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訪者付費咨詢,為了解決自己的問題而來,應該會講真話吧?
咨詢師的職業(yè)倫理要求做到坦誠,他應該會講真話吧?
而實際上,這里有著多重的有意識或者無意識的互動。
來訪者有意或者無意的謊言,
咨詢師有意或者無意的謊言,
相互交織。
在治療室中,經(jīng)常會上演一些有趣的現(xiàn)象。
兩個來訪者是好朋友,她們在同一個咨詢師那里接受分析。她們商量了一個惡作劇,兩個人報了同一個夢給她們的咨詢師。
這或許是對咨詢師的測試。我不太信任你,或者不信任你的咨詢水平,我們可以用這樣的方式去考考你。
另外,這就像孩子跟父母玩捉迷藏的游戲,他們躲藏起來,期待被父母看到,這是內(nèi)在好玩以及游戲的部分。
她們就像咨詢師的兩個孩子,有著某種競爭關系。她們想知道自己在咨詢師心目中究竟是什么樣子,哪一個更重要一些。
當咨詢師把來訪者放在夢境中時,他的自由聯(lián)想,他的感受,給出的解釋與反饋肯定是不一樣的。無論這個夢是真是假,在此時此地的發(fā)生,都有著某種心理意義,或者撒謊本身也是有意義的。
來訪者在治療過程中,也有可能尋找另外一位咨詢師,并且與這兩個咨詢師同時進行工作。當然,這通常有先后順序。
他可能對前一任咨詢師不滿,但又無法用語言說出來。比如,他在咨詢時間以外聯(lián)系了咨詢師,期待咨詢師可以給他多一些回應,而他的咨詢師只是堅守了設置,希望在咨詢時間去談論,而這段等待的時間讓他無法忍受。
所以,他見諸行動了,馬上找了一個新的咨詢師去獲得即刻的滿足。
或許,他在前任咨詢師那里,得不到自己想要的;或者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但隱隱約約感覺到那不是自己想要的;也可能他感覺探索到了一個令人恐懼的地方,他想要逃離。
他轉(zhuǎn)身開始尋找下一段關系,但又無法割舍上一段關系。這或許就跟他在戀愛中一樣,總是無法徹底結(jié)束前一段關系,再展開新的戀情。
還有另外一種假設,他把前任咨詢師當做了父母中的某一個,然后,尋找父母中的另外一個。他一直都在尋求關系,卻又害怕真正地走入親密關系。
也許,他不過是玩著小孩子的伎倆,想要比對兩個人的說法,然后私下里嘲笑他的咨詢師。而他則在這個游戲中,有著某種掌控感,就像一個電影觀眾,他知道下一刻將發(fā)生什么,而電影中的人物卻一無所知。
咨詢師與他的督導師之間的關系,其實呈現(xiàn)的是咨詢師與來訪者的平行關系。咨詢師針對自己的個案,向他的督導師呈報案例,以獲得督導師的幫助。
有些咨詢師會把同一個案例呈報給不同的督導師,很大機會他會獲得不同的解釋和對病人不同的理解,以及不同的指導或建議。
或許在前一位督導師那里,他覺得獲得的幫助還不夠,他像嬰兒一樣有些貪婪,從母親那里獲得的還不夠,所以需要繼續(xù)尋找下一個乳房。
他不確定,第一個督導師給他的是否是好乳房,他需要再去找一個新的乳房,做一下對比,從而評判出好乳房與壞乳房的區(qū)別。
當然,或許這也是咨詢師對于來訪者的重視,面對一個非常困難的來訪者,他需要更多的后援。
當咨詢師與兩個督導師之間呈現(xiàn)出三角關系時,是否也同樣反映了咨詢師與來訪者之間也存在著三角關系?
