鯨骸之“花”——食骨蠕蟲
來源 | 萬物
撰文 | Mirror
在海洋紀錄片中，你看到的海中生機勃勃的景象往往都是在光照充足的淺層，當你潛到光線也難以達到的深海區(qū)，就會發(fā)現(xiàn)那里宛如一片寂靜的荒漠。從活躍的透光層不時飄落而下的“海洋雪”有機碎屑就成了大多數(shù)深海生物依賴的甘霖。不過有時，也會有豐饒的“綠洲從天而降”，它就是死亡后沉向深海的鯨，人們?yōu)樗鹆艘粋€詩意的名字——鯨落（whale fall）。
當一只鯨死亡后，若是位于淺海區(qū)，相對較高的溫度會加快尸體的分解，產(chǎn)生大量甲烷、氨氣等氣體使其浮于水面。腐爛的氣味也會吸引眾多的食腐動物，例如某些鯊魚爭相搶食。在這種情況下，鯨尸通常會在較短的時間內(nèi)就被分解。
而在深海區(qū)，低溫減緩了尸體的分解速率，高壓又增大了分解產(chǎn)生氣體的溶解度，這樣尸體就會相對完整地沉于海底，吸引一批又一批的深海生物前來分一杯羹，其中不乏一些奇異的生物，它們與鯨尸共同構成了可持續(xù)數(shù)十年的鯨落奇觀。
鯨落生態(tài)系統(tǒng)的三個階段 | 圖片來源 《萬物》
與其它大型海洋生物沉海的尸體不同，鯨尸在被食腐動物大快朵頤之后，盛大的“餐會”并未結束，而是會迎來一波又一波對食物有不同偏好的“來客”。根據(jù)這些“來客”的先后次序和“餐會”進行的情況，鯨落生態(tài)系統(tǒng)可大致分為3個連續(xù)階段，不過，這些階段之間也會有相互重疊的情況。
第一階段——食腐動物入場
鯨落第一階段
鯨尸的氣味最先吸引到的是一些嗅覺靈敏、體型占優(yōu)勢的食腐動物，例如睡鯊、銀鮫和盲鰻。它們撕咬肥厚的鯨肉，將尸體內(nèi)部暴露出來，四散的組織散發(fā)出更加濃烈的氣味，又引來更多的覓食者，將“宴會”推向高潮。
盲鰻，只有頭骨沒有脊椎 | 圖片來源 《萬物》
鯨的軟組織就這樣以每天40~60千克的速率被消耗。飽食這一餐后，鯊魚可以長達數(shù)月不必再辛苦覓食。以這些“大塊頭”們?yōu)橹髻e的盛宴會大約持續(xù)兩年。
第二階段——機會主義物種安家
鯨落第二階段
當大型食腐動物終于吃飽喝足離去后，對這一大餐覬覦已久的小型動物才得以分享殘羹冷炙，并利用這一得天獨厚的環(huán)境暫時安家落戶、繁衍生息。它們之中有像貽貝、蛤蜊這樣的軟體動物，還有鎧甲蝦、螃蟹這類甲殼動物等等。
其中最奇異的當屬食骨蠕蟲（Osedax），因其在鯨骨上令人毛骨悚然的模樣又被稱作僵尸蠕蟲。
一群食骨蠕蟲
食骨蠕蟲身長僅1厘米左右，雖然沒有眼與嘴，卻能鉆進鯨骨享用其它動物難以獲取的骨中油脂。這是因為它們借助了共生菌的力量，這種菌屬于海洋螺菌目（Oceanospirillales），其產(chǎn)生的酸性物質(zhì)能夠溶解骨骼。這些蠕蟲平常就在海中隨波逐流直到遇到鯨尸，就像蒲公英找到了落腳點，它們會立刻伸出根系一樣的結構“扎根”于鯨骨。
食骨蠕蟲 | 圖片來源 Wikipedia
可以想象，這樣微小的體型在萬頃汪洋之中想要“脫單”有多不容易，于是它們索性就將伴侶“隨身攜帶”。一只雌性食骨蠕蟲中可寄生多達100只雄性蠕蟲。雌性包攬下鉆骨取食的任務，“一蟲吃飽，全家不餓”。在第二階段持續(xù)的兩年時間里，食骨蠕蟲會達到性成熟并釋放大批受精卵，讓下一代開始新一輪的“尋尸之旅”。而此時，鯨落就僅剩下一具皚皚白骨。
第三階段——口味獨特的細菌們
