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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光之城2·新月

暮光之城·新月 作者:斯蒂芬妮·梅爾
第1節(jié):派對(1)
  1. 派對
  我百分之九十九點九地確定我是在做夢。
  我之所以如此確信的理由是:第一,我正站在一束明亮的陽光下——那種令人目眩的,明凈的太陽從未照耀在我的新家鄉(xiāng)——華盛頓州的??怂规?zhèn)上,這里常年籠罩在如煙似霧的綿綿細(xì)雨之中;第二,我正注視著瑪麗祖母,奶奶至今去世已經(jīng)有六年多了,因此,這一確鑿的證據(jù)足以證明我是在做夢。
  奶奶沒有發(fā)生很大的變化;她的臉龐還是我記憶中的模樣。她的皮膚柔軟而松弛,形成一道道彎彎曲曲的小的細(xì)紋,輕輕地依附在骨骼上;她像一棵干癟的杏樹,只不過她頭上還頂著一團(tuán)蓬松濃密的白發(fā),像云朵一樣盤旋在她的周圍,漂浮在空中。
  我們的嘴唇——她的嘴巴干癟,嘴角布滿褶皺——就在同一時間向兩邊咧開,露出同樣驚訝的半個笑容。顯而易見,她也沒料到會見到我。
  我正準(zhǔn)備問她問題;我有好多問題想要問奶奶——她在我的夢里做什么?她過去六年過得怎么樣?爺爺還好嗎?無論他們在哪里,他們找到彼此了嗎?——但是,她在我開口的時候也張開了嘴巴,所以我停了下來,讓她先說。奶奶也停頓了一下,接著,我們倆都感到有些笨拙,笑了起來。
  "是貝拉嗎?"
  不過不是奶奶在叫我,我們倆都轉(zhuǎn)過身來看著加入到我們兩個人的小團(tuán)聚中的那個人。我沒必要看就知道是誰;不管在哪里我都能認(rèn)出這個聲音——它是那么熟悉,無論是在我清醒的時候,還是在睡夢中,…… 我敢打賭,就算我死了,我都能感應(yīng)到它的存在。這個聲音是我寧愿穿越火海都要尋找到的,——或者,不那么夸張地說,它是我寧愿每天跋涉在寒冷無盡的雨中都要尋找到的。
  這個人當(dāng)然是愛德華。
  盡管我看到他的時候總會興奮不已——有意或無意地——即使我?guī)缀蹩隙ㄎ艺谧鰤?,?dāng)愛德華穿過耀眼的陽光向我們走來的時候,我仍然感到驚慌失措。
  我驚慌失措是因為奶奶不知道我和一個吸血鬼相愛了——沒有人知道這件事——那么,一束束光輝燦爛的光柱散落成千萬顆彩虹般的光珠,灑落到愛德華的皮膚上,使他看起來像是由水晶或鉆石做成的一樣,我該如何解釋這一事實呢?
  那么,奶奶,您可能已經(jīng)注意到我的男朋友閃閃發(fā)光。只不過他在陽光下就會這樣。別擔(dān)心……
  他正在做什么?他住在??怂惯@個世界上最陰雨綿綿的地方的全部原因就是他能夠在白天外出,同時又不會暴露他的家族秘密。然而,愛德華現(xiàn)在正優(yōu)雅地向我款款走來——他天使般的臉龐上掛著最美麗的微笑——仿佛這里只有我一個人一樣。
  就在那一刻,我希望我沒有被排除在他神秘的天賦之外;而我原先也一直很慶幸他唯獨不能看透我的心思,但是現(xiàn)在我希望他也能聽清我的想法,這樣的話他就能聽見我腦海里尖聲喊出的警告。
第2節(jié):派對(2)
  我大驚失色地朝身后瞥了一眼奶奶,但一切都太遲了。奶奶正好轉(zhuǎn)過身來瞪大眼睛盯著我,她的雙眼和我的一樣充滿警覺。
  愛德華——仍然帶著如此美麗的微笑,我的心仿佛要從胸口膨脹迸裂出來一樣——他伸出手臂抱住我的肩膀,轉(zhuǎn)過身來面向祖母。
  奶奶的表情令我驚訝不已。她看起來毫不恐懼,相反,她怯懦地盯著我,仿佛在等待責(zé)備一樣。而且她站立的姿勢也很奇怪——一只手臂笨拙地抬了起來,向外伸出去,接著環(huán)繞著空氣彎曲起來,就像她的胳臂環(huán)抱著某個我看不見的人——某個隱形的人一樣……
  正大畫面逐漸變大的時候,我才注意到圍繞著我祖母的巨大的鍍金鏡框。我根本想不通這是怎么回事,于是我抬起那只沒有摟著愛德華的腰的手臂,伸出手想要觸摸她。奶奶一模一樣地模仿著我的動作,簡直就像從鏡子里反射出來的一樣。但是就在我們的手指頭應(yīng)該相遇的地方,我卻只感覺到冷冰冰的玻璃……
  仿佛遭到狠狠的打擊一樣,我感到頭暈眼花,夢突然變成了夢魘。
  那根本不是奶奶。
  那是我。鏡子里的我。我——年老色衰,滿臉皺紋,神情枯槁。
  愛德華站在我的身邊,鏡子中也沒有他的映像,他如此可愛,永遠(yuǎn)保持著十七歲的模樣,這一切令人如此痛苦不堪。
  他把冰冷完美的嘴唇貼近我消瘦的臉頰。
  "生日快樂。"他呢喃道。
  我突然一驚,猛地醒了過來——眼瞼突然睜得大大的——大口地喘著氣。又是一個多云的早晨,一縷縷熟悉的昏暗的灰色光線取代了夢中令人眩目的陽光。
  只不過是個夢而已,我告訴自己。這只不過是個夢。我深深吸了一口氣,就在這時,鬧鐘冷不防地響了起來,我又嚇了一跳。鬧鐘鐘面角落里的小日歷顯示今天是九月十三日。
  盡管不過是個夢而已,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至少預(yù)示著什么。今天是我的生日。我就要正式地步入十八歲了。
  幾個月以來我一直害怕這一天的到來。
  在整整一個完美的夏天里——我曾度過的最快樂的夏天,那是任何地方的任何人曾經(jīng)度過的最快樂的夏天,當(dāng)然,那也是奧林匹克半島歷史上最多雨的夏天——這個令人沮喪的日子卻秘密地潛伏著,等待著迸發(fā)出來。
  而現(xiàn)在它突然襲來,其打擊比我恐懼的情況還要糟糕。我能感受到這一點——我變老了。雖然每天我都在變老,但是這是不一樣的,這種感覺更糟糕,而且是可以用數(shù)字計算的。我十八歲了。
  而愛德華永遠(yuǎn)都不會變老。
  我刷牙的時候看見鏡子中的臉龐并沒有改變,這著實令人驚訝不已。我緊盯著鏡子中的自己,試圖在象牙般的皮膚上尋找即將到來的皺紋的蛛絲馬跡。不過,我臉上唯一的褶皺是額頭上的,雖然我知道,如果我能夠讓自己放松一下的話,它們就會消失不見。但我做不到。我的眉毛糾結(jié)在一起,在焦慮的深褐色眼睛上方形成一道直線,呈現(xiàn)出憂慮的表情。
第3節(jié):派對(3)
  這不過是個夢而已,我再次提醒自己。只不過是個夢……但也是我曾做過的最糟糕的噩夢。
  我沒吃早餐,就急匆匆地想盡可能快地跑出家門,但我沒能完全避開爸爸,因此不得不花幾分鐘時間假裝高興??吹剿o我的那些我要他不要買的禮物,我認(rèn)真地努力露出興奮的表情,但是每次當(dāng)我不得不笑的時候,我覺得自己好像就要開始哭泣一樣。
  在開車到學(xué)校去的路上,我努力地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奶奶的幻景——盡管我不會把它當(dāng)成自己——但是卻很難把它從腦海中驅(qū)逐出去。除了絕望我毫無感覺,直到當(dāng)我把車開到福克斯高中后面熟悉的停車場,發(fā)現(xiàn)愛德華仿佛一尊美神大理石雕像——那位被遺忘了的異教神——一動不動地靠在他的拋過光的銀色沃爾沃轎車上。我的夢沒有公正地對待他,他比夢境中更加迷人。愛德華每天都會等我,就像往常一樣,他現(xiàn)在正在那兒等我呢。
  絕望暫時煙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奇跡。即使在我與他交往半年之后,我仍然不敢相信我配得上如此這般的幸運(yùn)。
  他的妹妹愛麗絲站在他身邊,也在等我。
  當(dāng)然,愛德華和愛麗絲并沒有血緣關(guān)系(在??怂沽鱾髦@樣的故事,卡倫家族所有的兄弟姐妹都是由卡萊爾·卡倫醫(yī)生和他的妻子埃斯梅領(lǐng)養(yǎng)回來的,他們兩個人太年輕了,不可能有十幾歲大的孩子),但是他們的臉龐蒙著一層如出一轍的蒼白與朦朧,雙眸也閃爍著同樣奇異的金色光芒,淤青般的陰影籠罩著深深的眼窩。愛麗絲的臉龐像愛德華的一樣,美麗得令人驚嘆。在知悉內(nèi)情的人心中——就像我這樣的知情人一樣——他們的相似之處正是他們真實身份的標(biāo)記。
  一看到愛麗絲在那里等我——她黃褐色的眼眸閃爍著興奮的光芒,手中握著一個銀色包裝的小方盒——一看見她手里的東西我就忍不住皺了皺眉頭。我告訴過她我什么也不要,無論是什么,我的生日不需要禮物,甚至不需要別人的注意。顯而易見,此刻他們完全無視我的愿望。
  我"砰"的一聲關(guān)上了我的雪佛蘭53型卡車的門——一陣灰塵輕輕地飄落到濕漉漉的柏油路面上——我向他們等我的地方緩步走去。愛麗絲蹦蹦跳跳地向我跑來,她的臉龐在長長的直發(fā)下熠熠生輝,像小精靈一樣。
  "生日快樂,貝拉!"
