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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千塊簽韓寒,800萬搶《百年孤獨》,中國的炒書之王把沒人看的網(wǎng)文賣出580萬冊

酷玩實驗室

昨天 09:44

  酷玩實驗室作品

  首發(fā)于微信號 酷玩實驗室

  微信ID:coollabs

  上周,很久不出大事的出版圈出了個大新聞。

  一家名不見經(jīng)傳的民營出版公司上市,當天從1塊55的發(fā)行價暴漲到31.66元,收盤漲1942%,創(chuàng)下了本世紀以來A股上市首日漲幅最高紀錄。

  這家公司名叫讀客。打新的時候,中簽率只有0.019%。

  上市前,中簽的股民還在嘲笑自己的好運氣“白瞎”了。

  結(jié)果首日收盤,中1簽的775塊錢本金,變成了15830元。

  都知道這兩年圖書市場不景氣,怎么這家出版公司的股票還有人爆炒呢?

  你可能不認識“讀客”,但你八成認識他們的作品——

  《半小時漫畫史》系列,累積銷量1174萬冊;

  《藏地密碼》系列,累積銷量580萬冊;

  《銀河帝國》系列,累積銷量565萬冊;

  《島上書店》,累積銷量288萬冊;

  《知行合一王陽明》系列,累積銷量256萬冊;

  《教父》系列,累積銷量215萬冊;

  《余罪》系列,累積銷量164萬冊;

  ……

  中國圖書行業(yè)是一個高度分散的市場,但讀客在短短十年左右的時間里迅速崛起。

  全中國每賣出1萬塊錢的書,有83塊錢的書是讀客一家的,占比不到1%,在大眾圖書公司里排行第六。

  雖然讀客的發(fā)行價很“寒酸”,只有1塊多錢,但讀客可能是出版界最壕的一家公司。

  2016年,讀客給5個合伙人同事一人送了一輛寶馬。

  一個編輯做了一本年度暢銷書,老板獎勵了88888人民幣。

  在出版行業(yè),這超過人均半年的工資。

  為了給華杉在讀客出的自己的書《華杉講透孫子兵法》,他們一年要給這本書投1000多萬塊錢的廣告。

  一般出版社給一本書的營銷費用,大概也就把這個“萬”字給抹了——1000塊左右。

  為什么他們舍得這么干呢?因為讀客兩兄弟華杉和華楠的另一家公司“華與華”,號稱是中國本土最貴的營銷咨詢公司。

  兄弟倆差三歲,哥哥華杉主管華與華,弟弟華楠主管讀客。

  兩家公司的員工都可以互換的,可在對方公司做項目經(jīng)理。

  西貝莜面村,那個廣告里到處都是“I LOVE 莜”的創(chuàng)意,就是華與華的——西貝半年咨詢支付了277.4萬。

  羅振宇的得到APP,華與華咨詢服務了一年,把logo改成了一只貓頭鷹,得到花了480萬人民幣。

  而在最近,很多人被洗腦的“你愛我我愛你,蜜雪冰城甜蜜蜜”,那個B站播放破千萬的宣傳視頻,同樣出自華與華之手。

  而“藍瓶的鈣,好喝的鈣”、“愛干凈,住漢庭”、“曬足180天,廚邦醬油美味鮮!”、“小葵花媽媽課堂開課啦!”……這些同樣都是兄弟倆的廣告代表作。

  所以讀客是第一家把廣告思維引入到圖書出版領域的公司。

  讀客老板的名言是“像賣牙膏一樣賣書”。

  但讀客并不是中國出版圈子里的“炒書之神”。

  另外兩家民營出版公司——新經(jīng)典和果麥,在“炒書”這件事上,稱得上讀客的前輩。

  你可能沒聽說過它們,但你一定聽過東野圭吾、村上春樹、馬爾克斯和余華、三毛、張愛玲——這些人的作品,如今都握在新經(jīng)典的手里。2017年,新經(jīng)典已經(jīng)上市。