鯨落第三階段 | 圖片來源 Wikipedia
連骨髓都被吸走了，還沒完？沒錯，這不還有骨架呢，細菌們可不想浪費。
雖然深?！鞍禑o天日”又“物資緊張”，還是有一些有特殊癖好的細菌喜歡生活在這里，例如某些厭氧菌，它們在鯨骨中繼續(xù)分解著殘余組織并排放出硫化氫，這種氣體足以令大多數(shù)生物避之不及，但卻是化能自養(yǎng)細菌例如嗜硫細菌的最愛，它們在這里大量繁殖，形成一層厚厚的細菌“毛毯”，這就又能養(yǎng)活一大批小型海洋生物，比如帽貝、海螺等。有時嗜硫細菌也會和蛤蜊、貽貝、管蟲等生物形成共生關系，以提供的能量為“房租”，寄居在它們體內(nèi)。
除了硫化氫，一些古細菌還會在分解鯨尸時產(chǎn)生甲烷，但它們一般不會與嗜硫細菌爭奪地盤。這些口味獨特的細菌們原本生活在一些極端環(huán)境中，例如海底熱泉附近，而鯨落的到來又為它們提供了另一理想的棲居地。這一階段也是鯨落持續(xù)最久的階段，可長達50年。
3000米深處的鯨落在7年間的變化 | 圖片來源 2010 MBARI
鯨落研究
盡管人類在上世紀七八十年代才發(fā)現(xiàn)第一處鯨落，但有人曾在約3000萬年前的鯨骨上發(fā)現(xiàn)大量蛤蜊化石，這就證明鯨落生態(tài)系統(tǒng)在幾千萬年前就已經(jīng)存在。
隨著聲納探測技術的發(fā)展，鯨落上獨特的生物群落受到了科學家們的關注，他們在其中發(fā)現(xiàn)了不少新物種，例如多種食骨蠕蟲。
黃繩上系有聲納浮標，幫助定位鯨落 | 圖片來源 2003 MBARI
為什么鯨魚的尸體在深海中能形成如此多樣化的獨特生物群落，而在其它沉入深海的大型動物（如鯨鯊、蝠鲼）的尸體上卻并未發(fā)現(xiàn)這一現(xiàn)象呢？研究者推測這很可能是因為鯨骨中的脂肪含量相對豐富，約占體重4~6%，能夠長期供養(yǎng)大批以此為食的生物。再加上鯨本身的巨大體型，其分解的歷程也遠比其它動物尸體漫長，因此有足夠的時間逐步形成完整的生態(tài)系統(tǒng)。另一種看法認為，也許只是因為我們對大型深海沉尸的了解還不夠多。
在鯨落上發(fā)現(xiàn)的動物群 | 圖片來源 Diva J.Amon et al. 2013
想要進一步破解鯨落的奧秘，就必須獲得更多的樣本，但茫茫大海中自然形成的鯨落實在難得一見。為了便于觀測采樣，研究者們往往會人為制造鯨落，將擱淺死亡的鯨定點投放于深海中。不過也有科學家認為鯨落其實并不稀少，只是目前人類對深海的探測能力還很有限。
用擱淺的鯨制造人工鯨落 | 圖片來源 《萬物》
關于鯨落還有許多謎團等著我們?nèi)ソ议_，例如那些長期依附于鯨落的生物究竟是如何找到相隔遙遠的鯨落并進行遷移的？
可以確定的是，鯨落是某些生物賴以生存的家園，如果鯨落數(shù)量減少，它們必然會受到波及。有海洋生物學家指出，在19世紀的捕鯨狂潮導致鯨的數(shù)量銳減，當時有半數(shù)食骨蠕蟲受此影響而滅絕。
雖然近年來人類的捕鯨活動有所收斂，但大型鯨類的數(shù)量依然在減少，鯨落也愈發(fā)難以尋覓，而這對于依賴其生存的海洋生物來說，恐怕也意味著遙遙無期的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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