  "噓!"我一邊示意讓她小點兒聲音,一邊看了看停車場周圍,想確定沒有人聽見她說的話。我最不想發(fā)生的事情就是因為這次黑色事件而進(jìn)行任何形式的慶祝活動。
  她根本無視我的示意。愛德華還在原地等待,我們朝他走過去的時候,愛麗絲迫不及待地問道:"你想現(xiàn)在還是晚些時候打開禮物?"
第4節(jié):派對(4)
  "不要禮物!"我咕噥著抗議道。
  她終于好像弄明白了我腦子里在想什么似的,說道:"好吧……那晚些時候再打開看吧。你喜歡你媽媽送給你的剪貼簿嗎?還有查理送給你的照相機(jī),你喜歡嗎?"
  我嘆了口氣。她當(dāng)然會知道我會得到什么樣的生日禮物。愛德華并不是他們家族唯一有特異功能的人。我的父母他們一旦決定要給我買什么,愛麗絲就能"看見"他們正在計劃的事情。
  "是啊,它們棒極了!"
  "我認(rèn)為那個主意不錯。你只有一次當(dāng)高年級學(xué)生的機(jī)會。不妨把你的經(jīng)歷存檔起來。"
  "你當(dāng)過多少次高年級學(xué)生了?"
  "那不一樣。"
  此時我們來到愛德華等我們的地方,他伸出手來牽住我的手。我急不可待地握住他的手,暫時遺忘了憂郁的情緒。他的皮膚和平常一樣,光滑,結(jié)實,也很冰冷。他輕輕地掐了一下我的手指頭,我望向他那明亮的黃褐色雙眸,心臟一陣緊縮,那種心頭一緊的感覺決不是那么輕柔。愛德華聽見我不平伏的心跳之后又微笑了起來。
  他抬起那只閑著手,用冰冷的指尖輕輕地在我的嘴唇周圍滑動,并溫柔地說:"那么,和我們討論的一樣,你不允許我祝你生日快樂,是這樣嗎?"
  "是的,就是這樣。"我從來都沒辦法模仿他的遣詞造句,那么完美,那么流暢,那么正式。那是只有一個世紀(jì)以前的人們才學(xué)得會的措辭。
  "只是確定一下,"他用手理了理凌亂的金發(fā),說道,"你可能改變主意了。大多數(shù)人好像喜歡像生日、禮物這樣的事情。"
  愛麗絲大聲笑了起來,她的聲音清脆而動聽,就像風(fēng)鈴在風(fēng)中發(fā)出陣陣響聲一樣,"你當(dāng)然喜歡的,今天每個人都應(yīng)該對你友好,讓著你,寵著你,貝拉。難不成還會發(fā)生什么最糟糕的事情嗎?"她反問道。
  "變老啊。"我還是回答了她的問題,但我的聲音并不像我想要的那么堅定。
  站在我身邊的愛德華咧著嘴巴笑了起來。
  "十八歲并不老呀,"愛麗絲說,"難道女人們不是直到要過二十九歲生日的時候才會感到難過嗎?"
  "可我比愛德華老一些啊。"我喃喃自語道。
  愛德華嘆了嘆氣。
  "就技術(shù)層面上而言,"她說道,語調(diào)還是那么輕松,"不過大了一歲而已。"
  而我覺得……如果我對我想要的未來有把握的話,如果我將與愛德華、愛麗絲還有卡倫家族的人永遠(yuǎn)在一起的話(最好不要變成一個滿臉皺紋、身材嬌小的老婦人)……那么不論是大一兩歲,還是小一兩歲,我都不會如此介懷。但是愛德華完全反對任何讓我發(fā)生改變的計劃。任何讓我與他一樣的未來——而那樣也會讓我永生。
第5節(jié):派對(5)
  那是死路一條,他是這樣說的。
  老實說,我無法真正地理解愛德華的意思。什么讓死亡如此了不起?做吸血鬼看起來并不是那么可怕的事情——至少卡倫家族的人看起來一點兒也不可怕。
  "你幾點鐘到我們家?"愛麗絲繼續(xù)問道,她改變了話題??此谋砬?,她想要做的事就是我一直希望逃避的。
  "我并沒想過要來你們家呢。"
  "哦,公平些,貝拉!"她抱怨道,"你不是真的打算那樣掃我們的興吧?"
