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因為我一直說我禿，所以就有好心人安慰我：
雖然你禿，但是你成熟啊。不然你這個圓臉鎮(zhèn)不住人啊。你帽子一摘，人家一看發(fā)型，喲，老法師，失敬失敬。
這個場子就鎮(zhèn)住了對不對？
還有人說我真成熟：發(fā)脾氣有策略了，文字更老練了，遇到事情也不慌亂了……
“四十不惑，有道理??！”
有時候我也當真了。覺得有道理啊。歲月的沉淀，時間的積累，塑造了一個禿頭的完美男人。
四十的男人一朵花啊。
于是我就盤點過去一段時間的“成熟時刻”。
二
第一個故事，是參加一個年輕團隊的團建。
好死不死，這幫人就是不肯老老實實開開會嗑嗑瓜子，非要去什么游樂場；去游樂場坐坐旋轉(zhuǎn)木馬也就算了，非要去什么鬼屋和急流水槍什么什么的。
后來帶隊的就這樣訓大家：
“你看看你們，大呼小叫東奔西跑，像幼兒園小朋友一樣，幼稚！很多好玩的地方給你們這么一跑，都漏過去了！你看看灰鴿，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麋鹿興于左而目不瞬，處變不驚，一看就是見過大世面的，成熟！”
大家都用敬佩的目光看著我。
我搓搓手嘿嘿一笑，理一理被風吹亂的有限的頭發(fā)，好像是很成熟。
我心里說，老子也想大呼小叫地跑啊，老子打算跑的時候，發(fā)現(xiàn)你們早都跑沒影了啊。水沖過來的時候，我也想躲啊，結(jié)果沒躲過去啊。我腦子里說“跑跑跑”，我腿沒跟上我的腦子啊。
我不是成熟，我是年紀大，反應(yīng)慢啊。
三
第二個故事，總算回到室內(nèi)了。
年輕人七嘴八舌地聊熱點話題，聊營銷手段，聊公眾號，聊抖音、聊小紅書，我們的90后策劃在墻上畫的思維導圖都已經(jīng)快擊穿窗戶了。
偶爾有人問：“灰鴿你怎么看？”
我扶了扶椅子，把喉嚨里的痰咽下去，正打算開口呢，結(jié)果立即有人說，“等一下，這里頭有挺明顯的問題……”
然后大家又熱火朝天地討論了下去。
會議結(jié)束時，主持人說：“你看，灰鴿作為臀部大V，很有風度，沒有頤指氣使，給大家充分的交流和表達空間，沒有把自己的意見強加于人，最后的幾句總結(jié)提綱挈領(lǐng)，表現(xiàn)了前輩的寬容與成熟?！?/p>
我心里說，老子當中幾百次想插嘴，就是節(jié)奏跟不上啊。好不容易思路跟上了，喉嚨里的痰也跟上了。
我不是成熟，我是年紀大，卡痰啊。
四
第三個故事，關(guān)于吵架。
前幾天在一家餐廳吃飯，不幸在西湖醋魚里吃出一根鋼絲球里的鋼絲。當時正在聊孩子考試，我就把鋼絲放一邊，等服務(wù)員上菜的時候好好理論理論。怎么說這道菜都能免單，說不定今天整桌菜都能免單呢！
后來服務(wù)員上菜，據(jù)說大家等我發(fā)飆，結(jié)果我啥都沒說，還對上菜的服務(wù)員說“小心”。
等買完單出門，大家說，哎呀灰鴿就是好人，脾氣就是好，知道做餐飲不容易，也沒為難人家。換年輕的時候恐怕把人家桌子都掀了。寬容！成熟！
我當時心里咯噔一下：對啊，我吃的醋魚里有鋼絲??？！
我不是成熟，我是年紀大，健忘啊。
五
我仔細盤點了過去一段時間，被公認為“成熟”的舉動。結(jié)果發(fā)現(xiàn)，有相當一部分和反應(yīng)慢、卡痰、健忘、困、跑不動、吃不下……有關(guān)。
我有時候也會想：同樣一件事情，現(xiàn)在做，我20年前做，究竟有沒有區(qū)別？
有時候我的做法和20年前完全一樣。但那時候大家說我“輕浮”，現(xiàn)在說我“保持一顆童心”。
有時候我的做法和20年前不一樣。然后大家又說我“成熟”。
得了吧。
中年人未必是成熟，他們可能只是身體不好。
一個背景聲
昨天上廁所，隔壁的馬桶給人占了，只能用蹲的。半天沒站起來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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