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易》六十四卦卦名的命名之由

  [提要]《周易》六十四卦，其卦名仍以其中的兩個單卦的原始卦象為會意基礎，且以對應空間里的高度方向的上下關系會意。作為中國原始文化的核心內容的雷神崇拜，則是本文重新審視《周易》卦名的切入角度，同時把六十四卦卦名看成是一個完整的意義系統(tǒng)，從而揭示出其命名之由。

    有關八卦的起源以及早期層面中的演變順序，筆者已有專文加以討論。[1]簡言之，符號八卦的原型為描繪“雨”狀的圖畫，而“爻”的字形記錄的是數字八卦，“爻”在漢語言譜系中所屬的根詞是“雨”。八卦的八個卦名皆圍繞著雷神崇拜而來，其中的功利目的則是求雨。由于商代的數字八卦中三個數字的單卦和六個數字的重卦都有，可見《周易》的六十四卦其來已久。有了不同的卦形，就需要有不同的卦名以區(qū)別之。本文在前賢的研究基礎上，把《周易》六十四卦卦名作為一個完整的意義系統(tǒng)來把握，從而揭示出其命名之由。

    本文在闡釋六十四卦卦名的過程中，將遵循以下幾個原則：

    （一）由三爻單卦構成的八卦，其卦形、卦名和原始卦象在發(fā)生學意義上具有整體涵義。而兩個單卦疊成重卦后，重卦后卦名仍以其中的兩個單卦的原始卦象作為會意基礎。[2]

    （二）在六十四卦中，除八個為同卦相重后仍襲用原單卦之名外，其余五十六個皆異卦相重。該五十六卦除“泰、否”兩卦以外，其余卦名均以嚴格的上下關系會意，所謂上下關系對應的是空間里的高度方向。

    （三）按照發(fā)生順序，先有重卦的卦形，其后即有卦名，其次再有卦辭和爻辭。而卦辭的發(fā)生學特點，是以卦名的詞義為主題而來。至于爻辭的發(fā)生學特點，則或以卦名、或以卦辭、或以前出爻辭為聯想點而來，并作出吉或兇之類的變化安排。

    下面將按照《周易》六十四卦的排列順序，逐一對其命名之由進行討論。

    1.下乾上乾，乾。為同卦相重仍襲用原單卦之名“乾”。

    2.下坤上坤，坤。為同卦相重，仍襲用原單卦之名“坤”。

    3.下震上坎，屯?！巴汀钡募坠俏淖中?，據徐中舒《甲骨文字典》，“象待放之花苞與葉形”，可從?！巴汀币辉~的典籍最初用法為“聚集”義，如《莊子·寓言》：“火與日，吾屯也?！薄夺屛摹罚骸巴?，徒門切，聚也?！鼻峨x騷》：“屯余車其千乘兮?！薄巴汀钡谋玖x為“聚”義，其甲骨文字形以花苞聚合尚未綻開之狀來表示。屯卦卦象為水在雷上?！断髠鳌罚骸霸评?，屯?！逼渲械摹霸啤碑敒樵朴隊畹乃?。用“聚”義之“屯”命名，實因下方雷聲已聞而其上（雨）水積聚尚未降下。

    4.下坎上艮，蒙?！断髠鳌罚骸吧较鲁鋈?，蒙?！逼渲械摹叭奔此?。蒙卦卦象為水在山下，即流水（泉水）被山蒙蓋，故命之為“蒙”。

    5.下乾上坎，需?！跺鑲鳌罚骸靶瑁氁?。”即等待義?！断髠鳌罚骸霸粕嫌谔?，需?！逼渲械摹霸啤奔础霸朴?、雨水”義。“需”為“儒”的初文，其本義為女巫在雷神崇拜儀式中求雨。[3]需卦卦象為水在天上，即雨水尚未降落，故祈求降雨，且命之為“需”。

    6.下坎上乾，訟?！墩f文》：“訟，爭也?！奔础盃幵A”義?！断髠鳌罚骸疤炫c水違行，訟?！彼疄樯匦?，訟卦卦象為天下有水，而卦名為“訟”，透露出當時人們?yōu)闋帄Z水資源而出現的訟事的消息。

    7.下坎上坤，師?！跺鑲鳌罚骸皫?，眾也。”《象傳》：“地中有水，師。君子以容民畜眾。”《象傳》亦釋“師”為“眾”義?！皫煛钡谋玖x為“軍隊、眾兵”義?！墩f文》：“師，二千五百人為師?！惫省皫煛庇小氨姸唷绷x。師卦卦象為地下有水，或已知地下蘊藏有大量的水，或見地下水汩汩流出，呈眾多狀，故命之為“師”。