  而韓寒、易中天、馮唐、安妮寶貝——是果麥旗下的簽約作者,和股東。近日深交所披露,證監(jiān)會同意果麥文化在創(chuàng)業(yè)板IPO注冊。

  無論是文學小說還是社科歷史,這三家出版公司市占率基本都位居TOP 5。

  今天,我就來給你講一講,那些你耳熟能詳?shù)臅充N書和它們背后的資本故事,而這個故事此前幾乎從未被人講述過。

  這一切,要從一本不可能出版的《百年孤獨》說起。

  01

  韓寒和王朔“共用”的緋聞女友,你認識

  1990年,日本導演黑澤明邀請馬爾克斯訪日,老頭在北京和上海停留,發(fā)現(xiàn)他的《百年孤獨》遍地都是。

  直到2011年前,中國十幾個版本的《百年孤獨》賣了約千萬冊,卻沒有一本得到馬爾克斯授權(quán),老頭也沒拿到一分錢版稅(稿費)。

  當年連莫言這樣的知名“鐵粉”都不知道自己看的《百年孤獨》是盜版。

  老馬同志對當時去拜訪他的北京文化界人士說:“各位都是盜版販子??!”弄得在場的錢鍾書先生頗為尷尬。

  馬爾克斯結(jié)束中國行后撂下狠話:“我發(fā)誓死后150年都不授權(quán)中國出版我的作品,尤其是《百年孤獨》。”

  直到1994的夏天,一個日本姑娘拖著行李走進北京大學的校門,攻讀中文系研究生。

  她的名字叫猿渡靜子,接下來的幾年,她的導師會是后來的安徒生獎得主、《草房子》的作者曹文軒。

  此時距離這個日本留學生幫中國人拿下《百年孤獨》中文版版權(quán),還有17的時間。

  2001年,剛博士畢業(yè)的她見到了陳明俊,后來新經(jīng)典的董事長。

  猿渡靜子想留在學校教書,而陳明俊說:

  “教書你只能影響幾百人,最多一千人,做出版就可以影響幾萬人、幾十萬人,甚至幾百萬人?!?/p>

  她被說服加入了新經(jīng)典,成為創(chuàng)始員工,做起了日本童書和文學書引進的工作。

  因為她最喜歡村上春樹,于是就花了3-4年的時間,把村上新書的中文版權(quán)從上海譯文手里搶了過來。

  左圖為新經(jīng)典版

  右圖為上海譯文版

  2006年,在中國讀者對東野圭吾還十分陌生的時候,新經(jīng)典陸續(xù)簽下其40部作品版權(quán)。

  據(jù)說當時一本書的預付款在15萬至30萬日元之間,合人民幣1-2萬。遠沒有后來被炒翻天的高價。

  在這之后,猿渡靜子的做書生涯遇到了職業(yè)瓶頸期,陳明俊跟她說:

  有沒有可能再用五到十年,拿到馬爾克斯的版權(quán)?

  馬爾克斯所有圖書的版權(quán),都攥在一個叫卡門·巴爾塞伊絲的老太太手里,她是版權(quán)經(jīng)紀人。

  猿渡靜子開始給卡門寫信。

  第一封電子郵件寫于2005年,別人溝通都用英語,她用心地找人把信的內(nèi)容翻譯成了西班牙語——卡門老太太的母語。但信投過去就石沉大海。

  隨后第二封、第三封,猿渡靜子保持著每3-6個月寫一封信的節(jié)奏,不停地做著有去無回的“無用功”。

  他們吃到的“閉門羹”并非個例。

  馬爾克斯“信守承諾”:100多家中國出版商向馬爾克斯本人、哥倫比亞駐華使館,甚至向墨西哥駐華使館(因為馬爾克斯旅居墨西哥多年)提出版權(quán)申請,馬爾克斯方面依然不予理會。

  直到2008年左右,卡門團隊偷偷來到中國考察出版市場。

  考察兩個月后,聯(lián)系到猿渡靜子說:我們這兒有別的作家的書,也很不錯,你們先做做(中文版)看。

  而關(guān)于馬爾克斯的版權(quán)依然毫不松口,可以說慎之又慎。

  猿渡靜子心領神會:這是對新經(jīng)典能力的考驗。

  于是為了馬爾克斯,新經(jīng)典先做了幾本其他外國作家的小說。

  猿渡靜子與卡門女士

  2010年春節(jié)前的最后一個工作日,恰逢情人節(jié),卡門團隊給新經(jīng)典正式發(fā)來消息:同意由新經(jīng)典獨家出版《百年孤獨》中文版。

