水亦可暫止。若胃火
旺極,隔拒于中,阻其上下交接之氣,而呃逆不休,法宜苦寒降逆為主,如大、
小承氣湯之類。由于久病忽然呃逆,且人事昏沉,則是元陽虛極、濁陰上干,直
犯胃口,使上下氣機不能相接,乃脾腎欲絕之危候,法宜回陽降逆為主,故主以
吳萸四逆湯,或理中湯加吳萸治之。吳萸辛苦大熱,能入肝、胃、脾、腎諸經(jīng),
溫中止痛,降逆止嘔,加入理中、四逆湯中,回陽理氣之力更強。元陽回復,上
下氣順,而呃逆自止。筆者經(jīng)驗,有胃火過旺,隔拒于中,阻其上下交接之氣,
大便亦復不通,而呃逆不休者,法宜苦寒降逆為主,用大、小承氣湯治之,大便
通而呃逆自愈。
冷,冷后即發(fā)熱,大汗出,至半夜乃已,日日如是,人漸不起,氣促,
諸醫(yī)照瘧癥治之不效者,何故?
于太陰。太陰與胃為表里,里病及表(胃為表,主容受;脾為里,主消磨。脾
氣不運,非因食傷,即因氣阻。阻太過甚,則上逆而吐,吐則胃傷,過傷則亡陽),故吐。
吐則亡陽,故畏寒。復又大熱出汗者,亡陽之征也。逢未而病起,至
半夜而病止者,陽衰于午未,而生在子也。人事昏沉,氣促漸不起,
陽將亡而未亡也。諸醫(yī)不察受病之根,專在寒熱上分辨,故照瘧法治
之不愈。然瘧癥有外感、內(nèi)傷之別,外感者,其人必發(fā)熱、頭痛、身
痛,汗、吐、下后,而邪未盡,邪附于少陽,少陽居半表半里之間,
邪出與陽爭則熱(陽指陽明),邪入與陰爭則寒(陰指太陰),寒瘧(單寒無熱)、
熱瘧(單熱無寒),即在此處攸分。亦有因飲食停滯中脘,氣機遏郁不行,
逢陽則熱,逢陰則寒,其人必飽悶吞酸噯腐為據(jù),即食瘧。若此病先
由發(fā)嘔吐(嘔吐有因厥陰之氣上干者,有胃欲絕者),漸冷、漸發(fā)熱、出汗、氣
促、人沉迷,明明吐傷胃陽,故斷之曰胃陽欲亡也。法宜急降逆溫中
回陽為主?;仃栒?,非回先天坎中之陽,而專回胃陽者(陽本一分而為三
也)。方用吳茱萸湯,或吳萸四逆湯,或理中湯加吳萸俱可,解見上。
【闡釋】此癥先嘔吐二三日,遂漸惡寒,繼復大熱汗出,漸至氣促昏沉,程
度逐漸加甚,鄭氏辨明其與寒、熱、食三種瘧疾病象之不同,而斷為吐傷胃陽,
陽欲亡,半夜較輕,不過暫時寧靜,實有獨到之見。其治法是急降逆溫中以回胃
中之陽,故所出之方俱重用吳萸。諸醫(yī)按瘧疾施治,實有毫厘千里之謬,自無怪
其不效。至于瘧病,因其寒熱之往來而決之于少陽也,故用小柴胡湯加減為正治。
筆者經(jīng)驗若發(fā)熱多于發(fā)冷,汗出多,口渴甚,脈弦數(shù)者,加知母、石膏、花粉、
黃連之類。若發(fā)冷多于發(fā)熱,口渴不甚者,脈弦遲,加附子、干姜、桂枝。至于
食瘧,則用保和丸治之。無論其為熱重、寒重或食瘧,均于方中加入常山,其效
更著。
稱赤白為濕熱病,以白屬濕,以赤屬熱,照方施治,應效者少。余細
維此理,人身以坎、離立極,運用機關全在心、肺,心屬火,化血而
居肺下;肺屬金,化氣而居心上。肺位最尊,氣機運轉(zhuǎn),外充皮膚肌
肉,內(nèi)充筋骨臟腑,有天包乎地之義。肺氣一行,心血隨之,下而復
上,上而復下,循環(huán)不已,二氣調(diào)和,百節(jié)無傷;肺氣、血氣偶乖,
諸癥蜂起,豈獨痢疾為然。查痢疾多生于秋,乃燥金主氣之時,復感
外來之燥邪,客于肺金,閉塞清道,轉(zhuǎn)輸失職,津液不行于大腸,大
腸亦生燥熱,故曰肺移燥于大腸也。肺氣壅則大腸之氣壅,而血亦與
之俱壅,故痢癥作。白者重在氣之滯,赤者重在血之澀,赤、白相兼,
心、肺俱受燥也。治痢者當在心、肺二處求之,切勿惑于夏傷于暑,
秋必成痢。推是說也,以為夏日炎天,暑濕大行,交秋之際,暑濕未
