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 22:56
一、前言
西方大航海前的歷史,一直給人以超脫時代生產(chǎn)力的迷思。未定論的東西, 或許不好否認,但學術(shù)的態(tài)度,還是當面鑼對面鼓的拿實證說話。
近年關(guān)于西方偽史與否的討論越發(fā)頻繁熱鬧,筆者在堅持西方“敘史”要明確斷代的思維下,開始著手查閱文獻資料,尤其一手的文獻典籍。
有心之余,筆者關(guān)注到了《偽絕書》的內(nèi)容節(jié)錄,于是按圖索驥、幾番審讀,實在感覺學術(shù)的路子很好,也很增長知識。
本文轉(zhuǎn)載自微信號老周的《偽絕書》系列,因其資料翔實,說服力力充分,故特轉(zhuǎn)載以與諸君博雅。
二、正文
在前面文章:
<西域通略:地理志一續(xù),甘英路線里數(shù)等相關(guān)問題之補充說明>
中,我們也曾比較詳細的分析過“烏弋山離”,并指出,極有可能應(yīng)為“烏弋、山離”兩國。但當時僅以所引袁宏《后漢紀》中單獨出現(xiàn)“山離”一詞(“西南極于山離還”)為據(jù),恐略嫌證據(jù)不足。恰好最近在查資料時注意到其實《漢書》中還有一處兩詞同時出現(xiàn)但順序相反,可為“烏弋、山離”實指兩國之又一明證。
加上烏弋、山離在整個坐標體系中的關(guān)鍵位置,以及我一貫強調(diào)夯實邏輯鏈和證據(jù)鏈的宗旨,故補充一篇。
而且,上次我為了計算上保守,將烏弋的核心區(qū)域(王治所)定位在喀布爾,也可能并不太妥當,故一并修正之。
文末再附上前一篇<考工雜記一篇>中對《隋書》何稠何細胡一家的老家“西城”的考證。
一、烏弋、山離為兩國之新證
先來看《漢書》中這段記錄:
“
建昭三年,湯與延壽出西域。湯為人沉勇有大慮,多策謀,喜奇功,每過城邑山川,常登望。既領(lǐng)外國,與延壽謀曰:“夷狄畏服大種,其天性也。西域本屬匈奴,今郅支單于威名遠聞,侵陵烏孫、大宛,常為康居畫計,欲降服之。如得此二國,北擊伊列,西取安息,南排月氏、山離、烏弋,數(shù)年之間,城郭諸國危矣。且其人剽悍,好戰(zhàn)伐,數(shù)取勝,久畜之,必為西域患。郅支單于雖所在絕遠,蠻夷無金城強弩之守,如發(fā)屯田吏士,驅(qū)從烏孫眾兵,直指其城下,彼亡則無所之,守則不足自保,千載之功可一朝而成也?!毖訅垡嘁詾槿?,欲奏請之,湯曰:“國家與公卿議,大策非凡所見,事必不從?!毖訅郦q與不聽。會其久病,湯獨矯制發(fā)城郭諸國兵、車師戊己校尉屯田使士。延壽聞之,驚起,欲止焉。湯怒,按劍叱延壽曰:“大眾已集會,豎子欲沮眾邪?”延壽遂從之,部勒行陳,益置揚威、白虎、合騎之校,漢兵、胡兵合四萬余人,延壽、湯上疏自劾奏矯制,陳言兵狀。
——[東漢]班固《漢書》卷七十傅常鄭甘陳段傳第四十
”
湯即指陳湯,也是西漢后期縱橫西域的一個猛人,“明犯強漢者,雖遠必誅”就是他說的(就在這一卷后面部分),時任西域副校尉,算是班超的前輩;延壽指甘延壽,這才是當時的西域最高行政長官西域都護,也就是陳湯的上司,不過從文章中可見是比較優(yōu)柔寡斷的一個人,還生了病,基本上是被陳湯脅迫架空了的意思。
此處就非常明確了,“烏弋”、“山離”是分開示列的,并且“山離”更在“烏弋”之前,所以,只能是分指兩國。
這個說法最早應(yīng)該是日本人白鳥庫吉提出的(白鳥庫吉《罽賓國考》, 《西域史研究》上)[參1-2],當然,余太山先生是不同意的:
“
烏弋山離,首見《漢書·西域傳》。大概因為傳文及《后漢書·西域傳》、《魏略·西戎傳》均略稱為“烏弋”,《漢書·陳湯傳》更誤倒為“山離烏弋”,有人便以為其實應(yīng)該是“烏弋”和“山離”兩國。今案:其說非是?!稘h書·西域傳》稱:
烏戈山離國,王〔治〕去長安萬二千二百里。不屬都護,戶日勝兵〔多〕,大國也。東北至都護治所六十日行。
即然“治”只有一個,“烏戈山離”,只是一國,自不待言。又,文獻不見“山離”單舉,亦可知“烏弋”不過是“烏弋山離”的略稱。