    8.下坤上坎，比?！跺鑲鳌罚骸氨龋o也?！薄断髠鳌罚骸?/span>地上有水，比。先王以建萬國，親諸侯?！薄氨取钡募坠俏臑閮扇司o挨狀。《說文》：“比，密也?！薄跺鑲鳌返摹拜o”和《象傳》的“親”，都是從兩者之間的親密關系解釋的。比卦卦象為地上有水，由于水緊貼在地面上，故以緊挨義的“比”命名。

    9.下乾上巽，小畜?！断髠鳌罚骸帮L行天上，小畜。”“小畜”中的“畜”當讀為“蓄”，積蓄義。《說文》：“畜，田畜也?！奔刺镏蟹e畜義。小畜卦卦象為天上有風，此為未雨之前的積聚狀態(tài)。小畜卦的命名方式和第三卦屯卦因卦象為水在雷上而取“聚”義相仿。另外，“小畜”中的“小”實因和第二十六卦“大畜”在命名時有相關之處，為了區(qū)別之，“畜”前加上“小”。

    10.下兌上乾，履。“履”為“踐踏”義，《詩·小雅·小旻》：“如臨深淵，如履薄冰?！甭呢载韵鬄樘煜掠袧伞蔀榫鬯耐莸?，如《詩·陳風·澤陂》：“彼澤之陂，有蒲與荷?！必悦麨椤奥摹?，表明天下之澤地亦可前往，反映了居住在高爽之地的先民開拓澤地的歷史。

    11.下乾上坤，泰。泰卦應和第十二卦的否卦放在一起分析?！疤?、否”為一對反義詞。典籍中“大、太、泰”常通用，其根詞為“大”?！胺瘛睘榉穸ㄔ~“不”的同源詞。《象傳》：“天地交，泰。”重卦為兩單卦重疊而成，且將初卦置于下方，第二卦置于上方，即筮法以先下后上為順序。泰卦“下乾上坤”按照筮法的順序則為先乾后坤，亦即先天后地之義。這一順序和天尊地卑的文化價值觀念是吻合的。泰卦卦形為下乾上坤，即先乾后坤，合乎中國原始文化中孕育出的有關天地之間關系的價值認定，故以含有正面價值意義的“大”義的“泰”命名。

    12.下坤上乾，否。《象傳》：“天地不交，否?！狈褙载孕螢橄吕ど锨凑阵叻ǖ捻樞騽t為先坤后乾，亦即先地后天之義。因和認同的天尊地卑的文化價值觀念相背，實屬否定之類，故命之為“否”。

    13.下離上乾，同人?！断髠鳌罚骸疤炫c火，同人?！崩咨癯绨葑鳛?/span>中國原始文化的核心內容，在漢語言尤其是甲骨文形體中留下了大量的印痕。祭祀雷神的原始方式為燎祭。[4]同人卦卦象為天下有火，即以燎祭方式祭祀上天（其原型為雷神），而“同人”為在一起的眾人義，當指一起參加燎祭活動的眾人。

    14.下乾上離，大有?！断髠鳌罚骸盎鹪谔焐?，大有。君子以遏惡揚善，順天休命?！薄按笥小睘闃O大的擁有即富有義。大有卦卦象為天上有火，而天火的原型為雷神，[5]天上有火即天上有雷。擁有超人力量的雷神顯現于天上，故命名為“大有”。

    15.下艮上坤，謙。《象傳》：“地中有山，謙?！薄爸t”為謙遜、自認卑下義。生活在黃河流域的先民，有些人居住在黃土高原的臺地上，即《說文》：“陸，高平地”的“陸”之義。臺地界外的山，其海拔不知臺地那樣高而在臺地之下。謙卦卦象為地下有山，即山沒有地那樣高，卦名“謙”則源于此景中的山的卑下義。

    16.下坤上震，豫?！断髠鳌罚骸袄壮龅貖^，豫。先王以作樂崇德，殷存之上帝，以配祖考?！薄霸ァ睘閵蕵妨x?！稜栄拧罚骸霸?，樂也?！痹ヘ载韵鬄槔自诘厣?，即雷神已從天上降下（已降雨），作為燎祭雷神的求雨目的已實現，所以人們有歡娛的心情，故命之為“豫”。

