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詩與宋詩,是個說不盡的話題。如果說,唐詩是“生如夏花之絢爛”,宋詩則是“死如秋葉之靜美”。
很多人,包括魯迅等名家,認為詩到唐朝已經(jīng)做完,毛主席直接說宋人不會作詩。其實,宋人詩歌存下來有二十萬首,有很多高質(zhì)量的詩歌?!度卧姟贩煌?,可以看錢鐘書的《宋詩選注》,獲得一個雪泥鴻爪的印象。臥榻先生小時候讀《千家詩》倒是對宋詩產(chǎn)生了濃厚的興趣,覺得宋詩更有人間煙火氣,特別是那些什么“四時田園雜興”之類。
先來兩發(fā)小清新:
——王安石《春夜》
金爐香盡漏聲殘,剪剪輕風(fēng)陣陣寒。
春色惱人眠不得,月移花影上欄干。
——蘇軾《春宵》
春宵一刻值千金,花有清香月有陰。
歌管樓臺聲細細,秋千院落夜沉沉。
說起春宵,你們想到的竟然是這?
再來三首耐嚼的橄欖:
——黃庭堅《寄黃幾復(fù)》
我居北海君南海,寄雁傳書謝不能。
桃李春風(fēng)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燈。
持家但有四立壁,治病不蘄三折肱。
想見讀書頭已白,隔溪猿哭瘴溪藤。
——陳師道《九日寄秦覯》
疾風(fēng)回雨水明霞,沙步叢祠欲暮鴉。
九日清尊欺白發(fā),十年為客負黃花。
登高懷遠心如在,向老逢辰意有加。
淮海少年天下士,可能無地落烏紗。
——陳與義《傷春》
廟堂無策可平戎,坐使甘泉照夕烽。
初怪上都聞戰(zhàn)馬,豈知窮??达w龍。
孤臣霜發(fā)三千丈,每歲煙花一萬重。
稍喜長沙向延閣,疲兵敢犯犬羊鋒。
語意生新,處處充滿矛盾。這就是真正的宋詩,即所謂的“宋調(diào)”。概括而言,就是嚴羽《滄浪詩話》云:“以文字為詩,以議論為詩,以才學(xué)為詩。”黃庭堅、陳師道、陳與義被認為是杜甫的好學(xué)生,與隔代先生老杜被認為是江西詩派的“一祖三宗。”
——蘇軾《和子由澠池懷舊》
人生到處知何似,應(yīng)似飛鴻踏雪泥。
泥上偶然留指爪,鴻飛那復(fù)計東西。
老僧已死成新塔,壞壁無由見舊題。
往日崎嶇還記否,路長人困蹇驢嘶。
大才子?xùn)|坡做起詩來,也喜歡講道理。這是東坡年輕時的作品,時嘉祐六年(1061年),東坡25歲,蘇轍送蘇軾至鄭州,分手回京,作詩寄兄長,東坡步韻而成。本文涌動著散文的氣脈,與黃庭堅等“奪胎換骨”以文字為詩不太一樣,并不拘泥于字句,而是章法、結(jié)構(gòu)上的散文化。雪泥鴻爪已演變成成語。。
還有“獨來獨往”(錢鐘書語)走自己路但不太出名的李彌遜。
——李彌遜《云門道中晚步》
層林疊巘暗東西,山轉(zhuǎn)崗回路更迷。
望與游云奔落日,步隨流水赴前溪。
樵歸野燒孤煙盡,牛臥春犁小麥低。
獨繞輞川圖畫里,醉扶白叟杖青藜。
某年社科院的研究生考試,是把這首詩打散,要求重新組裝。
陸游的律詩,范成大的田園雜興,都是極佳的閱讀體驗。略過不表,最后鎮(zhèn)樓的是文少保。
——文天祥《過零丁洋》
辛苦遭逢起一經(jīng),干戈寥落四周星。
山河破碎風(fēng)飄絮,身世浮沉雨打萍。
惶恐灘頭說惶恐,零丁洋里嘆零丁。
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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