[參1]
”
乍一看,這說得還是有點道理的。
但是,余老師忽略了幾點:
其一,“山離烏弋”的說法是來自于對當事人陳湯的引述,屬于絕對的第一手材料;而“烏弋山離”則是后世班固在整理資料時的總結(jié),是再定義,中間因為兩漢之間的動亂,西域隔絕幾十年,至班固的時代,很多事情可能已經(jīng)變得模糊不清。
而且我們知道,班超懾服貴霜是在公元90年,此后才得以重新鑿?fù)ㄊ[嶺以西的通道,而僅僅兩年之后,公元92年,班固便因牽涉竇憲謀反案下獄而死,此前公元89年還曾跟隨竇憲北伐匈奴。時間上來說并沒有足夠的時間去深入了解當?shù)禺敃r的具體情況。
所以,用一個二手材料的結(jié)論去否定第一手材料的論述,直接認定陳湯的記錄為錯,并不妥當。
其二,“烏弋山離”只是班固對前代歷史的一種追述,在班固所處的東漢時期,西域這方其實并沒有一個名為“烏弋山離”的國家,當時的實際名稱是“排持”。也就是說,當時這里很有可能已經(jīng)發(fā)生了政權(quán)更迭,有可能是一方吞并了另一方然后改名,也有可能是以前就存在一個地處更遠的、尚未被漢朝人了解的“排持國”,吞并了這兩國從而進入了漢朝人的視野。
這就像當時貴霜不叫“貴霜”,要叫“大月氏”一樣,這一方面是我們中國人喜歡追根溯源、追溯前史的習慣所致,另一方面也隱含著東漢政權(quán)本身的政治需要——兩漢之間的動亂幾乎相當于改朝換代,劉秀雖是劉邦后裔,但畢竟屬于自己打的江山,并非西漢法定的繼承人,所以需要在文獻中反復(fù)強調(diào)這種延續(xù)性,哪怕是外國人的事。
其三,余太山老師說“文獻不見'山離’單舉”也不對,至少袁宏《后漢紀》是單獨出現(xiàn)了“山離”一詞的。
而且,便是到今天,我們中國人遣詞造句也還是常常將兩個地名或?qū)嶓w連用,比如“韓朝”、“印巴”,又比如“炎黃”。那么,幾百上千年后,后人再來讀今天的記錄,如果資料不足,是否也會存在搞混的可能呢?
所以,我們完全有理由認為,烏弋、山離本為兩國,在兩漢之交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樣的政治更迭,在東漢時期被統(tǒng)一到一個名為“排持國”的政權(quán)實體中,而東漢人沿用舊習,依舊將這個地方以故名稱之為“烏弋山離國”。
二、對音:排持=俾路支=卑路斯(末代波斯王)?
到這里,我們就不得不好好說道說道這個“排持”了。
注意這里是“排持(paí chí)”而不是“排特(paí tè)”,出現(xiàn)在《后漢書·西域傳》和《魏略·西戎傳》中:
“
自皮山西南經(jīng)烏秅,涉懸度,歷罽賓,六十余日行至烏弋山離國,地方數(shù)千里,時改名排持。
——[南朝宋]劉曄《后漢書》西域傳
自是以西,大宛、安息、條支、烏弋。烏弋一名排持,此四國次在西,本國也,無增損。
——[三國魏]魚豢《魏略》西戎傳(引自《三國志裴松之注》卷三十魏書三十烏丸鮮卑東夷傳)
”
現(xiàn)在很多資料都寫成“排特(paí tè)”,顯然不對,可查到的影印刻本資料均顯示為“排持(paí chí)”:
圖1《魏略》影印刻本
烏弋一名“排持(chí)”,不是“排特(tè)”
朝代/國別:日本
創(chuàng)建時間:寬文10年1670
出版者/機構(gòu) :村上勘兵衞山本平左衞門
版本:刊本
作品信息 :
序:天啟丙寅季夏既望長洲陳仁錫撰。
寬文庚戌孟秋既望弘文院學士林叟敘。
寬文四年庚戌孟秋日田犀一角書于避塵齋。
注表:元嘉六年七月二十四日中書侍郎西鄉(xiāng)侯臣裴松之上。
注:缺第9、18、38冊
圖2《后漢書》影印刻本
(南朝宋)范曄撰 (唐)李賢注 (晉)司馬彪撰 (南北朝)劉昭注補
朝代/國別:清
創(chuàng)建時間:順治13年1656
出版者/機構(gòu) :汲古閣
版本:順治12年補緝重鐫
叢書 :十七史
那“排持”這個發(fā)音就很有意思了——這不就是“俾路支(Baloch or Baluchi)”的發(fā)音么?