  從新經(jīng)典方面講述的故事,體現(xiàn)了中國出版人的一種“情懷”。

  但真實的出版故事沒有那么簡單。

  一手情懷,一手砸錢。

  一般來說,無論中外作家,稿費多數(shù)都叫“版稅”,按圖書定價分成——一本書定價50塊錢,賣了1萬冊,作者版稅率7-8%,那就是50×10000×8%=4萬人民幣。

  幾萬塊錢,就是一個中文作者普通作品的全部“稿費”。

  給外國作家的版稅要“預付”,也就是中文版書沒出就給,否則你搶不到版權(quán)。

  中國只有大作家才能享受“預付版稅”的待遇,一般作者都是書出以后才能拿到版稅。

  而新經(jīng)典為《百年孤獨》的預付版稅是多少呢?有媒體報道是120萬美金,當時合700-800萬人民幣,堪稱“天價”。

  陳明俊說,由他的公司“為上一代人還債”。有人說他是為了出版這本書,才進入出版界的。

  跟新經(jīng)典先談情懷再談錢的風格不同,果麥的路金波更愿意把錢掛在嘴邊上。

  你搶外國大文豪,我就搶“當代魯迅”和“學術(shù)超男”。

  用多少錢搶呢?5000塊。

  02

  韓寒和易中天是怎么認識的?

  《百年孤獨》出版的第二年,路金波和韓寒的媽媽周巧蓉共同出資300萬創(chuàng)辦了果麥文化。

  新經(jīng)典砸錢的故事并不是“孤例”,果麥、磨鐵等民營公司都是一樣重金搶大作家的套路。

  而果麥的路金波認為,他才是“天價版稅”的鼻祖。

  有人說他是出版界的“搗亂分子”。

  2002年,猿渡靜子畢業(yè)的第二年,路金波兜里揣著5000塊錢,在北京首都體育館旁邊的一家寵物店里見到了已經(jīng)小有名氣的韓寒。

  當時韓寒已輟學在家2年,出版了《三重門》。

  路金波想要把韓寒的小說改變成漫畫,五千塊是授權(quán)費。

  韓寒抱著狗從寵物店走出來,看著這個網(wǎng)名“李尋歡”的家伙說:

  “來,上車,我給你秀秀車技。”

  路金波說:“我們在車上談,幾秒鐘就談好了,給了他5000元,他數(shù)都沒數(shù)。我讓他在授權(quán)書上簽個字,他也沒細看,邊開車就邊簽了。”

  兩個人初見就如此默契,源自路金波用筆名“刷的臉”。

  他的筆名“李尋歡”,在中國網(wǎng)文世界里是一個“老炮”一般的存在。

  畢業(yè)于西北大學經(jīng)濟系的他,在那個網(wǎng)絡尚不發(fā)達的年代馳騁在各大文學論壇,很快憑借小說《迷失在網(wǎng)絡中的愛情》一舉成名。

  一度傳出這樣的說法:當時全國2000萬網(wǎng)民,有1500萬都看過他的作品。

  他隨后加入的網(wǎng)站榕樹下,是中國網(wǎng)絡文學的發(fā)源地。而當時榕樹下的“三駕馬車”,除了路金波,還有后來《武林外傳》的編劇寧財神,《家有兒女》《閑人馬大姐》的編劇邢育森。

  細心的觀眾會記得,《武林外傳》里的邢捕頭正是叫這個名字。

  “李尋歡”是網(wǎng)站主編,寧財神是首席運營官,壕氣的老板給他們開出月薪兩萬,當時上海房價3000一平。

  那年,一個25歲的女生厲婕從銀行辭職,也跑到榕樹下,負責榕樹下的電子雜志業(yè)務。

  后來她有個更廣為人知的名字,叫安妮寶貝(慶山)。

  1999年,榕樹下舉辦第一屆“網(wǎng)絡原創(chuàng)文學獎”后,組織千島湖旅游,一個拿著彈弓嘰嘰喳喳的小女孩很開心,她是小說一等獎獲得者尚愛蘭的女兒。

