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 的 故 事
去年秋天,我和妻子有機會到惠山古街一游,邂逅了兩棵莊嚴偉岸的銀杏樹。
穿過小巷走近古銀杏,滿地是輝煌的金箔。撿起一枚葉子,玲玲瓏瓏的,透出明凈的謙和。葉是扇形的,清晰的葉脈從葉柄處放射開來,提綱挈領(lǐng),坦坦蕩蕩。明黃色的葉,即使在陽光下也沒有耀目高光,而沒有陽光時,它們也是明朗的,似乎它們本就是含蓄著陽光的。
那棵銀杏的胸圍兩個人都不能合抱,巍峨的樹干讓仰頭的我都有些目眩。從掛在欄桿上的銘牌上得知,古銀杏已經(jīng)有四百多年的歷史了。在老樹的眼里,我們只是匆匆的過客。老樹就是一位長者,對長者是應(yīng)當敬重的。
我不由得想起了高阡橋的樹,梧桐香樟、桂花臘梅、玉蘭海棠、石榴香櫞、桃李楊柳、櫸槐栗樸……這些都是村民們常載的樹,或種在里院外院,或栽于宅前屋后。
每到陽春三月,樹的枝頭開始冒芽。到了春意濃濃時,眾多的麻雀、鷓鴣鳥、喜鵲都在濃密的樹葉間唧啾、筑窩。勇敢的小伙伴會滋溜溜爬上高高的樹,掏鳥窩,抓小鳥。到了炎炎夏日,大樹葳蕤,那陰翳撐起了一把陰涼的大傘。微風悠然而來,樹葉簌簌,吹響了動人的樂章。
在我家的院子里,曾經(jīng)種過一棵梨樹。樹不高,當春天踏著輕快的腳步來到時,枝葉之間就綴滿了白色的花兒,奶奶會站在樹下,指著那些花對我說:“等著吧,到了秋天,我們就可以吃梨子了。”于是,我就滿心歡喜地期待著,每次走過梨樹,就探頭探腦地尋找著枝丫之間的梨子。
青青的梨子掛滿了枝頭,我有點急不可耐了。但奶奶告訴我,梨子還會有青澀味,需再等等才能采摘。我只能按捺住急迫的心。
有一天,我放學回家,剛走進院子,發(fā)現(xiàn)梨樹底下一片狼藉,枝葉散落一地。奶奶一臉氣惱地站在樹下,我的心一陣巨震,我知道出事了。原來是我姑姑家的小子邀集了幾個頑童趁我不在家時,用竹竿、棍子、生煤爐的鉤子將未成熟的梨子一掃而光。我還沒嘗到的甜美的梨子就這樣全軍覆沒了。
遭此劫難,梨樹就一年不如一年。后來就被父親移走了,也不知移到哪兒去了。
在我家的后門外,還有兩棵老棗樹。老樹的樹冠,有古樸之氣,端然動人。樹是老了,卻蓬勃,元氣沛然,繁茂中含有靜氣,淡定,不動聲色。
每當知了聲起,在繁茂的枝丫上就能看到青紅相間的閃亮的棗子。放學之后,我和幾個表兄弟就會用小磚頭、小石塊和瓦片擲向棗樹,那些棗兒就會簌簌地墜落。我們像撿寶一樣撿起來,在胸襟上擦拭幾下,就往嘴里塞,甜美的味兒就是棗樹給童年的饋贈。
盼著刮臺風??耧L暴雨之后,我們就聚集在棗樹周圍撿拾棗子。石縫里,瓦礫間,散落著被刮下來的棗兒。那時,棗樹上還可能會有斑蝥跌落,一旦掉在身上,皮膚馬上就會泛紅,有刺痛感,但我們從不害怕。有棗兒吃,還怕什么斑蝥?
很可惜的是,那兩棵棗樹后來被砍掉了,據(jù)說是割資產(chǎn)階級的尾巴。在隊長的逼迫下,父親和叔叔含著淚砍掉了那兩棵寶樹。
記憶中靠近大姑姑家的附近,有好幾排楝樹。每到春天時,上面就會綴滿楝樹的果子,青青的果子上還系著長長的柄。
在那時,楝樹果曾經(jīng)是我們游戲時的彈藥。用刀削一塊小竹片,中間挖一個能穿筷子的洞,然后從家里的碗櫥里偷出一根筷子,用刀削尖了。將筷子穿過小洞,然后在筷子頂端和竹片兩邊繞上幾條厚厚的皮筋,戰(zhàn)斗的武器就制作好了。
戰(zhàn)斗開始了,將楝樹果插在鋒利的筷子尖上,拉動筷子,利用皮筋的力道就能將楝樹果發(fā)射出去。小伙伴們分成敵我兩方,在樹林間,在大姑姑的堂屋和臥室之間,開始激烈的戰(zhàn)斗。被射中的,疼得哇哇叫;射中的,歡呼雀躍。這樣的游戲往往能持續(xù)一個下午。
到了秋天,遠遠望去,楝樹是一片干凈而溫暖的明黃之色。村里的女孩們就會扛著長竹竿在楝樹底下敲打,黃黃的楝樹果散落一地,然后收集起來晾曬在磚地上。等干了,就可以去鎮(zhèn)上賣給藥店。但男孩子是不屑于賺這種小錢的,我們更在乎的是春天時用楝樹果進行的戰(zhàn)斗。
再后來,村里拆遷了。幾乎是一夜之間,所有的樹都沒人稀罕了。砍掉的砍掉,賣掉的賣掉。
村里的那些樹,默默地陪伴著村子,在悠長的歲月里見證了村子的變遷,給村里的人帶來了很多的歡樂,但似乎村人對樹并不太在意。就如同樹對人并不介意一般,他們只管自己生存、生活、生長。只不過,當那些老樹都倒下,消失不見時,我們就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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