而這個俾路支的地理位置,就恰好在以前分析的“烏弋、山離”地望、即阿富汗中南部坎大哈至迪拉臘姆、法拉、扎蘭季一線的南側(cè),即阿富汗最南端、伊朗東南部和巴基斯坦西南部一帶[參3-5],在今天也是一個地緣政治的敏感地區(qū)。
圖3. 俾路支人分布(粉紅色區(qū)域)
草綠色區(qū)域即囊括了坎大哈、迪拉臘姆、法拉、扎蘭季
等坐標,大抵應(yīng)是故烏弋、山離的范疇
不過,關(guān)于俾路支人的起源,眾說紛紜,并無定論,普遍的說法都是自外地遷入,如阿拉伯說、伊朗里海說、伊朗克爾曼說、伊拉克阿勒頗等等,不過遷入的時間都比較晚了,基本上都到11世紀以后了[參5-9]——當然,我本人對這種說法是持懷疑態(tài)度的,這多半是偽史敘述框架的需要。
《漢書·西域傳》說烏弋山離“俗重妄殺”,應(yīng)該是比較好勇斗狠的,這跟各種資料[參5-9]中對俾路支人的描繪倒是基本一致,比如:
“
模糊不清的歷史
從地理上看,伊朗、巴基斯坦和阿富汗各自的俾路支地區(qū),實際上是連成一體的。而這三個俾路支地區(qū)也確實作為一個整體被記載在史冊。俾路支地區(qū)坐落在荒涼干燥的伊朗高原上,地理疆域跨越了今天伊朗、巴基斯坦和阿富汗的部分。俾路支、或者俾路支斯坦的名字,大致出現(xiàn)在公元1000 年左右,來源于生活在這里的游牧民族——俾路支人。
俾路支人的發(fā)祥地,目前還不清楚......
俾路支人的歷史撲朔迷離,和他們的生活特點與當?shù)貜?fù)雜的歷史背景密不可分。在粗獷的群山包圍下的這片土地,荒涼貧瘠,沿著河谷地帶零星散布著為數(shù)不多的幾處綠洲。這里夏天干旱,冬天酷寒,不適宜農(nóng)耕生活,于是,逐水草而居的游牧生活成為當?shù)鼐用竦纳娣绞?。從字面上看?strong>“俾路支”這個名字本身就帶有“游牧民”的含義。俾路支人蓄養(yǎng)的山羊、綿羊和駱駝能奔善走,跟得上游牧的雙腿。在他們眼中,長期呆在一個地方等待莊稼成熟和收割,是件很不光彩的事情。
從習俗上看,俾路支人身上擁有大多數(shù)游牧部落共有的特點:殷勤好客而推重友誼,為朋友兩肋插刀。不守承諾的被眾人鄙視,俾路支人重諾輕生,答應(yīng)的事即使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
“一損俱損,一榮俱榮”的部落制
......
好勇斗狠成為各國不穩(wěn)定因素
......
由于長期處在動蕩中,俾路支人養(yǎng)成尚武好斗的性格,即使沒有外族入侵,部落與部落,家族與家族之間的打斗仇殺仍然不斷,以致當?shù)匾幻麣v史學家遺憾地寫道:“一些擅長騎術(shù)、擅長打槍擊劍的最優(yōu)秀的俾路支人,每年都在這種爭斗中變成殘廢,對部落不再有任何用處。更令人遺憾的是,這種血腥和暴力的游戲已經(jīng)成了一種永久性的特點。家族糾紛往往延續(xù)五六十年。人人沉湎于此,以致沒有時間從事文化、耕作和教育等社會活動?!边@樣的特點,既阻礙了俾路支人的發(fā)展進步,又被后來的殖民者利用。[參5]
”
——不得不說,還是古人用詞簡潔精煉。
圖4. New Map of Persia [參10]
圖5“許多流浪漢和搶劫者生活在這個沙漠中”
這種描述倒是跟我們在<條支傳(二)>中所見阿拉伯氏族部落很像,那么俾路支人就很有可能確實是阿拉伯一系的沙漠游牧民族——或者說,古代烏弋、山離和排持等國,可能是古條支國的某些部落東進后與印歐系的類大夏、安息一支的農(nóng)耕民族接觸、沖突和融合而形成的。是以,漢朝人在烏弋、山離等地就直接得到了關(guān)于數(shù)千公里之外的條支的信息,很可能就是這種東進的一種反映。
圖6:阿富汗人有不小比例的阿拉伯J系基因,
不過我沒有俾路支人的數(shù)據(jù),未知其具體情況和形成時間
當然也不排除“窮山惡水出刁民”的可能。此事尚不能定論,但至少我們得到了一個新的視角和可以挖掘的方向。
由此,可以把兩漢時期中亞一帶各方的勢力范圍大致勾勒出來——當然,只是一個示意,并非精確的結(jié)論。如下:
圖7 西漢中亞形勢圖
