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楊啟云
【作者簡介】楊啟云,四川三臺人。生于1970年。主要從事小說、散文創(chuàng)作?!对阼髦荨ほ櫠鸥Α帆@《劍南文學》2014年度“道融民舟”杯散文一等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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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紫云宮“波平浪靜”的匾額下,對面是空空蕩蕩的戲臺。
坐落于郪江鎮(zhèn)老街中段王爺廟的戲臺,屬于川西北典型的廟會戲臺,形式為底層過人、上層演戲的“山門戲臺”。
空蕩蕩的戲臺上滿是人去臺空的落寞。站紫云宮的正殿前,看到一個奇怪的組合:背后是鎮(zhèn)江王爺高大的塑像,左側的偏殿端坐著長須紅臉的關云長,右后側是郪江的城隍爺和他的娘娘。本該高踞城隍廟和關帝廟神臺上的兩位尊神,屈居在王爺廟這個促狹的空間里,神情落寞,眼神虛無,似乎像我一樣,想從空蕩蕩的戲臺上,尋找這里曾經(jīng)的繁華。
戲臺和我們面對面,它沉默不語。它那灑脫的飛檐,漆黑的臺柱,都沉默著。兩廂吹拉彈唱的樂師,蹤影全無;出將入相的后臺,已經(jīng)蒙塵。
時間要讓世間落寞,只要拂一拂衣袖。
僅僅就在幾天前,它還如此的熱鬧。戲臺和紫云宮間的壩子里,人山人海,上正殿的石梯,成了天然的座位;兩棵巨大的古榕,也爬滿了小孩;時尚的女孩,滿臉驚艷。這一天,是“古郪國戲樓彩臺”開光。集山門戲樓于一體的郪江王爺廟,始建于清乾隆丙戌年(1766年),作為酬神的戲樓,命運是和廟宇不可分割的,也就是說,早在240多年前,這座叫做“古郪國戲樓彩臺”的戲臺,就已經(jīng)開過光了。不過,它沒有跑贏時間,光緒12年(1886年),它經(jīng)過培修,可能又被開了一次光。進入二十一世紀后,作為古建筑,王爺廟再次被重修,老戲樓也準備重放光彩。
可是,歷史回不到從前。
戲樓的落寞,是一種必然。它只是一個平臺,承載著歷史的內核。依依呀呀的戲曲初唱,總是在迎神賽社的節(jié)日上。對神的酬謝敬畏之余,人們也借助戲曲豐富自己的文化生活。在很漫長的時期,鄉(xiāng)村是孤寂的,簡單的直線條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聽戲漸漸成為精神生活的慶典,戲樓逐漸變成鄉(xiāng)人精神慰藉的核心。人們需要從這個虛擬的戲臺,去認識“世界大舞臺”,去滿足“三五步行遍天下,六七人百萬雄兵”的欲望——他們獲得的,何嘗又不是今天我們網(wǎng)絡世界的感覺呢?
于是,戲樓進入了它的鼎盛時期,它承載教化與麻醉。辨忠奸、別賢佞,崇善抑惡,相信因果,“借虛事指點實事;托古人提醒今人”。這個平臺,想做太多的事;這個平臺,承載太多的愿望?!皥蛩瓷?,湯武凈,五雄七霸丑角耳,漢祖唐宗,也算一時名角,其余拜將封侯,不過掮旗打傘跑龍?zhí)?;四書白,五?jīng)引,諸子百家雜曲也,杜甫李白,能唱幾句亂彈,此外咬文嚼字,都是求錢乞食耍猴兒。”——這個平臺,又該有多少隱秘與無奈?
這個平臺,有太多的隱喻。
戲樓上的琴聲悠悠,是否還拉響千百年前的音韻,只有郪江知道,只有郪江兩岸如龍飛奔的群山知道。
太多的人都已不明白這古老的唱腔,戲臺上經(jīng)典的川劇令人昏昏欲睡,吸引孩子們的僅僅是熱鬧,讓觀眾哈哈大笑的是郪江地方小劇團詼諧的小品,如潮涌動的游客是為了獵奇。
人去臺空。陽光透過古榕樹密密的枝頭,撕破王爺廟的冷清、孤寂,也投射到戲臺下那群打麻將的大爺身上。
臺下不空,麻友代替了票友。打麻將代替玩票,這是一種變遷,未必就是進步,卻不可阻止。人類漸漸強大,神就漸漸黯然失色,戲劇的教化,也喪失了權威。今天,人們有太多的平臺,來寄托自己的思想。地祖廟頹敗的戲樓,只是它們退出歷史的一個縮影,太多的戲樓,只能成為文物。
其實,簡單一點更好,就算是承載熱鬧吧。讓那些歷史的滄桑,沉淀到郪江,到九龍橋,到古榕樹……讓修葺一新的戲臺,就承載今天的熱鬧,有一些音樂,有一些清風明月、小橋流水,有一些人生茶余酒后的小滿足,就夠了。
這樣,徐渭的這副楹聯(lián),就可以寫在王爺廟戲樓的臺柱上:“萬壑送泉聲,臺榭影隨江月轉;雙橋蟠帶勢,笙歌響答水龍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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