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文起八代之衰” 、“道濟天下之溺”盛譽的韓愈，是唐代古文運動的領(lǐng)袖。中國文化史上一位杰出的語言巨匠，被尊為“唐宋八大家”的頭牌人物，而令世人贊嘆。這一贊嘆竟然延續(xù)了一千多年。
我喜歡韓愈，是從他的《左遷至藍關(guān)示侄孫湘》一詩開始。“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貶潮州路八千。欲為至尊除弊事，肯將衰骨惜殘年！云橫秦嶺家何在？雪擁藍關(guān)馬不前。知汝遠來應(yīng)有意，好收吾骨瘴江邊?！边@可能是有史以來為秦嶺寫得最有名的詩了。家國不幸，詩人賦以秦嶺深邃蒼古之審美意蘊，讓人深為羨佩。還有他那個位列八仙的侄子韓湘子，讓我對他有了一份神秘感，在西安每經(jīng)過南城墻下大湘子廟街不由就想到了韓愈。
想著少年時登華山，過蒼龍嶺，遇韓愈被天下最險之西岳，嚇得寫下遺書的投書處，心中就有幾份輕視他。我還是在去年2011年，再登華山時才想通了，千年前的華山和現(xiàn)在的華山，怎能相提並論呢？那時的華山路況，不可想象的艱險，哪有如今經(jīng)過千年，歷代鑿辟的山道，蒼龍嶺應(yīng)屬人跡罕至之絕地。因而，設(shè)身處地想一想，韓愈才是真性情，投下遺書，再毅然而下蒼龍嶺了。其實陜西應(yīng)該感謝韓愈，感謝他為秦嶺和華山作了上千年的免費廣告。
韓愈寫長安的詩不少，最膾炙人口的應(yīng)是《早春》，全詩為：“ 天街小雨潤如酥， 草色遙看近卻無。 最是一年春好處， 絕勝煙柳滿皇都?！表n愈詩中的天街，就是唐皇城承天門與朱雀門之間的顯赫一世的承天門大街。常有皇帝天子出巡的御駕行進其中，因而稱天街。道邊均栽植槐樹，人們也俗稱此街為槐街。街兩邊側(cè)道是身穿紫袍的高官的步道，承天門大街一直通向朱雀門外大街，為唐皇城南北中軸大道。所以人們也稱朱雀大街為“紫陌”。而“絕勝煙柳滿皇都?！背蔀槿藗冑澝阑识奸L安，經(jīng)常引用的 佳句之一?？晌易钕矚g“草色遙看近卻無”一句，這也是我心目中韓愈感覺超好、超絕的，可以名垂千古的詩句。
韓愈在這“紫陌”之街，還有一件和詩人賈島偶然相撞發(fā)生的趣事。說的是詩人賈島，騎驢吟詩，橫過朱雀門大街，正苦吟苦思 “僧敲月下門”一句中，用“敲”還是用“推”，不斷用手比劃推敲姿勢，一時沉浸于詩中，如入無人之境。不料，一頭沖進了京兆尹韓愈的出巡馬隊中。在唐朝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一個小民百姓膽敢沖撞管理京城的大員的馬隊，哪可是犯罪之事。當(dāng)年唐朝的京兆尹，相當(dāng)于如今的北京市長兼衛(wèi)戍區(qū)司令，管理著比如今西安大幾倍的地盤，整個關(guān)中中部。可寬厚的韓愈並未發(fā)怒，讓賈島上來問原由。于是賈島細說苦思“推”與“敲”之事。惹得韓愈一下亮了眼，竟刮目相看這位年輕的落拓詩人，哈哈大笑說：“我看還是用‘敲’好，萬一門是關(guān)著的，怎么能推開呢？再者去別人家，又是月夜，還是敲門有禮貌呀！”賈島聽得連連點頭。這樣，不但“推敲”成了寫詩作文斟酌思考的歷史典故，而且二位詩人在這古長安的中心大街上，因了一次偶然相撞，竟引為知己，成就一段詩壇佳話。
其實賈島撞韓愈，並非第一次，無獨有偶的是，他前面，還是在這朱雀大街撞了一個同樣是京兆尹的姓劉叫棲楚的官員，當(dāng)時騎一匹瘦驢的賈島見秋風(fēng)正高 ， 黃葉滿地 ，想出了“落葉滿長安”一句，經(jīng)他苦思又想出了前邊配一句 “秋風(fēng)吹渭水”，搖搖晃晃、喜不自勝之間，才撞的。那一次運氣還不算太壞，劉棲楚以為碰上了瘋子，僅把他關(guān)押了一夜。
