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現(xiàn)今中國90后的男演員名單中,很少有男演員敢把自己的演藝前途單單賭在一條風格化的方法派道路上。
他們要不就是為了增加曝光率而嘗試多種可能不能勝任的類型角色(大多數(shù)的90后男演員還在被學生階段的演技所束縛,如果他們無法達到自己和劇本的表演目的,他們多半會只會去達到他們有條件達到的);要不就是直接放棄了方法派表演的欲望,在自我保護和回避的姿態(tài)中減少在暴露脆弱與承擔風險的可能性。
這兩條方向的結(jié)果就是:個性的年輕演員屈指可數(shù),只能讓「小鮮肉」來「本色演出」。
當1992年生的日本男演員染谷將太將被自己作為演員的身體比作被雇傭的身體時,他也就擁有了最基礎(chǔ)的關(guān)于方法派的表演的概念——「演員就是被雇傭的身體,被人所生存的痕跡所吸引,導演想傳達的東西,我們要幫助他傳達并使自己成為共犯……」方法派的表演不完全是一種角色和自我的結(jié)合,更像是演員賦予角色信念感的一種行為。
染谷將太
在馬龍·白蘭度的《欲望號街車》和《教父》里,這位方法派演員運用了很多看似「無意的表達行為」來進行著關(guān)于角色的「精心編排」:《欲望號街車》里的斯坦利在喝啤酒前會先讓啤酒在嘴里打個轉(zhuǎn)兒,和人對話或獨處時會做出許多像狗一樣抓撓背部和腹部的小動作;
馬龍·白蘭度《欲望號街車》
《教父》開頭時的柯里昂在斷續(xù)和試探的低語中下意識的撫摸貓咪。
馬龍·白蘭度《教父》
這些自發(fā)的動作都試圖讓觀眾的注意力從電影敘事的信息轉(zhuǎn)移到演員表演的技巧上。馬龍·白蘭度這種具有明星氣質(zhì)的方法派演員,一方面在謹小慎微的行為展示中保持了表演與敘事的關(guān)系,觀眾看到了一個在瑣碎行為中被塑造起來的敘事人物;另一方面也在炫技的角色符號構(gòu)建中讓演員保持了作為一個明星偶像的鋒芒,偶像之于觀眾的意義即使像揚起眉毛這樣細微的表情元素也可以承載著重要的意義和快感信息。
一路從子役發(fā)展到青年演員,染谷將太在早期作品《潘多拉磨合》和《庸才》中,用許多方法派表演中的瑣碎動作制作了一系列「精神錯亂的煎熬感」。
兩部作品里的人物都是一種籠罩在陰郁中快被融化的狀態(tài),日本戰(zhàn)敗后的結(jié)核病少年、地震后家庭破碎的問題少年。
《庸才》
染谷將太表現(xiàn)人物在痛苦中掙扎的時刻,總是讓角色的肩膀保持著僵硬的姿態(tài),并配合著嘴唇不間斷抽動的小動作,這些方法派表演中關(guān)于人物心理真實性的表演技巧很容易讓觀眾沉醉其中,并被觀眾認定為演員今后表演風格的一個「固定奇觀」。
所以我們可以看到,在之后的《我們都是超能力者》《哪啊哪神去村》和《寄生獸》里,即使角色不是陰郁而敏感的復雜少年,在表演高中生少年的中二和熱血的狀態(tài)時,聳肩和嘴唇抽搐也是其經(jīng)典的人物動作。
《我們都是超能力者》
《寄生獸》
很多觀眾把這種嘟嘴、咆哮表情看成是日本影視中獨有的略顯浮夸的演技特征,而染谷將太反而將這種浮夸發(fā)展成了自己獨特的明星氣質(zhì)的固定奇觀/快感——不確定性和隨機性的少年感,走在陰郁和爆發(fā)的兩個極端。
在最近的《妖貓傳》里,染谷將太飾演的角色空海不再是年輕極端的少年,而是能抵御誘惑并修行多年的僧侶,他在影片中一直被觀眾所討論的「謎之微笑」和「小踱步」等小動作其實依舊是他沉郁斯文的方法派表演的設(shè)計。
《妖貓傳》
批評方法派的觀點認為,類型角色中過多固定細節(jié)的編排容易讓角色被瑣碎「吞噬」,而最終使得演員成為一個隸屬于明星而不是角色的主體(約翰·維恩的西部牛仔、亨弗萊·鮑嘉的黑色偵探等等)。
和其他同期子役出生的男演員相比,染谷似乎確實將自己的戲路固定到了「極端少年感」的框架中。相比于菅田將暉、柳樂優(yōu)彌大量嘗試各種類型角色的勇氣和耐力,染谷將太選擇的抵抗「吞噬」的解決辦法反而是退一步將自己變成一個僅此而已的敘事人物而不是影視明星。
染谷將太
染谷將太所屬的藝人事務(wù)所「玩具工廠」是迥異于日本幾大藝人事務(wù)所的一個唱片公司,染谷是公司僅有的影視界藝人,這讓染谷在接片選片的過程里有了很大的自由度,不需要緊跟主流影視行業(yè)的作品風向,寧愿多和小制作團隊合作或者在大制作中充當配角甚至三四番。
具有擔任主角的演技實力,卻經(jīng)常在熟識的導演的影片中擔任各種類型的配角,這和染谷將太的表演偶像菲利普·塞莫爾·霍夫曼的工作方式極為相似。
雖然菲利普曾憑借《卡波特》獲得2006年奧斯卡最佳男主角的榮譽,但他后來被大眾熟知的角色都是配角或友情客串。
菲利普·塞莫爾·霍夫曼《卡波特》
大多數(shù)明星表演是以配角演員為背景的,配角演員與其他的形式要素(比如場面調(diào)度、畫面和聲音)一起來保證敘述世界的現(xiàn)實主義。
染谷將太在飾演配角的過程中,以一種空氣感的快速進入和快速抽出體驗著非明星氣質(zhì)的方法派表演的作用。
在山崎貴導演的《被稱作海賊的男人》里,和群演一起表演吃飯情節(jié)時,其他人都是用筷子爬爬飯并附和幾句對食物的贊美,只有染谷將太一個人拿出了米飯旁邊的味增汁攪拌起來再去吃,這種在攝影機面前自由體驗的表演狀態(tài)將表演的虛擬性等同于了日常生活的肌理,飾演的配角還是配角,但其真誠的情感姿態(tài)令人信服。
《被稱作海賊的男人》
因多部漫改作品而走紅的染谷將太并沒有趁熱打鐵一步步進軍主流市場,反而是在主角和配角的穿梭表演中鞏固自己的「空氣演技」,在給予角色信念感的同時,沒有框定「極端少年」的方法派明星氣質(zhì),并試圖在快速的進入和抽出中將被應(yīng)許的明星形象持續(xù)延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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