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二環(huán)內，遍布老舊小區(qū)和胡同平房，一些原本并不吃香的地下室，隨著房租高漲和整治群租行動的持續(xù)開展，也變得日趨炙手可熱。市住建委和首都綜治辦就表示，一些地區(qū)出現(xiàn)群租問題由地上(居民住宅樓地上部分)向地下(普通地下室或人防工程)轉移現(xiàn)象。而在一貫火熱的大醫(yī)院周邊和臨近商業(yè)區(qū)的平房區(qū)，群租現(xiàn)象依然嚴重。近日，北京晨報記者兵分多路，探訪這些群租集中區(qū)。
居民樓下
規(guī)模上百間 宛若走“地宮”
清退地下空間違法群租房，是本市多年來的一貫政策，然而北京晨報記者近日探訪發(fā)現(xiàn)，即使在處于市中心的二環(huán)之內，仍有大量地下空間在違法群租。
整改期已過仍招租
近日，北京晨報記者來到東城區(qū)朝陽門附近，在南小街20號樓找到一處地下出租房，該出租房位于地下一層和二層，近200個房間，每個房間約五六平方米，僅能放下一張床和一張小桌。因為進入地下的門口敞開，記者提出安全問題時，管理人員則輕描淡寫地稱：“有監(jiān)控，不用擔心。”
在地下一層出口處，記者看到一份整改通知，抬頭是“北京政源拆遷有限公司”，上面寫道：責令你單位于2014年8月15日前恢復合同約定的使用用途，落款及蓋章是“北京億方物業(yè)第八分公司”。記者問管理員這里是否要清退時，對方稍微猶豫了一下：“你怎么問這么多？如果覺得不放心就不要住。”言語間充滿不耐煩。
這份整改通知書是否真實？記者隨后找到北京億方物業(yè)第八分公司，工作人員透露，北京政源拆遷有限公司從開發(fā)商那兒租了這處地下室，打滿隔斷后對外出租，被樓上居民舉報，“因為政府也有相關要求，我們就下發(fā)這份整改通知，但時限已過，他們賴著不走，我們物業(yè)又沒執(zhí)法權，也無能為力?！庇浾咦⒁獾?，截至目前，該地下出租房仍在網(wǎng)上掛著對外招租信息，月租幾百元不等。
群租房暗藏地下車庫
在朝陽門南小街6號樓，記者被帶到地下一層車庫，從車庫往里繼續(xù)走200米有一個小門，推門而入，里面竟暗藏玄機，原來這里是50多個房間，全部用于出租。
值班人員韓先生稱，房租可月付，但只能開收據(jù)，沒發(fā)票，住這里的大多是附近打工者，也有一些餐館老板租好多間用作員工宿舍。
記者試圖打探這些房子的更多信息，韓先生給了“房東”趙先生的電話，記者撥打過去，詢問這些出租房的產權所屬，趙先生則相當不耐煩：“這是我的事兒，你不用管?！?/p>
在不遠處的美術館后街12號樓地下二層，同樣有100多間出租房，門簾上寫著“員工宿舍”字樣?！八奚帷敝g用木板相隔，在靠近樓梯口處是公共洗手間，外面掛著幾排租戶剛洗過的衣服。
宛若行走地下“迷宮”
今年夏天，西城區(qū)多部門曾對天橋地區(qū)進行過整治，共清除天橋小區(qū)7000余平方米地下空間，清理841間出租房，清退人員超過1500人。如此大力度的清理，該地區(qū)是否已完全變樣？9月底，北京晨報記者來到天橋地區(qū)探訪，發(fā)現(xiàn)地下群租現(xiàn)象依然嚴重。
