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親杯”征文
選登
憶兩代娘親(散文)
冷雪莉(廣東)
娘親在,家就在!娘親不在,家風猶在!
感恩上天對我的眷顧,兩代娘親陪我出生成長,言傳身教,受益匪淺!一代知書達理,任勞任怨;一代和風細雨,知微見著。
“獨在異鄉(xiāng)為異客,每逢佳節(jié)倍思親。”時至清明,我的思念泛濫在夢里,在文字里,在淚水里,每每提筆就一瀉千里。
2002年于我是黑暗歲月,剛從象牙塔走出來就趕上我國第一屆大學畢業(yè)生不包分配。面對工作和社交的各種不適,再加上求學、求職的南北大漂移,需要在“雞同鴨講眼碌碌”的粵語環(huán)境中求得生存,須倍加努力工作和學習,工作后第一個春節(jié)都因加班沒回家團聚,以至抱憾終身。農(nóng)歷五月的那個凌晨,電話猛然響起,哥哽咽著說:妹,我們的媽媽走了,你和姐馬上回家!”簡直是晴天霹靂,如五雷轟頂,我一下子癱坐在床沿上,以為是在做夢,夢醒了就好了......當我乘最早的航班從廣州趕回成都,打個黑的士趕回家時,才如夢初醒,我親愛而苦命的母親真的走了。那一刻我拉著她的手,多想她再摸摸我的頭,再親親我的臉,多希望她是睡著了。她沒有嘮叨,沒有呻吟,沒有再看上我們最后一眼,只靜靜地躺在那里,任憑我如何歇斯底里的呼喚,她都長喚不醒?;蛟S這就是她選擇的最好的離苦得樂的方式,一個多年被病痛折磨,又任勞任怨為家庭為孩子操勞一生的母親,因為高血壓突發(fā)腦溢血而溘然與世長辭,享年65歲。無人知道她臨走時的痛苦,也無人知道她給兒女還留有多少期待和囑托,只是留給我們無盡的愧疚和念想,特別是我剛參加工作還沒來得及盡孝,當有能力盡孝時,她卻不給女兒機會了,“子欲養(yǎng)而親不待”,這是多么痛的領(lǐng)悟!
憶兩代娘親
冷雪莉(廣東)
母親生于抗日戰(zhàn)爭爆發(fā)的年代,當時外祖父是保長,后來當過教書先生,于是母親便有機會念得一些書,還當過幾天幼兒園的老師,在當時也算蠻有文化了。因為父親是一名教師,外祖父喜歡有文化的人,于是父母親就因為外祖父與祖母雙方家長的認同而結(jié)為夫妻,算是父母包辦的婚姻?!芭笕?,抱金磚”,母親比父親大三歲,年齡差距在那個年代是歡喜的,但是婚后的日子卻總會因年齡時不時發(fā)生口角。母親中等身材,相貌不在人前也不在人后,性格隨遇而安兼著幾分怨氣。父親是積極向上的青年,自學成才各種吹拉彈唱,相貌出眾,當教員兼宣傳干事。父親受祖母的嚴格教育和言傳身教,現(xiàn)在我還清楚記得堂屋正中間就掛著“忠孝節(jié)義”牌匾。按中國傳統(tǒng)家庭一般是“男主外、女主內(nèi)”,父親當然挑起主外的大梁,靠一邊教書、一邊種地,養(yǎng)起一個大家庭。而母親卻說不上是主內(nèi)還是主外,似乎主內(nèi)主外她都靠不上邊,但她又內(nèi)外兼顧,她就是這樣的一個矛盾綜合體。
母親育有四女一男,一般人會認為是重男輕女,不斷生育為了傳宗接代。事實是哥哥排行老二,我是家中最小的女兒。母親40多歲高齡生下我,雖然女兒多些,但我依然很金貴。在我還很小的時候,父親經(jīng)常把我舉到頸脖上“騎馬馬”,口中念到“皇帝愛長子,百姓愛幺兒,我是老百姓,我愛我的幺兒”,引來哥姐的嫉妒。母親不善言辭,少有表達她的愛,她只會在每年冬天不知倦意地燈下熬夜,為全家人手工縫制精美新衣服、新布鞋過新年。她說:“新年一定要讓全家人穿全新的!”