盡,膠固大腸,欲出不出而成痢。余謂人之腸胃糟粕,有一、二日換
一次者,有三、五日換一次者,豈盡濕熱之膠固大腸耶?以白為濕,
濕甚宜瀉;以赤為熱,熱甚宜閉。今則不瀉不閉,而欲出不出,其為
肺氣之滯,心血之澀也明甚,何得即以濕、熱蘊釀加之?此說亦近理,
但濕、熱合病亦多,何不成???獨于秋月乃痢,明明燥邪客于肺。要
知白者,氣也、火也,亦大腸之精也;赤者,血也、水也,亦大腸之
液也。赤色雖似火象,其實周身血液,俱從火化得來,故曰血為陰,
又曰血雖陰類,運從陽,指肺氣行而血隨之也。余謂治痢當著重肺燥
為主,雖赤、白有淺深之分,其源總歸于燥之一字,但治其燥,則二
臟之氣即舒,不治痢而痢自止,不治赤白而赤白自消,握要之法也。
舒馳遠以痢為四綱,其說亦可從,但未將受病根處明明指出,概謂白
屬濕成,赤屬血因,紛紛聚訟,愈出愈奇,總非確論,惟有調(diào)氣、行
血一語,略可遵從。法宜清燥、救肺為主,方用杏、冬二皮白蜜甘桔
湯主之。至于似痢非痢,亦不可不辨。痢之為病,腹痛拘急,逼脹異
常,欲出不出,出亦無多,日數(shù)十次。似痢非痢者,腹雖痛而不甚,
便雖逼脹而所出尚多,日三、五次,甚七、八次,一痛即瀉,四時皆
有,多得于大病久病之后。乃由中氣大衰,大腸失職,腸、胃稍有存
積,氣虛不能載之,故似痢而實非痢也。法宜大健中土,中土氣足,
自能載之,而不失節(jié)也。方用附子理中湯,加吳茱萸、安桂最妙。治
痢諸書,皆云調(diào)氣、行血,余亦立一方,亦可酌用,名大黃木香湯。
【闡釋】一般多謂赤白痢系由濕熱而生,偏重于治腸胃,此則斷為元陰不足,
以致肺燥,復感客邪,而移燥于大腸。復申論心、肺、血、氣運行之道,而謂治
痢當著重清燥、潤肺,調(diào)氣、行血,實有獨到之見,亦探本求源之論。至于治療,
除用杏冬二皮甘桔白蜜湯外,并自擬大黃木香湯,著重于潤燥瀉熱以化陰,調(diào)氣
行滯以化陽,使氣、血兩化,陰、陽不偏,藥味少而方義精,故能應手取效。鄭
氏以善用成方見長,自立方亦少而精要。至其辨明痢癥與似痢而非痢癥,在病象、
病因、病理上之各不相同,而用附子理中湯加吳萸、安桂,大建中土以治似痢非
痢之癥,均屬寶貴的經(jīng)驗。
滯者,不可不知,亦不可不辨也。夫人身不外氣、血兩字,氣為陽,
天也、夫也;血為陰,地也、妻也。男正位乎外,女正位乎內(nèi),陰、
陽自然之定理,氣、血相依而行,氣法乎上,血法乎下,流通無滯,
均平不偏,何吐血之有乎?至于吐血,乃氣機之逆也。陽虛之逆血者,
緣由陽氣衰弱,不能統(tǒng)血,陰氣太旺,勢必上僭,漸干清道,以致外
越,如今之懦弱丈夫,不能約束其妻也。陰虛之逆血者,由于陽氣獨
旺,陽氣過旺,勢必上沖,沖之過節(jié),血亦因而外越,如今人之丈夫
酷烈,而妻不敢安其室也。外邪阻滯之逆血者,或因風、寒之邪,阻
其升、降之氣機,而循行經(jīng)絡之血液,失其常度,或留胸膈,或停胃
口,一觸即發(fā),血故外越。如溝渠之水,流行自如,忽從中閘定,上
流欲下之水,勢必逆行上涌,亦氣機自然之理也。又曰:吐血三要,
已得聞矣,敢問三要之癥,如何辨認?如何施治?曰:凡陽虛吐血之
人,言語無神,脈息無神,面色無神,氣衰力竭,困倦喜臥,不思飲
食,咳多清痰,又須審察上、中、下三部,何處病情獨見,便可按法
治之也。法宜辛甘化陽之品,調(diào)其中土,扶其元陽,如甘草干姜湯、
理中、建中之類。陰虛吐血之人,言語有神,面色有神,脈息有神,
吐雖多不覺其病,咳多膠粘之痰,又貴察其上、中、下三部,何處病
