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個暖冬。馬上春節(jié)了,這個冬天仍未看到白雪的影子。
這些年,即使有白雪降臨,也是來去無蹤,消融無時。
記得小時候,家鄉(xiāng)的雪,覆蓋了山野,多日不化,大人小孩都不用出門干活。圍爐烤火,隔屋聽雪,便成了永恒的溫暖記憶。
現(xiàn)在想起來,教會我聽雪的,就是母親了。
已經(jīng)17年沒看到家鄉(xiāng)的皚皚白雪了。這些年一直在外飄來蕩去,愈來愈覺得白雪紛飛彌足珍貴,想要感受一次冰天雪地都成了奢望,更何談在屋里聽雪。
曾經(jīng)的白雪記憶彌久愈深,清晰如在眼前。
那白雪紛飛的日子。
“下雪了!”只要一看到雪花飄落,山村里的人們就會奔走相告,尤其是小孩子們,過年似的,喧鬧起來,追雪花,做游戲,仿佛所有的快樂勁兒都因為雪花而激發(fā)。童年無憂的快樂在山村飄蕩。
雪花多半不會在大白天積下來,觸地即逝,大地因此而濕漉漉的了。能否積雪,關(guān)鍵要看晚上。母親說:“聽聽下雪的聲音,就知道明天的雪能積多厚了?!?/span>
下雪的夜里,屋子升著火爐,屋外大雪颯颯,屋內(nèi)卻暖意融融。夜越深,四周越沉寂。萬籟俱寂的時候,雪花落地的聲音就清晰可辨了,雪花落在屋頂?shù)耐呱?,落在屋后的竹上,“沙、?/span>……”的聲音,母親說:“還沒開始積雪哩!”后來那沙沙的聲音越來越緊,也越來越沉,竟?jié)u漸變成“竦、竦……”的聲音了,母親說:“開始積雪了!”再后來的聲音要用心才能聽到了,不說話,靜坐不動,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雪花落地的聲音上去,聽著聽著,那竦竦的聲音變得越來越沉了,可以想象得到,雪花鋪天蓋地,密密麻麻,也定有鵝毛般大,母親說:“明天的雪要積很厚了!”
天剛亮,孩子們都不約而同地早早起床,推開門:“哇!好大的雪!”整個世界都被白雪包裹起來了。大家高興得奔跑起來,湊到一起,重復(fù)著每次大雪天里都要玩的游戲,找來姐姐的圍巾、叔叔的眼鏡、爺爺?shù)拿弊樱岩粋€快樂無比的雪人,然后又將這快樂分撒給每一個人,小孩子們就喜歡踩著雪花“咯吱”、“咯吱”地玩,并且總希望冷不防將雪球仍進(jìn)別個小朋友的衣領(lǐng)子里去,即使扔不進(jìn),打在頭上也算贏。
再累也要到山溝里辦下一個長長的冰柱子,抱回家,母親這時總會嗔怪我:“當(dāng)心凍傷了手。”
童年因為白雪而多了快樂,也因為白雪皚皚而看見了大人們的歡顏,大人們都不用到地里去干活了,家家都有燒不完的柴火,大雪天里大人們唯一可干的事情就是走家串戶,圍爐烤火,擺著怎么也擺不完的龍門陣。只有母親,她一個人走進(jìn)屋后的竹林里,將壓在竹上的積雪搖落,她說:“免得大雪壓斷了竹子?!边@個時候我會幫助母親依次一根根搖著竹子,讓團(tuán)團(tuán)的雪花落下,落在地上,也落在頭上、衣襟上、脖子上,冰冰的,因此也就留在了我的永遠(yuǎn)也無法忘卻的記憶里。
母親教會了我聽雪,但現(xiàn)在母親年事已高,聽力下降,還能聽到雪花落地的聲音嗎?雪花落在屋頂上,落在屋后的竹上,母親還能聽到嗎?
母親的聽力已經(jīng)下降很多了。每次打電話給她,我都要加大音量。
我們逐漸長大,再后來遠(yuǎn)離家鄉(xiāng),白雪覆蓋的路口,崎嶇的山路,一串腳印,便是雪地里永不融化的記憶。
一年一度白雪消融,我們早已走遠(yuǎn),再也回不到曾經(jīng)的路口。
只有腳步,不敢懈怠前行的路。
我看過一部充滿詩情畫意的韓國電影,《春逝》,影片中說過,如果能夠帶著藝術(shù)的思想和眼光去尋求大自然中的藝術(shù),就能夠領(lǐng)略到生活中的藝術(shù)之美。聽雪花飄落,聽風(fēng)過樹林,聽溪水流淌,聽林間鳥語,只要用心聆聽,就能夠聽出其中的美與藝術(shù)來。
真該感謝母親,她在我幼年的時候就用純樸的方式教會了我聽雪,且潛移默化地一直影響著我,善待自然與生活。
春天就快來了,仍未看到白雪的影子。
盼一場白雪,數(shù)日不化,讓我再聽,白雪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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