  "我以為我的生日應(yīng)該是按照我想要的方式來過的。"
  "放學(xué)后我會在查理家接她過來。"愛德華告訴她,他根本無視我的話。
  "我得打工。"我抗議道。
  "實際上,你不用去的,"愛麗絲得意地對我說,"我已經(jīng)跟牛頓夫人說過了,她給你換了班。 她還讓我轉(zhuǎn)告你"生日快樂"。"
  "可我——我還是不能過來,"我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搜腸刮肚地想找個借口,"我,噢,我還沒有看英語課上要看的《羅密歐與朱麗葉》呢。"
  "但是貝爾蒂先生說過我們要看上映的戲劇才能完全欣賞它——那才是莎士比亞想要的演繹方式。"
  愛德華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睛。
  "你已經(jīng)看過電影了。"愛麗絲責(zé)備道。
  "但是,那不是19世紀(jì)60年代版的。貝爾蒂先生說過那才是最好看的。"
  最后,愛麗絲再也沒法得意地笑了,她惡狠狠地盯著我:"這事兒要么很簡單,要么很難,貝拉,不過,非此即彼……"
  愛德華打斷她的威脅,寬慰道:"愛麗絲,放松點兒。要是貝拉想要看電影的話,那么就讓她看吧。這是她的生日。"
  "就是??!"我補(bǔ)充道。
  "我七點左右?guī)^來,"他繼續(xù)說道,""這樣你們會有更多時間準(zhǔn)備。"
  愛麗絲大笑著插話道,"聽起來不錯。晚上見,貝拉!今晚肯定很有意思,你會發(fā)現(xiàn)的。"她露齒一笑——這樣的笑容使她完美無瑕、閃閃發(fā)光的牙齒全部露在嘴唇外面——接著她輕輕地吻了一下我的臉,我還沒來得及反應(yīng)她就手舞足蹈地跑去上第一節(jié)課了。
  "愛德華,求你——"我開始乞求了,但是他用一根冰冷的手指壓住我的嘴唇。
  "我們待會兒再討論,上課要遲到了。"
  我們和往常一樣坐在了教室的后面,也沒人費(fèi)心盯著我們倆兒(我們現(xiàn)在差不多天天坐在一起上課——愛德華得到女行政助理們的特別關(guān)照幫他做成了這事兒,這簡直棒極了?。鄣氯A和我在一起拍拖的時間已經(jīng)很久了,現(xiàn)在這件事情已經(jīng)不會再成為人們茶余飯后的談資了。就連邁克·牛頓也沒有再像以前一樣憂郁地盯著我了,他的目光曾讓我感到有些內(nèi)疚。相反,現(xiàn)在微笑又出現(xiàn)在他的臉龐上,他似乎已經(jīng)接受了我們兩個人只能成為朋友的事實,這也讓我感到很高興。經(jīng)過一個夏天,邁克改變了不少——圓圓的臉型已經(jīng)稍有改變,顴骨更加突出,蒼白的金發(fā)換了個新發(fā)型;和以前粗硬的長發(fā)不一樣,現(xiàn)在他的頭發(fā)更長了,用發(fā)膠精心地固定成隨意零亂的造型。要了解這種靈感來自何處并非難事——但是愛德華的外表不是通過模仿就能實現(xiàn)的,
第6節(jié):派對(6)
  時間在往前推移,我卻在想逃離今晚在卡倫家的大房子里可能發(fā)生的任何事情。我還沉湎于哀悼的情緒時卻要舉行慶生會,這已經(jīng)夠糟糕透頂?shù)牧?。但是,比這更糟糕的是這肯定會引起別人的注意,還會收到許多禮物。
  引人注意決不是什么好事情,其他像我一樣老惹麻煩、笨手笨腳的人都會同意這一點。沒有人想在自己很可能撲倒在地、丟臉萬分的時候成為人們關(guān)注的焦點。
  我曾直截了當(dāng)?shù)匾筮^——噢,實際上是命令過——今年任何人都不要給我送禮物??雌饋聿槔砗屠倌莶⒉皇俏ㄒ粵Q心對此熟視無睹的人。
  我一直沒什么錢,不過這也沒讓我煩心。蕾妮是靠幼兒園老師的薪水把我養(yǎng)大的,而查理的工作也賺不了什么錢——他是??怂惯@個小鎮(zhèn)上的警察局長。我個人唯一的收入來源于一周三天在當(dāng)?shù)匾患疫\(yùn)動品商店打工賺來的錢。在像??怂惯@樣小的小鎮(zhèn)上,我能有份工作已經(jīng)算是很幸運(yùn)的了。我賺的每一分錢都存進(jìn)了我的微型大學(xué)基金。(上大學(xué)是我的B計劃。我仍然希望實現(xiàn)A計劃,但是愛德華對于讓我一直當(dāng)人類的想法堅定不移。)
  愛德華有許多錢——我甚至不想去想他到底有多少錢。金錢對于愛德華或卡倫家族的其他人而言毫無意義。他們認(rèn)為金錢不過是當(dāng)你手頭擁有無限的光陰,而且有個姊妹具有預(yù)測股票市場行情的神秘能力的時候所積累的東西。愛德華似乎并不明白為什么我反對他在我身上花錢——他不理解要是他帶我到西雅圖一家昂貴的餐廳吃飯,為什么這會讓我感到不舒服;他也不理解為什么我不允許他給我買一輛時速達(dá)到55英里的車;他更不理解為什么我不讓他為我付上大學(xué)的學(xué)費(fèi)(他荒謬地?zé)嶂杂贐計劃)。在他眼里,我根本沒必要自討苦吃。
  但是我怎能讓他給我買東西卻沒法回贈呢?他,因為某種深不可測的原因,想要和我在一起?;诖朔N理由之上的任何饋贈都會讓我們的關(guān)系愈加失去平衡。
  白天仍在繼續(xù),愛德華和愛麗絲都沒有再提我生日的事情,我開始放松了一點。
  我們坐在常坐的座位上吃午飯。
  這張餐桌上彌漫著一種奇怪的緩和氣氛。我們?nèi)齻€人——愛德華、愛麗絲和我——坐在桌子的最南端。既然那幾位還有些令人恐懼的"高年級學(xué)生"(當(dāng)然是埃美特了)卡倫兄妹們都已經(jīng)畢業(yè)了,愛麗絲和愛德華看起來就沒那么令人畏懼了。除了我們之外,還有其他人坐在這里吃飯。我的其他朋友,邁克和杰西卡(他們倆正處于分手后仍是朋友的尷尬階段),安吉拉和本(他們的關(guān)系經(jīng)過一個暑期延續(xù)了下來),埃里克、康納、泰勒和勞倫(盡管最后那個并不算真正意義上的朋友),全都坐在一張餐桌上吃飯上,餐桌上似乎有一條隱形的分界線,他們?nèi)甲诹硪欢?。這條隱形的分界線在陽光明媚的日子就自行消解了,通常這時候愛德華和愛麗絲都會翹課;這樣一來,他們的談話就會毫不費(fèi)力地展開,我也會加入進(jìn)來。
第7節(jié):派對(7)
  我常常感到這種微妙的放逐感,它令我感到很落單,也很受傷,而愛德華和愛麗絲卻沒有相同的體會。他們根本沒注意到它的存在。人們對卡倫家族的人莫名其妙地感到不安,往往會因為某種他們自己也無法解釋的原因而感到害怕。我則算個例外了。我和愛德華靠得很近的時候會感到無比地舒適,有時候,愛德華還會因此而煩惱。他認(rèn)為他對我的健康有害——無論何時他發(fā)表這樣的看法,我都會激烈地反對。
  下午過得很快。放學(xué)后,愛德華和平常一樣送我去取車。但是,這一次,他為我拉開的是乘客車門,愛麗絲這會兒肯定正開著他的車在回家的路上呢,這樣一來他就可以防備我逃跑了。
  我抱起雙臂,沒有任何避雨的意思,"這是我的生日,難道不應(yīng)該由我來開車嗎?"
  "我正假裝這不是你的生日呢,這正是你希望的啊。"
  "要是這不是我的生日的話,那么我今晚就不必到你們家……"
  "好吧!"他關(guān)上了乘客車門,從我面前走過打開了駕駛座的車門。"生日快樂。"
  "噓!"我毫無興趣地噓了一下,從打開的車門爬進(jìn)了駕駛座,希望他接受的是另一個提議。
  我開車的時候愛德華在撥弄我的收音機(jī),滿臉不以為然地?fù)u著頭。
  我皺了皺眉頭。我不喜歡他對我的卡車挑三揀四。這輛卡車棒極了——它很有個性!
  "你想要買個漂亮的立體音響吧?那么開你自己的車去。"我對愛麗絲的計劃感到如此不安,特別是當(dāng)我本來就很郁悶的時候,我的話聽起來比我原本的意思還要尖銳。我?guī)缀鯊臎]對愛德華發(fā)過脾氣,我的語調(diào)使他閉上了嘴巴,笑容僵在那里。
  我把車停在查理的家門口,他則伸出雙手捧住我的臉,小心翼翼地用指尖輕輕地劃過我的太陽穴、顴骨和我的下巴,仿佛我特別容易破碎似的。的確如此——至少跟他比起來我是這樣的。
  "你應(yīng)該心情很好才對,尤其是今天。"他輕聲地說著,溫柔的氣息拂過我的臉。
  "要是我不想心情好呢?"我問道,呼吸變得急促起來。
  他金色的雙眼布滿憂郁:"那就太糟糕了。"
  當(dāng)他向我靠近,把冰冷的嘴唇壓在我的嘴唇上的時候,我已經(jīng)開始暈頭轉(zhuǎn)向了。毫無疑問,他是故意的,頃刻間,我忘卻了所有的煩惱,精力全用在記住如何吸氣和呼氣上了。
  他的嘴唇冰冷而光滑,溫柔地游移在我的嘴唇上,直到我用胳膊環(huán)抱住他的脖子,過于熱情地回應(yīng)著他的吻。當(dāng)他松手放開我的頭的時候,我感覺到他回避著我將嘴唇移開,轉(zhuǎn)而用手掰開我緊緊環(huán)抱著他的手。
  愛德華在我們身體接觸方面定下了許多條條框框,他想讓我活下去。盡管我一直使我的皮膚和他鋒利無比、布滿毒液的牙齒之間保持一定的安全距離,但我總是會忘記一些瑣碎的事情,譬如當(dāng)他吻我的時候我也要注意這些。
第8節(jié):派對(8)
  "乖乖的,求你了。"他在我臉旁溫柔地說道。他又輕輕地吻了一下我的唇,然后又移開了,把我的手合在一起放在我的肚子上。
  我?guī)缀跄苈犚娮约旱男奶X中嗡嗡作響,一片混亂。我用手捂住胸口,心臟在我的掌心下瘋狂地跳動著,像撥浪鼓一樣發(fā)出"嘭嘭嘭嘭"的聲音。
  "你覺得我能更好地應(yīng)付這樣的情況嗎?"我?guī)缀跏亲匝宰哉Z,驚訝地說道, "無論何時你撫摸我,某一天我的心可能不會再努力地蹦出我的胸口。"
  "我真的希望不要。"他說道,語氣中有些沾沾自喜。
  我轉(zhuǎn)動了一下眼睛:"我們?nèi)タ纯磩P普萊特和蒙塔古是怎樣互相攻擊的,好嗎?"