圖8 東漢中亞形勢圖
關(guān)于這個“俾路支”對音的問題,目前我所見最早是在程碧波的文章[參11]中(<甘英路線圖>中討論過),不過他并未辨析“排持(paí chí)”和“排特(paí tè)”之別,并且是以“Balochistan”對音“排特”,即“stan”對音“特”,但“stan”即“斯坦”對應(yīng)于波斯語“XX之地”的意思,且發(fā)音較輕。另外我必須聲明的是,那篇中其他觀點我都無法贊同。不過這個對音問題可能確實是他首先注意到的吧。若哪位朋友知道更早的記錄,請不吝賜教。
此外,進一步延伸,這個對音讓我想起末代波斯王——卑路斯(西方偽史剝奪了他的王位身份,只說他是波斯王子),這中間會不會又有什么關(guān)聯(lián)呢?比如卑路斯是因為俾路支作為封地而得名?好比中國的“秦王”、“晉王”之類的?而且這個卑路斯所領(lǐng)導(dǎo)的波斯余部最后抵抗大食人的據(jù)點、并向唐朝求援而經(jīng)王名遠置波斯都督府的治所疾陵城,經(jīng)考證[參12-13,16]即在錫斯坦(Sistan,大食文獻中又常被譯為昔吉斯坦 Sijistan)地區(qū)的扎蘭季(Zaranj)——注意以阿拉伯語發(fā)音,更接近于 Zalan,j 的發(fā)音很輕,而查韻書可知隋唐時期“疾”發(fā)音更近 dzie,所以對音可以認為是吻合的。
圖9. 唐朝安西都護府
圖10 錫斯坦地區(qū)
圖11 錫斯坦地區(qū)2
圖12 錫斯坦地區(qū)水域
而俾路支人模糊不清的歷史,也可再次印證西域諸國無史無書的事實。
三、烏弋、山離更精確定位及甘英路線校正
本來在<甘英路線圖>中,我為了計算里程時更保守,將烏弋的王治定在了喀布爾。不過隨著挖掘的深入,我發(fā)現(xiàn)還是將其定位在坎大哈更合適。一是前述的彪悍民風,與史書“俗重妄殺”更吻合,二則是氣候環(huán)境來說,喀布爾海拔較高,氣候相對比較溫和甚至有點涼,而坎大哈更符合“暑熱莽平”的描述,尤其是考慮古代氣候更溫暖濕潤的情況下。
“
喀布爾屬寒冷的半干旱氣候(柯本氣候分類BSk),降水集中在冬季(幾乎完全降雪)和春季。與西南亞大部分地區(qū)相比,溫度相對涼爽,這主要是由于城市海拔較高。夏天的濕度很低,可以緩解高溫。秋天有溫暖的午后和涼爽的夜晚。冬天很冷,一月的平均氣溫為-2.3°C(27.9°F)。春季是一年中最潮濕的時間,盡管溫度通常比較親切。全年都以晴天為主。年平均溫度為12.1°C(53.8°F)。[參14]
圖13 喀布爾氣候數(shù)據(jù)
坎大哈(Kandahar)為半干旱氣候(K?ppenBWh),[41]降雨少,夏季和冬季的溫度差異很大。夏季始于5月中旬,一直持續(xù)到9月下旬,并且非常干燥。7月的溫度最高,每天24小時平均約為31.9°C(89.4°F)。隨后是從10月上旬到11月下旬的干燥秋天,盡管夜晚明顯涼爽,但直到11月,平均天數(shù)仍為20s°C(高于68°F)。冬季始于12月,大部分降雨以雨水形式出現(xiàn)。1月的平均氣溫為5.1°C(41.2°F),盡管最低溫度可能降至冰點以下。它們在3月初結(jié)束,然后是宜人的春天,直到4月下旬,溫度通常在10s°C到30s°C(65-88°F)的較低范圍內(nèi)。全年都是晴天,尤其是在夏季,那里的降雨極為稀少。年平均溫度為18.6°C(65.5°F)。[參15]
圖14 坎大哈氣候數(shù)據(jù)
”
而在<甘英路線圖>中我提到自皮山到喀布爾的路線略有點繞,當時為參照交通線選擇了從更北端的英吉沙、阿克陶的山口拐進山區(qū),但是若嚴格按史書,則應(yīng)該是直接從皮山西南進山,如此,大概在出發(fā)段能節(jié)省出150-300公里,則終點端從原來的喀布爾往南移到坎大哈,也差不多勉強夠的——而且,這可能也說明甘英等軍人步行速度是超出我們之前預(yù)設(shè)的26.5公里/日的。
