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人寫心】老家一磚一瓦、一草一木都能撩動思鄉(xiāng)的心弦，更何況能看到老家影子、激活童年記憶的老家“澡堂石”呢。五一回家，聽街坊說，有著百十年歷史，數(shù)十塊“潔白如玉、光滑如肌”一二米長、三四十公分寬厚的“澡堂石”，在老街已經(jīng)“復(fù)古開發(fā)”的時候不翼而飛了。我絕不相信，我更愿意相信是政府已經(jīng)把那些具有文物收藏價值的“澡堂石”收藏保護(hù)起來了。隨筆憶寫老街澡堂子和澡堂石，祈愿澡堂石沒有飛走，希望下一次回家還能相見。

                                         —— 題記

五一回家，雖然只有三四天時間卻收獲滿滿。喝了喜酒、逛了老街、登上三島、享受盛宴、見到了幾十年未曾見過的老同事老朋友，非常開心。然而也有令人惋惜堵心的事，聽街坊說，老街又一古老記憶“澡堂石”不翼而飛了。盡管這事與我無關(guān)，卻勾起我對澡堂子的念想，激活我對澡堂石的回憶。

“澡堂石”(本人為它命名）就是安放在澡堂子里洗澡池邊的石頭。凡是進(jìn)過老家東街澡堂子洗澡人，都見過澡堂石、都與澡堂石有過親密接觸。可百多年過去了，又有幾人記得它、想著它、念著它。我之所以念著澡堂石，想寫澡堂石，是因?yàn)楦杏X它受老家人情感熏陶，有了老家的影子，有我童年的記憶。

說澡堂石，得先說澡堂子，也就是浴室?，F(xiàn)在人都不進(jìn)浴室洗澡，對澡堂子，已經(jīng)沒有印象了。然而過去不一樣，尤其是我們年少時的六七十年代，水鄉(xiāng)離不開水的人們，洗澡是日常生活規(guī)定動作。能進(jìn)澡堂子洗澡，是男人們的奢侈消費(fèi)，普通人特別是女性，冷天在家洗澡是不二選擇。夏天，潯河邊、池塘旁都是孩子們、年輕人浴場。老人們、大姑娘、小媳婦，借著夜色在小院子里大樹下，一個木桶一盆溫水，沖掉一天汗臭，輕松涼爽。春秋寒冬，隔三差五在家洗澡也是必須的。把木桶、熱水放在廚房里、小床邊，燃一個木炭或煤炭爐子，支撐起塑料布自制的保溫房，享受洗澡的清爽、汗蒸的樂趣。當(dāng)然，那些年輕力壯、有頭有臉男士們、閑暇無事老爺們，還有更體面的去處、更奢侈的消費(fèi)，那就是去澡堂子洗澡。

老家岔河古鎮(zhèn)有二千多年歷史，按照水鄉(xiāng)人的生活習(xí)慣，老街一定有更古老的澡堂子。只是本人孤陋寡聞，不了解而已。本文所寫澡堂子，只是記憶中六七十年代老街唯一一家好像是姓胡的澡堂子。這個澡堂子是什么時候建？什么時候關(guān)門都不清楚。聽老人說澡堂子建得很早，到了民國，就連國民黨省長韓德勤也來洗過澡?？谷諔?zhàn)爭時期共產(chǎn)黨大干部陳毅、粟裕、羅炳輝都來這家澡堂子洗過澡，估計(jì)也有一二百年了吧！

上點(diǎn)歲數(shù)的老家人都能記得，六七十年代岔河中街日雜門市對面，有啇店和醬園店，兩店之間有個五六米寬巷子，港口南側(cè)是杜姓人家，港子向東百八十米遠(yuǎn)，面南有個大門，里面是個小院子，正面是一排平房，右手邊是一排與正面相連南北走向平房。再東邊，是堆柴火堆煤炭澡堂子燒熱水爐灶房。以上房屋組成了老街有名的胡家“澡堂了”。

再細(xì)看看里面格局，面南房子好像7間，由西向東5間休息大廳、1間沖淋房、最東邊1間是浴池，也是澡堂石所在的地方。沖淋房西邊一點(diǎn)與大廳相連的是3間小廳。兩個休息廳四周都有五六十公分寬、七八十公分高厚厚的實(shí)木板做成木炕，供浴客們堆放衣服休息聊天。房屋兩邊都是木格蘭可開關(guān)玻璃窗，記不清當(dāng)時怎么遮擋避免“漏光”的了。