國家郵政局在1983年8月10日發(fā)行的《中國古代文學(xué)家》(第一組)紀(jì)念郵票中第三枚就是韓愈。我只所以關(guān)注韓愈，並把他列入我說郵，以及“郵票陜西”的撰寫計劃中。全因了他在陜西留下了這么多的輝煌的詩文，和傳頌千古的逸聞趣事，以及所經(jīng)受的艱難和坎坷，讓你想躲都躲不開。
韓愈字退之。河南河陽（今河南省孟州市）人，郡望昌黎，世稱韓昌黎。因官居吏部侍郎，稱韓吏部。謚號“文”，又稱韓文公。他三歲而孤，受兄嫂撫育，早年流離困頓， 他20歲赴長安考進士，三試不第。到了第四次，韓愈又碰上了同一考題?？伤ゎB不化，竟將上次落第的文章《不遷怒不貳過論》，一字不改，抄一遍交上?？婆e取士，常常以一篇文章定奪終身。韓愈自信到固執(zhí)的性格，這次全然顯露出來，不管不顧，可以說有冒天下之大不韙之舉。多虧老天開眼，碰上了一位賢考官，趕巧竟還是去年的考官，叫陸贄。難得的是陸贄並非固執(zhí)己見之人，反而引起他的重視，又細細讀之，才發(fā)現(xiàn)這是一篇上好佳作，不由擊節(jié)贊賞。于是，韓愈被圈點中了進士。韓愈的大膽之舉，在常人看來，幾乎不可理喻，有誰敢將失敗的作品再次抄錄，捧獻廟堂？可偏偏遇到了陸贄這樣一位從善如流的一代賢相，方才得以脫穎而出。
韓愈一介儒生，下筆千言，汪洋恣肆，做起官來卻是一頓三跌，命途多舛，仕途更顯曲折，屢受挫折。他提出“不平則鳴”的論點。認為作者對現(xiàn)實的不平情緒是深化作品思想的原因。為官時也遵循著 “不平則鳴”因而給他惹上幾次大禍，讓韓愈慘遭貶謫的，恰恰是詩人自己奏呈的辟佛力作《論佛骨表》。
《舊唐書.韓愈傳》記載：元和十四年，宦官杜英奇迎法門寺佛骨至長安，唐憲宗先將佛骨迎到皇宮內(nèi)供奉，然后再送至寺廟。在皇帝崇佛風(fēng)氣的影響下，上至王公大臣，下至庶人小民，紛紛施舍財物，以表虔誠，沒有財物的，甚至自殘身體以示禮敬?！巴豕棵裾胺钌崾?，惟恐弗及，有竭產(chǎn)充施者，有燃香臂頂供養(yǎng)者”上行下效，一時整個社會都喪失了最起碼的理智，長安滿城士民如癡如狂，已經(jīng)發(fā)展到走火入魔了。韓愈馬上給憲宗皇帝寫了一封奏章，直言反對禮佛。在這篇文章里，他力陳敬佛之禍，認為傷風(fēng)敗俗，甚至把皇帝奉若神明的佛骨指為“朽穢之物”。這篇文章雖然流芳百世，但在當(dāng)時，韓愈對佛祖大不敬，憲宗勃然大怒，要將韓愈處死，幸虧裴度的大力營救，韓愈被貶謫為潮州刺史。這才有了那首“朝奏夕貶”，“云橫奏嶺”的不朽之作。
其實早在他任監(jiān)察御史之時，因上書論天旱人饑狀，痛論宮市之弊，請減免賦稅，立即招致了非法獲利者們的強烈反應(yīng)。時隔不久，他就被貶到遠僻的陽山做縣令。不過，韓愈憑借其文章的影響力，以及必要的人際援助，很快又回到了京城?？墒撬匀绱?，不平則鳴，哪會吃一塹長一智。這一次直接觸犯圣顏，最后還差一點丟了老命。而這次惹惱皇上受到的打擊，並沒有讓他一蹶不振，憲宗死，他又回到了京城。最后官居國子祭酒、兵部侍郎、吏部侍郎、京兆尹等職。這才有了和賈島在朱雀大街相撞的趣聞逸事。
?韓愈不愧為天縱奇才，其散文縱橫開合，以雄強豐沛之氣勢勝；奇偶交錯，巧譬善喻，盡顯功力無窮；或詭譎，或嚴正，藝術(shù)特色多樣；掃蕩了六朝以來柔靡駢儷的文風(fēng)。韓愈也是詩歌名家，藝術(shù)特色以奇特雄偉、光怪陸離為主。求新求奇，有獨創(chuàng)之功。他語言上堅持“詞必己出”、“陳言務(wù)去”；在作品風(fēng)格方面，他強調(diào)“奇”，以奇詭為善； 特別重視文人的道德修養(yǎng)，提出養(yǎng)氣論，以及“不平則鳴”顯示文人骨氣品格的論點，都讓后人感佩而敬重。其賦、詩、論、說、傳、記、頌、贊、書、序、哀辭、祭文、碑志、狀、表、雜文等各種體裁的作品，均有卓越的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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