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遺物語
'因為你，我害怕死去。平生第一次，我對死亡產(chǎn)生了恐懼。我竟然產(chǎn)生了想要永遠活著的愚蠢念頭，不是因為貪戀，而是因為掛念。'
——劇作家廖一梅
壹
昨天，與一位朋友一起回家。
我倆在過斑馬線的時候，
一輛搶時間的出租飛馳而來，
朋友一閃身，躲過了車頭，
但衣服還是被反光鏡擦了一下。
一直善于控制情緒的他，
竟然全身顫抖起來：
“剛剛真的要嚇脫魂了?！?/p>
說著說著，他竟蹲在路邊哭了起來。
哭了好幾分鐘，才站起來說：
“如果我今天出了事，家里的天就塌了?！?/p>
說著說著，這老爺們眼淚又下來了：
“以前年輕時，天不怕地不怕，
啥都敢做，一點都不愛惜自己。
自從結了婚生了娃，
我就變得特別怕死了。
我要是死了，她倆可怎么辦??？”
我被這句話突然擊中了胸口，
鼻子一酸，眼淚差點掉下來。
是啊，我們曾經(jīng)都活得肆無忌憚，
但有一天終于因為某個人，
而成了世間最怕死的人。
貳
玉女梁詠琪，
年輕時有個綽號叫“梁大膽”。
為什么叫“梁大膽”呢？
因為她喜歡玩極限運動，比如沖浪。
“我喜歡被大浪打入海底，
體驗那種死亡的滋味。”
2016年，魯豫采訪了梁詠琪，
此時，她已是一歲孩子的媽媽。
魯豫問梁詠琪：
“今年是你出道二十周年，
你對人生和事業(yè)還有什么期待？”
梁詠琪給出了非常意外的回答：
“我就想活得更久一點?！?/p>
為什么？
梁詠琪解釋說：
“我跟先生在研究各種長命大法，
之所以想長命，
是因為放心不下女兒，
我要看著她長大，
看著她結婚生子，
等到那個時候，
我才能了無牽掛地安心死去。”
那個曾經(jīng)愛好體驗死亡滋味的梁大膽，
終于因為女兒，變成了一個怕死的人。
叁
《爸爸去哪兒5》有這樣一個片段：
節(jié)目組問Jasper：“怕不怕爸爸變老？”
Jasper回答：“不要?！?/p>
節(jié)目組又問：“為什么？”
Jasper答：“因為我不喜歡老?！?/p>
節(jié)目組再問：
“那你有沒有看過一些人頭發(fā)都白了，
眼睛也看不見了，走路都走不動了？”
Jasper用力搖頭，拼命答：
“不要！我不要爸爸變老?！?/p>
陳小春聽到這句話后，
用手捂住臉，哭到崩潰了：
記者問他：“有什么事情是之前不會怕，現(xiàn)在會害怕的嗎？”
陳小春答：“死?！?/p>
記者：“為什么？”
陳小春有點羞澀地說：
“之前很多東西都敢去冒險。
但自從有了老婆和兒子后，
我變得越來越怕死。
現(xiàn)在會想，假如我不在了，
最難過的會是身邊的人，
所以我想活得老一點，
讓自己成為那個比較難過的人?！?/p>
硬漢陳小春，因為孩子，終于變慫了。
肆
26歲的上海姑娘張麗君，
剛剛懷孕5個月的時候，
被診斷出了胰腺癌晚期。
醫(yī)生建議：“先引產(chǎn)，再接受治療?！?/p>
張麗君卻一口拒絕了：
“我好歹活了26年，
孩子卻還沒有來世界看過一眼。
無論如何，
我都要把她帶到這個世界來看看?！?/p>
孩子出生后，張麗君的生命已走到盡頭。
她一點不怕死，
她只怕孩子以后沒有媽媽。
所以她決定干一件大事——為孩子錄制生日祝福視頻。
“我要錄18個不同的視頻，
讓老公在孩子每年生日的時候放給她看，
讓孩子覺得一直有媽媽在陪她長大?！?/p>
第一個視頻是這樣的：
“嘿，小籠包，
今天是2016年12月3日對不對，
我們的小籠包一周歲了！