沖洗間有熱水蓮蓬頭，肥皂、有可以躺一個人長凳子，是專供擦背用的，還有小便池。再進(jìn)去就是浴池房，東西方向并排有四個長方形池子。池長約5米、寬1米，深60公分。水池四周靠墻處和水池之間都是用白色或者灰色條石也就是我說的澡堂石砌成。最南邊是熱水大鍋池，水池中間有個正方形木格欄蓋子，防止人掉鍋里燙傷……

介紹過硬件再說說軟件吧，讓我們用張二爺洗澡享受的待遇，看看澡堂子的一流服務(wù)！進(jìn)門左手是收售票柜臺，老板很客氣地打招呼，張二爺來了？幾位？兩位。沒等收完票，肩上搭著毛巾，跑堂李三小跑來領(lǐng)二爺進(jìn)了小廳。這邊請，他推緊攤在大炕上衣服，挪出兩個位置說，二爺這里可以吧？緊接著去拿來兩雙木拖子放在炕前，遞過兩條灰色毛巾，這是帶到池子里洗澡用的。

路過沖淋間，擦背師傅會主動收下擦背牌，告知排幾號。大約半個小時，就聽門口喊，18號張二爺?shù)侥懔?。擦背流程不用?xì)說，柔軟的毛巾與柔潤的皮膚親密接觸以后，擦背師傅會留下細(xì)細(xì)長長一卷卷戰(zhàn)利品放在客人胸前，表明“擦有所值”。十幾分鐘特殊享受過后，打一遍肥皂，溫水淋一下，大功告成，洗澡程序結(jié)束。

如果說擦背是享受的開始，那真正的“上帝”待遇還在后面。二爺從沖淋房出來，渾身水淋淋熱氣騰騰，眼疾手快的跑堂李三，已經(jīng)拿著熱騰騰的毛巾沖過來。前后左右、上上下下一陣揮舞，客人身上散發(fā)著熱氣，不會再有一滴水珠。二爺坐到自己位置上毛巾還沒涼，跑堂李三又出現(xiàn)在二爺面前，又干又熱的白毛巾在二爺背上擦兩下，換走從水池帶上來的灰毛巾。隨口問，二爺來兩杯茶？一般都不會拒絕。當(dāng)客人愜意地坐在炕上邊聊天邊品茶時，跑堂李三會接二連三送來雪白的冒著熱氣的毛巾，主動推薦，二爺，今天蘿卜很嫩，給你丫兩個？好的。轉(zhuǎn)眼，又青又嫩丫好了的水蘿卜，已經(jīng)用托盤送來了，當(dāng)然還可能推薦花生瓜子香煙等。

那個年代老家澡堂子不興小費(fèi)，跑堂的有沒有工資我不知道，賣些蘿卜茶水掙點(diǎn)小錢大家都知道。所以一般人都會有點(diǎn)消費(fèi)，算是對熱情服務(wù)的回報(bào)吧。要知道，跑堂的常年雙手都在七八十度熱水鍋里擰毛巾不容易??！澡洗完了，天聊完了，結(jié)完茶水帳，二爺提著換下來的臟衣服準(zhǔn)備回家了。跑堂李三再忙都會一直送二爺?shù)绞帐燮碧?。而售票員或老板也會站起來打在乎，二爺慢走，下次再來。這就是澡堂子洗澡、澡堂子服務(wù)、澡堂子享受……

扯遠(yuǎn)了，趕緊回到正題說說澡堂石吧。剛才說到水池四周和水池之間鋪的石頭就是今天重點(diǎn)說的澡堂石。每塊長約1.5米，寬約35公分，厚約30公分，澡堂石表面光滑如肌，接縫處手感不明顯，上面邊緣全部打磨成圓弧形。大部分是白色，潔白如玉，也有部分靠墻邊的是淡灰色。我不懂石頭，不知道那些潔白如玉的石頭，到底是漢白玉還是大理石。小時候常和小伙伴坐在石頭上“滑冰”，一人坐一人推，經(jīng)?；剿兀纫欢邗r湯也是常事。那個時候這些澡堂石，就給我留下深刻印象，現(xiàn)如今回想，更覺得“澡石不凡”。