    17.下震上兌，隨。《象傳》：“澤中有雷，隨?！薄墩f文》：“隨，從也?！奔措S從、跟從義。隨卦卦象為澤下有雷，即雷已從天上降至澤水里，作為燎祭雷神祈求顯現的目的已達到，此時應隨從雷神之跡而去澤水之地，故命之為“隨”。

    18.下巽上艮，蠱?！断髠鳌罚骸吧较掠酗L，蠱。君子以振民育德?！薄墩f文》：“蠱，腹中蟲也?！洞呵飩鳌吩唬骸笙x為蠱，晦淫之所生也?！瘲n磔死之鬼亦為蠱。從蟲從皿，皿，物之用也?！倍斡癫米ⅲ骸懊螅允嬍承邢x者也。此說從皿之意?！毙M卦卦象為山下有風，而卦名為毒蟲義的“蠱”，當因陰濕的山風氣候易生毒蟲所致。

    19.下兌上坤，臨?！断髠鳌罚骸皾缮嫌械?，臨。”“臨”的金文字形為人俯視狀。《說文》：“臨，監(jiān)臨也?！庇帧氨O(jiān)，臨下也?！奔础芭R”的本義為從上往下看。臨卦卦象為澤在地下，即地高澤低之狀，此時人立于地之上俯視澤水，即“臨”之義，故有卦名“臨”。

    20.下坤上巽，觀?！断髠鳌罚骸帮L行地上，觀?！庇^卦卦象為地上有風，而卦名為“觀”，當指地上刮風的景象有可觀之處。此事置于祭祀雷神祈求下雨的儀式過程中則更易理解，即刮風有可能天變陰，有可能是下雨的征兆，故需觀察，卦名“觀”則由此而來。

    21.下震上離，噬嗑。《彖傳》：“頤中有物曰噬嗑?！薄断髠鳌罚骸袄纂?，噬嗑。先王以明罰敕法?！笔舌矩载韵鬄槔咨嫌谢?，因火的原型為閃電，所以卦象為雷電并出狀?！墩f文》：“噬，啖也。”《序卦》：“嗑者，合也?！薄笆舌尽奔纯谥谐詵|西義。雷電能擊死人，亦即“吃”人，雷電的這種恐怖特征也正是雷神崇拜的根源所在。卦名“噬嗑”是從雷電“吃”人的“吃”的性質上立意的。

    22.下離上艮，賁?！断髠鳌罚骸吧较掠谢?，賁。君子以明庶政，無敢折獄?！薄墩f文》：“賁，飾也?！奔次娘椓x。賁卦卦象為山下有火，當指在山下舉行燎祭雷神的儀式時，儀式參加者應注重文飾，即“賁”義所在，故命之為“賁”。

    23.下坤上艮，剝。《象傳》：“山附于地，剝?！薄墩f文》：“剝，裂也。”剝卦卦象為地上有山，而卦名為“剝”，實因山體暴露在外，常年侵蝕，山表呈剝落狀態(tài)。

    24.下震上坤，復?！断髠鳌罚骸袄自诘刂?，復。先王以至日閉關，商旅不行，后不省方?！薄墩f文》：“復，往來也。”又“還，復也。”“返，還也。”“復”即返回義。復卦卦象為雷在地下，即雷已潛伏不出，此時人亦當歸復家中。

    25.下震上乾，無妄?！断髠鳌罚骸疤煜吕仔?，物與無妄。先王以茂對時育萬物?！睙o妄卦卦象為天下有雷，雷神已經顯現，人們不可妄作，故命之為“無妄”。

    26.下乾上艮，大畜?！断髠鳌罚骸疤煸谏街校笮?。君子以多識前言往行，以畜其德?！贝笮筘载韵鬄樘煸谏较?，即山高天低呈低云密布積蓄狀。卦名“大畜”中的“畜”即積蓄義。此卦當和第九卦“小畜”對照理解。所謂“小”和“大”的區(qū)別，指積蓄的程度而言，即天上有風為積蓄狀態(tài)之小者，而天在山下則為積蓄狀態(tài)之大者。

    27.下震上艮，頤?！断髠鳌罚骸吧较掠欣?，頤。君子以慎言語，節(jié)飲食?！薄稜栄拧め屧b》：“頤，養(yǎng)也?！鳖U卦卦象為山下有雷，此時雷神已經顯現，人們應注重頤養(yǎng)自身，即不可妄作，此卦卦名“頤”的命名旨趣和第二十五卦“無妄”相仿。

