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婦好是殷商中后期第22代君主武丁的第一位王后,又是武丁的同父同母姐姐。婦好是甲骨文記載的我國第一位女政治家、軍事家,她主持殷商國家祭祀、擔任卜官,并統(tǒng)領(lǐng)軍隊對外征戰(zhàn)。婦好是殷商中后期國家制度的一面鏡子,折射出殷商制度的母系社會的原始特征。
關(guān)鍵詞:婦好;武??;甲骨文;政治家;軍事家
(權(quán)敏 《收藏家》2017年第3期 P62)
婦好(生卒年月不詳),姓“子”(與商王同姓),婦是尊稱。銅器銘文中的“后母辛”、卜辭中的“妣辛”,以及其后世稱呼的“母辛”等,都是來自她死后的廟號“辛”。
婦好是22代商王武?。ㄇ?250-前1192在位)的排名第一的王后,是武丁64位王妃中最杰出的一位,是甲骨文記述材料比較豐富的我國最早的女政治家、軍事家。
秦漢已降的中國史研究中,婦好的資料和描述并不多,散見于《詩經(jīng)》等寥寥數(shù)語。對婦好研究比較深入的歷史資料來自《英國所藏甲骨文集》和1976的河南安陽的“婦好墓”[1]發(fā)現(xiàn)和挖掘整理的甲骨文卜辭。
(一)《英國所藏甲骨文集》
1982年,中國社科院歷史研究所的李學勤先生在劍橋大學擔任客座研究員期間,與歷史所齊文心先生以及倫敦大學亞非學院艾蘭(Dr. Sarah Allan)博士在英國學術(shù)院、大學中國委員會和倫敦大學亞非學院的資助下,對全英各單位所藏甲骨進行了調(diào)查整理。
調(diào)查顯示,全英境內(nèi)共有11家公私單位和個人藏有甲骨,其中皇家蘇格蘭博物館藏1777片、英國圖書館藏484片、劍橋大學圖書館藏607片、大英博物館藏113片,此外還有牛津大學Ashmolean博物館、劍橋大學考古與古人類學博物館、倫敦維多利亞和阿爾伯特博物館等大型公共機構(gòu)和一些私人藏家持有甲骨。
調(diào)查結(jié)束之后,三位研究人員將這批甲骨進行了甄別辨?zhèn)喂ぷ?,擇?yōu)墨拓,整理出版。我國發(fā)行版本是中國社會科學院歷史研究所、倫敦大學亞非學院編:《英國所藏甲骨集》,中華書局1985年。[2]
(二)婦好墓的驚人發(fā)現(xiàn)
婦好墓是1976年“全國十大考古成果”之一,位于河南省安陽市殷墟宮殿宗廟區(qū)西南。婦好墓是殷墟科學發(fā)掘以來發(fā)現(xiàn)的唯一保存完整、未經(jīng)任何盜墓的商代王室成員墓葬。
婦好墓南北長5.6米,東西寬4米,深7.5米。墓上建有被甲骨卜辭稱為“母辛宗”的享堂[3]。
(權(quán)敏 《收藏家》2017年第3期 P64\ 67)
婦好墓出土隨葬品1928件,其中青銅器468件,玉器755件,骨器564件;并出土海貝6800枚。并有男女16名殉人。
(張貴余 《榮寶齋》2016年第8期,P53\52)
出土的468件青銅器中,刻有銘文的青銅器有近200件。有“婦好”或“好”銘文的就有109件。這也是考古學家們認定該墓是婦好墓的主要證據(jù)。
出土的6800多枚海貝,反映出商王朝與我國東海、南海海域有直接的貨物交易關(guān)系,說明殷商商業(yè)的興盛。
(楊文英《博物院》2017年第5期 P118)
(三)婦好主持祭祀、擔任卜官
“殷人尊神,率民以事神,先鬼而后禮?!?/span>[4]殷商時期的祭祀活動頻繁而隆重,一般由商王親自主持,有時也讓重臣主持,婦好就多次主持盛大的祭祀活動。
根據(jù)“婦好墓甲骨文卜辭”記載,婦好主持過祭天、祭祀祖先、祭祀神泉等多種祭祀活動。婦好還主持過賓祭、攘疾之祭和殺人伐祭。婦好不僅參加祭祀大典,而且還擔任卜官。[5]
殷商時期,凡遇重大事情都會有祭祀和占卜活動。比如,婦好墓出土的甲骨卜辭記載,武丁每次對外作戰(zhàn),都要進行占卜。祭祀和占卜是人與天帝溝通的平臺,婦好主持祭祀,宣讀祭文;充任卜官,整治龜甲獸骨用,這都屬于重要的政治活動,是掌握重要國家權(quán)力的象征。