在天橋北路西側的東經(jīng)路6號院內，剛進小區(qū)，就看到樓旁晾曬著五顏六色的被褥，這些全是地下租客的。記者以租客身份來到地下一層，發(fā)現(xiàn)下到地下后別有一番天地。地下空間被無數(shù)小隔斷分割，房屋小則四五平方米，多則十平方米，其間有一米多寬通道相接，七拐八拐，沒拐幾個彎，記者已完全迷失方向感，宛若行走在一座地下“迷宮”。
值班室管理員介紹，出租房已存在多年，大約有200間，月租金四百元到八百元不等，最少一個月起租。記者注意到，該地下室內空氣污濁、潮濕，通道里的滅火器已銹跡斑斑，一些租客還將鞋子擺在門口，而在一處房間門口，記者還看到正在煮著面條的電磁爐。
胡同老區(qū)
地下防空洞 搖身變旅館
二環(huán)內聚集了不少著名大醫(yī)院，吸引著全國各地病人和家屬，而家屬的住宿問題也帶火了醫(yī)院周邊各色小旅館，北京晨報記者調查發(fā)現(xiàn)，很多小旅館其實是違規(guī)建在人防工程中的。
病人家屬養(yǎng)活小旅館
在協(xié)和醫(yī)院，記者遇到一位病人家屬王先生，他是河北人，家人生病來北京住院，他需要在這兒陪伴一段時間?！叭绻t(yī)院允許，我隨便打個地鋪也行，但醫(yī)院有規(guī)定不讓陪床，我只好出來找地方住?！蓖跸壬鸁o奈說。
記者隨王先生一起在協(xié)和醫(yī)院周邊尋找便宜旅館，經(jīng)過一家名叫“燈市口賓館”時，王先生指了指說：“那家是地下室，便宜，70塊錢一晚，可惜沒有房間了?！?/p>
記者前去詢問，賓館老板稱：“現(xiàn)在沒房，最早到10月底才可能有人退?！崩习暹€透露，來他店里的大多是陪床家屬，也有幾間是長租，用做員工宿舍。最終，王先生住進了一家離協(xié)和醫(yī)院較遠的賓館，討價還價后每天80元。
在宣武醫(yī)院周邊，類似的小旅館也有不少，店主同樣表示，外省市看病家屬居多，“房費按天算，想住幾天都行?！?/p>
旅館竟是人防工程
柏樹胡同里也有一家“燈市口賓館”，其房間同樣位于地下，一天60元。“就剩這一間了，你現(xiàn)在不訂下午就沒了?！钡曛鞲嬖V記者。記者看到，這條長二十多米的走廊兩側都是房間，大概三十多間，走廊中間有倆衛(wèi)生間和一個洗澡間。房間有單人間和雙人間之分，單人間內僅有五平方米大小，只能放一張單人床和一張小桌。一位在這兒居住的男子表示：“條件肯定是艱苦點，但自己陪家人來北京看病已花去幾萬元，所以能省就省。”
在這家店門口掛著一個牌子，寫著“地下空間類別人防工程”，責任單位是全國婦聯(lián)。記者咨詢東城區(qū)人防辦公室，工作人員表示，人防工程不能用來住人。而全國婦聯(lián)工作人員表示，早在三年前就已取消該旅館的對外經(jīng)營，不知為何還掛著婦聯(lián)的牌子。
進修學生住上下鋪
在協(xié)和醫(yī)院附近的外交部街胡同，兩側電線桿上貼滿招租信息，記者聯(lián)系到一位中介公司顏先生。
顏先生帶記者來到位于大方家小區(qū)11號樓二單元的地下室，這是一處一居室，大約60平方米，租金每個月4000元。房間內有衛(wèi)生間和小廚房，整個房間只有兩扇窗。“如果你們合租，最多可以住6個人。要租就趁早做決定，要不然，來協(xié)和醫(yī)院進修的外地學生就要來了，我放幾張上下鋪進來，4500元都能租出去。”顏先生說。
顏先生告訴記者，每年租房人結束合同后，他就會把房子重新粉刷一遍，并做好保潔。“你不用猶豫了，我這租給你真的很便宜了，要不然就去看看床位出租，1500一個月，也沒有柜子，也是地下室?！鳖佅壬粩嘟o記者介紹著房源。
