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金林
老屋院子里有一棵柿子樹,高過屋頂,有碗口粗,郁郁蔥蔥。樹身筆直,粗糙的樹皮疙疙瘩瘩,開裂成一塊塊的,形似小瓦片,又似鱷魚皮,橫七豎八的細紋遍布其間,就像父親冬天干活的雙手。母親說,樹比她先到這個家。
我的童年很枯燥,除了和小伙伴在街頭巷尾東奔西跑之外,沒有什么玩具,倒是這棵柿子樹帶給我許多樂趣。春天來了,柿子樹開花了,翠綠的葉子下,一口口淺黃色的金鐘懸在枝頭。春雨隨風(fēng)潛入夜,早上柿子樹下便鋪了一地黃花。我和姐姐們用細線把柿子花穿起來,戴在脖子上,那就是黃金項鏈了。
我時常抬頭望樹,急切地盼望著柿子快長大,天天看,總不見柿子有明顯變化。青翠的柿子結(jié)得很密,每天都會有扁圓形的小柿子從樹上落下,揀起核桃大小的落果,放至窗臺,一兩周后,綠果發(fā)青變軟,咬一口,并不苦澀,倒有幾分酸甜。
“曉連星影出,晚帶日光懸。”在等待中,柿子一天天長大,由綠變黃,有雞蛋大小。父親摘下幾籃子黃燦燦的柿子。我偷著咬一口,又硬又澀。母親盛一大鐵盆溫水,把柿子泡在里面,每天換兩次溫水,說這是“拔柿子”,去澀變甜,兩天后就能吃。我哪里能等得及,總?cè)滩蛔∫抵б豢冢速M了不少好柿子。
“露脆秋梨白,霜含柿子鮮?!彼颠^后,秋風(fēng)拂過,柿子樹葉紛紛飄落,留下一顆顆鮮紅的柿子掛滿枝頭。遠遠望去,柿子樹上仿佛掛滿了一盞盞小紅燈籠,甚是美觀。這時候,常有烏鴉“呱呱”叫著啄食軟柿子。我有事做了,可以光明正大地用彈弓打烏鴉。等到滿樹的柿子變成一片紅霞的時候,父親爬上樹,用長竹竿把柿子打下來,一層層擺放在大木盆里,等著它們變軟。我挑軟柿子剝了皮吸著吃,香甜爽口,那就是我兒時幸福的味道。
軟柿子太多吃不了,母親把它們搗爛,和面粉拌在一起搟成圓餅,烙柿子餅給家人吃。那可是有錢難買的美味點心。
一些軟柿子放壞了不能吃,母親舍不得扔掉,把他們放在大瓦盆里釀成柿子醋,酸酸甜甜的,既是調(diào)料,又是我童年唯一的飲料。
后來,父親蓋了新房要搬家,和母親商量要賣柿子樹。我舍不得,哭著央求父母把柿子樹移栽到新宅院子。父親沒有答應(yīng),說古樹參天很難移栽成活。一天放學(xué)回家,我發(fā)現(xiàn)柿子樹沒了,樹坑已填平。我伏在地上傷心地哭了。
時至深秋,又到了一年吃柿子的好時節(jié)。思念故去的父母,甜柿子竟吃出了幾分苦澀。我不禁想起老屋那棵柿子樹,那里曾經(jīng)有我美好的童年回憶,還有和父母一起生活的快樂歲月。時光若能倒流,我還是想吃父親摘的軟柿子、母親烙的柿子餅,還想喝一口母親釀的柿子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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