殷商時期的占卜有嚴格的程序和禮儀,占卜前要對龜甲獸骨進行整理,去除雜物,然后用火燒灸,使龜甲獸骨燒裂出焦紋,根據(jù)焦紋走向、大小、粗細判斷兇吉,決定事情能不能做。之后,再將占卜結(jié)果刻畫在占卜使用的甲骨上。整治甲骨、判斷兇吉,都由卜官完成。在一定意義上,是由卜官解讀“天意”,決定重大事情是做還是不做。所以,占卜對重大決策具有決定意義。
除了甲骨文的記載以外,1976 年河南安陽婦好墓出土的宣享和祭祀的青銅器銘文中有多處“婦好”字樣,這也是婦好參與、主持祭祀活動的證明。
殷商時代屬神權(quán)政治時代,占卜和祭祀是遠古時代國家的重要政治活動,婦好主持大型祭祀并擔任卜官,足以說明其政治地位的顯赫,說其是殷商政治家應該符合歷史事實。
有學者甚至認為,婦好就是無冕之王,一代之“主”,“她權(quán)傾一時,統(tǒng)兵領(lǐng)將,雖然不能稱作'天子’(當時商王也不稱'天子’),也算得上一代霸主?!?/span>[6]
(楊文英《博物院》2017年第5期 P117)
(四)婦好是殷商軍隊的統(tǒng)帥
據(jù)“甲骨卜辭”記載,婦好不僅為商王征集兵力,還多次統(tǒng)領(lǐng)軍隊參加殷商的對外戰(zhàn)爭,對于護衛(wèi)殷商王權(quán)和國家安全立下汗馬功勞。
婦好率軍討伐“土方”。“土方”是一個方國[7],距殷商京都安陽大約一千里上下,位于安陽的西北或正北。殷商多次征討土方,都沒有解除威脅。據(jù)甲骨卜辭記載,后來,商王征集兵員,命婦好率領(lǐng)大軍討伐土方,并打敗土方軍隊,土方國力由此漸趨衰弱,殷商終于解除了而來自北方的威脅。
婦好率軍參加伐羌戰(zhàn)爭。羌是殷商西北的一個方國,經(jīng)常侵擾殷商,對商的國家安全構(gòu)成很大威脅?!队丶坠俏摹凡忿o記載:“辛巳卜,口貞,登婦好三千,登旅萬,乎伐羌?!币馑际钦f,商王征集了婦好的三千軍馬,又調(diào)集其他軍隊一萬人,討伐羌,這次戰(zhàn)爭也是婦好擔任統(tǒng)帥。甲骨卜辭還記載,這次戰(zhàn)爭,婦好俘獲了很多俘虜。
婦好率軍征討巴方。巴方是殷商西南、西接巴蜀的一個方國。在討伐巴方的戰(zhàn)斗中,婦好與商王緊密配合打了一場漂亮的伏擊戰(zhàn),這也是歷史上第一次有記錄的大規(guī)模伏擊戰(zhàn)。討伐巴方,婦好仍然是征討大軍的統(tǒng)帥,《甲骨文合集》[8]卜辭記載:“壬申卜,爭貞:令婦好從沚伐巴方,受有佑?”卜辭中的“從”是“率領(lǐng)”的意思,“沚”是當時殷商的著名戰(zhàn)將,意思是說,婦好率領(lǐng)沚討伐巴方。
婦好還率軍征伐過東方的卻夷。征討卻夷戰(zhàn)爭,殷商著名將領(lǐng)“侯告”就在其麾下。
婦好墓出土文物中有四把銅鉞,其中兩把大銅鉞,一把重9公斤,一把重8.5公斤,一把器身飾以虎紋,一把器身繪以龍紋,鉞身中部有銘文“婦好”。在我國古代“鉞”不僅是能實戰(zhàn)的兵器,還是作為軍事統(tǒng)帥權(quán)的威權(quán)“圖騰”。
綜上可見,婦好不僅是一名能帶兵打仗、勇力無比的女將,還是一名軍事才能卓越、統(tǒng)帥千軍萬馬的軍事家。
(楊文英《博物院》2017年第5期 P116)
(五)婦好與武丁是同父同母姐弟
歷史學家考證,婦好與武丁同姓“子”,婦好屬于“長女不得嫁,名曰巫兒,為家主祠”[9]的女兒,長女不嫁,是指不嫁外人,要嫁給自己的兄弟,婦好就是這樣,她不外嫁,嫁給了自己的弟弟(或者是哥哥)武丁。
有學者認為,殷商時期,有“姑姊妹不嫁”制度,女兒“既不外嫁,與兄弟通婚,就不用析產(chǎn)作陪嫁。她家的田產(chǎn)都是自己兄弟的,她嫁于自己的兄弟就不會有個人另外的田產(chǎn)?!?/span>[10]這也是為什么武丁時期地位顯赫的女子都有自己田產(chǎn)的原因,這個結(jié)論從《甲骨文合集》的11條甲骨文卜辭中可以推斷出來。
婦好有自己的封地、田產(chǎn)和奴隸,其來源的最大可能性是自己的丈夫武丁分封。據(jù)胡厚宣先生研究,卜辭中反映的商代分封制,主要有諸婦之封、諸子之封、功臣之封、方國之封等形式。[11]無論哪種分封形式,婦好有自己的地盤、人口和軍隊是歷史事實,這在一定程度反映了商朝女性(女兒或者王后)具有獨立的經(jīng)濟、政治和社會地位。這也是婦好與武丁能夠珠聯(lián)璧合的重要物質(zhì)基礎(chǔ)。
