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超越
不久前看到楊超越的推送，才知道今年最火的真人秀《創(chuàng)造101》結束了，這檔購買韓國模式的“偶像養(yǎng)成真人秀”融入了中國特色被虐稱“土創(chuàng)”，雖然它的前兩名色藝雙絕，但第三名楊超越才是最大的爭議人物——“飯圈（指深受日韓娛樂文化影響的追星族）”說她“廢柴”，是靠話題博出位的土創(chuàng)花瓶，她的出道“天理不容”。身為鋼鐵直男，我看她照片就被圈粉，回看節(jié)目，更覺得這個妹子是現(xiàn)象級的存在，套用辯證法，楊超越的勝利是客觀規(guī)律，是不以其他人的主觀意志為轉移的。
如今節(jié)目熱度退去，不妨說一說楊超越為什么一定會紅。我雖不羈放縱愛蘿莉，但態(tài)度是嚴肅的。
顏值
顏值即正義，這是最不講理的道理。在《創(chuàng)造101》，第一名孟美岐色藝雙絕，類似法國紅酒，貴氣逼人；第二吳宣儀溫婉大方，類似抹茶蛋糕，養(yǎng)生小清新；而楊超越的顏值就是可口可樂，就是網(wǎng)紅臉、傻白甜、瘦白幼，大眾整容模板；她不是范冰冰，而是十八歲的張柏芝和范冰冰……她是審美的世俗和通俗，你可以說她沒營養(yǎng)沒內涵，但她養(yǎng)眼又可樂，還能好喝不貴，自然可以人手一瓶。大概是這個意思。
人設
當楊超越在101第一集喊出“我是我們全村的希望”時，她已經(jīng)成功的把自己從95后飯圈剝離，她的消費者，天然包括五線城市，城鄉(xiāng)結合部，富士康、藍思科技的員工宿舍，網(wǎng)紅餐廳服務員，洗剪吹發(fā)廊老師，快遞小哥等等等等，因為站位草根立場，她已經(jīng)贏了一半，黑粉說她“躺贏”，如果是針對的是楊超越的人設，那么她是。“村花”是她的人設，也是她的身世。
“村花”的出處
身世
正如她的自白，她出身農(nóng)村，十幾歲進制衣廠，剪拉鏈，車衣服，干過飯店服務員，當過Show girl，是個天生麗質卻在社會底層討生活的小女孩。
節(jié)目火爆后，飯圈對她的質疑鋪天蓋地，此時一篇來自“CQ報道”的人物特寫《楊超越變形記：這不是我的世界》適時報道了楊超越的身世——蘇北人，來自鹽城農(nóng)村，父母是農(nóng)民，十二歲時父母離異，母親離家出走；從小和父親生活，父親種地時，楊超越把家里的電視機打開，對著窗口，在院子里邊看邊玩。她成績普通，中學環(huán)境不好，校門口至今刷著標語：“嚴禁打架，贏了坐牢，輸了住院”。她初二輟學，先跟著媽媽在服裝廠車衣服；17歲闖蕩上海灘，憑借天生麗質，被游戲周邊小公司看中，成了Show girl，開始了草根賣藝生涯，她的美貌讓老板感覺“挖到了寶貝”。
報道上線后，黑粉又翻出了楊超越的各種小視頻，在視頻里，這女孩在游戲展會現(xiàn)場不停的做網(wǎng)絡直播，最多一次有五千人觀看，她對著手機裝傻賣萌，段子張口就來；面對語言騷擾，她閃躲得體。因為這些視頻，黑粉給她貼上“心機girl”的標簽，意指她在《創(chuàng)造101》頂著“村花”人設，隱瞞了網(wǎng)絡女主播的前世。言外之意，楊超越遠遠沒有其它101女孩來的單純，是個戲精。
2017年 在游戲展會直播的楊超越
此時，又一條短視頻上線，播主走訪楊超越老家，采訪了楊超越的父親和鄰居，坐實了楊超越的村花出身。她父親在離村幾十里的鋼廠打工，他在鏡頭前吃的晚飯，是一碗擱了醬油的白水掛面。他態(tài)度謙和，沒底氣指導女兒的生活，但希望女兒過得好，他表示可以自給自足，不需要照顧。這條視頻又引來傳播倫理的質疑，認為播主是在消費楊超越，吃“人血饅頭”，再上熱搜。
楊超越的父親
我以為，這兩條專訪很可能是楊超越所在的小公司幕后操盤，如今楊超越是他們公司的搖錢樹，維護品牌理所當然——在《楊超越變形記》中，寫到公司老板和楊超越的關系，像“父親呵護女兒”，說楊超越愛哭“哭到老板崩潰，只好由著她的性子”，“舞跳不好就不跳了，反正不指著她掙錢”“每月薪水6000，養(yǎng)著這個女孩”——我覺得這幾筆畫蛇添足，好好的一篇公關文，滲著老板的油膩。好在有圖有真相，坐實了“村花”出身，村花即便做過網(wǎng)絡主播，做過Show girl，那也是村花。