由于母親的手工好且善良熱心,親戚鄰居經(jīng)常在過年前請她幫忙裁剪衣服、編制鞋底,母親從不拒絕,再忙也熬夜趕制在年前交給他們。母親平時就縫補修改些大孩子不能穿的舊衣服給小的穿,也用剩下的毛線團給我織些花花綠綠的毛衣。其余的記憶就是經(jīng)常夜里病發(fā)的呻吟,這是生下五個孩子落下的月子病,導致了嚴重風濕病,骨關(guān)節(jié)發(fā)燒發(fā)熱疼痛難忍,此起彼伏的呻吟聲就伴隨著那些夜晚。日子一長,父親也忍受不了了,然后就緊隨一陣陣父母的吵鬧交響曲。
憶兩代娘親
冷雪莉(廣東)
雖然晚上關(guān)節(jié)疼痛很難熬,但白天母親還是會打足精神上生產(chǎn)隊干農(nóng)活,代表我家主要勞動力去掙工分。因為父親去學校上課,每月幾塊錢的工資根本不夠全家人開支,其余口糧還得靠生產(chǎn)隊分配。母親常年都背個大背簍去干活,上山背化肥、種子,下山背紅薯、禾稈,記憶中,從沒見過她空手出入過家門。母親強忍著病痛去出工,做些力所能及的雜活,除草、撒種子、丟肥料、割草喂牛等,雖不是粗重活,但繁瑣事多,卻時常遭遇身強力壯的隊友嫌棄,不僅工分拿得少,還經(jīng)常被莫名扣去一大半,當面背面破口大罵母親是殘廢,干不了重活還想拿工分,指責我們?nèi)叶际巧a(chǎn)隊的負擔,那種鄉(xiāng)野罵咧的粗俗程度無法用語言來形容。母親強忍著淚水依然去出工,盡管工分甚少,但總比沒有好,至少可以分得一些糧食回家,讓我們幾兄妹不會餓肚子。
待到十一屆三中全會后土地聯(lián)產(chǎn)承包責任到戶,家里八口人的土地靠著拖著病體的母親去耕種和父親及兄妹們放學后抓緊分分秒秒干農(nóng)活,甚至半夜三更挑燈夜戰(zhàn)及一些親戚幫扶聯(lián)合完成。雖然日子很苦很累,由于父、母親的科學規(guī)劃種植及家禽家畜養(yǎng)殖,我家的糧食比年富力強的鄉(xiāng)鄰更豐收,更富足。溫飽問題得以解決,青黃不接時還有余糧接濟鄉(xiāng)鄰。但母親的風濕病卻越來越嚴重,關(guān)節(jié)開始變形,手腳開始蜷縮,每天依靠“地塞米松”鎮(zhèn)痛。我的記憶中,母親的更多印象是與這粒強力鎮(zhèn)痛藥相關(guān)聯(lián)的,只要一天不吃,整個庭院都會聽到她病發(fā)痛苦的呻吟聲。父親也不斷地想辦法給母親治病,各種偏方不管誰說好,不管路途多遠,只要聽說好就去試。甚至想盡了辦法去成都的大醫(yī)院看過,都說這個病太根深蒂固。看過很多醫(yī)生,試過各種偏方,依舊只有那一顆“地塞米松”才是母親的“救命稻草”,吃過藥后精神抖擻干活利索,藥性一過就是呻吟吶喊,也會經(jīng)常嘮嘮叨叨,批評孩子們的毛病,雖然初心都好,卻討不得孩子們的喜歡。她還祈禱孩子們長大后當醫(yī)生,首先為他們的娘治好病。但五兄妹雖然都跳出了農(nóng)門,卻沒有一個從醫(yī),終究沒能滿足母親的心愿,也是我們兄妹的遺憾(并非不想學醫(yī),只因沒考上醫(yī)學院)。母親在病痛折磨與哀怨中走過了一生,待到我們?yōu)槿烁改刚嬲聲r,才幡然醒悟虧欠娘親的實在太多太多,如果不是十月懷胎一朝分娩,母親哪里會落下這么深重的?。咳绻茉缭珞w會母親的身心痛苦,我們怎會對她的嘮叨熟視無睹?如果知道母親的恩重,哪會讓她有那么多的抱怨?母親永遠地走了,留給我們的除了愧疚、思念,還有對母親生活角色的歷史還原,權(quán)當紀念。
憶兩代娘親
冷雪莉(廣東)