  "你許下心愿,我就來實現(xiàn)。"
  愛德華趴在長沙發(fā)椅上,我則把電影打開,按著快進(jìn)鍵跳過片頭字幕。我在他面前的沙發(fā)邊緣上坐下來,他用胳膊環(huán)住了我的腰,緊緊地把我抱在他的胸前。其實,他的胸膛堅硬而冰冷——也很完美——和冰雕一樣,靠在上面并不會比靠在一只沙發(fā)墊子更舒服,但是我當(dāng)然更喜歡這樣。他從長沙發(fā)椅上拉下一條阿富汗毛毯,裹在我身上,這樣我就不會因為靠在他身邊而感到寒冷。
  "你知道,我對羅密歐一直就沒什么耐心。"電影開始的時候他就評論道。
  "羅密歐有什么不好?"我感到有些受到冒犯地問道。羅密歐是我最喜歡的虛構(gòu)人物之一。在我遇到愛德華之前,我對他還真有些好感呢。
  "哦,首先,他愛上了羅莎琳——你不覺得這使他看起來有些花心嗎?接著,他和朱麗葉結(jié)婚之后不到幾分鐘就殺死了朱麗葉的表兄。那真不怎么聰明,他是一錯再錯!難道他不是徹頭徹尾地毀掉了自己的幸福嗎?"
  我嘆了口氣:"你讓我一個人看這部電影好嗎?"
  "好吧,那我主要注視你好了。"他的指頭摩挲著我胳膊上的皮膚紋理,所到之處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你會哭嗎?"
  "可能吧,"我承認(rèn)道,"要是我集中精神的話。"
  "那么我不會打擾你的。"但是我感到他的唇落在我的頭發(fā)上,這讓我很難集中精神。
  電影總算引起了我的興趣,很大程度上感謝愛德華在我耳邊呢喃著羅密歐的臺詞——他的嗓音像天鵝絨般迷人,讓人無法抗拒,相比之下,男演員的聲音粗糙沙啞,軟弱無力。不過,看到朱麗葉蘇醒過來發(fā)現(xiàn)新婚的丈夫死了的時候,(奇.書.網(wǎng)--整.理.提.供)我的確哭了,這倒是讓他很開心。
  "我承認(rèn),在這一點上我有些妒忌他。"愛德華一邊說,一邊用一縷頭發(fā)擦干我的眼淚。
  "她很美。"
  他發(fā)出不置可否的聲音,說道:"我妒忌他不是因為這個女孩——而是殉情自殺這一幕。"他帶著揶揄的口吻澄清,"你們?nèi)祟惸苋绱溯p而易舉地做到這一點!你們所要做的不過是喝下一小瓶植物萃取的毒藥而已。"
蟲工木橋
第9節(jié):派對(9)
  "什么?"我喘著氣驚訝地問道。
  "這是我曾經(jīng)考慮過的事情,我從卡萊爾的經(jīng)驗得知這對我而言并非易事。我甚至不確定卡萊爾最初的時候嘗試過多少種自殺的方法……在他意識到自己變成什么之后……"他的語調(diào)嚴(yán)肅起來,然后又變得輕松了,"顯而易見,他現(xiàn)在還相當(dāng)健康。"
  我打量著他的臉,試圖讀懂他的表情,"你到底在說什么?"我追問道,"你是什么意思,你曾考慮過的這件事是什么意思?"
  "去年春天,當(dāng)你……幾乎被害死的時候……"他停頓了一下,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聲音變得調(diào)侃些。"當(dāng)然啦,我努力把精力集中在希望你生還上面,但是我的部分思維也做好了發(fā)生不測情況的準(zhǔn)備。正如我所說,這對我而言并不像對人類那樣容易。"
  頃刻間,我上次去菲尼克斯的記憶涌進(jìn)腦海,令我感到眩暈。那一切都?xì)v歷在目——令人耀眼的陽光,以及當(dāng)我絕望地沖去尋找那個吸血鬼時的那一幕幕——從鋼筋森林上散發(fā)出來的陣陣熱浪,還有那個殘酷成性,企圖把我折磨至死的吸血鬼。詹姆斯把我媽媽當(dāng)成人質(zhì),在裝滿鏡子的房間里等我——我原以為是這樣。我根本不知道這是個陷阱。正如詹姆斯也不知道愛德華正趕過來救我一樣;愛德華趕來的正是時候,不過差一點就太遲了。我想都沒有想就用指頭摸了摸我手上新月形的傷疤,那里的體溫已經(jīng)比我其它的地方低了幾度。
  我搖了搖頭——仿佛我能把糟糕的記憶趕跑似的——努力想領(lǐng)會愛德華的意思,一陣難受涌上心頭,"不測情況的計劃?"我重復(fù)道。
  "哦,沒有你,我沒打算活下去。"他轉(zhuǎn)動了一下眼睛,仿佛這一事實像孩子氣般的明顯一樣。"但是我不確定怎樣才能做到——我知道埃美特和賈斯帕絕不會幫忙的……因此,那時候我想興許可以到意大利,做些什么事情激怒沃爾圖里家族。"
  我不想認(rèn)為他是認(rèn)真的,但是他金色的雙眼神情沉重,當(dāng)他思忖著結(jié)束自己生命的方式的時候,他的目光注視著遠(yuǎn)處。一陣憤怒突如其來。
  "沃爾圖里是什么?"我繼續(xù)追問道。
  "沃爾圖里是個家族,"他解釋道,不過他的眼睛仍然看著遠(yuǎn)處,"那是我們族類很古老,很有實力的一個家族。他們在我們的世界里最接近皇室,我想??ㄈR爾早年和他們在一起生活過一段時間,在意大利,那是在他來美國定居之前——你還記得這個故事嗎?"
  "我當(dāng)然記得了。"
  我永遠(yuǎn)都不會忘記第一次去他家的情形,他家巨大的白色大別墅隱藏在河邊的叢林中。我也不會忘記卡萊爾的那個房間——他在許多方面真的很像愛德華的父親——卡萊爾在那個房間的墻壁上掛滿了描繪他的個人歷史的油畫。在那些油畫中最栩栩如生,用色最為狂野大膽,最大的那幅畫展現(xiàn)的是卡萊爾在意大利的時候的生活。我當(dāng)然記得平靜的男聲四重唱,他們每個人都有一張六翼天使般精致的臉龐,他們被畫在最高的陽臺上,俯視著盤旋的厚重的色彩漩渦。盡管這些油畫已經(jīng)有幾個世紀(jì)的歷史了,卡萊爾——那個金發(fā)天使——仍然沒有改變。我也還記得另外三個,卡萊爾早年的熟人。愛德華從來沒有用沃爾圖里這個名字來稱呼這三個美麗的伙伴,其中兩個長著黝黑的頭發(fā),另一個則頭發(fā)雪白。他一直叫他們阿羅,凱厄斯和馬庫斯,他們是幽暗世界里藝術(shù)的贊助人。
第10節(jié):派對(10)
  "不管怎么樣,別去惹惱沃爾圖里家族,"愛德華繼續(xù)說道,打斷了我的沉思,"除非你想要死——或者,不管我們做什么,都會造成這樣的后果。"他的聲音非常平靜,聽起來他似乎對這樣的前景感到疲憊不堪。
  我的憤怒轉(zhuǎn)變成恐懼,我用雙手捧住他大理石般的臉龐,緊緊地握住它。
  "你再也不許有這樣的念頭了,永遠(yuǎn)永遠(yuǎn)永遠(yuǎn)都不要!"我說道,"不管在我身上會發(fā)生什么樣的事,我決不允許你傷害你自己!"