比如我們可以找到一些現(xiàn)代軍事有關(guān)的資料[參17],可知現(xiàn)代負重條件下高原行軍速度也可以達到4.0~5.0km/h,而翻越興都庫什山脈一般要選夏季,天亮得早,加上此地緯度相對較高,大概5~6點就開始天亮了,即便不吃干糧,算上埋鍋造飯的時間,最遲8點也可以出發(fā)了,古人一般也就一日兩餐,那一天在路上7個鐘頭是基本上可以保證的,即取最低 4.0km/h 的數(shù)值,則一天也可以做到28公里。
圖15 至烏弋路線優(yōu)化
因此,甘英“復(fù)西南馬行百余日”的起點,從坎大哈起算就比從喀布爾要更靠西,從而留給西行的余量就更多了。
再結(jié)合上面對錫斯坦地區(qū)的分析可見(參圖9-12),錫斯坦地區(qū)位于東側(cè)流入的赫爾曼德河和東北流入的法拉河交匯處,河流沖積扇在此形成一個湖沼區(qū),其中主要是扎蘭季所臨的赫爾曼德湖及其附近的薩比里湖和錫斯坦湖,再往西就是薩爾哈德高原及盧特荒漠,結(jié)合袁宏《后漢紀》中“西南極于山離還”的描述,基本上也就可以將“山離”定位到阿富汗西南角及其交界的伊朗東部的錫斯坦地區(qū)了。
尤其是考慮前邊說排持的祖源可能是沙漠游牧的古條支人的一支東進的結(jié)果,那也就有可能是當時整個伊朗南部地區(qū)其實都是屬于排持的勢力范圍的,那東漢時期的排持(烏弋山離)國的中心地帶還真有可能在錫斯坦地區(qū),“西南馬行百余日”的起點,也完全有可能是從這里開始的。
圖16 排持勢力范圍
又,東漢時期氣候可能較今天更溫暖濕潤,條件更好,比如曾經(jīng)的樓蘭,現(xiàn)在就完全成了一片沙海。那么可以推斷,古代伊朗南部地區(qū)的環(huán)境也應(yīng)該會好一些,從衛(wèi)星圖上拉近了看,在現(xiàn)在盧特荒漠的無人區(qū)中,仍可見大量河流沖積扇的遺跡,以及若干水域(湖沼、積水灘或者含水層?),則古代居住線也可能會偏南一些。
圖17 竺可楨《中國近五千年來氣候變遷的初步研究》[參18]
所以,如果將“復(fù)西南馬行百余日”的起點設(shè)置在錫斯坦一帶,那么甘英團隊就有可能選擇一條更靠南一點的線路,而不必繞道北邊的加延、塔巴斯、伊斯法罕一線,而可以直接從錫斯坦穿過至雅茲德甚至克爾曼(Kirman,又常譯為起兒漫),然后前出至波斯灣東岸,再沿岸線繞道北邊的兩河河口——所以才說甘英一定是見過并跨過了波斯灣,才會那么肯定的結(jié)論說“條支海水曲環(huán)其南及東北”的(注意古波斯灣北端河口岸線遠較今日靠北)。
圖18 古代氣候條件下可選擇一條更偏南的路線
如圖,為了顯示更清楚,我標出了克爾曼一線許多居住點,一目了然,還是挺多的;其中用藍色區(qū)域標注出了水域,這可能是湖沼,也可能只是一些沖積扇遺留的積水灘或者地下的含水層,因為只是粗略勾邊,標注出的面積比實際面積大一圈,也方便大家看清楚吧不然地圖上可能顯示太小,再考慮古代更溫暖潮濕,水域面積更大也是有可能的。
圖19 南線疊加無人區(qū)示意
圖20 南線疊加各國大概勢力范圍示意
附:<考工雜記一篇>中何細胡一家所在“西城”考證
那篇中我們看到,有些專家也是不經(jīng)考證,無腦相信西方“學者”,將何細胡一家硬生生說成是“西域人”,還把人家名字的“細胡”二字作為證據(jù),而實際史書明明就是“西城人”——這種給古人無端找洋祖宗的現(xiàn)象,也可謂是數(shù)十年來某些學術(shù)圈子漸漸蔚然成風的一種常態(tài)了。值得警惕。
為了確保嚴謹,我又查了若干資料,現(xiàn)引用如下:
“
又梁置梁泰郡及縣。平陳,郡廢,縣改曰清泰。大業(yè)初廢入焉。新興梁置新州、新寧郡。平陳,郡廢。大業(yè)初州廢,又廢索盧縣入焉。博林大業(yè)初廢撫納縣入。銅陵有流南縣,開皇十八年改曰南流。又有西城縣,大業(yè)初廢入。
——《隋書》卷三十一志第二十六地理下
西城郡(梁置梁州,尋改曰南梁州。西魏改置東梁州,尋改為金州,置總管府。開皇初府廢)。統(tǒng)縣六,戶一萬四千三百四十一。
金川,(梁初曰上廉,后曰吉陽。西魏改曰吉安,后周以西城入焉。舊有金城、吉安二郡,開皇初并廢。十八年改縣為吉安。大業(yè)三年改曰金川,置西城郡。又后周置洵州,尋廢。有焦陵山。)
......