    28.下巽上兌，大過。卦象為風在澤下?！按筮^”中的“過”為超過、過分義。大過卦卦象為風在澤下，即大風掀起澤水，而澤浪不寧，呈現大為過甚狀。另外，此卦和第六十二卦“小過”在命名時均著眼于“過”義，為了區(qū)別之，在“過”前加上“大”。

    29.下坎上坎，坎。為同卦相重，仍襲用原單卦之名“坎”。

    30.下離上離，離。為同卦相重，仍襲用原單卦之名“離”。

    31.下艮上兌，咸?！断髠鳌罚骸吧缴嫌袧?，咸?！毕?，其甲骨文字形從斧狀從口，字形下方的“口”表示用力聲。[6]“咸”的本義為殺義。《尚書·君奭》：“咸劉厥敵。”卦名“咸”為殺義，而卦辭中的“咸”亦為“殺、砍傷”義，如初六：“咸其拇?！毕特载韵鬄闈稍谏缴?，即澤水漫過山高，實為洪水狀。卦名“咸”則因洪水對人的威脅即“殺”義而命名。

    32.下巽上震，恒?！断髠鳌罚骸袄罪L，恒。君子以立不易方?！薄墩f文》：“恒，常也。”恒卦卦象為雷在風上，這是恒常的氣象，故命之為“恒”。

    33.下艮上乾，遁?！断髠鳌罚骸疤煜掠猩?，遁。君子以遠小人，不惡而嚴?！奔础岸荨睘橥穗[義。遁卦卦象為天下有山，而深山實為退隱之所，故命之為“遁”。

    34.下乾上震，大壯?！断髠鳌罚骸袄自谔焐希髩?。君子以非禮弗履。”大壯卦卦象為天上有雷，即雷神已顯現天上，呈非常威壯的景象，故命之為“大壯。”

    35.下坤上離，晉?！跺鑲鳌罚骸皶x，進也。明出地上。”《象傳》：“明出地上，晉。君子以自昭明德。”晉卦卦象為地上有火，火為燎祭之火，而卦名“晉”為進義，此為上進、上升義，指燎祭之火上升以達天上的雷神。

    36.下離上坤，明夷。《象傳》：“明入地中，明夷。君子以蒞眾用晦而明?！薄稄V雅·釋詁》：“夷，滅也?！薄懊饕摹奔垂饷飨?。明夷卦卦象為火在地下，這種狀態(tài)中的火當然就是熄滅了，故命之為“明夷”。

    37.下離上巽，家人。《象傳》：“風自火出，家人?！?/span>家人卦卦象為風在火上。聯系卦象和卦名，可知卦名是把卦象作為家庭事來理解的，具體所指即灶事，灶火在下，風在其上。因灶事為家中之人常做之事，故命之為“家人”。

    38.下兌上離，睽?！断笤弧罚骸吧匣鹣聺?，睽。君子以同而異?！薄墩f文》：“睽”有違背、不合義。睽卦卦象為澤在火下，而澤為水，即水在火下狀。以常識而言，火在水下方能煮物，而此卦卦象義為水在火下，兩者位置不合常理，故命之為“睽”。另外，此卦當和第六十四卦“未濟”對照理解。

    39.下艮上坎，蹇?！跺鑲鳌罚骸板浚y也?！薄断髠鳌罚骸吧缴嫌兴?，蹇，君子以反身修德?！薄墩f文》：“蹇，跛也?！?即足跛而走路艱難。蹇卦卦象為山上有水，因此景中難行而得卦名“蹇”。

    40.下坎上震，解?！断髠鳌罚骸袄子曜鳎??！苯庳载韵鬄槔紫掠兴嗉蠢子隊?。此卦命名時和第三卦“屯”卦相關。卦象為水在雷上的“屯”卦，因雨水積聚而尚未降下。此卦“解”則因雨水已在雷下，即原先積聚狀已呈分解狀而雷雨大作，故命之為“解”。

    41.下兌上艮，損?！断髠鳌罚骸吧较掠袧桑瑩p?！睋p卦卦象為山下有澤，即山體被澤水包圍而受到侵蝕減損，故命之為“損”。

    42.下震上巽，益?！断髠鳌罚骸帮L雷，益。”益卦卦象為雷上有風。此卦卦名命名和第三十二卦“恒”相關，即風在雷下為恒常景象，而風在雷上則雷勢增加，故命之為“益”。