媽媽現(xiàn)在這里祝你生日快樂，
叫媽媽，媽媽就有禮物送給你哦，
每年的生日，媽媽都會陪你一起過……”
因為愛，已經(jīng)逝世的張麗君，
也要讓自己陪孩子一直活著。
▲ 吳樹梁
伍
2003年，吳樹梁從河南來到深圳打工。
隨后進入一家公司做了保安。
2012年，是吳樹梁的大喜之年，
他被評為“深圳優(yōu)秀保安員”，
因此獲得了夢寐以求的深圳戶口。
可還沒高興多久，
災禍就來了，他被查出晚期肺癌。
醫(yī)生說：“只能活3到6個月?！?/p>
吳樹梁立馬陷入恐慌：
“我不是怕死，
我是擔心老婆無法在深圳落戶。”
深圳市戶籍政策規(guī)定：
丈夫落戶三年后，老婆戶籍才能隨遷?！?/p>
于是，吳樹梁開始死撐。
因為家里沒什么積蓄，
他就讓自己做各種抗癌新藥的小白鼠，
雖然危害大，但是不花錢。
為了盡量延長生命，
他拼命地做各種化療、放療。
抗癌新藥以及化療產(chǎn)生的副作用，
讓他便秘、痙攣，疼得生不如死，
于是他就大量吃嗎啡：
“我一天要服用24粒嗎啡，
別人說這幾乎是致死量，
但還是抑制不住那個疼?！?/p>
堅持了33個月之后，吳樹梁終于走了。
但因為愛，他創(chuàng)下了寧養(yǎng)院一個紀錄：
免費領取止痛藥時間最長的晚期肺癌患者。
陸
蔣貴英，今年已經(jīng)82歲了。
姊妹五個，她是老四。
其他四姊妹都已經(jīng)走了，
現(xiàn)在就剩下她一個，
她說：“我是一個沒有資格去死的人?！?/p>
她為什么沒有資格去死呢？
因為她丈夫已經(jīng)89歲了，
得了重度肺病，難以行走。
她還有一個59歲的傻女兒，
天天需要她照顧吃喝拉撒。
蔣貴英想找個地方打工掙錢，
以維持丈夫和女兒醫(yī)療費用，
但都被對方一口回絕了：
“你這么大年紀了，出了事我們可擔不起?！?/p>
于是蔣貴英婆婆只好去撿垃圾。
每天走很多很多路，撿很多很多垃圾，
才能掙個三四十元錢。
現(xiàn)在只有68斤的她，
越來越背不動垃圾了，
好幾次，她都暈倒在地，
在地上躺了不知多久才醒來。
醫(yī)生說：“你這是累出來的，以后少干點活?！?/p>
蔣貴英嘆了口氣說：
“等送走老頭、送走女兒，
我就可以不干活了，
就可以無牽無掛地去死了?！?/p>
▲ 陳元成（左）一家三口
柒
陳元成為兒子奔走呼號了22年。
1992年12月27日，
?？谑戌娮鲗挶蝗藲⑺婪贌?。
不久，嫌疑人陳滿被警方抓捕。
1994年11月，海口中院，
以故意殺人罪和放火罪，
判處陳滿死刑緩期兩年執(zhí)行。
“根本沒有足夠證據(jù)證明是我兒子殺的人?！?/p>
于是，陳元成走上了漫長的伸冤路。
22年里，他輾轉海南、北京、成都等地，
四處搜集證據(jù)。
其間，很多親朋都勸他：
“你身體一直有病，還是算了吧?！?/p>
陳元成卻回答說：
“兒子回不來，我死了也閉不上眼?！?/p>
因為四處奔波，他的身體越來越差。
但功夫不負有心人，
2016年2月1日，浙江省高院宣布：
“陳滿無罪，當庭釋放?！?/p>
出獄后的陳滿高興得不得了，
“我今后一定要讓父親好好享福?！?/p>
可20天后，陳元成就撒手西去了。
陳滿淚流滿面：
“原來父親的身體早就不行了，
他強忍這一口氣，不愿死去，
就是為了要給我伸冤昭雪?！?/p>
▲ 郭家學
捌
2006年10月，郭家學哭了。
“這是我成年后唯一的一次嚎啕大哭?！?/p>
此前，郭家學一直很風光，
拿著170元開始創(chuàng)業(yè)的他，