梁州于天官上應(yīng)參之宿。周時梁州,以并雍部。及漢,又析置益州。在《禹貢》,自漢川以下諸郡,皆其封域。漢中之人,質(zhì)樸無文,不甚趨利。性嗜口腹,多事田漁,雖蓬室柴門,食必兼肉。好祀鬼神,尤多忌諱,家人有死,輒離其故宅。崇重道教,猶有張魯之風焉。每至五月十五日,必以酒食相饋,賓旅聚會,有甚于三元。傍南山雜有獠戶,富室者頗參夏人為婚,衣服居處言語,殆與華不別。西城、房陵、清化、通川、宕渠,地皆連接,風俗頗同。漢陽、臨洮、宕昌、武都、同昌、河池,順政、義城、平武、汶山、皆連雜氐羌。人尤勁悍,性多質(zhì)直。皆務(wù)于農(nóng)事,工習獵射,于書計非其長矣。蜀郡、臨邛、眉山、隆山、資陽、瀘川、巴東、遂寧、巴西、新城、金山、普安、犍為、越巂、牂柯、黔安,得蜀之舊域。其地四塞,山川重阻,水陸所湊,貨殖所萃,蓋一都之會也。昔劉備資之,以成三分之業(yè)。
——《隋書》卷二十九志二十四地理上
第二節(jié)金州西城郡政區(qū)沿革(第二章 梁州地區(qū)州郡縣沿革)
(三一)金州西城郡(581-606 金州,607-617 西城郡)
開皇三年前領(lǐng)魏興、吉安、洵陽3郡。
《隋志》:“梁置梁州,尋改曰南梁州,西魏改置東梁州,尋改為金州?!薄跺居钣洝罚骸拔魑簭U帝元年,大將軍達奚武吞并山南,于魏興置東梁州;三年,因其地出金,改為金州?!庇帧端逯尽方鸫h下:“大業(yè)三年置西城郡?!?/p>
《北周志》金州領(lǐng)魏興、吉安2郡。另有洵陽郡,后周屬洵州,后州廢,此郡改隸金州。
1. 西城縣(581-597 西城縣,598-606 吉安縣,607-615金川縣)
《隋志》:“梁初曰上亷,后曰吉陽,西魏改曰吉安,后周以西城入焉。開皇十八年改縣為吉安,大業(yè)三年改為金川?!薄稐羁肌吩疲骸拔魑阂言患玻_皇十八年又改縣為吉安,此當有誤字?!睏钍弦寻l(fā)現(xiàn)《隋志》有誤,但所誤者為何內(nèi)容,卻未指明?!都o要》云:“西城,漢置縣,為漢中郡治,東漢移郡治南鄭,建安中置西城郡于此。魏為魏興郡治,晉以后因之。宇文周省西城縣,隋初復(fù)置,開皇十八年改為吉安縣,大業(yè)三年又改為金川縣,十二年廢,義寧二年復(fù)置西城縣為金州治。”其所云廢置較合情理,今從之。
【魏興郡】(581-582)西城縣
《隋志》不載魏興郡?!跺居钣洝吩疲骸敖ò彩攴譂h中之安陽、西城為西城郡,魏文帝改為魏興郡。西魏廢帝元年,大將軍達奚武吞并山南,又于魏興置東梁州;三年,改為金州,仍領(lǐng)魏興郡。隋開皇三年罷郡?!庇帧端鍟肪?7《韋世康傳》:“弟藝,隋高祖受禪,進封魏興郡公?!贝私钥勺C自魏至隋確有魏興郡?!侗敝苤尽吩莆号d郡領(lǐng)吉安縣,因后周已廢西城入吉安,《寰宇記》又云吉安縣遂移于西城廢縣廨。但如此一來,吉安郡領(lǐng)縣則無,似為不妥。余意后周廢西城縣時,郡亦一并廢除,《紀要》云“開皇初復(fù)”,亦應(yīng)是開皇元年郡縣俱復(fù),故隋初韋藝仍可進封魏興郡公,而此郡領(lǐng)縣仍為西城縣也。參見下吉安縣、吉安郡條。
2.吉安縣(581-582)
《寰宇記》:“晉于平利川置上廉縣,取上廉水為名,尋又改為吉陽縣,后魏又改為吉安縣,后周天和四年移吉安于金州理?!贝怂啤昂笾芴旌退哪暌萍灿诮鹬堇怼?,即上條金川縣下所云后周廢西城縣,移吉安于廢西城縣廨也?!都o要》又云:“晉分立上亷縣,屬上庸郡。宋置吉陽縣,屬新興郡。齊梁因之。西魏改為吉安縣,兼置吉安郡,隋郡縣俱廢入西城?!薄端逯尽芬嘣啤芭f有吉安郡,開皇初廢”。則此吉安縣屬吉安郡應(yīng)該無疑。后周廢西城入吉安,吉安縣移治西城廢縣后,仍應(yīng)屬吉安郡。開皇元年魏興郡、西城縣復(fù)置后,此吉安郡縣應(yīng)還歸舊治,直至開皇三年郡縣俱廢入西城為止。