除了父母親,我家還有一位相當重要的當家人,一位德高望重也對母親影響深遠的娘親,那就是父親的母親,我的祖母。她是家里人時常掛在嘴邊的“老佛爺”,猶如《紅樓夢》中的賈母。婆媳關(guān)系是世上最難處的關(guān)系,我的母親與祖母共同生活了四十多年。關(guān)系復雜多面,有時情同母女,親密無間;有時如同情敵,針鋒相對,悲歡離合更是道不清說不明。
中國式家庭“男主外,女主內(nèi)”,我家不例外,但也有不同。只是父親主外,祖母主內(nèi),母親既不主內(nèi)又不主外,但又是內(nèi)外關(guān)系的矛盾焦點,三人間既相生又相克。當面對家庭外的紛爭和人際關(guān)系處理時,母親和祖母從來都統(tǒng)一戰(zhàn)線一致對外,從不會跟外人說半句家里人的不是。而一旦回到家中,就會互相數(shù)落,特別是當我們長大后從外地讀書或工作回來,兩代娘親就會分頭守在孩子們的床頭細說各自的委屈,以致于我們聽著進入了夢鄉(xiāng)。待到第二天,一切像從未發(fā)生。而父親卻是夾在其中的一塊棉花糖,一會兒忽左一會兒忽右。常言道:“天下無不是的父母”,父親大多數(shù)是向著祖母的。以致于母親的一生都處在抱怨和憂郁中,母親本是知書達理有能力的女人,但無論在家庭和社會她都只是個配角。原因之一是母親一直身體不好,另外還得從祖母的生世說起。
憶兩代娘親
冷雪莉(廣東)
我的祖母,本是小家碧玉,排行老小,是七兄妹中唯一的閨秀。從小天資聰穎,才貌過人,深受家人喜歡。但迫于“女子無才便是德”的封建影響,祖母未念過書,唯一會寫的字是自己的名字,偷偷地從兄長處學會了基本數(shù)字計算和認識錢票。直至17歲,經(jīng)過媒妁之約,與素未謀過面的祖父結(jié)為秦晉之好,意外地驚喜發(fā)現(xiàn)祖父長得儀表堂堂,還認得幾個字,于是婚后的日子倒也幸福。第一個孩子出生,因為營養(yǎng)不良太瘦小未滿月就夭折了,祖母傷心不已。一年后有了我的父親,這本是非常令人期待的大喜事。哪知祖母正身懷六甲的時候,由于抗日戰(zhàn)爭前線所需,祖父兄弟三個,而他是老大,卻硬生生地被抓去充軍。祖父去了抗日前線,前幾年還有書信往來;前往臺灣后,從此杳如黃鶴。那個冬月祖父被迫充軍。次年正月,父親才出生來到這個世上。父親從出生那一刻都未曾見過他的父親,也不知他的父親模樣,后來甚至不知是否還活著。在物質(zhì)匱乏年代,人口多是負擔,于是祖父家族想逼走祖母。但祖母意志堅決,早已在心里立下了樹“貞潔牌坊”的愿望: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哪怕嫁了個靈魂都要堅守下去,這就是女人的貞潔。雖然沒被逼走,但解放后祖母在公社里當婦女干部的工作被迫不能去干了,她又一次失去了學習文化的機會。緊接著就是家族分家各立門戶,這與逼走無異,只是留住了家族身份而已。祖母常念叨的“三斤豌豆開鍋”,也就是分家只分到三斤豌豆,就這樣祖母帶著父親過著有一餐沒一餐的孤兒寡母生活。經(jīng)常吃各種野菜充饑,據(jù)她說野菜“鵝兒腸”的口感最好,幾次餓暈了過去,還是她娘家的兄弟想方設(shè)法救濟才活了過來。從生死線上爬回來的祖母更加意志堅定,她白天上山干大隊農(nóng)活,晚上自學各種竹編器具等男人的手藝,然后逢場(趕集)時拿去變賣并購得一些糧食充饑。漸漸長大的父親也學會做竹編,祖母將竹編賣出去的錢,用一小部分購買糧食,大部分錢留著給父親交學費。她吃盡了沒有文化的苦,必須讓兒子去讀書。她變賣了陪嫁的嫁妝,砸鍋賣鐵讓父親念書。父親考進了中學堂,也惦念著祖母沒有糧食吃會挨餓,把學堂里分發(fā)的飯菜忍著不吃或少吃,悄悄地存起來,放假帶回家給祖母吃。而祖母想方設(shè)法給父親準備些野菜帶回學校。就這樣母子相依為命走過了那段饑寒交迫的歲月,也就是人們常常講的“過糧食關(guān)”。