黑粉們繼續(xù)質疑——楊超越賣村花人設，是處心積慮的表演，博取觀眾同情，即“賣慘”。別人憑唱跳實力上位，她是五音不全的廢柴，憑什么登上以歌舞為職業(yè)的女子偶像團體季軍寶座？滿屏彈幕飄過：“嗓子被閻王掐了” “跳舞像廣播體操” “劃水”……如果唱跳就是才藝的全部，那楊超越確實是花瓶。但這是觀眾投票的結果，不是好聲音導師轉椅子的表演；騰訊也不是日本，楊超越?jīng)]有蒼老師那么坦率的作品，粉絲更不是傻子，憑什么真金白銀給她投票呢？
對手
這個節(jié)目像一只亮晶晶的魚缸，101條美人魚放養(yǎng)其中，晚上睡覺都有高清攝像頭窺視，全天候接受看客賞玩。魚兒們群芳爭艷，有的天生霸氣，有的聰明伶俐，有的小家碧玉，有的被導師洗腦，埋頭苦練很傻很天真……看客們各取所需，女粉可以從中找到自己的同款，類似尋找理想人格模型。男粉亂花漸欲迷人眼，恍恍惚惚把自己當成大觀園的賈寶玉；或者有了皇帝翻牌子的代入感。
這些女孩，或者家財萬貫白富美，開著瑪莎拉蒂來選秀；或者有明或暗的娛樂資本支持，最不濟，也是城市里的鄰家小妹，概略地算，都是溫室里的花朵，她們的青春遭過最大的罪，怕是在練功房魔鬼排練；有些簽入大公司的練習生，比如英皇娛樂的那個香港女孩，是不是還受過楊老板的額外恩點？不得而知。但她們肯定沒有莊稼地的土腥味。這些女孩，誰都知道“村花”人設太土，但等到粉絲熱捧，再不懂事的人也知道“村花”二字多么占盡地利人和。然而除了楊超越，恐怕沒人愿意把自己打造成村花，就算愿意，“土”也是裝不出來的——節(jié)目組給了每個女孩拉票圈粉的機會，只有楊超越在別人暢談夢想的時候，提議給淘汰的女孩送幾個打廣告的手機，以示安慰，這種路數(shù)，來自菜場買一送一的日常；來自淘寶客服的討價還價，它是土，是草根智慧，也是節(jié)目里少有的人話。
“送手機”的梗
所以如果讓101個女孩互投產(chǎn)生前十一名，那死活輪不到楊超越，不少選手對楊超越的鄙夷直接掛在臉上——同行之間才是赤裸裸的仇恨。但這是鵝場的選秀，晉級的資格和微信錢包一起綁定在網(wǎng)民的手機上，等著他們買單。而騰訊用戶號稱十億，這個用戶規(guī)模，給了童年輸在起跑線上的楊超越另一種平等?？墒鞘畠|用戶里有多少人看網(wǎng)綜？誰在為女孩們買單？
粉絲
粗暴地說，《創(chuàng)造101》的粉絲分兩種。一種是飯圈，年齡95后，他們受日韓流行文化影響，享受“發(fā)現(xiàn)偶像，培養(yǎng)偶像，和偶像共同成長”的代入感、成就感，又稱“應援文化”，其核心內容就是為自己的偶像花錢，包括但不限于集資包下紐約時代廣場LED屏播偶像的VCR，在全世界面前牛逼一把；以及為偶像的爛片買票鎖場等。
剩下的是路人粉，年齡不限，節(jié)目粘性中等。再外圍的，就是吃瓜群眾。
我們來看看101粉絲是怎么為偶像應援的
吳宣儀家粉絲的應援口號是：“心照不宣，儀眼萬年。”這是學生腔。寫文案的粉絲要么還在上學，要么剛剛畢業(yè)，美則美矣，不接地氣啊。吳家的粉絲千萬別生氣，我是夸你們年輕、減齡。學生粉的優(yōu)勢是有大把時間造人氣，投入度高；劣勢么，人數(shù)有限，消費能力看跟誰比了。
獲得第十五名，未能成團出道的王菊，因為體型黑胖，思想獨立，贏得了不少女粉的青睞。菊粉的應援口號創(chuàng)意最佳，是節(jié)目的前期熱點，比如“你搞好 我搞好 菊姐就能追風跑。你努力 我努力 菊姐就能出奇跡。你偷懶 我偷懶 菊姐就得丟飯碗……”
創(chuàng)造101選手 王菊
幾乎可以一眼認出，菊粉里站著多少寫字樓里的前端運營和產(chǎn)品文案，就是說，王菊的粉絲多為女性白領，高知；也許她們對自己的體重產(chǎn)生過焦慮，而菊姐替她們釋放了這種焦慮。這些姐姐消費能力強，創(chuàng)意一流，但女孩們算賬都很厲害的，等到需要為偶像買單的時候，有多少人點開錢包呢？從女白領，到對體重焦慮的女白領，再具體到王菊的粉絲，這是一個人數(shù)遞減的過程，就是小眾。王菊的名次說明了這一點。