【吉安郡】(581-582)——吉安縣
《隋志》:“舊有吉安郡,開皇初廢?!薄都o要》:“西魏改置吉安縣,兼置吉安郡,隋郡縣俱廢入西城縣?!?/p>
[參19]
(第八章 揚州地區(qū)州郡縣沿革 第三十節(jié) 端州信安郡政區(qū)沿革)
15. 梁泰縣(581-590 梁泰縣,591-605 清泰縣)
《隋志》平興縣下:“梁置梁泰郡及縣。平陳,郡廢,縣改曰清泰,大業(yè)初廢入焉?!?/p>
【梁泰郡】(581-590)梁泰縣
《隋志》:“梁置梁泰郡,平陳,郡廢?!薄堆a陳志》梁泰郡屬廣州,領(lǐng)梁泰1縣。
16. 新興縣(581-617)
《舊唐志》:“新興,漢臨允縣,屬合浦郡。晉置新寧郡,梁置新州。”《紀要》:“漢合浦郡臨允縣地,晉初析置新寧縣,屬蒼梧郡。永和七年分立新寧郡,改縣為新興。宋、齊因之。梁兼置新州。隋郡廢州存,大業(yè)初州廢,縣屬信安郡。”
【新州】(581-605)——新寧郡、新興郡新會郡
《隋志》:“梁置新州,大業(yè)初州廢?!薄跺居钣洝罚骸傲何涞鄹顝V州新寧一郡立新州?!堆a陳志》云新州領(lǐng)新寧、新興、新會、海昌4郡?!端逯尽窋⒑2び?strong>電白縣下,距此新興甚遠,中又間隔高州,似不能隸屬新州?!堆a梁疆域志》以海昌郡屬高州,今從之。又新會郡,見廣州南???/strong>內(nèi)。
【新興郡】(581-590)——新興縣、銅陵縣、流南縣、西城縣
《隋志》無此郡?!堆a陳志》引汪士鐸《南北史補志》云“梁省新寧郡之臨允縣立”。臨允本漢縣,《紀勝》亦云“梁廢”,《陳書》卷28《新興王叔純傳》又云“至德元年立為新興王”,則陳有新興郡至確,今從之。該郡領(lǐng)縣,《補陳志》云領(lǐng)新興銅陵、流南、西城4縣。又,此郡亦應(yīng)廢于平陳之后,時間當與宋隆郡同。
17. 銅陵縣(581-617)
《寰宇記》:“宋立龍?zhí)犊h,隋改為銅陵?!薄都o要》:“劉宋置龍?zhí)犊h,齊因之梁陳間改為銅陵?!?/p>
18. 流南縣(581-597 流南縣,598-605南流縣)
《隋志》銅陵縣下:“又有流南縣,開皇十八年改曰南流?!薄都o要》:“梁置流南縣,屬新興郡,隋開皇十八年改曰南流縣,大業(yè)初廢?!?/p>
19. 西城縣(581-605)
《隋志》銅陵縣下:“又有西城縣,大業(yè)初廢入?!薄都o要》:“西城縣,亦梁置,屬新興郡,隋大業(yè)初廢入銅陵縣?!?/p>
[參20]
第四十四節(jié)金州(原名東梁州)領(lǐng)郡沿革
金州原名東梁州,原治西城,北周天和四年(569)因西城縣省入吉安縣,治吉安,在今陜西安康市西北漢水北岸?!端鍟肪?9《地理志上》西城郡:“梁置梁州,尋改曰南梁州。西魏改置東梁州,尋改為金州,置總管府。開皇初府廢。”據(jù)《周書》卷2《文帝紀下》,西魏廢帝三年(554)春正月,東梁州改為金州?!短藉居钣洝肪?41《山南西道九》金州:“梁于魏興郡置北梁州,尋改為南梁州。按后魏正始元年(504),北梁州長史夏侯道遷舉漢中歸魏,魏以漢中遺民在東垂者居此,由是改為魏興郡。