待到過完糧食關(guān)后,母親走進了祖母與父親的世界,組成了三口之家。因孤兒寡母長期受欺凌,祖母非??释硕鄤荼?。因此希望母親多生孩子,不管男孩女孩,祖母都喜歡得不得了。于是我們五兄妹相繼到來,組成八口之家的大家庭。也正因如此,我家沒有一般家庭的重男輕女現(xiàn)象,孫子孫女都是祖母的珍寶,精心地呵護,細心地照料,讓孫輩都能健康成長。雖然糧食關(guān)已過,但糧食還是不夠,粗糧是有得吃,但細糧卻是珍品。祖母全權(quán)操持起家務(wù),除管好全家的飲食起居,還精打細算做好收支分配,養(yǎng)些家禽和種些蔬果到集市上賣,貼補父親微薄工資和母親掙工分收入的不足。也正因計劃周全,全家人從沒大吃大喝過,但也從不缺衣少食,在青黃不接時,還有余糧接濟鄉(xiāng)鄰,甚至“被”認作鄉(xiāng)鄰里的“小康之家”。童年歲月是艱苦的,但又是幸福的。即便是粗糙的玉米面上鑲嵌了幾顆珍珠般的大米粒,再加上一點咸菜,一日三餐總能讓全家吃得飽飽的,總比同齡小伙伴飽一頓饑一頓地要好很多。母親和祖母就是這樣粗細搭配、精打細算、里外結(jié)合地操持著全家人的生活。
憶兩代娘親
冷雪莉(廣東)
祖母沒有文化,但深知文化的重要,砸鍋賣鐵讓父親讀書當上了人民教師。到了我們這一代,母親和祖母更是想讓文化改變家庭命運。小時候,家里的“三親”給我們樹立的目標就是“鯉魚跳龍門”,只有努力讀書才能跳出農(nóng)門。為了實現(xiàn)這個目標,母親和祖母齊心協(xié)力,竭盡所能為我們籌學費。祖母堅持每天凌晨5點起床做讀書娃的早飯,當然午飯、晚飯也從不落下,40多年,從未間斷。而母親則負責全家人的“穿暖”縫補工程,雖然新衣服一年甚至幾年才有一件,但每個人從來沒有被凍著。祖母和母親經(jīng)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是“食要飽腹,衣要遮體”,無論如何都要讓全家人有這樣的基礎(chǔ)保障。母親和祖母卻一直節(jié)衣縮食,紡得一手好針線,她倆從來穿的都是補丁服。還好,縫補得很精美,漿洗得很潔凈,她們走到哪里都顯得與眾不同。祖母做得一手好飯菜,卻經(jīng)常不上廳堂,隨便吃點??傉f她上一餐吃得多,不餓;飯菜有剩余又悄悄去吃。這個習慣無論在貧窮還是小康年代,她都一如既往。
母親是有些文化的,夏天的晚上經(jīng)常在高高的谷堆旁給我們講《岳飛》、《薛仁貴》的故事;唱《打金枝》、《天仙配》等黃梅戲,我們聽得耳根都豎起來,也會跟著時不時唱唱川劇,玩玩變臉,全家人其樂融融。祖母沒有文化,卻能說些至理名言,意味深遠。小時候不懂,只是默默地聽著,聽多了還生厭煩。長大后步入中年,猛然發(fā)現(xiàn)祖母原本是個哲學家,只是生不逢時。記得祖母常給孫輩們說:“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咱人窮志不窮”、“衣服應(yīng)該是穿破的,而不該是被指破的”、“千年的谷子,只說眼前生芽”;也時常用“晴天帶雨傘”來提醒大家做事情要有準備。