  有人問她:“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蔣方舟?!?/p>

  隔年12月第二屆大賽, 一個曾姓年輕人摘得最佳小說獎,取《滕王閣詩》中的“今何在”做筆名,憑《悟空傳》奠定江湖地位。

  當年此番盛景,不輸給后來中國網(wǎng)文的任何時期。

  然而短短3年,這個網(wǎng)站就支撐不下去了。

  因為在那個沒有移動支付,甚至連銀行U盾都沒普及的年代,文學網(wǎng)站無法變現(xiàn),老板只是在“用愛發(fā)電”維持一個不斷燒錢的網(wǎng)文“烏托邦”。

  路金波去找韓寒的2002年,榕樹下解散,成立“貝榕書業(yè)”,算是果麥的半個前身。

  而當年“三駕馬車”里只有路金波留下來經(jīng)營出版。

  他為自己找到了實體書的“三駕馬車”:王朔、安妮寶貝、韓寒。

  第二次再見韓寒,路金波許諾給他200萬簽下《一座城池》,首付100萬。當時“貝榕書業(yè)”融資不過400萬。

  韓寒看他有些為難,說:“你先付我80萬也行。”

  路金波頓時松口氣:“其實一直以來,我也蠻窮的……”

  隨后幾年,因為《光榮日》《他的國》等12本書,路金波4年內(nèi)共付給韓寒約1700萬元人民幣。

  “如果說我是韓寒的經(jīng)紀人,那是看低我;說我是他的人生導師,那是看高我?!?/p>

  一邊自詡“提攜”韓寒的他,一邊在“巴結(jié)”長輩的眷顧。

  通過一個作家朋友,他結(jié)識了王朔:“我前前后后去了不下十次,就是在他比較寂寞的時候,跑得比較勤,當了十幾回小學生,聽王老師講講文壇往事、《黃帝內(nèi)經(jīng)》、宇宙起源……”

  次數(shù)多了,王老師感覺不拿出點兒存貨來,仿佛對不起他。

  2007年,路金波以一字3美元的稿酬簽下王朔,出版《我的千歲寒》,號稱共付稿酬375萬元。

  有人說《我的千歲寒》寫的不好,賣不到70萬冊就虧本。

  但路金波早“留了一手”,在書簽背面等處做了三家品牌植入廣告:

  看書累了,用××滴眼露;

  像王朔一樣“動物兇猛”,用××殺毒軟件。

  最后這本書幫他賺了近百萬元。

  2007年,為了給安妮寶貝的新書《素年錦時》造勢,路金波打造了號稱是“中國第一本有聲書”,還找來索尼唱片和歌手丁薇給這本書打造了主題曲。

  “安妮寶貝賺多少錢,我們比她賺得更多?!?/p>

  他說2008年中國文學暢銷書中他占三分之一,達到三個億。

  一個業(yè)內(nèi)人士感嘆:“我們社50多個人,折騰了一整年,說是破了建社54年記錄,做了1.2個億碼洋。現(xiàn)在看來,還不如一個路金波?!?/p>