楊超越是村花，粉絲自稱村民。應援口號是“村花放心飛，村民永相隨”，這幾乎是最炫民族風的翻版，是農(nóng)二代的偶像宣言；而當粉絲之間因為排名挑起罵戰(zhàn)，又成了社會階層的站隊：你是屌絲還是富二代？你站楊超越還是粉別人？在B站，彈幕飛過：“我家村花單純不裝，秒殺妖艷賤貨” 更多的彈幕是“我就投她”——簡直是農(nóng)村包圍城市。除了村民的基本盤，還有粉絲強調她的顏值“真的很能打”，這是楊超越的另一個標簽——直男斬
直男斬
少廢話，直接上圖。
在宇宙第一直男社區(qū)——虎撲體育，有101選手的專屬樓層，下圖是一位從事營銷統(tǒng)計的直男做的圖，可以直觀地解釋，在直男群體，村花楊超越是如何吊打其他選手的。
創(chuàng)造101前三甲 虎撲專屬樓層對比
創(chuàng)造101前三甲 男女粉絲比例
（圖片采集自知乎答主余人）
鋼鐵直男的標準彈幕：“放心，哥哥撈你上去”
江湖
一個不爭的事實是，無論《創(chuàng)造101》怎么炒作，輿論影響力早已不能和上一個世代的超女選秀相提并論，雖然兩者有血緣關系，《創(chuàng)作101》的核心團隊就是原來的超女編導，這也是“土創(chuàng)”哭戲多的原因之一；然而世易時移，如今電視江河日下，門戶網(wǎng)競爭激烈，真正的流量霸主落到了移動客戶端?；跈C器算法，強調生理刺激，撩撥人性本能的小視頻是資本追捧的主流，其中代表，就是快手和抖音?？焓质寝r(nóng)二代的心頭好，而抖音，就是大城市的快手。一條15秒的短視頻，無論是某個村婦穿著包臀裙在田埂上跳C哩C哩，還是當紅小鮮肉在電視劇里壁咚女神，在流量面前，沒有陽春白雪和下里巴人，數(shù)據(jù)只記錄點擊量。這是草根、網(wǎng)紅的主場。
而在虎牙，映客等兩百家視頻直播網(wǎng)站，有數(shù)以萬計的老妹兒、小妹兒正在直播間里對著大哥比心。楊超越曾是她們的一員。
也可以說，在小視頻APP和直播網(wǎng)站，至少有一萬個顏值不輸楊超越的美女，只是幸運彩蛋沒砸到她們。從這個視角對比101其他選手和楊超越，正如楊超越的歌舞技能和她們的差距；當練習生們日以繼夜地在公司排練廳磨煉聲線，打造舞姿的肌肉記憶，接受經(jīng)紀人的洗腦壓榨，背誦藝人守則時，楊超越正在直播，對著手機攝像頭實戰(zhàn)如何取悅受眾，博得恩客的打賞——曾聽一個視頻網(wǎng)站高管吹牛逼，說衡量一個優(yōu)秀的直播網(wǎng)紅，不看她當晚收了多少小禮物，而是看她有沒有本事激起同時潛水的兩個土豪之間的嫉妒，挑撥他們一擲千金比闊打賞，然后“謝謝大哥、大哥你真敞亮”。這就是為什么雖然楊超越唱跳廢柴，但當她開口說話，當她表現(xiàn)出窘迫、挫敗、眼淚和日常，粉絲就會滾滾飆升的原因，粉絲的經(jīng)典評論：“我看見她就想笑” “她是這個夏天讓我最開心的妹子”——這是楊超越自帶流量的必殺技，是她在網(wǎng)上撂地擺攤練的本事，也就是傳說中的“網(wǎng)感”。
考慮到騰訊最近猛推“微視”這款對標抖音快手的產(chǎn)品，楊超越應該是鵝場四處尋覓的寶貝。
星途
西北民諺：洋芋開花賽牡丹。楊超越的爭議出道，是路邊野花吊打人工育苗的必然結果。是廠妹、Loser、農(nóng)二代、打工族的對立統(tǒng)一，是屌絲女神的誕生。
這個妹子身世草根，嬌憨質樸，進退有據(jù)，今年夏天，各位大佬和屌絲有錢出錢有力出力，頂她出道，堪稱梅西出局之后，難得的一段人間佳話。
但人生如朝露，網(wǎng)紅易過氣，一個十九歲的妹子僅憑顏值和表情包打天下，能走多遠？如果她真想成為她偶像范冰冰那種大卡司，不知她有沒有聽過范爺和一眾大哥的香艷故事？如果有那一天，她還會是粉絲眼里的一張白紙么？
寫到這里不禁一嘆，當壚賣酒，江湖賣藝，都是身不由己的選擇，這也是為什么，即便是小門小戶的人家，不見得愿意讓自己孩子踏入娛樂圈的原因。郭德綱每次演出結束，總要抱拳拱手，唱個大喏：江山父老能容我，不使人間造孽錢。它的另一種語態(tài)就是：感謝各位老鐵，謝謝大哥么么噠，我要下直播了。
人生坎坷，紅塵脂粉，煙花易冷，村花即是尤物，野百合也有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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