老城平房
房東為多賺 私建“握手房”
北京二環(huán)內至今保留著大片平房區(qū)，相比樓房，平房因價格相對低廉備受租客青睞。當然，作為房東肯定是希望多賺錢，于是私自改擴建就在很多平房區(qū)日益盛行。
誰搶到地盤算誰的
在房地產中介田先生帶領下，記者來到東城區(qū)東旺胡同一處平房。該住房為“復式”，分兩層住人?！斑@房子挺好的，房東把房子加高了一點，里面就可以分兩層了?！碧锵壬f。記者看到，房東用玻璃將房檐延伸出來，并裝上窗戶圍起來，作為小廚房。而旁邊緊挨著七八家都是同樣結構?！斑@比我住得都好，我住鼓樓東大街，就12平方米，擺了三張雙人床，住6個人呢?！碧锵壬f。
隨后，記者在另一位中介高女士帶領下看了位于鼓樓東大街的一處平房，中介為了讓記者租下房子，指著門口新鋪的瓷磚說：“你看，這是房東加蓋的，跟原來的瓷磚不一樣，面積更大了。”記者詢問中介這是否符合相關規(guī)定，中介稱：“這邊都是這么建的，都往外擴建了。這院里的地兒，誰搶到誰建，那個廚房就是他先搶到的地方。”記者粗略數(shù)了數(shù)，該四合院共住了二十多戶人家，院內通道本來就不寬，由于各家向外擴建，通道僅能容下一人通過。
擴建平房為多收租
在西城區(qū)福長街附近有一片胡同區(qū)，這里也是附近商戶租房聚居區(qū)。記者來到福長街六條胡同27號院，院子里很大，四周全是房屋，且已沒有空房，“我們就在附近賣衣服，在這兒已住好幾年，地方是窄點，但不是圖便宜嘛?！弊饪兔舷壬嬖V記者。
在院內南側也有一排平房，每一間都租給一戶人家，平房跟前面房屋之間僅有一米距離，可謂“握手房”。記者留意到，平房門口處頂部都是往外凸出的，墻體都是裸露的水泥，孟先生透露，這是房東私自擴建出來的，“還不是為了讓屋內空間更大，多要點租金嘛?！?/p>
其他租客稱，因為多出來的違建并沒擠占公共道路，只是讓自家房前的道路更加狹窄，所以鄰居們并不會有怨言，相反，各家都依葫蘆畫瓢，盡可能讓自家屋內面積變大。
雜物阻塞逃生通道
27號院是一處老舊房屋大院，院子里，租戶們的摩托車、自行車和三輪車隨意停放。在院子一角，堆滿了雜物，雜物旁邊拉著晾衣繩。租戶們進入院子，都得低頭躲避。而進出院子的唯一出口處，也停滿各種自行車、摩托車和三輪車，只能容一人側身通過。消防人員提示，逃生通道一定要保持暢通，切勿大意。
在院子里，記者注意到，一份張貼于今年7月7日的通知依然掛在墻上，內容大意是為安全防汛和杜絕火患，請租客們自行清理放在院子里的雜物、易燃易爆品和裝修垃圾，7月15日逾期不清，物業(yè)將強行搬走。租客介紹，當時的確清理過一次，但這陣“風”吹過后，院里雜物又逐漸多了起來，通道也變成了如今這個樣子。
安全隱患
盜竊
徒手打洞連偷地下群租房
2013年8月29日，海淀區(qū)田村派出所轄區(qū)某小區(qū)的地下出租房發(fā)生盜竊案，多名住戶發(fā)現(xiàn)被盜。民警現(xiàn)場勘查發(fā)現(xiàn)，被盜的3戶出租房緊挨著，且墻上都被挖了洞。沒幾天，犯罪嫌疑人李某被當場抓獲。據(jù)李某交代，他沒有固定收入，為了維持生活，便瞄上了地下室的出租房。由于出租房隔板墻體薄，作案時，他先用胳膊肘將墻壁擊穿，然后再徒手將洞口掰大，隨后穿洞而入。
從去年8月29日到9月4日，不到一周時間，他以相同的方法在同一小區(qū)的地下室連續(xù)作案6起，偷得金項鏈、現(xiàn)金等財物。
