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高考那年，家中多了一只小土狗。因毛色如青灰磚色，父母便隨意的起名叫它灰灰。
聽媽媽說，它是跟著爸爸回來的。那段時間正值豆角苗破土鉆出的時候，我爸去山坡上砍些黃荊條子回來插上，等著豆角苗生長攀爬。
在砍條子的時候，爸爸隱約聽到有狗叫聲，他就想停下手中的動作，仔細聽聽是哪兒的狗叫。但他放下刀，又沒聲兒了，于是他又繼續(xù)砍，又有叫聲，他又停下，又不叫了，又砍，又叫。
如此反復(fù)幾次。他干脆擱了鐮刀，四處喚了幾聲。果真，從林中鉆出來一只小狗，黑嘴圓眼，灰毛立耳。
它有些膽小，在距他兩三米遠的地方坐了下來。我爸見它不肯近身來，就繼續(xù)砍條子了。
估摸著條子數(shù)量已足，我爸就捆好條子扛著往家走，小狗便碎步跟隨。見它太小，跟不上步伐，他便停下來等它，它見人停下了，它也停下，不肯往前。
就這樣，一人一狗，停停走走。
由于肩上的黃荊條子實在有些重，我爸就回頭對它說，我等你你不來，那你得自己跟緊了，你要聰明，跟我回去了，我就把你養(yǎng)著，你要跟不上，那你就只能自己自生自滅了。
他說完這句話，狗狗竟像聽懂了似的，也不怕了，徑直就跑到了我爸身邊。就這樣跟著他回了家。
我爸說它是狼狗的后代，因為它的兩只后腳上，各有六趾，他說，那是土狼狗獨有的特征。
起初我是不大相信的，因為它個頭實在太小，性格也極其溫順，毫無狼狗的健壯與氣勢。即使成年后，它也就與普通田園犬個頭一般大小。我實在無法將它與狼狗的模樣聯(lián)系起來。
不過后來我還是信了，因為它極聰明，雖說田園犬聰明犬只不在少數(shù)，但它是那些聰明犬里拔尖兒的。
因為許多狗需要訓(xùn)練，才能熟練完成一些事，但它不需要刻意訓(xùn)練，仿佛很多時候聽得懂我們所說的話，常常讓我們感到驚喜。
印象深刻的一件事是:
有一年夏天，我爸、我媽、還有我妹妹，他們?nèi)艘黄鸪鋈炀?，走的時候叫上了灰灰。我當(dāng)時犯懶，天熱不想外出，就窩在家中睡午眠，也就沒跟他們一起出去。
臨近下午五點左右，我在廚房里準(zhǔn)備做晚飯，妹妹興奮的跑來跟我說，姐，灰灰好聰明啊，它真的聽得懂我們說話。
我一臉狐疑地看著她。
她見我不相信的眼神，便繼續(xù)說，我們走了好遠，走到一個山坡上，媽走不動了，就沒跟我們一起，然后我跟爸爸還有灰灰一起就走到前面去了，找了一會兒菌子，我見媽還沒跟來，就對灰灰說，你那個主人呢？你快去把她找來，我在這里等你。
我一邊淘米一邊頭也不抬的說，然后呢？
她興奮地拍著我說，最神奇的事就來了，我說完這句話以后，灰灰就跑了，我只以為它走的久了，渴了，自己去找水喝去的，結(jié)果不一會兒我就聽到山坡下頭有聲音。我就叫了一聲媽，結(jié)果真的是媽來了，灰灰也跟在她身邊。我就問媽，你咋知道我們在這里。
媽說，灰灰跑來在我身邊轉(zhuǎn)圈，還唧嗚唧嗚的叫喚，我就跟著它來了。
我就問她，真的啊？
媽就說，是真的??！
我就跟媽說，灰灰是不是聽得懂我們說話啊，我跟它說讓它來找你，本來是說著玩兒的，沒想到它真的把你帶來了。
聽到她說完，我也心中吃驚，灰灰竟這樣聰明。我說媽咋說？
妹妹笑著說，媽很不以為然，可能他們早就習(xí)慣了，只淡淡地說了一句，它本來就聽得懂??！
此前，爸爸對我們講帶它回來的事的時候，我們都一直以為那只是個巧合，認為，狗即使聰明，也只是能從人的表情與情緒等方面感受我們想表達的大意而已。
但經(jīng)此一事，我與妹妹，對灰灰能聽懂我們的話這一能力，至此深信不疑。
也許也因為這個原因，每次不管去哪里，我爸都喜歡帶著灰灰，它雖在家唯唯諾諾，有時候脾氣溫順的讓人窩火。但出去以后就是另一副樣子。
叢林山澗，無一能難住它的步伐。飛鳥走兔，無誰能逃過它的雙眼。常常若不是我們攔著，不想讓它傷害性命，也許不知多少小動物要命喪它尖利的牙齒下。
當(dāng)然偶爾也是不帶它的。
有一次天色陰暗，爸爸出門辦事，剛走到屋后，見它又尾隨，便對它說，要下雨了，你別跟著了。
它雖停下腳步，卻也沒往回走。
爸爸就說，聽話，下次出去又帶你。
然后它就回來了。
爸爸辦完事回來以后，就跟我們夸它，說，灰灰的確聽話，我讓它不跟著我，它就自己回來了。
那時候蟲蟲和乖乖都還在，爸爸就看著兩只懶懶地躺在地上的狗子，說，哪像這兩個，有時候喊都喊不回來。
雖然爸爸經(jīng)常兇灰灰，但它依然很愛爸爸。可能是因為當(dāng)年是爸爸領(lǐng)它回家，給了它第二次生命。
常常爸爸出門辦事，一走就是一天，灰灰就能在路口一坐一天，一直到爸爸的車子喇叭在屋頭馬路上響起，它才開始歡呼雀躍。
在它之前，我們也曾養(yǎng)過一條狼狗的后代，也是撿回來的狗子，那時候我讀五年級，抱回來的時候那只狗已經(jīng)奄奄一息，幾次差點沒活過來。好在它命硬，最終頑強的挺了過來，只是眼睛不大好，常常走著走著就碰到了柱子上。
可惜后來那只狗得了狂犬病，死在了獵槍下。那時候農(nóng)村都還未普及狂犬疫苗這個東西，我和妹妹也還年幼，對這些知識一無所知，只知道家里人親自放棄了它的生命，為此還埋怨了爸爸很久。
后來，再見灰灰，我就時常在想，會不會是那只狗狗又回來了。
我本是唯物主義者，不信神佛，可自這些毛孩子一點點溫暖了我的心以后，我漸漸開始祈禱，愿這世上有神佛，也會有輪回這一說。
若不是那場傷及幾家人的狗子的犬瘟，灰灰如今也安然步入老年了吧。
若它是上一世的那只狗狗，愿來世，它還愿回到那個家。
文/夏安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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