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把經(jīng)典老歌唱給年輕人聽。我們那個年代有很多好歌，我再不唱，就沒人唱了?！?/p>
“我唱歌是業(yè)余，從來不練嗓子，也沒去琢磨過唱腔啥的。太過關(guān)注技巧，嗓子就成了一個獨立的東西了?！?/p>
”流行音樂跟我們腳下這片土地的血脈聯(lián)系太少了。真正的中國音樂，應(yīng)該來自中國民族音樂?！?/p>
這是“人物story”為你講述的第99個故事，全文共3100字，閱讀大概需要4分鐘。
騰格爾：
“我的嗓子只為情感存在”
作者 | 周飛亞 康春華
拜訪騰格爾，是北京開始回暖的一個春日。頭一天，他剛從長沙錄完《歌手》節(jié)目回到家?？吹轿覀冞M門，很靦腆地一笑?！霸炯s你們明天來，我給提前了，是因為今天晚上要和朋友喝酒去，恐怕明天見你們的時候精神不好?！彼忉屩悬c不好意思。
早就聽說這位蒙古漢子豪爽愛酒，且酒量驚人。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我們那個年代的很多好歌，我再不唱，就沒人唱了”
在《歌手》這樣一檔節(jié)目里，騰格爾顯得十分“另類”。參加節(jié)目的多是年輕歌手，唱的多是流行音樂，面向的也是年輕觀眾，騰格爾是唯一一位“老前輩”，身上還貼著“民族歌手”的標簽。
因此，剛收到邀請時，他想都沒想就拒絕了。“我這人怕麻煩……而且，我都這個年紀了，再上這個舞臺不合適。”他說。
后來我才發(fā)現(xiàn)，“我都這個年紀了”簡直成了他的口頭禪。在我們聊天的過程中，出現(xiàn)了好多次。
被拒絕后，導(dǎo)演親自登門拜訪，騰格爾感動于對方的誠意，也開始重新思考這個舞臺的意義。
“我不是只擅長民族音樂，我也可以唱流行和搖滾，這是一個機會，可以展示我在音樂上的多面性。更重要的是，我想把一些經(jīng)典老歌唱給現(xiàn)在的年輕人聽。我們那個年代的很多好歌，我再不唱，就沒人唱了?！?/p>
于是，就有了騰格爾以一首《天堂》驚艷補位。蒼涼，粗獷，深情而又孤獨，這是他骨子里帶來的氣質(zhì)，震得不少觀眾熱淚盈眶。
一周后的比賽，他挑選的歌曲卻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懷念戰(zhàn)友》。如此“主旋律”的歌，大概只有騰格爾才敢這么“任性”。
這首歌，來自老電影《冰山上的來客》，凝聚的是五六十年代生人的一種揮之不去的集體記憶“我人生的兩大遺憾，一個是錯過了老三屆，一個是沒當上兵?，F(xiàn)在很多人已經(jīng)不像我們當年那樣崇敬軍人了……但在我心中，無論哪個時代，解放軍永遠是最可愛的人?！?/p>
節(jié)目結(jié)束后，他接到不少老兵來電，一吐胸中激動與感謝。他們說，當軍人的尊嚴，在這一刻被重新喚醒。
接下來，《絨花》來自七十年代，《離不開你》是八十年代，《從頭再來》也是八九十年代……騰格爾從沒有忘記自己參加節(jié)目的初心——把過去的好歌唱給年輕人聽。
對于這個舞臺，騰格爾剛開始有些不適應(yīng)。他的性格內(nèi)向，和大家一起坐在房間里，他幾乎不怎么說話，只是微笑地看著其他人嬉鬧聊天。
“以后還會參加這類節(jié)目嗎？”
“可能不會了吧。我都這個年紀了……”他露出一個“你懂的”的笑容。
“我這輩子一直在改行，唱歌這件事堅持得最久”
情感，是音樂超越語言、種族和國界，能夠抵達人心的原因。騰格爾唱歌，最看重的也是情感。
“我唱歌是外行，沒學(xué)過唱歌，從來不練嗓子，也沒去琢磨過唱腔啥的。我的嗓子完全為（表現(xiàn)）情感而存在。太過關(guān)注技巧，嗓子就成了一個獨立的東西了?！彼难劾?，容不下半分刻意。
歌如其人。這種不事雕琢、隨性而為的天真，恰恰成就了他歌聲的特殊魅力。
生長于遼闊的大草原，耳濡目染，對音樂的熱愛早就刻印在他的基因里。早年學(xué)過三弦，后來迷上作曲，大學(xué)畢業(yè)分配到中央民族歌舞團，還當過樂隊指揮。80年代，港臺流行音樂傳入內(nèi)陸，成為一種時尚，騰格爾和那些玩音樂的朋友到處參加比賽，1989年在“全國流行歌曲優(yōu)秀歌手選拔賽”中獲得第一名，從此以歌手的身份廣為人知。
在那之后，他也沒消停。后來還拍過電影，組過樂隊，開過酒店……
騰格爾說，自己是一個喜歡新鮮感的人?！拔疫@輩子，其實一直在改行。年輕的時候，經(jīng)常熱血一沖動，就想要換一種活法，”他笑著說，“只有唱歌這件事堅持得最久。”
蒼狼樂隊合影
作為歌手，他身上也有很多標簽：
80年代中期，他以一曲《蒙古人》出道，被譽為“來自草原的黑駿馬”，那時候，他是民族歌手；90年代，組建蒼狼樂隊，玩搖滾，大家又稱他為“搖滾歌手”；到了90年代后期，他又被視為“新民歌”的代表人物。
