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三月,“風(fēng)又飄飄,雨又蕭蕭”,雨橫風(fēng)狂,落紅難綴,柳絮繚亂,春日將盡。“流光容易把人拋”,“一片春愁待酒澆”,暮春,成了歷代文人感傷的時節(jié)。
白居易寫過一首春詞,“低花樹映小妝樓,春入眉心兩點愁。斜倚欄桿背鸚鵡,思量何事不回頭”,描寫了一個眉目含愁的傷春女子形象,劉禹錫則唱和白居易道“新妝宜面下朱樓,深鎖春光一院愁。行到中庭數(shù)花朵,蜻蜓飛上玉搔頭”,人物形象更加豐滿。
而劉方平的《春怨》,“紗窗日落漸黃昏,金屋無人見淚痕。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滿地不開門”,則把傷春的情緒推向了新的高峰。
先看北宋詞人是怎么寫傷春的。寇準(zhǔn)說“春色將闌,鶯聲漸老,紅英落盡青梅小”;張先說“送春春去幾時回?臨晚鏡,傷流景”;晏殊說“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滿目山河空念遠,落花風(fēng)雨更傷春”;歐陽修說“門掩黃昏,無計留春住”。
晏幾道說“此時金盞直須深,看盡落花能幾醉”;王令說“子規(guī)夜半猶啼血,不信東風(fēng)喚不回”;蔣恢說“倚檻忽驚新綠暗,掃軒更惜落紅多”;周邦彥說“恨春去、不與人期,弄夜色、空余滿地梨花雪”;晁補之說“問春何苦匆匆?帶風(fēng)伴雨如馳驟”……
再看南宋詞人如何寫傷春。葉夢得說“落花已作風(fēng)前舞,又送黃昏雨”;姜夔說“怕梨花落盡成秋色”;吳文英說“落絮無聲春墮淚,行云有影月含羞”,就連“氣吞萬里如虎”的辛棄疾也發(fā)出了“惜春長怕花開早,何況落紅無數(shù)”的慨嘆……
流光容易把人拋。雖說“今年花勝去年紅”,但是,“明年花更好,知與誰同”。真正讓人感傷的,還是對時光飛逝和人生易老的憂懼。其實,不舍晝夜的時光,注定是誰也留不住的,它不會因為你的挽留而放緩春的腳步。感傷更是無濟于事的,與其把時間用在傷感上,不如心懷一份豁達和樂觀,去看待這時令季節(jié)更替的美好。
你會發(fā)現(xiàn),陽春三月依然是多么美好! 此時,寒氣已退,春日載陽,花落塵香,桃杏結(jié)子,池塘凝碧,梁燕呢喃,氣候宜人,美景仍在。在這一年最易將息的時日里,又何必去愁呢?早在兩千多年前的孔子弟子曾皙,就懂得要快樂地生活,“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風(fēng)乎舞雩,詠而歸”。
當(dāng)盼望已久的暮春來臨,與五六個青年以及六七個孩童,穿上新做成的春衫去踏青,一起跳進沂水沐浴,一起登上舞雩臺唱歌,然后興盡折返,一路走來一路詠。其情暖暖,其樂融融,這正是曾皙內(nèi)心最向往的事。
孔子贊曰“吾與點也!”??鬃淤澷p的,是一種人與己的和樂、人與人的和睦以及人與自然的和諧,而曾皙就把這幅與己和樂、與人和睦、與物和諧的愿景圖,鋪展在了暮春時節(jié)里。
既然光陰易流逝,青絲易成雪,世事誠難料,歡娛過眼空,親朋日漸少,就更不能再用感傷的目光,來涂抹眼前的風(fēng)景,更不能用惆悵的情懷,來占用剩余的時光。人生三萬日,每一日都承載著上蒼對我們釋放的無限美意,每一日都需要我們用隆重與感恩的心態(tài)去度過。
又是一年暮春至,笑看飛花觀風(fēng)雨。一朝春盡又如何,我言日日皆春朝。李重元說“雨打梨花深閉門”,房門可以關(guān)閉,但心窗一定要時時敞開,去接納大自然四季變化中那永恒的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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