  "我再也不會使你身陷險境了,那么,你說的話仍是尚在審議中的問題。"
  "讓我身陷險境!所有的壞運(yùn)氣都是我的錯,我以為我們已經(jīng)對此蓋棺定論了的呢? "我變得更加氣憤了,"你怎么可以那樣想呢?"愛德華不復(fù)存在,哪怕我死了,只要想到這一點就讓人難以置信,痛苦不堪。
  "換個角度,你會怎么做?"他問道。
  "那不一樣!"
  他似乎沒明白其中的不同,吃吃地笑了起來。
  "假設(shè)在你身上真的發(fā)生什么事情呢?"我對比權(quán)衡了一下這個想法,"你也希望我放棄自己的生命嗎?"
  痛苦的表情在他完美的容顏上一閃而過。
  "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有一點,"他承認(rèn)道,"但是沒有你我該怎么辦呢?"
  "在我來到你的生活里,使你的生活變得復(fù)雜之前,你還是一樣地在生活啊。"
  他嘆了口氣:"你說得倒輕松。"
  "事情本來就該這樣。我沒什么興趣跟你開玩笑。"
  他欲言又止,不再爭辯。"那是還在討論中的問題。"他提醒道。忽然之間他改變了姿勢,正襟危坐起來,把我推到一邊,使我們不再有身體接觸了。
  "是查理嗎?"我猜到。
  愛德華微笑了,過了一會兒,我聽見警車開進(jìn)車道的聲音。我伸出手緊緊握住他的手。我爸爸尚能接受這樣的事情。
  查理手上拿著一只披薩盒子進(jìn)來了。
  "嗨,孩子們,"他對我咧嘴一笑,說道,"我想你生日的時候,不想做飯,洗碗,該休息一下。餓了嗎?"
  "當(dāng)然啦,謝謝爸爸。"
  愛德華顯然沒什么胃口,但查理沒有多問,他已經(jīng)習(xí)慣了愛德華馬馬虎虎吃飯的樣子了。
  "您介意我今晚向您借用一下貝拉嗎?"我和查理吃完的時候,愛德華問道。
  我滿懷期望地看著查理,也許他對生日的概念是應(yīng)該待在家里,和家人在一起——這是我與他一起過的第一個生日,自從我媽媽蕾妮再婚以后搬到弗羅里達(dá)之后——我們一起過的第一個生日,因此我不知道他有什么打算。
  "沒關(guān)系——今晚水手隊和襪子隊有場棒球賽,"查理解釋道,我的希望煙消云散了。"那么,今晚我沒人陪了……在這兒。"他拋起蕾妮建議他給我買的照相機(jī)(因為我需要照片來填滿我的剪貼簿),向我扔了過來。
第11節(jié):派對(11)
  他本應(yīng)該更了解的——我的協(xié)調(diào)性總是很差的。照相機(jī)從我的指尖滑了出去,朝地面滾過去。愛德華搶在它撞到油氈地毯之前迅速地伸出手一把接住了。
  "接得好,"查理特別提到,"要是今晚卡倫家里安排了有趣的活動,貝拉,你應(yīng)該照些照片,你知道你媽媽是怎么想到——她準(zhǔn)會在你沒照那些照片的時候就等不及要看了。"
  "好主意,查理。"愛德華邊說邊把照相機(jī)遞給了我。
  我把照相機(jī)的鏡頭對準(zhǔn)愛德華,照了第一張照片。"沒摔壞。"
  "那就好。嗨,代我向愛麗絲問好。她有一陣子沒來了。"查理的嘴角歪向一邊說道。
  "有三天了,爸爸。"我提醒他道。查理對愛麗絲很著迷。自從去年春天當(dāng)她幫助我逐漸康復(fù)過來起,他就開始對她有所眷戀了;查理會一輩子對她心存感激的,因為愛麗絲幫助他給幾乎成年的女兒洗澡,使他幸免于這樣糟糕的經(jīng)歷。"我會跟她說的。"
  "好吧。孩子們今晚玩得開心。"查理顯然很沮喪,他已經(jīng)側(cè)身朝客廳和電視機(jī)走過去了。
  愛德華露出勝利的微笑,拉著我的手把我從廚房拖了出來。
  我們一起來到卡車跟前,他再次為我打開乘客門,這一次我沒有爭辯。在漆黑一片中找到通往他家的隱蔽岔道對我而言仍然是個難題。
  愛德華駕著車穿過福克斯小鎮(zhèn)一路朝北開過去,他顯然對我的史前雪佛蘭 的最高限速感到惱怒不已。當(dāng)他把速度加快到50碼的時候,車的引擎發(fā)出比平時更大的呻吟聲。
  "放松點兒。"我提醒他。
  "你準(zhǔn)知道自己喜歡什么吧?一輛精巧的奧迪庫珀。這款車噪音低,而且馬力十足……"
  "我的卡車沒什么問題。再則,說到不必要的昂貴東西,要是你知道什么對你有好處的話,就別把錢花在生日禮物上。"
  "我一個硬幣也不會花的。"他真心地說道。
  "那就好。"
  "你能幫我個忙嗎?"
  "得看看幫什么樣的忙了。"
  他嘆了口氣,可愛的表情頓時嚴(yán)肅起來:"貝拉,我們每個人上一次過生日會是在1935年慶祝埃美特的生日。我們彼此都放松一些,今晚別讓大家為難。他們所有人都很興奮。"
  他每次提起像這樣的事情時都會令我感到有些震驚:"好吧,我會乖乖聽話的。"
  "我可能得提醒你……"
  "請說吧。"
  "我說他們所有人都很興奮……我確切的意思是所有人。"
  "所有人?"我突然哽塞住,"我以為埃美特和羅莎莉在非洲呢。"??怂沟钠渌硕加羞@樣的印象,卡倫家的年紀(jì)稍長一些的人今年都已經(jīng)離開了,到達(dá)特茅斯 上大學(xué)去了,但是我知道得更清楚。
第12節(jié):派對(12)
  "埃美特希望今天在場。"
  "但是……羅莎莉她?"
  "我了解,貝拉。別擔(dān)心,她今天會盡量規(guī)規(guī)矩矩,表現(xiàn)良好的。"
  我沒回答。正如只要我可以做到不擔(dān)心一樣,那很簡單。愛德華另一個"領(lǐng)養(yǎng)"的妹妹,羅莎莉,她的金發(fā)閃耀著金色的光芒,全身散發(fā)著優(yōu)雅迷人的高貴氣質(zhì),但她不像愛麗絲,不太喜歡我。實際上,這種感覺比純粹的不喜歡來得稍微強(qiáng)烈一點兒。就羅莎莉而言,她不歡迎我闖入他們的秘密生活。
  我對目前的情況感到極其內(nèi)疚,我猜想羅莎莉和埃美特長期不在家都是我的錯,盡管我暗自竊喜不必見到她。埃美特是與愛德華一起嬉戲玩耍的兄弟,生性粗魯,我真的挺想念他的。他在很多方面都像極了我一直想要擁有的大哥哥……只不過,只不過更加令人毛骨悚然罷了。
  愛德華決定換個話題:"那么,要是你不想要我?guī)湍阗I一輛奧迪,你沒有其它想要的生日禮物嗎?"
  我輕聲說道:"你知道我要什么。"
  他眉頭緊鎖,一道深深的皺紋刻進(jìn)他那大理石般的前額。顯然,他倒希望現(xiàn)在他仍然是在討論有關(guān)羅莎莉的話題。
  看起來今晚我們已經(jīng)為了那個問題不斷地在爭吵了。
  "今晚不要,貝拉。求你了。"
  "好吧,或許愛麗絲會給我我想要的東西呢。"
  愛德華憤憤不平地——發(fā)出一聲低沉而帶有威脅的聲音,"這又不是你最后一個生日,貝拉。"他信誓旦旦地說道。
  "那不公平!"
  我想我聽到了他牙齒緊咬在一起的聲音。
  就在這個時候,我們正準(zhǔn)備把車停在大房子門口。明亮的光從一、二層樓上的窗戶散發(fā)出來,一長串閃閃發(fā)光的日本燈籠懸掛在走廊上的屋檐下,在環(huán)繞房子的大雪松上反射出一層柔和的光輝;大盆的花朵——粉紅色的玫瑰花——整齊地擺放在通向前門的寬敞臺階上。
  我發(fā)出哀怨的聲音。
  愛德華深吸了幾口氣,讓自己平靜下來,"這是派對啊,"他提醒我說道,"隨和點兒哦。"
  "當(dāng)然啦。"我輕聲咕噥道。
  他走過去幫我打開門,向我伸出手來。
  "我有個問題。"
  他小心翼翼地等待著。
  "如果我沖洗這張膠卷,"我一邊說,一邊手里把玩著照相機(jī),"你會出現(xiàn)在照片里嗎?"
