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2015-10-26
這是一本情節(jié)并不特別離奇但是內(nèi)心戲太過強大的小說,人物塑造飽滿生動,值得人玩味很久很久。作者在倫理范疇進行了一次痛快的思辨,對人性了一次顛覆性的解讀。
逃犯之一楊自道身為的哥,車技嫻熟,心腸良善,經(jīng)常拾金不昧和見義勇為。他沉默寡言的氣質(zhì)吸引了富家女伊谷夏的注意力,卻只能把這份愛情伴著絕望埋在心底。他是一個有罪的人,是一個沒有明天的人,把對生的眷戀和對美的追求全部寄托在了養(yǎng)女尾巴身上,再沒有任何勇氣去多愛一個人。
逃犯之二辛小豐是協(xié)警,協(xié)助警察破案。這個人物設定非常精彩,一個身犯重罪的人每天跟著警察一起破案,又不停地用未熄滅的煙頭燙自己的指紋。他破案時奮不顧身,機智勇敢,清秀的外表下又藏著憂郁和迷茫。當年犯下大錯給他帶來的最大懲罰是,他開始不確定自己的性取向,因性迷失自我,又渴望在性中找回自己。這樣的辛小豐,幾乎是沉醉地在演一出戲,戲里他是鐵肩當?shù)懒x的執(zhí)法者,一切罪惡無處遁形;戲外他又是一個清醒的逃亡者,在小本子上畫著正字,一筆一劃享受倒計時的快慰。
陳比覺是三個逃犯中最“遠離紅塵”的一個,在海邊養(yǎng)魚、養(yǎng)女兒,付出最多勞力,拿最低的工資,冷眼旁觀老板和老板娘之間的世俗恩怨,寂寞時用手安撫自己,遙望浩渺星空,承受一次又一次內(nèi)心的責問?!吧畹暮魢[和這樣浩瀚空渺的千年黑寂相碰撞,不過是比犬吠還無奈的掙扎?!币蛄诵牡走@份絕望,他才擁有最凌厲的眼神,和惡毒的話語。吵吵嚷嚷的房東卓生發(fā)最怕比覺,因為比覺一句“懦夫”就可以讓他潰不成軍。
這三個親兄弟一樣的人,被年少沖動時犯下的命案綁在一起,照顧一個棄嬰僅僅是贖罪的方式之一,楊自道和辛小豐隨時都有跟人拼命的準備,而比覺似乎隨時都準備化身星座,留在不見盡頭的黑色夜空,對眾生投下關(guān)照和悲憫。
法律將他們定義為“壞人”,而良心又偏袒他們是值得原諒的“好人”。
這樣講,恐怕會惹怒小說里的“好人”——房東卓生發(fā)。殺人案的案發(fā)和破解并不是這本小說的主線,真正的主線是如何讓殺人犯在長達十三年的隱匿之后暴漏身份,如何讓殺人犯在長期的煎熬中得到救贖。所以,小說中卓生發(fā)是一個非常重要的線索人物。全文用第三人稱寫作,而用第一人稱寫的卓生發(fā)的大段內(nèi)心獨白有七處之多。這些夾雜著懺悔、恐懼、憂慮、邪惡、彷徨、憤怒的獨白如鬼魅一般傳來,不分晝夜,隱秘地飄蕩在老石屋的二層,伴隨著卓生發(fā)對樓下的三個殺人犯的偷窺和監(jiān)聽。
以“好人”自詡的卓生發(fā),吃素,敲鐘,照顧小動物,過簡樸的生活,刷洗街邊的小廣告,一副悲天憫人的模樣,卻把多年前自己的懦弱和罪惡藏得很深,秘而不宣。他躲在暗處窺探這三個“壞人”的行蹤,成為最后揭開謎題的“正義市民”,而他隱藏在“好人”面具下面的陰暗和齷齪卻沒有任何可對其評判的標準,這是這個故事最荒謬又最發(fā)人深省的部分。
“吃素的人,才能聽到最清澈、最好的鐘聲?!?/p>
這是卓生發(fā)內(nèi)心獨白里的一句。跟三個逃犯用行動尋求救贖、不斷為罪行懺悔的舉動相比,卓生發(fā)更愿意把自己定格為神,住在山上,定義他人的善惡。他有他不可告人的秘密,但是他掩耳盜鈴,選擇不去理會,采用一種高高在上的姿態(tài)評判世人。他對一只狗、一只雞行善,卻不對三個人渴望得到救贖的人產(chǎn)生一絲悲憫。
作者借女孩伊谷夏之口對卓生發(fā)進行了責問:“你瞧不起山下紅塵中人,說那些人從小到老,都沒有罪過心、負疚心,從來不知道懺悔??墒?,現(xiàn)在,我告訴你,神也未必寬恕你,因為你心里只有恨,你心里裝滿了恨,你只想證明每一個人都是比你更惡的人!”
“你從來就沒有光明磊落過,你沒有責任感、不敢擔當,沒有犧牲精神、沒有勇氣也沒有人心美好的真情!除了挑剔別人,熱衷發(fā)現(xiàn)別人的惡,你什么都沒有!我就是來告訴你,你是好人,陰暗的好人,到處都有你這樣陰暗的好人,而我——討厭你!”
好人,壞人。逃犯,警察。磊落者,竊聽者。向善的惡人,陰暗的善人... ...究竟誰是太陽黑子,在干擾太陽也干擾整個生態(tài)系統(tǒng)?
清涼的鐘聲響徹山谷,唯獨敲不醒裝睡的人。(《烈日灼心》書評/張躲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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