形獨現(xiàn),便可識其臟腑之偏,而用藥自有據(jù)也。法宜苦甘化陰之品,
如瀉心湯、導赤散、雞子湯(即《傷寒論》黃連阿膠湯)之類。風寒阻滯而
吐者,必現(xiàn)發(fā)熱、頭疼、身痛,脈浮或緊,看定提綱,按法治之。法
宜升散清涼為主,如桂枝湯、麻黃湯、葛根湯之類。桂、麻、建中、
理中、甘草諸方,見陽虛門;瀉心、導赤、雞子諸方,見陰虛門。
【闡釋】本條論吐血有三因,即陽虛、陰虛、與外邪阻滯,并各就其病理、
病象、治則及方藥,詳加論列,明白切實,易于遵循,無煩細說。惟現(xiàn)今獨重陰
虛,一見血出,紅光遍地,皆謂之火。處方用藥,舉半都是六味地黃湯、生地四
物湯,以及炒荊芥、藕節(jié)、茅根、茜草、仙鶴草、大黃、蒲黃之類,專主滋陰降
火,涼血止血。近代名醫(yī)曹穎甫指出用涼藥之害,謂:“人之一身,惟血最熱,
少年血盛則耐寒,老年血衰則畏寒,血虛故也。婦人血敗,雖當盛暑,亦必寒戰(zhàn),
此其明驗也。故無論吐血、衄血、便血及婦人崩漏,其體必屬虛寒。至于亡血而
身熱,則里陰不能抱陽,陽蕩而無歸矣。至是而用涼血之藥,十不活一,所以然
者,為其陰中之陽氣,一戕于亡血,再戕于涼藥故也。”又謂:“吐血無止法,強
止之則積為淤血,而病變不測。嘗見四明某患吐血,西醫(yī)用止血針止之,遂至瘀
結(jié)大腸,大便不通。后用豬膽汁導下其燥糞,投之水中,化為血色。又有用鮮生
地、地骨皮止之者,其人腹中常痛?!庇盅浴?u>丁甘仁常用附子理中湯以治血癥,
非深明此理者,不足與言亡血之治法也。”較鄭氏闡發(fā)更詳。筆者每治血癥,無
論其為吐血、衄血、牙血、二便血,先不分其陰陽,都先止其血,用大劑甘草干
姜湯加血余炭,屢用屢效。取其辛甘化陽,苦甘化陰之用也。然后審察病情,按
法治之。如李某牙齒出血,經(jīng)年累月治療,非但牙血不止,反而牙齒松動,嚼食
痛,擬全拔其牙而安假牙。連服甘草干姜湯加血余炭五劑而血止。因齒屬腎,繼
治以金匱腎氣丸,續(xù)服十劑,齒牙松動及嚼食痛諸癥悉愈。惟論外感風寒阻塞氣
機而致吐血者,宜以升散清涼為主,治以桂枝、麻黃、葛根諸方,則一再告誡,
要審病確實,減輕原方分量,始可應用。一般吐血病,純由外感而發(fā)者少,常多
伏有內(nèi)因,鄭氏只論其大要,唐容川《血證論》,較為詳實,可以參看。
也。陰、陽即氣、血,夫血固以下行為順,是順行其經(jīng)絡之謂,非妄
行之謂也。陽虛之人,下血如注,是下焦之陽不足,而不能統(tǒng)攝也;
陰虛之人,下血如注,是下焦之陰不足,陰虛則火旺,火旺遂逼血外
溢也。陽虛陰虛,察脈察色,與上辨吐血法同。陽虛之下血,宜培中
下之陽,方用四逆湯、理中湯,見陽虛門。陰虛之下血,宜培中下之
陰,方用瀉心湯、六味、補血湯(即六味地黃湯、當歸補血湯),見陰虛門。
或又曰:糞前血、糞后血,何謂也?曰:糞前血者,循行大腸之血失
度也;糞后血者,脾胃之陰失度也。亦不必細分,總在這糞之鞕、溏,
以判腸胃之虛、實,又要察其人平日起居,外形之有神無神,而虛、
實自判也。先血而糞鞕者,胃火旺而致也,人參白虎、麻仁丸可用;
先血而糞溏者,脾不攝血也,理中、建中可用;糞鞕而血后來者,心
火旺也,導赤散可用;糞溏而血后來者,心血之虛也,補血湯、參棗
湯可醫(yī)。仲景以先便后血為遠血,主以黃土湯;先血后便為近血,主
以赤小豆當歸散。
【闡釋】本條論下血主要在察下焦之陰虛或陽虛。陽虛者宜用四逆湯,理中
湯之類,以培中、下焦之陽;陰虛者宜用瀉心湯、六味地黃湯及當歸補血湯以培
中、下焦之陰。而糞前血與糞后血,則須由糞之溏、鞕,以判腸胃之虛、實。細