  愛德華開始大笑起來,他牽著我下車,把我拖到臺階上,替我打開門的時候他還在大笑。
  他們都在巨大的白色客廳里等我們;我一走進(jìn)門,他們?nèi)魁R聲唱道"祝你生日快樂,貝拉"歡迎我的到來,我一下臉紅了,羞赧地低下頭。我猜是愛麗絲用紅色的蠟燭和十幾個裝滿幾百枝玫瑰花的水晶碗裝扮了每層樓的地面。愛德華的大鋼琴旁邊有一張大桌子,白色的桌布鋪在上面垂了下來,桌上放著一只粉紅色的生日蛋糕,更多的玫瑰花,一疊玻璃盤子, 還有一小堆銀色包裝的禮物。
第13節(jié):派對(13)
  這比我想象的要糟糕一百倍!
  愛德華感覺到我的沮喪,用手臂環(huán)住我的腰鼓勵我,輕吻了一下我的額頭。
  愛德華的父母,卡萊爾和埃斯梅——和以往一樣不可思議的年輕可愛——站得離前門最近。埃斯梅小心地?fù)肀?,她吻我額頭的時候黃褐色的頭發(fā)輕輕地掃過我的臉頰,接著卡萊爾用胳膊環(huán)住我的肩膀。
  "對此我感到很抱歉,貝拉,"他故意用周圍的人都聽得見的聲音輕聲說,"我們拗不過愛麗絲。"
  羅莎莉和埃美特站在他們身后,羅莎莉沒有微笑,不過至少她也沒有滿眼怒火地盯著我。埃美特咧著嘴巴對我露齒而笑。我已經(jīng)好幾個月沒見過他們了,已經(jīng)忘記羅莎莉是多么艷壓群芳,美麗動人了——看見她幾乎是一種傷害。而埃美特一直都是這么……巨大嗎?
  "你一點兒都沒有變,"埃美特假裝失望地說道,"我本以為會有些看得見的不同,但是你瞧,你的臉紅撲撲的,和以前一樣。"
  "萬分感謝,埃美特。"我說道,臉更紅了。
  他大笑起來:"我得出去一會兒,"——他停頓了一下,招搖地朝愛麗絲眨了眨眼睛——"我不在的時候,別干什么有趣的事情哦!"
  "我會努力不做的。"
  愛麗絲松開賈斯帕的手,往前跳了過來,她的牙齒在明亮的燈光下閃閃發(fā)光。賈斯帕也微笑起來,但是還是保持了一定的距離。他身材修長,滿頭金發(fā),斜靠在樓梯腳下的欄桿上。我們一起被困在菲尼克斯的時候,我以為他已經(jīng)克服了對我的反感呢。但是他還是回復(fù)到他以前的態(tài)度——盡可能地避開我——在他不需要暫時肩負(fù)起保護(hù)我的義務(wù)的時候。我知道這不是針對個人的,不過是為了以防萬一,我也努力不要對此過于敏感。在堅持卡倫家的食譜方面,賈斯帕比他們其余的人遇到了更多的困難;與其他人相比,人類鮮血的氣味對他而言難以抗拒得多——況且,他還沒試多久。
  "打開禮物的時間到了。"愛麗絲宣布道。她把冰涼的手放在我的胳膊下,把我拖到放著蛋糕和閃閃發(fā)光的禮物的桌子旁邊。
  我臉上帶著最美好的殉道者的表情:"愛麗絲,我知道我跟你說過我什么也不要——"
  "但是我沒聽進(jìn)去,"她打斷我,沾沾自喜地說道,"打開來看看。"她拿過我手里的相機(jī),把一只銀色的正方形大盒子塞到我手里。
  這只盒子非常輕,像空的一樣。上面的標(biāo)簽表明,這是埃美特,羅莎莉和賈斯帕送給我的禮物。我害羞地撕開包裝紙,盯著盒子里暴露出來的東西。
  那是個跟電有關(guān)的東西,名字里面帶有許多數(shù)字。我打開盒子,期望獲得進(jìn)一步的啟發(fā)。但是盒子是空的。
  "呃……謝謝。"
第14節(jié):派對(14)
  羅莎莉?qū)嶋H上發(fā)出一聲清脆的微笑。賈斯帕大笑道:"是為你的卡車買的立體音響,"他解釋道,"埃美特現(xiàn)在正在安裝,這樣一來你就沒法還給我們了。"
  愛麗絲總是比我搶先一步。
  "謝謝,賈斯帕,羅莎莉,"我露出笑容向他們說道,我記得今天下午愛德華向我抱怨我的收音機(jī)——都是為了鋪墊,這是顯而易見的。"謝謝,埃美特!"我更大聲地叫道。
  我聽見從我的卡車那里傳過來的轟隆隆的笑聲,我也情不自禁地大笑起來。
  "快打開我的禮物,接著打開愛德華的,"愛麗絲說道,她如此興奮,聲音變成了高音調(diào)的顫音。她手里拿著一個小小扁扁的方盒。
  我轉(zhuǎn)而向愛德華拋出一個毒蜥般"你就要倒霉了" 的憤怒眼神:"你答應(yīng)過我的!"
  他還沒來得及回答,埃美特就奪門而入,"來得正是時候!"他歡呼著喊道。他從賈斯帕身后擠了過來,賈斯帕也比平時靠得近一些想看清楚是什么。
  "我沒花一分錢。"愛德華安慰我道。他把一縷頭發(fā)從我臉上撥開,他輕柔的動作使我的臉漲得通紅。
  我深深地吸了口氣,對愛麗絲說道:"給我吧。"我嘆了嘆氣。
  埃美特滿心歡喜,暗自笑了起來。
  我接過小小的包裝盒,瞟了一眼愛德華,用手指按住紙的邊緣,猛地一下拉下膠帶。
  "該死!"包裝紙劃破我的手指時,我輕聲罵了一句。一滴血從細(xì)小的傷口滲透出來。
  頃刻間一切就這樣發(fā)生了。
  "不要!"愛德華咆哮道。
  他向我沖了過來,把我沖撞到桌子的另一邊。桌子倒在地上,我也摔倒了,把桌上的蛋糕、禮物、鮮花和盤子撒得滿地都是,而我倒在亂作一團(tuán)的水晶碎片中間。
  賈斯帕沖向愛德華,兩個人撞在一起發(fā)出的聲音就像山崩時大石塊碰撞時發(fā)出的聲音。
  還有另一個聲音,令人毛骨悚然的咆哮聲好像從賈斯帕的胸膛里傳出來。賈斯帕想推開愛德華,牙齒猛地咬在愛德華的臉上,有幾英寸那么深。
  緊接著埃美特從身后拽住賈斯帕,把他緊緊地箍在他力大無比的銅墻鐵壁中,但是賈斯帕繼續(xù)掙扎著,狂野空洞的眼睛緊緊地盯著我。
  震驚之余,還有疼痛。我被鋼琴絆倒在地,跌倒時本能地伸出雙臂,結(jié)果參差不齊的玻璃碎片刺進(jìn)了我的胳膊。直到此時,我才感覺到從手腕到手臂內(nèi)側(cè)傳過來的灼熱的刺痛感。
  我頭昏眼花,不明就里,看見鮮紅的血從我的胳膊上噴涌出來——我抬起頭,目光遇到六個突然變得極其貪婪的吸血鬼的狂熱眼神。
第15節(jié):縫針(1)
  2. 縫針
  卡萊爾是唯一一個保持沉著冷靜的人。在急救室?guī)讉€世紀(jì)的經(jīng)驗顯然反映在他那平靜而有權(quán)威的聲音里。
  "埃美特,羅斯,把賈斯帕帶出去。"
  埃美特這一次沒有笑,他點點頭:"來吧,賈斯帕。"
  賈斯帕在埃美特堅不可摧的掌控中掙扎著蜷縮成一團(tuán),裸露在外的獠牙伸向他的兄弟,他的眼中仍然沒有任何理智。
  愛德華的臉比白骨還要慘白,他向我爬過來,蜷伏在我身上,保持著防護(hù)性的姿勢。他緊咬牙齒,低沉的咆哮聲在齒縫中回蕩,不斷發(fā)出警告。我確定他沒在呼吸。
  羅莎莉女神般的臉龐帶著沾沾自喜的古怪表情,她走到賈斯帕面前——小心翼翼地與他的牙齒保持一定的距離——幫助埃美特把他拖出埃斯梅為他們打開的門,埃斯梅一直用手捂著自己的嘴巴和鼻子。
  埃斯梅心型的臉龐上流露出羞愧的表情,"我感到非常抱歉,貝拉。"她跟著其他人走進(jìn)院子的時候,哭了起來。
  "讓我過去,愛德華。"卡萊爾低聲說道。
  過了一會兒,愛德華慢慢地點點頭,放松了警惕。
  卡萊爾在我身旁蹲了下來,靠近我檢查我的胳膊,雖然我能感到我臉上震驚的表情,但我盡力保持冷靜。
  "拿著,卡萊爾。"愛麗絲說道,遞給他一條毛巾。
  他搖了搖頭:"傷口中的玻璃太多了。"他伸出手,從白色的桌布底部撕下一條細(xì)長的帶子,把它綁在我肘部上方的胳膊上,形成一個止血帶。血的味道令我眩暈,耳朵嗡嗡作響。
  "貝拉,"卡萊爾輕聲說道,"你要我送你去醫(yī)院呢,還是要我在這里處理傷口呢?"