  2007年,路金波放出消息:“王朔的新作會與韓寒的雜文集同一天上市。而徐靜蕾的電子雜志也要參加新書的發(fā)布?!?/p>

  徐靜蕾曾經(jīng)是王朔和韓寒兩人的“緋聞女友”,博客點擊過千萬。

  消息一出,媒體熱炒。

  然而最終,三個作品也沒有同時發(fā)布,三人也沒有同臺現(xiàn)身。

  但那一波流量和眼球都被路金波賺走了,三部作品預熱一分錢沒花。

  而與此同時,為了彌補這些“大”作家出書慢的弊端,他又簽下一個做槍手的女孩郭妮,給她配一個團隊流水線作業(yè),做12-16歲校園少女的青春文學。

  有人出大綱,有人寫更改,郭妮負責寫出10萬字的小說,最后由繪圖組制作插圖,再在書里附上便箋等小贈品。

  郭妮每天需要寫作10小時,平均一天寫10000-15000字,堪比網(wǎng)文作者。

  這樣先后出了“郭妮”系列小說20多本,銷量600萬冊,碼洋過億。

  隨后又推出了少男幻想文學、男性幽默文學、女性浪漫文學三條“流水線”,全盤復制郭妮模式。

  面對快餐文化式的批評,路金波說:“這就是暢銷書,只要讀者覺得沒有重復就可以,并不是每本書都要成為人類進步的階梯的?!?/p>

  這樣的“工業(yè)化”創(chuàng)作在后來演變成了韓寒和果麥打造的“ONE”文藝書系。

  把其中熱門的短篇小說作者單獨捧紅,推出了如網(wǎng)紅作家張皓宸等諸多青春文學作家。

  在寧財神眼里,路金波儼然已經(jīng)是個書商“資本家”。

  用路金波自己的話說:

  “王朔是一個概念股(品牌牛),郭妮是大盤股(規(guī)模大),韓寒和安妮寶貝就是藍籌股(業(yè)績好)。”

  “天價稿酬的信心來自豐厚的盈利,真正的暢銷書不會賠錢?!?/p>

  在果麥的招股書中,2017-2019年間,果麥文化分別向韓寒和易中天支付了2236萬元、1796萬元的版稅。

  而圖書之外,路金波還投資了韓寒、馮唐的多部電影,收益數(shù)千萬。

  當年因為區(qū)區(qū)30萬版稅報價錯失《易中天品三國》的路金波,最終扳回一城。

  2013年,在果麥《易中天中華史》系列的首發(fā)儀式上,路金波放言:

  “我們希望每卷書能賣300萬冊,36卷本就是1億冊,這將是中國出版史和中國文化史上的跨時代時刻。”

  那天為首發(fā)式寫下這篇博客的路金波,在落款中寫下“2013年5月22日在辦公室傻滋滋地憧憬未來”。

  到目前為止,這套書寫了22卷,完成過半,賣了600多萬冊。

  或許最后總銷量可能達到千萬冊,也是果麥最暢銷的一套作品了。

  為了這套書,果麥給易中天配了十幾個編輯,還把易中天請出廈門,“藏”在江南某鎮(zhèn)里安心寫作,路金波時不時還去給易中天送盒飯。

  而為了讓這些作家“踏踏實實”給果麥“打工”,路金波從韓寒媽媽開始,率先開啟了“作家(家人)入股”出版商進行“強綁定”的先河。

  后來,易中天、馮唐(的妻子黃山)等果麥系作家通過持股平臺也成為果麥的股東。

  新經(jīng)典也效法,旗下的聚英管理也是一個作者持股平臺,安妮寶貝、路遙的女兒路茗茗都是持股者。

  其他出版商再想“挖角”這些作家的版權(quán)就變得更難了。

  因為作家的利益已然被果麥、新經(jīng)典綁在了同一條大船上。

  于是“好飯不怕晚”的讀客,選擇換一條賽道跑步進場。

  他決定從“李尋歡”的后人開始下手。

  03

  批量復制暢銷書的“金鑰匙”:土!