    43.下乾上兌，夬?！跺鑲鳌罚骸皦?，決也?！甭暦麨椤皦钡男温曌趾小叭薄绷x，如“玦、缺、決”，當為“分決”義的“夬”的同源字。《象傳》：“澤上于天，夬?！眽载韵鬄樘焐嫌袧桑礉伤哌_天上，實為洪水滔天狀，而造成此景的原因是澤岸被沖出缺口，故以“決”義的“夬”命名。

    44.下巽上乾，姤?！跺鑲鳌罚骸芭?，遇也?！奔磰橄嘤隽x，義同“遘”?！断髠鳌罚骸疤煜掠酗L，姤?！眾ヘ载韵鬄樘煜掠酗L，風吹和萬物相遇，故命之為“姤”。

    45.下坤上兌，萃?！跺鑲鳌罚骸拜?，聚也。”《詩·陳風·墓門》：“墓門有梅，有鸮萃止?！泵珎鳎骸拜?，聚也。”萃卦卦象為地上有澤，即澤水聚匯在地上之狀，故以聚集義的“萃”命名。

    46.下巽上坤，升。卦象為風在地下。所謂地下之風，猶如“風穴”義，《淮南子·覽冥》：“羽翼弱水，暮宿風穴?！弊ⅲ骸氨狈胶L從地出也?！币蝻L呈上升狀，故命之為“升”。

    47.下坎上兌，困?！断髠鳌罚骸皾蔁o水，困。”困卦卦象為水在澤下，即澤水下降而原澤中無水狀，此為困窘之境，故命之為“困”。

    48.下巽上坎，井。卦象為水下有風。卦名為“井”，實以井下有風代替水下有風，故命之為“井”。

    49.下離上兌，革?！断髠鳌罚骸皾芍杏谢?，革?！备镓载韵鬄闈上掠谢?，而澤為水，即火在水下狀。而火在水下可以煮物，所煮之物的形狀亦有所改變，故以“改變”之義的“革”命名。另外，此卦應和第三十八卦“睽”以及第六十三卦“既濟”對照理解。

    50.下巽上離，鼎。卦象為火下有風。而火下有風，實和鼎下燃燒時需有風助燃的情景相同，故命之為“鼎”。

    51.下震上震，震。為同卦相重，仍襲用原單卦之名“震”。

    52.下艮上艮，艮。為同卦相重，仍襲用原單卦之名“艮”。

    53.下艮上巽，漸。卦象為山上有風?！对姟ばl(wèi)風·氓》：“淇水湯湯，漸車帷裳?！薄夺屛摹罚骸皾u，漬也，濕也。”《管子·山國軌》：“有汜下漸澤之壤，有水潦魚鱉之壤?！逼渲械摹皾u澤”為低濕之地。漸卦卦象為山上有風，卦名為漸，此卦當和卦象為山下有風的第十八卦“蠱”相對照理解。因山下有風而成陰濕氣候，而山上有風亦為濕潤氣候，卦名“漸”則以濕潤義立意。

    54.下兌上震，歸妹。《象傳》：“澤上有雷，歸妹?！薄墩f文》：“歸，女嫁也?！薄皻w妹”即嫁出少女義。歸妹卦卦象為澤上有雷。而雷出于澤上以春雷為始，而春季為婚嫁之時，故命之為“歸妹”。

    55.下離上震，豐（豐）?！跺鑲鳌罚骸柏S，大也?！薄断髠鳌罚骸袄纂娊灾粒S。”豐卦卦象為雷下有火。因火的原型為閃電，所以卦象雷電并出狀?！柏S（豐）”的甲骨文和“豐（禮的初文）”同形，為鼓狀。兩詞同形，表明命名的文化背景相同，即以擊鼓祭祀雷神。[7]卦名“豐（豐）”表明祭祀雷神時，當舉行擊鼓儀式。

    56.下艮上離，旅?！断髠鳌罚骸吧缴嫌谢?，旅。”《說文》：“旅，軍之五百人。”段玉裁注：“引申為凡眾之稱?！甭秘载韵鬄樯缴嫌谢?，當指在山上舉行燎祭雷神的儀式（其背景同第二十二卦“賁”），因其人多而命之為“旅”。此外，眾人義的“旅”和第十三卦“同人”，兩者在命名方式上是一致的。