火災
逃生難度大易群死群傷
今年7月20日，朝陽區(qū)愛這城小區(qū)甲2號院9號樓地下室群租房發(fā)生火災。雖然火災未造成人員傷亡，但居民此前憂心群租帶來的安全隱患終于還是發(fā)生了。記者了解到，該地下室被隔斷成80多間小房間出租，每間不足10平方米。
消防人員向記者介紹，地下群租房最大的隱患就是火災隱患，在記者跟隨消防員檢查火患時，經(jīng)?？吹降叵率铱臻g狹窄，過道兩旁全是房間，最大的六七平方米，最小的只有兩三平方米。在這些狹小空間里，租戶使用大功率電器設備、私拉電線，埋下許多安全隱患。“消防設施缺失、雜物擠占疏散通道等問題也非常突出，一旦發(fā)生火災，特別容易造成群死群傷。”消防員還透露，為降低成本，打隔斷時，使用廉價、可燃、有毒材料，發(fā)生火災后，后果不堪設想。
在清退天橋地區(qū)群租房時消防員就表示，這些地下群租房存在未按要求配置自動滅火系統(tǒng)、機械排煙系統(tǒng)、自動報警系統(tǒng)以及應急照明燈疏散指示標志設置等，安全出口、電線敷設也不符合標準。
權威行動
“由上而下”打擊群租
記者了解到，北京的地下空間，大概分為人防工程和地下室。其中人防工程歸民防部門管，地下室的權屬則比較混亂，管理難度也更大。
9月11日，市住建委、首都綜治辦聯(lián)合發(fā)出《關于在違法群租房集中治理階段做好違法群租普通地下室治理工作的通知》，《通知》指出，全市違法群租房治理工作開展以來，一些地區(qū)出現(xiàn)了群租問題由地上(居民住宅樓地上部分)向地下(普通地下室或人防工程)轉移等突出問題和不良趨勢，多部門將對違法群租問題比較嚴重的普通地下室進行重點整治。尤其是改變房屋內部結構分割出租，按床位等方式變相分割出租，以及將儲藏室、設備間和車庫分割作為臥室出租等違法群租行為的普通地下室，要優(yōu)先納入聯(lián)合執(zhí)法、集中拆除等工作中。
東城區(qū)房屋管理局工作人員表示，普通地下室如果符合相關規(guī)定，比如房間內人均使用面積不少于4平方米，不得設置上下床，具有上下水、衛(wèi)生間、用電設施，符合防火、衛(wèi)生等管理規(guī)定，具有防汛、防雨水倒灌設施等，可以用來居住，但是不能散租，也不能做集體宿舍，改成旅館也需通過登記注冊以及消防部門檢查?！暗@沒有強制性規(guī)定，很多人就打擦邊球，做一些改裝租出去，造成很大安全隱患?！睎|城區(qū)房屋管理局工作人員說。
朝陽門街道辦綜合治理辦公室工作人員表示，目前街道正在進行地下室散租清退工作?！靶^(qū)里的地下空間是不能住人的，我們正在整治。如果是普通地下室，會聯(lián)合公安、消防進行處理，如果是人防工程，那就聯(lián)系民防局共同處理。具體會通知地下室管理方拆除隔斷、清退租戶，但有些住著幾百人，清退也需要時間，不能一步到位?！睂Ψ奖硎尽?/p>
和地下室相比，人防工程權屬比較清晰。北京市民防局工作人員稱，人防工程一律不得住人。和清退地下空間不同，對于平房改擴建行為，城管部門表示，私自對平房改建或擴建均屬違法行為，如果接到市民舉報，會通知城管隊員前去處理，并責令其恢復原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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