析為胃火旺、脾不攝血、心血旺、心血虛四種,分別以人參白虎湯、麻仁丸、建
中湯、理中湯、導赤散及補血湯、參棗湯施治。末復引《金匱》以黃土湯治遠血,
赤小豆當歸散治近血之例,而加以申說,謂前者為先后并補,溫涼并進,不寒不
燥之妙方,功專在脾、胃。后者為解毒、清熱、活血、行氣之妙方,功專在大腸,
故能對遠血、近血,各擅其長,均屬切要之論。祖國醫(yī)學對下血,或稱便血、瀉
血、結(jié)陰,有腸風、臟毒、遠血、近血之分。近血不專在大腸,亦有小腸出血的
腸炎;遠血即現(xiàn)代醫(yī)學的上消化道出血,尤以胃及十二指腸出血為多見。其主要
病機不外是火熱熏灼,胃、腸脈絡受阻,或中氣不足,脾、胃虛寒,血失統(tǒng)攝而
溢入腸道,以致發(fā)生便血。筆者常按鄭氏所析要點,及方藥化裁以治此類病癥,
無不應手取效。
治淋法治之,不痛則為尿血,多由脾中之陽不能攝脾中之陰血,流注
闌門,(秘)〔泌〕清別濁之處,與水谷之濕氣,同滲入膀胱,而與尿
俱出,故曰尿血。飲食定然減少,人困無神,法宜理中湯加桂元,或
甘草干姜湯加五味,以復脾中陰陽,自然尿血不作。若渴喜飲冷,善
消食者,則為胃中風火妄動,逼血下行,法宜清胃,如人參白虎湯之
類。亦有心移熱于小腸,而致血下行者,法宜清心,如導赤散之類。
亦有沖、任有伏熱,逼血而致者,法宜清熱,如赤小豆當歸散,小柴
胡加芩、連之類是也。學者即在上下四旁搜求病情,便可識也。
【闡釋】此條先就小便下血痛與不痛分為血淋及尿血兩種。血淋為五淋之一,
按照前述治淋法,須以扶陽固本,交通上下為主。而尿血則有多種,務須根據(jù)全
身病情,仔細判定。由于脾陽不能統(tǒng)攝脾中陰血,致與尿混出者,法宜調(diào)理脾中
之陰陽,用理中湯加桂元,或甘草干姜湯加五味,誠屬妙著。更有由于胃中風火
妄動,逼血下行者,由于心移熱于小腸而致血下行者,由于沖、任有伏熱逼血而
致者,則又宜分別以人參白虎湯、導赤散及赤小豆當歸散、小柴胡加芩、連湯等
施治,審因用藥,頭頭是道,不可執(zhí)一。
行之機者,法宜下奪,如大、小承氣等湯之類是也。有因胃陽不足,
中寒頓起,蔽其下行之機者,法宜溫中降逆,如理中湯加吳萸、半夏
之類是也。有沖、任氣逆,挾肝氣而致食上逆者,法宜疏肝、降逆,
如大半夏湯、小柴胡湯加吳萸、半夏之類是也。有朝食而暮吐者,下
元無火不能薰蒸脾胃也,法宜補火,如吳茱萸湯、吳萸四逆湯之類是
也。有食而即吐者,胃氣不降,因火上沖也,法宜清胃、降逆,如人
參白虎重加半夏之類是也。有為胃槁而作,賁門不展者,法宜柔潤,
如啟(隔)〔膈〕飲之類是也??偠灾?,反胃是一個逆字,雖十二
經(jīng)皆能致逆,不出陰陽兩法,用藥之妙,在人變通。
【闡釋】此條論反胃這病,總由胃中之氣逆而不下,細析之約有六種:一為
胃火上沖;二為胃陽不足,中寒頓起;三為沖、任氣逆,挾肝氣而上;四為下元
無火,朝食暮吐;五為胃氣不降,食而即吐;六為胃槁,賁門不展。皆就其病機
而分別論述其治則及方藥,使人一目了然。末段謂“十二經(jīng)皆能致逆,不出陰陽
兩法,用藥之妙,在人變通。”尤為提綱挈領,示人以活法圓通之妙。筆者在臨
癥中,見有檢查為賁門癌者,實即寒凝賁門,食不得下,即以大劑附子理中湯加
味治之,數(shù)劑見效。至于胃陽不足,中寒頓起,及下元無火,朝食暮吐之癥,以
附子理中湯加味治療,亦常收到良好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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