給已經(jīng)中年為人師表的父親還經(jīng)常念叨:“忍一時之氣,免百日之憂”、“得饒人處且饒人”、“看待仇人要像恩人一樣對待”。而跟母親對話時卻時不時地提到:“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餓死事小,失節(jié)事大”、“家有賢妻,男人不遭混事”、“墻有縫,壁有耳”。當面對被外界欺負又沒辦法解決時,祖母也會在憤恨中吶喊:“我就冷眼看螃蟹,看你橫行到幾時!”、“后頸窩摸得著,看不著”、“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現(xiàn)在想來,句句透著做人做事的訣竅,帶著大智慧啊,且用得都那么貼切。除了自己名字外,大字都不識一個的祖母,是如何學到并融會貫通的呢?于我而言還一直是個謎。
憶兩代娘親
冷雪莉(廣東)
祖母雖沒文化,但算盤打得順溜,各種賬目算得清清楚楚,全家各種開支無需賬本,按她的話說“自古只有賬本認得我,哪有我認得賬本的”。也正因為這種精于細算,我家才能更早解決溫飽問題。但祖母與母親之間也為此常鬧不愉快,尤其是逢年過節(jié)要給各自娘家送禮物,婆媳不合的頻率就會高一些。常見的情況是每年回娘家拜年,母親都會因為帶的禮物拿不出手而苦悶。因祖母掌管經(jīng)濟大權(quán),會顧及全家的經(jīng)濟情況,每年只會準備一定量的臘肉、白糖、掛面作為拜年禮物??赡赣H還要帶上幾個不懂事又能吃能喝的娃娃,禮物卻只有那么一點點,而其他人回娘家?guī)У耐尥薏欢?,而禮物還會多些,實在讓母親臉面上掛不住,一向順從的母親這時很無奈。小孩子只知道跟著母親走親戚好吃好喝而興高采烈,有時卻會遭到母親莫名的打罵,后來才明白,這是拿孩子當出氣筒呢。祖母護孫心切,見到心肝孫輩挨打,這還了得,婆媳大戰(zhàn)隨即爆發(fā),但不管怎樣吵,最終都是一覺醒來后又相安無事??墒窃谖覀冃置糜仔〉男哪恐袇s慢慢種下了祖母的愛大過母愛的種子,這也就是為什么長大懂事后覺得虧欠母親的最大原因。
祖母是一家之主,即便父親早已撐起一片天,但家里大小事都必須尊重祖母意見,這是家規(guī)。母親總是教導我們要尊老愛幼,我就是那個最受寵的幼輩,祖母就是家里最受尊敬的長輩。祖母平時節(jié)日縮食總把好吃、好喝、好穿、好用的留給全家人,但過年過節(jié)或有人情往來,又是體現(xiàn)全家人孝敬尊重祖母的時候。我家的規(guī)矩是吃飯時祖母先動了筷子,晚輩才能動筷子,喝酒時如果祖母沒端起酒杯,任何人不得碰酒杯。我家形成了母慈子孝的謙讓之風,經(jīng)常出現(xiàn)“食物做多了不夠吃,做少了卻吃不完”的怪現(xiàn)象。
祖母的前半生極其艱苦,但后半生是幸運的。因為哥姐相繼參加工作,家里的經(jīng)濟狀況得到了改善。父母親執(zhí)意要給祖母過六十大壽,也按農(nóng)村習俗為她提前準備好西歸時的祭文和壽山。祖母經(jīng)常說她的祭文三天三夜都說不完,事實上,母親請來知識淵博的外祖父帶了幾位老先生寫了七天七夜的祭文,還只是個梗概。而更奇特的是,工匠正為祖母開鑿壽山點炮的那一刻,卻驚喜地聽到大表叔飛奔傳來好消息:收到祖父幾經(jīng)周折從臺灣經(jīng)香港轉(zhuǎn)回大陸尋親的親筆信,這封信足足等了四十多年!祖母從少婦等到白發(fā)蒼蒼的老太太,父親從還未出生等到了中年,全家人激動得哭成一團,整個鄉(xiāng)鎮(zhèn)都沸騰了。