  "在這兒,求你了。"我低聲說道。要是他送我去醫(yī)院的話,就沒辦法不讓查理知道這件事情了。
  "我去拿你的包。"愛麗絲說道。
  "我們一塊兒把她帶到廚房的餐桌那兒去吧。"卡萊爾對愛德華說道。
  愛德華毫不費(fèi)力地把我背了起來,卡萊爾則在一旁牢牢地按住我的胳膊。
  "你還好嗎,貝拉?"卡萊爾問道。
  "我很好。"我的聲音相當(dāng)?shù)貓远?,這讓我感到很放心。
  愛德華的臉像石頭一樣。
  愛麗絲也在那兒,卡萊爾的黑色工具包已經(jīng)放在桌子上了,一張小巧明亮的小桌燈鑲嵌在墻壁上。愛德華輕輕地扶著我坐在椅子上,卡萊爾拖過另一張椅子,立即開始工作了。
  愛德華站在我身旁,仍然保持著保護(hù)的姿態(tài),他還是沒在呼吸。
  "還是走吧,愛德華。"我嘆了嘆氣。
  "我能應(yīng)付。"他堅持道,但是他的下巴僵硬;眼睛里浮現(xiàn)出與強(qiáng)烈的渴望作斗爭的痛苦神情,這種痛苦來得比其他人更強(qiáng)烈,更糟糕。
  "你別逞強(qiáng),"我說道,"卡萊爾沒有你的幫助也能把我的傷口處理好。出去呼吸一下新鮮空氣吧。"
  卡萊爾往我的胳膊上擦了種令人刺痛的東西,我胳膊一縮。
第16節(jié):縫針(2)
  "我要留在這兒。"他說道。
  "你為什么要如此自我虐待呢?"我喃喃自語道。
  卡萊爾決定充當(dāng)和事老了:"愛德華,在賈斯帕過于自責(zé)之前,你不妨過去看看他,我確信他現(xiàn)在正在生自己的氣呢,我懷疑現(xiàn)在除了你之外,他聽不進(jìn)別人的話。"
  "對啊,"我迫不及待地表示同意,"去看看賈斯帕。"
  "你不妨做些有意義的事情。"愛麗絲補(bǔ)充道。
  當(dāng)我們聯(lián)合起來反對他的時候,愛德華的眼睛瞇了起來,但是,最后他馬上點了點頭,旋即小跑著從廚房的后門出去了。我確定從我劃傷手指頭的那一刻起他就沒有吸過一口氣。
  一陣麻木、疲憊的感覺在我的胳膊上蔓延開來。盡管這消除了刺痛的感覺,卻讓我想起那道深深的傷疤,我端詳著卡萊爾的臉,使自己不要注意他用手正在做的事情。他低著頭專心地處理我胳膊上的傷口,頭發(fā)在明亮的燈光下閃閃發(fā)光。我能感覺到激動的情緒隱隱約約地在我心中升起,但我下定決心不要讓平時惡心的感覺戰(zhàn)勝我的理智?,F(xiàn)在沒有疼痛了,只有我努力忽略的輕柔的牽引感。我沒道理像個孩子似的感到難受。
  要是愛麗絲沒出現(xiàn)在我的視線中,我根本不會注意到她也放棄了,偷偷地跑出了房間。她嘴角帶著些許歉意的笑容消失在廚房門口。
  "好吧,每個人都這樣,"我嘆了嘆氣,"我會清掃房屋,至少要這樣。"
  "這不是你的錯,"卡萊爾輕聲地安慰我說,"這種事情會發(fā)生在每個人身上。"
  "會,"我重復(fù)道,"但是這種事情老是發(fā)生在我身上。"
  他又笑了起來。
  他從容自若的反應(yīng)與其他人的反應(yīng)形成了驚人的強(qiáng)烈反差,我在他臉上找不到絲毫的焦慮。他的手敏捷自如、游刃有余地活動著。除了我們輕輕的呼吸聲之外,房間里唯一的聲音就是小小的玻璃碎片一片一片地落在桌子上時發(fā)出來的輕輕的"叮鈴,叮鈴"聲。
  "你是如何做到現(xiàn)在這樣的?"我詢問道,"甚至連愛麗絲和埃斯梅……"我的聲音逐漸變小,好奇地?fù)u著頭。盡管其他人已經(jīng)放棄了吸血鬼的傳統(tǒng)食譜,其徹底程度和卡萊爾一樣,但是卡萊爾是唯一能夠忍受我的血液味道而不需承受抵抗強(qiáng)烈誘惑之苦的人。顯然,這比他表現(xiàn)出來的要難得多。
  "很多年,很多年操練的結(jié)果,"他告訴我,"我?guī)缀趼劜坏竭@種味道了。"
  "要是你從醫(yī)院里長時間的休假,你認(rèn)為會更難做到嗎?要是周圍沒有任何血腥味?"
  "或許吧,"他聳了聳肩,但是他的手還是很穩(wěn)定,"我從來沒覺得需要延長假期。"他沖著我露出一個燦爛的微笑,"我太喜歡我的工作了。"
  叮鈴,叮鈴,叮鈴。我驚訝地發(fā)現(xiàn)居然有那么多的玻璃碎片刺進(jìn)了我的胳膊。我有種偷偷地看一眼桌上堆起來的玻璃碎片的沖動,只是想看看到底有多大一堆,但是我知道這個想法對我抵抗嘔吐的策略沒多少幫助。
第17節(jié):縫針(3)
  "你到底喜歡做什么事情呢?"我好奇地問道。他一定經(jīng)歷了多年的掙扎和自我否定才做到輕松地承受住這種誘惑——而這些對我而言都沒有意義。此外,我想讓他一直說話;這樣的談話會使我的注意力從反胃上移開。
  他回答我的時候,黝黑的眼眸流露出鎮(zhèn)定自若,深思熟慮的神情來:"呃,我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當(dāng)我的……提高了的能力使我挽救他人,不然的話,他們就會喪命。多虧了我能做的事情,有些人的生活因為我的存在而變得更好,了解到這一點是很開心的事。很多時候,甚至連嗅覺也是一種有用的診斷工具。"他向一側(cè)揚(yáng)起嘴角,露出半個笑容。
  他隨意尋找著,以確保所有的玻璃碎片都被清理干凈了,而我則仔細(xì)地思考著他說的話。接著他在他的工具包里到處翻找新工具,我努力不去注意針和線。
  "你非常努力地彌補(bǔ)那些與你無關(guān)的過錯,"當(dāng)一種新的牽引感在我皮膚的邊緣升起的時候,我間接地解釋道,"我的意思是,并不是你自己想要成為這樣的。你并沒有自己選擇這種生活,然而你卻要如此努力地克制自己。"
  "我不知道我在彌補(bǔ)什么,"他繼續(xù)說道,語氣中夾雜著些許不認(rèn)同,"就像生活中的一切一樣,只是我不得得確定該如何應(yīng)對生活贈予我的一切。"
  "這聽起來太容易了。"
  他再次檢查了我的胳膊:"好了,"他邊說邊剪斷一根線,"全好了。"他把一種糖漿色的液體涂在創(chuàng)傷面上,形成一個超大的Q型圖形。這種味道很奇怪,令我的頭一陣眩暈。糖漿一樣的東西在我的皮膚上留下一層顏色。
  "盡管,在剛開始時," 此時,卡萊爾又抽出一條長長的繃帶牢固地綁在傷口上,然后緊緊地綁在我的皮膚上。我強(qiáng)調(diào)道:"那么,你為什么會想要選擇一條不同的道路而不選擇更容易的生活方式呢?"