后來，歌壇新人輩出，流行音樂的風(fēng)格卻越來越遠離他理想中的模樣。他不愿跟風(fēng)，哪怕退出舞臺中心，默默固守著內(nèi)心那份抹不掉的情結(jié)，一直持續(xù)至今。
“那時候，我覺得流行音樂跟我們腳下這片土地的血脈聯(lián)系太少了。很多歌，除了歌詞是中文的，音樂理念、編曲技術(shù)都是模仿西方。那些獨屬于中國本土音樂的精髓，那些來自‘生我養(yǎng)我的土地’上的氣息，在一點點流失……”
騰格爾堅持認為，真正的中國音樂，來自中國民族音樂。“我知道社會在變，大家的審美在變，這沒什么不對。但作為一個‘老人’，總覺得自己有責(zé)任、有義務(wù)……”他說，“就是放不下?！?/p>
他還對很多民歌進行了現(xiàn)代化改編。“我改編有一個原則，詞曲都不動，只在編曲和演唱上創(chuàng)新。這些民歌流傳幾百年，到現(xiàn)在，留下的都是精華，把它改得面目全非，就是歷史的罪人?！?/p>
“我一表演，大家就瘋狂笑場”
2012年前后，騰格爾參演了兩部電影，《快手槍手快槍手》和《雙城計中計》。但這并不是他的首次“觸電”。早在1995年，騰格爾就主演了謝飛導(dǎo)演、根據(jù)張承志小說改編的同名電影《黑駿馬》。他在其中飾演白音寶力格，同時也負責(zé)音樂創(chuàng)作和主唱，這為他拿到第19屆蒙特利爾國際電影節(jié)的最佳音樂藝術(shù)獎。
拍完《黑駿馬》后，騰格爾“愛新鮮”的勁頭又起來了，為自己定下兩條要求：不演唱歌的，不演蒙古人。
“演電影還演自己，沒什么意思?！?/p>
騰格爾向我們展示《黑駿馬》所獲的獎杯
每年有不少劇本找到他，他基本都拒絕了。后來有人跟他說，有一個騙子的角色，你演不演？他覺得好奇，又忐忑?！拔覜]騙過人，倒是經(jīng)常被別人騙，這可怎么演……”糾結(jié)了一陣，他最終接下了劇本，一邊演，一邊學(xué)，“上了戰(zhàn)場學(xué)開槍”，竟然還挺成功。
只是到上架的時候，影片的標簽從冒險奪寶奇幻片變成了動作喜劇片。
“哎，我一直覺得挺奇怪的。我在生活中是一個很嚴肅的人。我是認真地去表演的，從來沒想過去逗樂。可是當時在片場，我一開口，大家就瘋狂地笑場。導(dǎo)演還跟我說，騰老師你真幽默……”
我看著他一臉疑惑的表情，忽然也忍不住想要笑場。難怪現(xiàn)在的年輕人都叫他“萌叔”。他的身上那種天真的、毫無偽飾的氣質(zhì)，還真是可愛呢。
“不過，如果以后還要演電影，我也可以接受再演蒙古人和歌手了。年紀一大，我總感到草原在召喚我，蒙古在呼喚我。我懷念整個草原，這種懷念像一個沒完沒了的夢，卻比夢更真實。”
其實，騰格爾今年才五十有八。
但他似乎很享受這樣悠然老去的感覺，不急，不躁，不爭，不浮。像草原一樣，遼闊幽遠。
當被問及以后的人生安排，他拿起桌上泡好的清茶，抿上一口，云淡風(fēng)輕，“我都這個年紀了，還能撲騰幾天？一切都順其自然吧?！?/p>
“我來自草原，必將歸于草原”
每年清明前后，騰格爾都會回到家鄉(xiāng)種樹。他家有一片5000畝的牧場，里面有湖，有草原，更多的還是沙漠。
“我母親在世的時候就種樹。我把這個傳統(tǒng)保留下來，也是對她的一種紀念?！边@片近三千畝的林子，已經(jīng)成為鄂托克旗四大義務(wù)植樹基地之一，被稱為“騰格爾林”。
騰格爾在種樹
十年樹木，百年樹人。他為家鄉(xiāng)做的另一件事，就是資助教育。
2003年，他捐資設(shè)立了“騰格爾—蒙古人”杯鄂爾多斯蒙古族中學(xué)生技能大賽暨民族體育競賽。騎馬、射箭、蒙古象棋、歌舞……都是蒙古族傳統(tǒng)文化相關(guān)的項目?！懊晒湃恕边@個名字，不僅是因為比賽內(nèi)容，也因為這三個字對他有著特殊意義——1986年《蒙古人》獲獎，正是他歌唱生涯的真正起點；蒙古人的身份，是他永遠的根。
經(jīng)過15年的普及和發(fā)展，這項競賽的影響越來越大，已經(jīng)成為當?shù)氐慕逃放啤?/p>
“我每年都去，一次都沒落下?！彬v格爾的眼神變得很溫柔，“它就像我的孩子一樣，我看著它從一個嬰兒，發(fā)展到第十五個年頭?！?/p>
競賽現(xiàn)場
“人一生中一定要做一兩件有意義的事。對于我來說，這就是其中一件。”支持家鄉(xiāng)鄂爾多斯的文化教育事業(yè)，保留、傳承和發(fā)展蒙古族的文化傳統(tǒng)，是草原賦予他的重任。
就像他在自傳里寫的：“我來自草原，最終必將歸于草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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