之后因為政局和地址不詳?shù)仍颍纸?jīng)歷了無數(shù)波折,終于在4年之后的清明節(jié)等來了祖父返大陸祭祖探親的難忘日子。祖父與祖母緊緊地擁抱在一起,他們要把50年的苦澀、心酸、思念、期盼等統(tǒng)統(tǒng)都訴說個夠,足足一個月,祖父都拉著祖母的手,片刻不離,走街竄戶,尋找他們當年的故事。相聚總是很短,期待總是很長,一個月后祖父返回了臺灣,12年后他又再次返鄉(xiāng)與祖母相聚過一次,自此后又是天各一方。
九十年代初,哥姐們相繼離鄉(xiāng)工作或?qū)W習,剩下祖母和母親留在農(nóng)村生活。這時母親的病已經(jīng)越來越嚴重,因長期吃鎮(zhèn)痛藥副作用已經(jīng)導致骨關(guān)節(jié)變形,全身浮腫,生活已難自理。七十多歲的祖母負責照顧母親,為媳婦熬藥、煮飯和照顧起居,沒人覺得她是位年過古稀的長輩。母親總是很自責,總是埋怨自己為什么身體不爭氣,本來是該媳婦照顧婆婆的,卻招致婆婆在年歲已高還要反過來照顧媳婦。祖母卻總是安慰母親:“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只要身體好,誰照顧誰都一樣”。待到我也考上大學后,祖母和母親才依依不舍地離開那座又愛又恨的小山村,來到城里與父親一起過著三個人的生活,五年后母親意外病逝?!澳贻p的時候是兩母子迎來了媳婦組成三口之家,然后兒孫滿堂,年老的時候依然是兩母子送走了媳婦,這是為什么啊”面對朝夕相處了四十多年,又對她孝順有加的媳婦,猛然走了,祖母悲傷到說不出話,好多天吃不下飯,一直喃喃自語:”這是為什么啊,那些年,那么窮,那么苦,我們都挺過來了,為什么現(xiàn)在日子好了,卻先我而去了,媳婦啊,你咋命就這么苦呢”?
憶兩代娘親
冷雪莉(廣東)
沒有母親的日子,祖母像丟了魂一樣,整天無精打采,后來因為父親寸步不離的陪伴和孫輩們的照料,她才逐漸好轉(zhuǎn)起來。時代的變化和家庭條件改善,祖母享受了十年悠閑而幸福的晚年時光,直到器官老化而壽終正寢,終年94歲。祖母走得很安詳,因有深愛的兒孫為她盡孝送終。她的一生有太多的苦難,也有太多的故事,但故事都有美好結(jié)局,此生應(yīng)無憾!
母親和祖母同是苦命人,她們相愛、相攜、相生、相“斗”四十余年,共同譜寫了家庭的編年史,也創(chuàng)造了“冷氏”的家風家訓,留給后輩的除了懷念,更多的是傳承。“兩代娘親”音容宛在,福澤綿長......追憶吾“娘親”,不禁淚如雨下:
大夢何時已?怎能忘兩代娘親。風吹蘆花驚一瞬,白頭無復往矣。算嘗盡別離滋味,猶憶當年母慈身,兩人同施露無干地。生與死,難捐棄。夜晝重把生死寄,曠懷無時與日,蒼涼堪倚。長吟永嘆又春分,雨水依然夢里。問今世兩代娘親?泉下有靈應(yīng)豎耳,一文成淚濕殘陽里。為誰吐,此心哺。
年年清明,今又清明,謹以此文緬懷我的母親和我的祖母——我的“兩代娘親”!
于2018年4月5日 清明
主辦單位
我們娘的形象太老了,只有孟母與岳母,到近代,只有艾青的大堰河,但也是封建地主的奶娘,所以我們認為主辦首屆“娘親杯”至少是有現(xiàn)實意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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