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一統(tǒng)的唐朝終究分崩離析，接下來的五代十國時期非常動蕩，王朝更迭頻繁，經(jīng)濟的發(fā)展相比唐朝自然是大大不如。
但很詭異的是，五代的文化藝術并沒有停滯不前，尤其是“詞”的發(fā)展突飛猛進，留下了許多千古佳句；文化上的另一個突出成就，就是繪畫。
南唐后主李煜就是在這個戰(zhàn)亂年代走出的非凡藝術家，他是一個多才多藝的皇帝，工書善畫，能詩擅詞，通曉音律，尤以詞的成就為最大。
這位著名的皇帝藝術家，他的《虞美人》可謂千古傳誦不衰。
李煜《虞美人》
春花秋月何時了？ 往事知多少。 小樓昨夜又東風， 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欄玉砌應猶在， 只是朱顏改。 問君能有幾多愁？ 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
后人常常評價李煜是一個“失敗的皇帝、成功的藝術家”。比起宋徽宗，李煜更倒霉一些，他繼承皇位時，國家已經(jīng)走向衰敗了。
之前，后蜀主孟昶在成都創(chuàng)立了翰林圖畫院，這是中國歷史上首個正式的宮廷畫院。
隨后，南唐也建立起自己的畫院，聚集了一批著名的畫家。
南唐是十國中版圖最大的政權，經(jīng)濟相對發(fā)達，文化也比較繁榮。尤其是在中主李璟和后主李煜時期，涌現(xiàn)出大量繪畫名家。
南唐畫院里，有大畫師周文矩、顧閎中、趙幹、董源等人，他們經(jīng)常被召集去描繪皇室的宴飲或民間生活場景。
我們先從周文矩開始講起。
周文矩，江蘇句容人，五代南唐宮廷畫家。后主時任翰林待詔。
古時候，在文學、書畫、琴棋等方面有特長的人，會在翰林院擔任官職，聽候君主召見，稱“翰林待詔”。
周文矩擅長畫佛道、人物、車馬、山水。尤其擅長畫仕女，多以宮廷貴族生活為題材。
周文矩的代表作品有《宮中圖》，殘存四段，現(xiàn)分藏于美國克里夫蘭藝術博物館、哈佛大學福格博物館，以及大都會藝術博物館。
另一幅《重屏會棋圖》，現(xiàn)藏于北京故宮博物院。
《宮中圖》，描繪了宮廷婦女生活。
有人在撫琴奏樂，旁邊還有人在欣賞聆聽。
繼續(xù)往左看，兩個丫鬟抬著小轎子，一個小女孩坐在上面特別的開心，旁邊一位聽樂的婦人還回過頭來看著小女孩笑。
再往左，有三個婦女圍著一個剛會走路的嬰孩，小孩子伸出手來要抱抱。
還有一群小孩子在和小狗玩追逐游戲。多么生動的畫面啊，兒童活潑天真，宮女悠閑自在！
仔細看《宮中圖》人物衣服上的線條。這就是周文矩獨創(chuàng)的，用顫動的線條來表現(xiàn)衣紋，后人稱為“戰(zhàn)筆水紋描”，看上去仿佛水紋波動。
再看《宮中圖》中彈琴宮女的這塊坐墊。咦，大家發(fā)現(xiàn)了什么？是的，近處的坐墊比遠處的要窄。
常識告訴我們“近大遠小”，周文矩的“近小遠大”，是什么技法呢？
這就是周文矩的獨特構圖法：反透視。
在西方繪畫里，畫面根據(jù)“焦點透視”原理，形成“近大遠小”的畫法。
達芬奇的《最后的晚餐》，是焦點透視的經(jīng)典之作，畫面中所有的線條，焦點都指向一個地方。沒有焦點透視法，也就沒有西方的寫實性繪畫。
與焦點透視相反，反透視就是不符合人眼真實看到的景象，表現(xiàn)在中國畫里，就是近小遠大，近窄遠寬。
我們再來看周文矩的另一幅名畫《重屏會棋圖》。這幅作品尺幅不大，畫心部分僅有40*70厘米，但是就在這么小小的畫面上，卻藏著很多有趣的故事。
描繪南唐中主李璟與兄弟們在屏風前對弈的場面。四人身后屏風上畫白居易“偶眠”詩意，其間又有一扇山水小屏風，故畫名日“重屏”。
白居易《偶眠》
放杯書案上，枕臂火爐前。老愛尋思事，慵多取次眠。
妻教卸烏帽，婢與展青氈。便是屏風樣，何勞畫古賢？
畫面的主體部分，在一個布置精美的房間里，有四位貴族男子正圍坐在一起下圍棋。
周文矩沒有在畫中標出四位男子的姓名，因此后人只能去猜測他們究竟是誰。直到南宋時，一個名叫王明清的學者看到了這幅圖，想起家中收藏了一幅南唐中主李璟的畫像，拿來一對比，果然十分相像，因此認為這是李璟與他的三個弟弟對弈、觀棋的娛樂場景。
那么，畫中哪個是中主李璟呢？
想想我們在閻立本的《歷代帝王圖》和《步輦圖》中說過的“主大從小”規(guī)律，李璟當然是中間那個頭戴高帽、身材高大的男子了！
四個人的衣紋細挺而帶有轉(zhuǎn)折，正是前面說到的周文矩的“戰(zhàn)筆水紋描”特色。
《重屏會棋圖》中的床榻樣式再次呈現(xiàn)出近處的窄、遠處的寬的特點。
為什么中國畫的器具中會出現(xiàn)“反透視”的視覺效果？
我認為《芥子園畫傳》中的一段話，道出了其中的秘密：
“既畫亭榭，安得使之空洞無物？必須幾席可憑可藉。畫此等物，固不可太工，工則俗……”
也就是說，中國古代的畫家們認為，如果要畫茶幾、席子、屏風、床榻這些器具，如果“太工”，像透視法那樣過于寫實工整，就顯得有點俗了，缺少雅趣。
曾孜榮，中信美術館執(zhí)行館長，有20年藝術普及工作經(jīng)驗，語言生動易懂，他的講解可以說是欣賞中國畫的入門捷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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