33歲就成了中國最年輕的上市公司董事長。
由于瘋狂收購，資金鏈斷裂，
2006年，他一下負債32億元。
每天都有很多債主找上門，
每天都有新聞報道抨擊他，
他承受不了，一場大哭后，
想到了死——跳樓。
就在他準備自殺的那個下午，
察出端倪的手下趕到了辦公室：
“如果你死了，
你就把所有為夢想而追隨你的兄弟都害死了。
你死了，我們怎么辦……”
郭家學沉默半小時后，
站起來對兄弟們說：“對，我不能死?！?/p>
隨后，他帶領這幫兄弟，
用6年時間還清了所有債務。
東盛，就這樣起死回生。
后來，郭家學在回憶這次事件時說：
“那一天，我終于懂得了一句話：
真正的勇敢不是為某件事壯烈地死去，
而是為某件事卑賤地活著?！?/p>
玖
前幾天，全國攝影藝術展的一張照片，
刷爆了整個朋友圈。
這張照片的名字叫做《獨生子》。
狹窄的病房里，
擺放著兩張床，
床上躺著一對年邁的夫妻。
兩張床中間坐著他們的兒子。
兒子用手撐著兩個床沿，
背影是那么孤單和脆弱。
這張照片讓很多獨生子女唏噓不已。
知乎上有一個熱門話題——獨生子女是一種什么樣的體驗？
點贊數(shù)最高的回答是這樣說的：
“不敢死不敢窮不敢遠嫁，因為父母只有我?！?/p>
另一位“80后”回答得更扎心：
“我們可以不成功，可以沒地位，
可以沒有錢，可以沒有名氣，
可以沒豪宅，可以沒好車，
但是我們得好好活著，
只要我們活著，
父母才有生活下去的意義?！?/p>
拾
張春在《一生中的某一刻》書里，
提到了哥哥寫給侄女的一篇日記：
“好好，我接到你媽媽的電話時，
正得意洋洋地騎著電動車去上班。
你說這是怎么回事呢？
你爸爸我，
不是從來都不管別人，
別人也管不了我嗎？
這樣渾身是刺的一個小子，
怎么突然就成了你們娘兒倆的依靠呢？
我以前不知道什么時候才算準備好了要一個小孩。
現(xiàn)在我知道，
就是當我怕死的時候，就準備好了?！?/p>
是啊，我們曾經(jīng)都是那么天不怕地不怕，
怎么突然有一天就變得怕死了呢？
每一次過馬路都那么小心翼翼，
每一次出遠門都那么瞻前顧后，
每一次體檢都那么提心吊膽……
為什么呢？
表弟是個老煙槍，
叔叔喊他戒煙，喊了很多年，
但表弟從來都是當耳邊風。
但前年，他終于有了女朋友。
女朋友就一句話，他就把煙戒了。
叔叔問他：“為什么？”
表弟說：“我很愛她，所以變得很怕死。”
這就是答案：因為有了愛，所以我們很怕死。
拾壹
上周，讀廖一梅的《琥珀》，
被書中一句話擊穿了心臟：
“因為你，我害怕死去。
平生第一次，我對死亡產(chǎn)生了恐懼。
我竟然產(chǎn)生了想要永遠活著的愚蠢念頭，
不是因為貪戀，而是因為掛念?！?/p>
以前我一直覺得，
命嘛，不就是那么回事嗎，
就應該活得肆無忌憚，
能多自由就多自由，
能多瀟灑就多瀟灑，
自由夠了瀟灑夠了，就去死。
但現(xiàn)在，我終于變得怕死了。
結了婚，有了孩子，
人到中年，父母老去，
便自動加入了“超級怕死集團”，
對身邊的人，突然有了一種，
我要活得比你長的責任。
很喜歡林夕的一句歌詞：
“我也曾把我光陰浪費，
甚至莽撞到視死如歸，
卻因為愛上了你，
才開始渴望長命百歲。”
因為愛，我們有了鎧甲。
因為愛，我們也有了軟肋。
我們很怕死，但因此而幸福著。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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