我們習慣于來訪者付錢,讓我們聽實話,于是幼稚地忘記了撒謊的可能。
首先,無論是事實還是謊言,作為咨詢師,都要把它當作他的心理現(xiàn)實。他為什么要撒謊?他想隱瞞什么?當我們?nèi)ヌ骄克@樣做的動機時,對他充滿著好奇,也許可以發(fā)現(xiàn)你未知他也未知的真相。
另外,病人可能現(xiàn)實檢驗不足,他可能會把自己的幻覺當作了現(xiàn)實,這也是我們?nèi)ピu估這個病人嚴重程度的一個標準。我們需要不斷的與他澄清,去發(fā)現(xiàn)他所描述的事實,邏輯之間的錯誤,前后矛盾的地方。當然如果這個病人是精神病性的,他可能無法區(qū)分幻想與現(xiàn)實,或者這個病人心智化水平很低,他可能并不能夠理解這其中的邏輯關系。
當然我們并不排除來訪者故意撒謊,因為這樣,他可以有繼發(fā)性獲益。
曾經(jīng)有一位13歲的女孩因為抑郁癥來向咨詢師求助。在治療一段時間后,她說看到同學因為得了抑郁癥休學一年,覺得學習壓力太大,也可以如法炮制,所以謊稱自己得了抑郁癥。
可是,這孩子裝的太像了。她有過自殘的行為,后來還被送進了精神病院,住院治療了兩個星期,出院后繼續(xù)接受心理治療。她似乎恢復得很好,當咨詢師跟她提出想要結(jié)束咨詢時,她才向咨詢師坦誠,這一切都是謊言。她其實并沒有病,只是為了不上學不得已而為之。
我們不僅要懷疑,假如她真的沒病,怎么能夠裝的這么像?這樣,她付出的代價也太大了。在醫(yī)院住院,她需要被迫吃下大量的抗抑郁藥物,還要時時提防謊言被戳穿。謊言的戳破,她好不容易吸引來的父母的關心,可能也會變成了失望和憤怒。
其實,有些孩子的確會通過疾病來獲得父母的關注,但大多數(shù)是無意識的行為,而且他們對自己的病也堅信不移。而這個孩子是完全清醒地設計了這一出戲,這確實有些匪夷所思。
無論這個孩子是裝病還是真的病了,這個治療可能還無法在這里結(jié)束。咨詢師需要進一步去跟孩子探討撒謊背后的原因。
假如她與父母的關系因為撒謊而在此時斷裂,咨詢師更需要繼續(xù)支持這個孩子,幫助她恢復社會功能。
這個伎倆,讓我們看到了她的一種慣常模式,她需要用撒謊來保護自己,來滿足自己,這或許是我們跟家長未來進行訪談的重點。
還有一類孩子會真的把幻想當成現(xiàn)實。比如她會告訴咨詢師說,媽媽對她如何如何好,會給她買好吃的,買漂亮的衣服。而深入探究,你會發(fā)現(xiàn)她的媽媽是一個極為自私的女人,而且在孩子成長的過程中都是缺位的,你開始懷疑,她的媽媽真的是她描述的那么好嗎?
也許這些內(nèi)容不過是孩子為了防御被忽視的痛苦,被拋棄的恐懼而理想化了母親的部分。這種理想化破滅,就像賣火柴的小女孩那樣,當火柴熄滅的時候,她又重新回到了冰冷的人間地獄。
真相有時很殘酷,打開創(chuàng)傷,我們需要消毒,并且保持在無菌的狀態(tài)下施行手術,而咨詢空間可能就是一種無菌的空間,可以在安全抱持的環(huán)境中,逐漸接近真相,讓來訪與咨詢師都有了直面真相的勇氣。
結(jié)語:
榮格曾經(jīng)說過,心理醫(yī)生必須為每一個病人創(chuàng)造出新的治療語言,但這還遠遠不夠,重要的是創(chuàng)造本身。
換言之,重要的是心理醫(yī)生與病人一起誠實的合作與創(chuàng)造。當咨詢師保持坦誠,他真誠的態(tài)度才能讓來訪者也敢于面對自己內(nèi)在真實的部分,突破防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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