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廬江中學(xué)搶話筒事件,討論的文章不少,發(fā)現(xiàn)一個問題:不止一個作者,拿出宋真宗的《勸學(xué)詩》,來說明即使古代的皇帝,也不唱高調(diào),不打官腔,而是實打?qū)嵉卣f“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
對于作者的具體觀點,本文不參與討論,只關(guān)注一個事——這首《勸學(xué)詩》是不是宋真宗寫的?
多年以來,大家都以為是。以下為百度百科《勸學(xué)詩》條:
但是這件事,早已有學(xué)者辟謠了,只不過大多時候是在學(xué)術(shù)圈內(nèi)部打轉(zhuǎn),沒有廣泛傳播到社會。
中山大學(xué)出版社2016年出版的《宋史研究論文集(2016)》里,收入河北大學(xué)宋史研究中心廖寅的文章:《勸學(xué)詩》的形成過程及作偽原因考述。
富家不用買良田,書中自有千鐘粟。
安居不用架高堂,書中自有黃金屋。
出門莫恨無人隨,書中車馬多如簇。
娶妻莫恨無良媒,書中有女顏如玉。
男兒欲遂平生志,六經(jīng)勤向窗前讀。
(此為《詳說古文真寶大全》前集卷一《真宗皇帝勸學(xué)》版本,其它版本略有差異)
這首詩的部分句子、詞語,在南宋時期流傳下來的書籍中有過,是零散的,而最早完整地作為一首詩,是在大約宋末元初的《詳說古文真寶大全》,名為《真宗皇帝勸學(xué)》。
那么,為什么說它不是宋真宗寫的呢?
首先,此詩不見于任何宋代官方記載,反而是在民間的戲曲中,零零散散出現(xiàn)過,最后才在《詳說古文真寶大全》中匯總、定型為一首完整的詩,并且歸到宋真宗名下。
第二,這首詩中的幾個零散句子,從南宋就開始被文人批判,比如南宋末年的李之彥,在《東谷所見》中,痛斥俗間流傳的“書中自有黃金屋”這句話,是教唆讀書人追求錢財,不顧廉恥,是“蠹國害民”。如果是宋真宗所作,他絕對不敢這么罵。
明朝人看到的已經(jīng)是完整的《勸學(xué)詩》,戚繼光說得也非常難聽:“一味只于色、勢、利上鉆求之……心術(shù)之壞,莫非此篇為之作傭也(意思是,都是這首詩開了壞頭)”。
明朝的遺民金堡,甚至說:
古之勸學(xué)文,云有千鐘粟。
玉女顏如花,貯之黃金屋。
父兄教子弟,見聞纏積毒。
以此失人理,亡身終滅國。
他認為宋朝滅亡,就跟這首詩教壞人心有關(guān),可以說罵到極點了。
第三,這首詩的文筆、風(fēng)格,與宋真宗的作品完全不符,與他的地位完全不符。宋真宗確實作過《勸學(xué)吟》(已失傳),來教育皇太子,然而,一個皇太子,黃金屋、美女、寶車生來就有,用得著去當(dāng)宏偉理想去追求嗎?
反過來,如果說,《勸學(xué)詩》如果是下層文人的白日夢作品,逐漸積累匯總,并且偽托宋真宗的教導(dǎo),給自己的勢利思想做擋箭牌,做幌子,倒是非常貼切。
《勸學(xué)詩》是一首托名宋真宗的偽作,古代流傳于世俗民間,寄托了中下層讀書人的勢利夢想,為一些正統(tǒng)文人不恥。
雖然現(xiàn)在不再批判這首詩,用來私下為孩子鼓勁,也未嘗不可,但也不必把冒牌的宋真宗抬出來,為合肥陳副教授辯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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