澡堂石特別柔和溫暖。從小到大，我看到的碰到的石頭，多是形狀不規(guī)則、麻麻的，凹凸不平、灰頭土臉的。冬天手摸上去，總是硬硬的、有棱有角、冰冷冰冷的。而在澡堂子里看到的這些石頭，方方正正、邊角圓潤，手和身子與它接觸，都感到柔柔的、軟軟的、光光的、滑滑的、溫溫的、暖暖的。對他無需提防，從來不會被它磕傷劃傷，不怕被它傷害，它們給人的感覺永遠(yuǎn)是溫柔的溫暖的。

澡堂石甘于默默無聞。盡管無數(shù)人見過它，無數(shù)人與它有過親密接觸，可有誰知道，他們從哪里來？什么時候來？這么來？澡堂子有名有姓，又有誰知道澡堂石姓甚名誰？人們洗澡以后都會說，躺在池子石里蒸一蒸非常舒服，又有說說過石頭光滑如肌、溫暖宜人？盡管如此，澡堂石全然不在乎這些，用自己的柔潤溫暖去舒服一代又一代人，默默無聞一二百年，無聲無息無怨無悔。

澡堂石百年近污不染。荷蓮有出污泥而不染美譽(yù)，澡堂石與之相比并不遜色，只不過沒有文人詩篇贊頌罷了。過去澡堂子和現(xiàn)在不一樣 ，一池水管一天，早晨清水開門，晚上已經(jīng)是粘稠污濁黑乎乎的了，那個污臟渾濁特殊的臭，今人難以想象。如果說蓮出污泥而不染是美德，那么澡堂石每天浸泡在污臟渾濁腥臭的洗澡水里一二百年，依然潔白如玉，潔白無瑕，沒有污漬不被污染，難道不是一種美德嗎？

澡堂石從不厚此薄彼。澡堂石對任何人都是一樣，用它特有的柔潤溫暖舒服大家。它習(xí)慣赤誠相見，從不待見把自己包裹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衣冠楚楚表里不一的人。他們更不會以貌取人“看人兌湯”，省長韓德勤來，它熱烈歡迎親密接觸，新四軍首長陳毅、粟裕、羅炳輝來，它向前擁抱肌膚相親。泥腿子老農(nóng)來，它用柔潤的身軀支撐老農(nóng)疼痛的腰。三歲小朋友來，它躺著把自己當(dāng)作孩子玩耍的滑道。他們對待所有人從不厚此薄彼 ，百年如一日總是這樣。

這就是澡堂石的脾氣，澡堂石的性格、澡堂石的品德、澡堂石的風(fēng)范。北京潭柘寺石老虎，聽和尚誦經(jīng)幾十年成為佛虎。也許澡堂石一二百年來，受老家鄉(xiāng)親們情感熏陶，映印著老家人影子了？如果去過我老家，熟悉我鄉(xiāng)親，是不是從澡堂石身上看到我老家人那么一點(diǎn)點(diǎn)影子？能看到我們童年的時光？

人們常說，老家一磚一瓦、一草一木都能撩動思鄉(xiāng)的心弦。是啊，更何況那么多能看到老家影子、能激活童年記憶的潔白如玉柔潤如肌澡堂石呢？說心里話，當(dāng)聽街坊說，澡堂子是前幾年就倒塌了，我沒有感到意外。聽街坊補(bǔ)充說，就是前兩年，老街已經(jīng)開始“修舊保護(hù)”的時候，“澡堂石”不翼而飛了。我感到震驚。怎么可能一邊在挖掘保護(hù)，一邊卻流失這些珍貴文物呢？我更相信是地方政府已經(jīng)把老街的古老記憶，具有文物保護(hù)收藏價值的澡堂石收藏保護(hù)起來了。因?yàn)槟遣皇且粔K兩塊，一方兩方，那是幾十塊有著老家歷史印記有文物收藏價值的澡堂石??！祈愿澡堂石沒有飛走，希望下次回家還能相見。

幸福方圓(朱寶樹)

2023年5月12日

 北京 寬心居

 走路計(jì)步

  珍惜“今天”

 韭菜熱餿粥

花落花開

 我家陽臺鳥窩鳥蛋烏鶇鳥

  感恩老家

 又聞母親菜飯香

老家石板橋

【他鄉(xiāng)】蘆     花

【他鄉(xiāng)】聽雨

【他鄉(xiāng)】中秋月亮老家最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