又按《梁州記》:“后魏合華陽、金城二郡為忠誠郡,領(lǐng)亭鄉(xiāng)、錫城、金川三縣。即此地。孝昌三年(527)于安康郡置東梁州。西魏大統(tǒng)元年(535),梁將蘭欽東伐取南鄭,其魏興等諸郡還梁。梁罷梁州。廢帝元年(552),大將軍達奚武吞并山南,東梁州刺史李遷哲降魏,魏又于魏興置東梁州;三年(554)因其地出金,改為金州,仍領(lǐng)魏興郡。后周天和四年(569)省西城縣,仍移吉安縣理西城廢縣廨。隋開皇三年(583)罷郡,所領(lǐng)縣并屬金州。大業(yè)二年(606)改吉安為金川縣,三年(607)罷州,為西城郡?!?/p>
《周書》卷19《王雄傳》:大統(tǒng)“十七年(551),雄率軍出子午谷,圍梁上津、魏興。明年,克之,以其地為[南洛州、]東梁州”。西魏廢帝元年(552),西魏吞并山南,改蕭梁南梁州為東梁州,三年(554)東梁州又改為金州。按西魏吞并山南后所置東梁州與北魏所置東梁州有地域之別(參見本章第四十七節(jié)“直州原名東梁州)領(lǐng)郡沿革”)。又《隋書》卷29《地理志上》西城郡金川縣:“舊有金城、吉安二郡,開皇初并廢。”據(jù)上引《太平寰宇記》和《隋志》,西魏北周時此東梁州或金州當領(lǐng)有魏興、吉安(北周改稱吉陽)二郡。
1。魏興郡
原治西城,北周天和四年(569)因西城縣省入吉安縣,治吉安。《太平寰宇記》卷141《山南西道九》金州西城縣:“本漢舊縣,屬漢中郡?!魑毫⒖び诖??!薄?strong>西城故城。按《水經(jīng)注》云:漢水逕月川口,又東逕西城故城南。其故城即漢之西城,今州西北四里漢江之北,西城山之東,魏興郡故城是也,當谷口路南,與州城相對。其西城山在州西北五里,蓋后魏時移今理?!蔽魑簳r魏興郡當領(lǐng)西城一縣。北周天和四年(569)魏興郡領(lǐng)有吉安一縣。
2。吉安郡
西魏吉安郡治吉安;北周改稱吉陽郡,當治吉陽。《隋書》卷29《地理志上》西城郡金川縣:“梁初曰上廉,后曰吉陽。西魏改曰吉安,后周以西城入焉。舊有金城、吉安二郡,開皇初并廢。十八年(598)改縣為吉安。大業(yè)三年(607)改曰金川,置西城郡?!薄短藉居钣洝肪?41《山南西道九》金州平利縣:“本漢西城地,兩漢及魏蓋為西城縣地,晉于今縣南平利川置上廉縣,取上廉水為名,尋又改為吉陽縣。按《周地圖記》云:'上廉縣后移還上庸,于平利川置吉陽縣。后魏改為吉安縣。后周天和四年(569)移吉安于今州理?!庇謸?jù)《新唐書》卷71上《宰相世系表一上》:“(裴)彥,后周驃騎大將軍,吉陽郡公?!奔部せ蛟诒敝芴旌退哪辏?69)改稱吉陽郡,因吉安縣縣治移入西城廢縣廨并劃入魏興郡,北周當另設(shè)吉陽一縣以統(tǒng)領(lǐng)之。
[參21]
”
另參《中國行政區(qū)劃通史三國兩晉南朝卷下》南朝梁州郡縣沿革[參22],其中嶺南諸州下的“廣州沿革”條下有“梁泰郡”、“新興郡”,而在第八節(jié)巴漢諸州中也有“東梁州”及其所轄之“西城”條目,亦指向陜西省安康市。
也就是說,確實有兩個“西城”,一個在漢中安康,另一個在廣州附近。至于何細胡一家究竟是哪個,我現(xiàn)在也不敢下定論,個人認為還是漢中的概率比較大。但不管是哪個,都跟“西域胡人”八竿子打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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