婦好與武丁既是夫妻,又是同父同母的姐弟,勢力更加顯赫,更有利于左右商朝國家政局,這也是為什么婦好能夠成為統(tǒng)領(lǐng)商朝軍隊的統(tǒng)帥、能夠代表商王進行祭祀占卜的根本原因。
婦好33歲去世,武丁悲痛欲絕,多次舉行大型祭祀,祭奠婦好,并將婦好先后許配給三位已逝先王,尋求先王在天之靈對婦好靈魂的庇護和福佑。
臺灣學者嚴一萍曾這樣評價婦好:“外者為王前趨,掃除不庭,內(nèi)者贊襄王事,昕夕從政。國之大事,在祀與戎,而婦好俱得參與。其時女權(quán)之高,為我國歷史上所僅有。”[12]
(六)婦好是國家制度的一面鏡子
婦好是一面鏡子,她反射出了殷商中期的一些重要歷史事件的時代性,折射出國家制度、家庭制度的歷史局限性和發(fā)展的無限可能性。
我國的封建禮制傳統(tǒng)主要形成于周,這與箕子的《洪范九疇》的制度性作用是分不開的。以周及其以后的封建禮制來判斷商朝的“姑姊妹不嫁”、“兄妹姐弟通婚”等婚姻家庭制度,顯然是不客觀的。我們要以殷商的歷史眼光來看制度的歷史合理性。簡要觀視殷商國家制度的相對民主和社會制度的母系特征就會發(fā)現(xiàn),這些制度仍然與原始的母系制度是分不開的,我們也可以說,殷商國家制度中的一些制度是邦國向王國轉(zhuǎn)折時期的歷史遺存。
婦好墓的出土文物種類多樣,工藝精美,數(shù)量眾多,足以說明與同時代其它文明相比,殷商經(jīng)濟是高度發(fā)達的。任何時代的經(jīng)濟繁榮都是和它的國家制度、社會制度分不開的,在這意義上,我們可以斷言,殷商的國家和社會制度是進步的、是能夠促進經(jīng)濟發(fā)展的。
作為一個歷史人物,尤其是一名女性,婦好的精明強干和杰出貢獻不亞于殷商許多帝王,說婦好為武丁“殷國大治”、“天下咸歡”作出卓越貢獻,在那個時代推動了中華民族歷史文化發(fā)展,應該是恰如其分的評價。
[1]有學者根據(jù)婦好墓沒有婦好尸骨、甲骨文、金文內(nèi)容,以及祭祀、占卜理論研究認為,此次考古挖掘的“婦好墓”墓主不是“婦好”,而是一位巫覡(wū xí,女巫為“巫”,男巫為”覡“,合稱“巫覡”。)參見張素鳳、卜師霞:《也談“婦好墓 ”》,《中原文物》2009年第2期,第41-44頁。但李學勤認為:“數(shù)達幾十件的'婦好’銘文,充分證 墓主最可能就是婦好本人?!?/span> 李學勤:《論“婦好”墓的年代及有關(guān)問題》,《文物》1977年第11期,第34頁。
[2]尤柔螭:《英國所藏甲骨集》,中國考古網(wǎng)(http://www.kaogu.cn/cn/kaoguyuandi/kaogubaike/2013/1025/34266.html)。
[3]《佛學大辭典》(丁福保編著,中國書店出版社2011年新版)對享堂的解釋:(堂塔)祖堂也。安置祖之像牌以祭享之,故云享堂。
[4]《禮記·表記》。
[5]王宇信、張永山、楊升南:《試論殷墟五號墓的“婦好”》,《考古學報》1977年第2期。
[6]鄭慧生:《婦好論》,《南方文物》1996年第2期,第112頁。
[7]有學者認為,殷商時期的國家是一種殷商王國與周邊方國的“聯(lián)邦式”國家。方國是以部落為基礎(chǔ),具有更廣大的疆域和人口規(guī)模、較為穩(wěn)定的獨立政治實體。王家范、張耕華、陳江:《大學中國史》,高等教育出版社2011年版,第76頁。
[8]郭沫若主編﹐胡厚宣總編輯﹐中國社會科學院歷史研究所《甲骨文合集》編輯工作組集體編輯。1978~1982年中華書局出版﹐共13冊。
[9]《漢書·地理志》。
[10]鄭慧生:《婦好論》,《南方文物》1996年第2期,第111頁。
[11]胡厚宣:《殷代封建制度考》,《甲骨學商史論叢初集》,河北教育出版社2002年版。
[12]嚴一萍:《殷商史記》,臺灣藝文印書館 1989年版,第1645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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