  零幾年的時候,華楠做廣告導演,拍一條片子掙兩三萬,后來不打工了,干脆和哥哥一起成立了廣告公司華與華。

  華與華是為數(shù)不多的,斥巨資給自己打廣告的廣告公司。

  他們花1000多萬買了北京機場高速的巨型廣告牌,又花幾百萬在虹橋機場買了4塊燈箱。

  但哥倆覺得,華與華公司在21世紀初的幾年里就遇到了天花板——公司客戶超過20個,每個至少一個月去一次,基本上就沒辦法再接新的客戶了。

  做廣告是賣別人的東西,做實體公司對他們誘惑非常大。

  2007年的時候,華楠覺得讀客要撐不下去了。

  開張一年,摸著石頭過河,出了十幾本都市小說,沒有一本加印,甚至沒有一本書有回款進賬。

  每次印書都是華楠私人掏錢,前后七八個月掏了200萬,“虧得一塌糊涂”,想著要不然回去做廣告算了。

  沒書沒名氣,也沒辦法花大價錢搶作者,華楠就在網(wǎng)文論壇上找帖子,找下一個“李尋歡”。

  那些點擊率高的作者會迅速被別家出版商搶走,而讀客當時唯一一個編輯看到《最后的神廟》這個帖子的時候,點擊率是999。

  他心說:誒那我點一下,把它變成1000次。

  隨后編輯被這個故事吸引,發(fā)現(xiàn)這是一個超長的100多萬字的故事,已經(jīng)寫完了,適合出版。

  作者何馬是一個醫(yī)生,也沒寫過書,稀里糊涂地簽了一個出版合同,何馬甚至不知道“版稅”是什么東西。

  華楠覺得《最后的神廟》不知所云,改名《藏地密碼》。

  又在西藏到處尋找最能代表西藏特色的符號,后來選了一位姑娘衣服上的彩條。

  《藏地密碼》擺在貨架上,書脊對著讀者,彩條繞著書皮包了一圈,8本書擺在一起很壯觀。

  這套書至今還是讀客史上第二暢銷的系列書,580萬冊。

  第一年還喊著要倒閉的讀客,只用了3年時間就成為碼洋上億的公司。

  別的公司碼洋上億可能要做200本書,讀客只做了20本。

  2010年,讀客簽約一個小伙子在網(wǎng)上寫他創(chuàng)業(yè)經(jīng)歷的一個帖子,作者對這本書的感情非常深,他一定堅持用原名《絕地反擊》,但這個書名“肯定是沒有賣點的”。

  讀客堅持叫《發(fā)財日記》,作者覺得太俗,不能表達他的藝術(shù)品味,表示不想出版,那讀客說就不出吧,到此為止,合同撕毀。

  他一看讀客這么堅決于是妥協(xié)了,然后堅持要在后記里面說明,是策劃方要改成“發(fā)財日記”的。

  后來這本書封面長這樣,一出來就火了。

  華楠說:“在我看來,出版是一盤生意,圖書沒有雅俗之分,只有暢銷和不暢銷兩種?!?/p>

  讀客的口號是,要“像賣牙膏一樣賣書”。

  或許是給田七牙膏做過廣告策劃,兄弟倆認為消費者買書和牙膏心理一樣。

  買之前不知道要買哪款,逛著逛著就拿了一支/本,書和牙膏都是“低成本、嘗試性的購買”,其本質(zhì)就是“快消品”。

  在華與華和讀客內(nèi)部,他們還把“超級符號”方法論推崇到極致。

  說得簡單一點,就是拿人類“已知”的圖案符號,稍加改動,變成品牌新的logo。

  為了研究各種“超級符號”是怎么運用的,華楠辦公室里擺滿了各式各樣的動漫手辦。

  比如蜜雪冰城的“雪王”,其實就是對一個雪人“符號”的改造。

  再比方說他們很得意的作品——“我愛北京天安門正南50公里,固安工業(yè)園區(qū)”,從已知的符號“天安門”到未知的固安。

  他們就是找到讀者從“熟悉”引到“陌生”還能激發(fā)“興趣”的那條秘密通路究竟在哪。

  為了在圖書上實現(xiàn)“超級符號”,讀客能把所有人“逼瘋”——

  一個書名,甚至是書封上的購買理由,要寫200遍以上。

  一個封面要設計272稿。別人做一本書6個月,讀客做一個封面可能就要6個月。

  在七八年前,中國出版社一個封面的設計成本是1500塊錢,到現(xiàn)在也差不多。

  讀客一個封面設計費十年前就超過20000塊。

  華楠說:“做一個封面有多難?每次我都會掉很多頭發(fā),有些是想掉的,有些是抓掉的,還有些是在墻上磨掉的。”

  華楠說:在一部稿子上10倍于競爭對手的投入,這就是我們的秘訣。

  但是在早期,他們有時把“超級符號”用得實在是有些尷尬——

  強行在《銀河帝國》的封面上塞進了黑武士、阿凡達和本拉登,說是這本書啟發(fā)了后者們。

  讀客也因為把正版書做出了盜版書的“風味”而頗受人詬病。

  華楠說:“說我們土?對了,一定要土!土是我們的褒義詞,老百姓喜聞樂見就是土,不土不傳統(tǒng)?!?/p>

  在讀客眼里,“土”正是接通了“超級符號”的體現(xiàn)。

  而對于書的內(nèi)容,讀客早期合伙人吳又說:

  “內(nèi)容一點都不重要!我5秒鐘就可以判斷。這個文筆真好那個什么真好,我根本不看重這些。”

  “中國幾千年好書太多了,關(guān)鍵是怎么賣,會賣的太少了?!?/p>

  既然“好書太多”,讀客就開始把手伸向廣闊的“公版書”領域。

  公版書,就是《紅樓夢》《戰(zhàn)爭與和平》這樣作者去世超過50年,版權(quán)免費公開使用的書。

  出這種“公版書”,出版社能省下近1折的版稅費用,毛利提升。

  果麥公版書毛利率高出版權(quán)書15%

  比如果麥前幾年近一半的收入都來自于公版書。

  而讓華楠頭疼的是,公版書什么題材都有,怎么創(chuàng)造讀客品牌統(tǒng)一的“超級符號”?

  他讓讀客設計師花了23278張草圖,一屋子人被折磨了幾個月,最后實在不行了,他跑到書店,從一本湯姆·克魯斯的書上找到了靈感——圓圈。

  但我查了半天,估計是這本,上面只是有湯姆·克魯斯的推薦:

  于是席卷全國書店的讀客“三個圈”就誕生了:

  上圓:書名作者名

  中圓:營銷文案

  下圓:出版社

  讀客甚至可以拿這個“大三環(huán)”來做《魯迅全集》,至于好不好看就見仁見智了——

  這樣做的結(jié)果是能在很多書店里“霸占”一整個書柜,很有視覺沖擊。

  華楠對同事說:你永遠要記得貨架上是“血流成河”的,你意識不到這一點你就只能莫名其妙地“送死”。

  甚至還有人成了“三個圈”的粉絲:

  講到這兒,我們不禁產(chǎn)生一個問題:

  為什么讀客、果麥、新經(jīng)典這些民營書商敢這樣“炒書”?很多出版社就沒有這樣的手筆?

  他們的上市對中國圖書行業(yè)來說又意味著什么?

  尾聲:

  兩極分化的中國書市

  出版社“不敢”炒書,很多時候是因為追求“穩(wěn)定的規(guī)?!?。

  很多出版社像老國企一樣,不犯嚴重錯誤,是不會主動“開人”的。

  而每個編輯,每年都要背上KPI,比如你今年業(yè)績是1000萬碼洋,每本書定價50塊錢,你就得賣出去20萬本,年底才有獎金。

  20萬本,按一本書2萬冊銷量(已經(jīng)很不錯了),就得做10種新書,也就1幾乎每個月1本。

  所以一家老牌出版社上百個編輯,一年幾千種新書,根本不是新鮮事。

  過去出版行業(yè)的增長,有一部分就是靠堆品種和漲價推上去的。

  大部分出版社攤到每種書上的營銷費用很少,上千元就已經(jīng)算大手筆,一般都爭取“不花錢”,有的連書都舍不得送。

  而讀客、果麥這樣的民營出版公司,人少,品種少,砸在一種書上的營銷費用超過大部分出版社100種書的費用總和。

  我親眼見過讀客某書評群,一套定價129.8元的《巨人的隕落》,一送就是3000套,目的就是在豆瓣堆砌長書評屠榜。

  再加上讀客的書常年在購書網(wǎng)站上打“骨折價”——一年365天,可能200多天都在打5折,剩下100多天參加滿200-100。

  目的就是在所有你能看到書的地方,讓讀客的書跟蜜雪冰城的洗腦神曲一樣“鋪天蓋地”。

  所以無論是百萬級別的天價版稅,還是動輒幾十上百萬的營銷費用,就成了民營公司才能玩得起的游戲。

  而上市之后,這種“重金砸爆款”的戲碼只會愈演愈烈。

  新經(jīng)典、果麥、讀客上市招股書中都明確提到,上市融到的錢絕大多數(shù)會用到版權(quán)庫的建設中。

  也就是這些本就頭部的公司,會用更多的錢搶作者、搶版權(quán)。

  中國的大眾圖書出版正在經(jīng)歷一個“極端化”的過程。

  這幾年,大家肉眼可見的就是,手機的圖文和視頻占用了人們越來越多的時間。

  而出版社出版越來越多的書,爭搶老百姓越來越少能分配給圖書的“注意力”。

  用猿渡靜子的話說,現(xiàn)在“不吆喝不行了”。

  “現(xiàn)在的童書已經(jīng)多到不去推,就沒有辦法動銷的地步?!?/p>

  這是一個“內(nèi)卷”嚴重的市場。

  首先整個圖書大盤2020年在下降,比2019年下降了5.08%,不足1000億。

  銷量百萬以上的圖書品種由2019年的49種下降至2020年的24種,接近腰斬。

  而在這個萎縮的“基本盤”里,越暢銷的老書占比越大。

  2008年之前,中國每賣100塊錢的書,超過30塊錢都是當年的新書貢獻的。

  而到2020年,新書有多慘?每賣100塊錢書,只有13.82元是新書貢獻的。

  銷量只有1~500冊的新書,占新書品種數(shù)的80%以上。

  2020年,全國每賣出“100億”的圖書,其中“58.6億”的銷售都是由《百年孤獨》《人類簡史》這樣最暢銷的1%品種集中貢獻的,比2014年多出近“15億”。

  剩下99%的圖書去瓜分那剩下的41.4%。

  全國585家出版社,虛構(gòu)類暢銷書Top 100集中在24家出版社,非虛構(gòu)類暢銷書Top 100集中在38家出版社。

  2014年的時候,把“100億”劈成對半,后50億的銷售額由150萬種書來瓜分,而今天,這后一半由210萬種書來瓜分。

  意味著尾部單品銷量越來越少,“滯銷書”年復一年地堆積成山。

  即便是讀客、果麥,2020年的圖書庫存也通通過億。

  截至2019年底,算上報刊和音像制品,全國的出版物庫存數(shù)量達到71.71億份,庫存金額高達1477.16億元。

  這是出版行業(yè)的基本現(xiàn)狀。

  在這種“內(nèi)卷”嚴重的時期,頭部暢銷書的競爭廝殺只會愈演愈烈。

  畢竟手里握住暢銷書版權(quán)的人,才有資格談進一步的影視改編。

  當年路金波那種靠賣書掙三四百萬的“黃金屋”可能將不復存在。

  被搶到的重磅新書,也一定會以“重營銷+精包裝+高定價”的方式一再出現(xiàn)。

  一本《百年孤獨》,從39.5元漲到128元

  為什么我說出版會發(fā)生“極端化”?頭部只是一極。

  在出版的另一頭,是淘寶拼多多和抖音小店里的9塊9包郵 5本書月銷10萬+。

  一頭是10塊錢買5本書,另一頭是100塊錢你也未必能買下1本書。

  這就是今天中國出版界的“魔幻現(xiàn)實主義”。

  有人說某平臺上賣的都是盜版書。未必。

  一家天貓頭部圖書電商的選書員告訴我,有些個人工作室,專門攢各種垃圾雞湯書,他們可以把(給網(wǎng)店的)供貨折扣拉低到1.5折——請注意是正版書,定價20只要3塊錢都有的掙,而網(wǎng)店添上運費也能低價傾銷掙到錢。

  剩下大部分正規(guī)出版社會撕裂在中國出版的這兩極之間——成本上“下不去腰”,搶版權(quán)“高攀不起”。

  他們在大眾圖書市場中的生存空間和競爭力,可能會在未來愈發(fā)堪憂。

  2007年,路金波在一篇博客中寫道:

  “我相信,小說不會消亡,閱讀仍將回歸。書是一種莊重偉大的存在,而作家,將始終和書站在一起?!?/p>

  今天的知識呈現(xiàn)是多元的,書其實只是呈現(xiàn)知識的一種載體,卻也是其中最為系統(tǒng)、最為本源的一種。

  如果你能有耐心讀完今天這篇文章的話,我相信捧起一本真正值得讀的好書,對你來說應該也不是什么難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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