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來無事時聽雨,很浪漫,很詩意,很古典,有宋詞的味道。
我武寧的家中,最適合聽雨了。
一下雨,窗前的西海便迷蒙起來。青山、白云、碧水、藍天都不見了,眼前一片混沌的云煙。
做了幾個鐵皮檐,原是遮擋雨直接打進屋內(nèi)的,不期變成了聽雨的最佳道具.
少年聽雨歌樓上。紅燭昏羅帳。壯年聽雨客舟中。江闊云低、斷雁叫西風。
而今聽雨僧廬下。鬢已星星也。悲歡離合總無情。一任階前、點滴到天明。
寫這首詞的蔣捷,年青時為一介公子,那也是鮮衣怒馬少年時,一夜看盡汴梁花的人。宋亡后為保持氣節(jié),隱居竹山不仕。其中年后便飽經(jīng)戰(zhàn)亂流離之苦,頗具憂患意識。《虞美人:聽雨》即為他深諳人生況味之后的藝術(shù)結(jié)晶。
也只有詩詞,才可能以五十六字去表達人生主要歷程和生命體驗。
“悲歡離合總無情”,經(jīng)歷陵升谷降的詞人回味一生,感慨萬端:他曾道“流光容易把人拋。紅了櫻桃,綠了芭蕉”(《一翦梅:舟過吳江》);他曾道“此際愁更別。雁落影,西窗愁月”(《秋夜雨:秋夜》);經(jīng)歷風雨飄搖,體悟?qū)訉映练e,終在暮年“凄涼一片秋聲”(《聲聲慢;秋聲》)的心境中凝結(jié)為這首小令詞:《虞美人:聽雨》。
這雨聽得閱盡人間滄桑,奈何悲歡離合,參悟之下心境并未靜如止水,整個色調(diào)黯然低沉。
也有聽得興高采烈、奔馳千里、心曠神怡的,象那年83歲的季羨林先生。
聽雨,在北京大學的燕園,原來季先生想到了老家山東渴望甘霖的麥田。
葉延濱先生這樣說:當人們進入一種詩化的境況,才會從喧囂的市井聲浪里逃出來,逃出來的耳朵才能聽雨。聽雨有三個條件:第一是心靜而神動,心靜者不為市井或朝野的得失榮辱而悲喜,心平如水,不起波瀾;神動者,是心神與自然呼應,天地萬象,胸中百感,互交互合。第二是獨處一室,或書房與書為侶,或山中小亭坐對群峰。第三是有雨。說到這里,話題的主角就出來了,聽雨者,與雨為友,其喜怒哀樂,無不是因雨而起。
我認為,從《詩經(jīng)》開始,我們先人就長于諦聽大自然的聲音。一代代傳下來,培養(yǎng)出豐富的聯(lián)想力,能從氤氳茶湯中品出人生的滋味;能從蟀叫蛙鳴中聽到生命的律動;能從花開花落中悟到人世的冷暖,尤其是能從滴滴答答的雨聲中,聽出無窮無盡的意趣來,中國藝術(shù)的寫意精神盡顯。難怪漢語中會有那么多關(guān)于“雨”的詞匯,讀唐詩宋詞稍不留神就會踏入“雨”的世界。
如:夜窗聽雨話巴山,又入瀟湘水竹間。如:秋堂聽雨驚秋晚,木榻留燈語夜分。如:池草不成夢,春眠聽雨聲。如:杏花淡淡柳絲絲,畫舸春江聽雨時。如:屋頭秋老凌霜樹,竹下春閑聽雨窗……
秋陰不散霜飛晚,留得殘荷聽雨聲。
早已過了耽于幻想的年輪,但還是喜歡在下雨的日子,一個人坐在窗前,一杯茶,一支煙。數(shù)雨滴,聽雨。
看遠山,云卷云舒。
編輯:猴頭菇
朗誦:地瓜哥,文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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