    57.下巽上巽，巽。為同卦相重，仍襲用原單卦之名“巽”。

    58.下兌上兌，兌。為同卦相重，仍襲用原單卦之名“兌”。

    59.下坎上巽，渙?！断髠鳌罚骸?/span>風行水上，渙?！薄对姟む嶏L·溱洧》：“溱與洧，方渙渙兮?！泵珎鳎骸皽o渙，春水盛也?！睖o卦卦象為水上有風，因水面上刮風，故水波洶涌，卦名“渙”則從水波盛大立意。

    60.下兌上坎，節(jié)。《象傳》：“澤上有水，節(jié)?！惫?jié)卦卦象為澤上有水，即澤水泛濫狀，當設法節(jié)制治理，故命之為“節(jié)”。

    61.下兌上巽，中孚?！断髠鳌罚骸皾缮嫌酗L，中孚。君子以議獄緩死?！薄墩f文》：“孚，卵孚也。從爪子。一曰信也?！逼渲械摹靶拧绷x為“孚”的引申義?！爸墟凇奔粗行恼\信義。中孚卦卦象為澤上有風，即澤水水面刮風，水波洶涌，其卦象和第五十九卦“渙”相同。人處其境，中心應誠信，方能鎮(zhèn)定自若，故命之為“中孚”。

    62.下艮上震，小過。《象傳》：“山上有雷，小過?！薄靶∵^”中的“過”為超越、過分義。小過卦卦象為山上有雷，此時雷神已顯現，力量超人。此卦“小過”中的“過”以雷神的超人力量命名，和第十四卦“大有”、第三十四卦“大壯”的命名旨趣是相同的。另外，此卦又和第二十八卦“大過”相關，以程度而言，“小過”卦卦象為雷神顯現，而“大過”卦卦象為大風掀起澤浪，澤浪洶涌，已是洪水之兆，兩者相比較，后者程度更嚴重，故有“小過”和“大過”之別。

    63.下離上坎，既濟?！断髠鳌罚骸八诨鹕?，既濟?！奔葷载韵鬄榛鹪谒拢纯梢灾笪餇?，故以“既濟”即事已成義命名。

    64.下坎上離，未濟?！断髠鳌罚骸盎鹪谒希礉??！蔽礉载韵鬄榛鹪谒希藸顭o法煮物，故以“未濟”即事未成義命名。

    從以上的分析中可知，由于八卦所對應的原始卦象為自然中的八物，而重卦實為原始卦象八物中兩兩相配后的綜合客體，這樣《周易》六十四卦的命名，一方面體現了先民對自然中兩物間關系的認識，即對兩物所在的自然綜合客體的性質的認識，另一方面也體現了人和自然之間的關系，即人在自然中的行動對策和選擇。

    值得一提的是，八卦起源于雷神崇拜，而《周易》的重卦卦象主要涉及的是天象和地理。在其天象的內容中，有不少卦名是描繪雷神的超人力量的，如“大有、噬嗑、大壯、小過”等，此外還有不少卦名反映了先民雷神燎祭的儀式片斷的，如“需、豫、同人、賁、豐、旅”等。作為中國原始文化的核心內容的雷神崇拜，則是本文重新審視《周易》卦名的切入角度，而卦名義的確定，為進一步闡明卦名和卦辭爻辭之間的語義關聯打下了基礎。

    [附 注]

    [1]拙文《釋“乾”、“坤”》，見拙著《漢語言的起源》，四川人民出版社，1998年，第224-234頁。

    [2]如單卦“巽”的原始卦象為風，而《象傳》在解釋重卦卦象時，把其中一些單卦“巽”的卦象說成是“木”，如“澤滅木，大過”、“地中生木，升”、“木上有水，井”、“木上有火，鼎”、“山上有木，漸”等，本文不從。

    [3]參見拙文《儒的起源》，《江海學刊》1998年第4期。

    [4]參見拙著《雷神崇拜--中國文化源頭探索》，上海三聯書店，1992年。

    [5]同[4]，第13-15頁。

    [6]同[4]，有關漢字形體為上下結構且下為“口”的一組字的討論，第58-68頁。

    [7]有關“豊（禮）”的本義考釋，同[4]，第114-115頁。豐（豐），上古音滂母冬部，該詞的聲音記錄的是“彭彭”的鼓聲。由于“豐（豐）”和“豊（禮）”為兩詞，所以初始的同形甲骨文后來字形稍異而分化為兩字。正如《說文》兩字的篆文所示。然而《說文》據已變形的篆文“豐（豐）、豊（禮）”，解說兩字本義“從豆”，則誤?！柏S（豐）”后有“大”義，是從震耳欲聾的鼓聲中引申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