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言的痛
劍鋒?
李大爺和李大娘都是快九十歲的人了，從十七歲結(jié)婚，到現(xiàn)在的八十七歲，七十年的相濡以沫，經(jīng)歷了多少風(fēng)風(fēng)雨雨，坎坎坷坷。他們共同養(yǎng)育了三個兒子，一個閨女，如今大兒子也六十八歲了，最小的閨女也五十多了。李大爺年輕時有文化，是國家干部，教子有方，兒女們也一個個的出人頭地，風(fēng)光無限，是三里五村人人稱贊，家家羨慕的禮儀之家。
由于年歲已高，又不想給子女們添麻煩，十幾年前，老兩口在自己原來自留地蓋了兩間房，種菜、養(yǎng)雞，過著自由自在的晚年生活，其樂融融。
一天，李大娘在吃早飯時，端碗的右手有點發(fā)抖，嘴角和身上都撒了不少的飯湯，李大爺感覺不對勁，于是打電話把孩子們喊了過來，馬上送醫(yī)院檢查，結(jié)果是腦梗，幸虧及時發(fā)現(xiàn)，不然后果可想而知了。?
住院期間，兒女們分班輪流伺候，孩子們不讓李大爺去醫(yī)院陪老伴，怕李大爺難過，一緊張再有個好歹就更麻煩了，李大爺在家哪能坐得住，一天幾個電話問李大娘的情況。第三天，李大爺終于坐不住了，沒有跟孩子們提前打招呼，趁鄰居的車來到縣醫(yī)院，已是中午十分，老大兒子和閨女值班。正在給李大娘喂飯，大兒子笨手笨腳，勺子送到娘嘴邊，撒在衣服上的多，喂進娘嘴里的少；女兒讓母親半躺半坐，身子背后用一個被子墊著，結(jié)果飯流到脖子里了，喂一下飯，要拿毛巾擦半天，兩個人忙了很長時間，也沒有喂母親肚子里多少飯食，著急的都出汗了。
就在這時，李大爺推門進來，看到虛弱的老伴，看到正在喂飯的兩個孩子，一切都明白了，李大爺二話沒說，奪過碗把飯勺扔到一邊，自己先喝了一口稀飯，然后把臉慢慢的貼近老伴的臉，唇接近老伴的唇，嘴對著老伴的嘴，把稀飯一小口一小口的吐進老伴的嘴里，老伴似乎很配合，一口一口的咽下去，很自然，很和諧。
那一刻，兒子很吃驚，女兒愣住了，病房里的所有人都愣了。
李大爺在醫(yī)院守了老伴一晚上，第二天，在兒女們的勸說下，依依不舍的回家了。
一個星期后，李大娘病情突然惡化，醫(yī)生連續(xù)下了病危通知書，由于年齡太大了，最后，哥妹四個決定讓母親回家，醫(yī)生也囑咐他們路上一定要小心，說不定老太太到不家就……
輸著氧氣，女婿開車，讓李大娘半躺在副駕駛位置上，小心翼翼的行駛在回家的路上，
李大爺已經(jīng)早早地，在家給老伴收拾好了床鋪。
到家了，躺在床上的李大娘面色青紫，已經(jīng)奄奄一息，喉嚨里發(fā)出很艱難的呼嚕聲，李大爺伸出食指，放在大娘的嘴里，在喉嚨往深里扣下去，一下子挖出一團的黏痰，李大娘張了張嘴，擠了幾下眼，慢慢的呼吸均勻了，也睜開了眼睛。
接下來的日子，幾個子女輪流照顧，李大爺每天都非常關(guān)心老伴的身體狀況，每天晚上都要去老伴的床前，拉著老伴的手親自量一下體溫，才回自己的床上睡覺。
一個星期后，李大娘還是無聲無息的走了。按農(nóng)村的老習(xí)慣，老人去世后，要在家停尸七天、或者五天，最少也要三天，然后才出殯入土為安。李大爺是個明白人，也體諒孩子們一直以來對母親的日夜照顧，人既然走了，在家多呆一天，就給孩子們增加一天的負擔(dān)，畢竟在出殯之前，孩子們白天為母親的后事忙碌，晚上還要給母親守靈（當(dāng)?shù)氐睦弦?guī)矩），直到出殯，所以，李大爺選決定讓老伴在家里放三天就出殯。?
第一天晚上，大兒子沒有到，而是大孫子說替他爸爸守靈，二兒子家也是孫子替他爸爸守靈，三兒子晚飯后準(zhǔn)備給母親守靈，看到老撒、老二都是孩子替補的，心里生氣，自己的孩子年齡小，害怕不敢去，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誰也不去。大娘唯一的一個閨女，也回家準(zhǔn)備供品為由，沒有守母親最后的三個晚上。
每天晚上，李大爺看著守靈的孫輩都呼呼的大睡，只有自己到老伴的靈柩跟前，往長明燈里加油，然后拿起老伴的遺像，用毛巾輕輕的擦拭，仔細的端詳著，嘴里輕輕的念叨著什么。連續(xù)兩個個晚上，四個兒女沒有一個給母親守靈，李大爺沒有批評誰，也沒有贊同誰。
三天后，老伴入土為安。從此李大爺變得沉默寡言，經(jīng)常一個人拿著老伴的相片久久的端詳，嘴里低語著什么誰也聽不清。像是對老伴述說著什么……，也許是在自我安慰……，也許是為未來擔(dān)心著什么……，……?
在以后很長的時間里，李大爺經(jīng)常拿著老伴的相框，仔細的端詳著，無休止的擦拭著，嘴里永遠念叨著別人永遠聽不到的自言自語……
（2018-08-04晚于鄭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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