  他噘起嘴巴,暗自微笑著說:"難道愛德華沒有告訴你這個故事嗎?"
  "他告訴過我,但是我努力想了解你當(dāng)時是怎么想的……"
  他的臉色頓時又嚴(yán)肅起來,我想知道他的思緒是否回到了和我想的一樣的地方。我想知道在當(dāng)時那種情況下我會怎么想——但我拒絕想如果——如果我是他的話。
  "你知道我父親是位牧師,"他一邊打趣一邊仔細(xì)地清理桌面,用濕紗布把上面的東西都擦下去,接著又這樣做了一遍。酒精發(fā)出刺鼻的味道,"他的世界觀相當(dāng)嚴(yán)厲,在我還沒有發(fā)生改變之前,我就開始質(zhì)疑了。"卡萊爾把所有的臟紗布和玻璃銀器倒進(jìn)空的水晶碗里。我不明白他在做什么,甚至當(dāng)他擦亮火柴的時候我還是沒弄明白。接著他把火柴扔到被酒精浸濕的纖維上,突如其來的火焰嚇了我一跳。
第18節(jié):縫針(4)
  "對不起,"他道歉道,"這些東西理應(yīng)這樣處理……因此我并沒有認(rèn)同我父親所信奉的那個教派,但是,自從我出生到現(xiàn)在四百年來,我從來都不曾看到過任何東西使我懷疑上帝是否以這種或那種形式存在。就連鏡中的映像也沒讓我懷疑過。"
  我假裝檢查我胳膊上的包扎以掩飾我對我們談話往這個方向發(fā)展而感到的驚訝之情。在所有我想過的事情中,宗教是我萬萬沒有想到的。在我自己的生活中,信仰是相當(dāng)匱乏的,查理把自己當(dāng)成路德派,因為他的父母是路德派教徒,但是星期天他會手中拿著釣魚竿在河畔表示對神的崇拜。蕾妮也時不時地做禮拜,但是就像她對網(wǎng)球、陶瓷、瑜伽和法語的短暫愛好一樣,在我還不知道她最新的愛好時她已經(jīng)繼續(xù)往前走了。
  "我確信這一切從一個吸血鬼嘴里說出來聽起來有些奇怪,"他咧嘴笑道,明白他們不經(jīng)意地使用那個詞語總會讓我感到驚訝,"但是我希望這種生活仍然有一些意義,即使是對我們而言。這個目標(biāo)很遙遠(yuǎn),我承認(rèn),"他繼續(xù)隨意地說道,"就人們所認(rèn)為的,我們無論怎樣都注定永受靈魂的懲罰,但是我希望,或許有些傻,我們能通過努力獲得一定程度的認(rèn)同。"
  "我認(rèn)為那并不傻,"我低聲說道,我無法想象任何人,包括神在內(nèi),不會對卡萊爾難以忘懷。此外,我能感激的唯一的天堂就應(yīng)該包括愛德華在內(nèi),"我認(rèn)為其他人也不會這么想。"
  "實際上,你才是第一個認(rèn)同我的觀點的人。"
  "其他人不這么想嗎?"我驚訝地問道,腦子里只想到一個人。
  卡萊爾又猜到我的想法:"愛德華在一定程度上認(rèn)同我的想法。我們都認(rèn)為上帝和天堂是存在的……地獄也是存在的。但是他認(rèn)為我們沒有來生。"卡萊爾的聲音非常溫柔;他透過水槽上方的大窗戶凝視著窗外黑漆漆的一片,說道,"你瞧,他認(rèn)為我們失去了靈魂。"
  我立馬想到今天下午愛德華說過的話:除非你想要死——或者,不管我們做什么,都會造成這樣的后果。電燈泡在我的額頭上搖曳。
  "這才是真正的問題,對不對?"我猜測道,"那就是為什么他總是為難我的原因。"
  卡萊爾慢條斯理地說道:"我看著我的……兒子,他的優(yōu)點,他的善良,他身上散發(fā)出來的光彩——這一切都點燃了那種希望,那種信仰,比以前更加強(qiáng)烈。怎么能沒有更多人像愛德華這樣呢?"
  我點點頭,表現(xiàn)出強(qiáng)烈的認(rèn)同。
  "要是和他一樣相信……"他深不可測的眼睛俯視著我,說道,"要是你和他一樣相信,你會帶走他的靈魂嗎?"
  他對這個問題的措辭令我無法回答。如果它是在我問是否愿意為了愛德華冒著失去靈魂的危險,答案是不言自明的。但是我能拿愛德華的靈魂冒險嗎?我不高興地噘起嘴巴,那不是平等交換。
第19節(jié):縫針(5)
  "你明白了這個問題。"
  我搖了搖頭,意識到我緊繃著下巴。
  卡萊爾嘆了嘆氣。
  "這是我的選擇。"我堅持道。
  "這也是他的選擇,"他一明白我正要爭論的時候就舉起手來,說道,"無論他是否為發(fā)生那樣的事情對你負(fù)有責(zé)任。"
  "他并不是唯一有能力做到的人。"我若有所思地盯著卡萊爾。
  他大笑起來,突然心情愉悅起來。"噢,別那樣!你要和他一起解決這個問題。"就在那時,他又嘆氣了,"那是我永遠(yuǎn)也無法確定的問題。我想,在其他諸多方面,我已經(jīng)盡我所能做到我能做到的了,但是使其他人也受到這種命運(yùn)的譴責(zé)是合理的嗎?我不能確定。"
  我沒有回答。我想象著如果卡萊爾拒絕改變他孤獨的存在的誘惑,我的生活會是什么樣的呢……我不禁顫栗起來。
  "是愛德華的母親讓我下定決心的。"卡萊爾的聲音低得如同竊竊私語一樣,他沒有注意到自己凝視著黑漆漆的窗外。
  "他的母親?"無論何時我問起愛德華的父母,他只是說他們在很久以前就去世了,他對他們的記憶很模糊。我意識到盡管他們的接觸很短暫,卡萊爾對他們的記憶會相當(dāng)清晰。
  "是的,她的名字叫伊麗莎白,伊麗莎白·梅森。他的父親老愛德華進(jìn)了醫(yī)院就再也沒有蘇醒過來。他在第一波流感中去世了,但是伊麗莎白直到臨終前都還很警覺。愛德華非常像她——她的頭發(fā)上也有一種同樣奇怪的金色陰影,眼睛的顏色也是同樣的綠色。"
  "他的眼睛是綠色的?"我咕噥道,在腦海中想象著。
  "是的……"卡萊爾黃褐色的眼睛看起來似乎離我有一百年那么遙遠(yuǎn)。"對兒子的擔(dān)憂一直困擾著伊麗莎白,她冒著危及自己生存機(jī)會的危險在病床上照顧著他。我期望他會先她而去,他比他母親的情況糟糕多了。當(dāng)死神降臨在她身上的時候,一切來得都非常快。就在日落之后,我趕到醫(yī)院去替換工作了一整天的醫(yī)生。那時候,要故作姿態(tài)是相當(dāng)困難的——有那么多事情要做,我沒有必要休息。當(dāng)那么多人都奄奄一息時,我是多么討厭回到自己的家里,躲在黑暗中,假裝睡覺??!"
  "我首先過去檢查伊麗莎白和她兒子。我逐漸動了感情——想到人性的脆弱,這樣做總是很危險的。我立即意識到她的病情惡化了,高燒已經(jīng)失去控制,她的身體太脆弱而不能再與病魔作斗爭了。"
  "不過,她從小床上抬頭緊盯著我,看起來一點兒也不虛弱。"
  ""救救他!""她用她的喉嚨僅能發(fā)出的沙啞聲音請求我。
  ""我會盡我所能的,"我握著她的手答應(yīng)她。她高燒得太厲害,或許她自己也沒法弄清楚我的手是多么冰冷,其程度又是多么地不自然。對她而言,所有觸碰到她皮膚的東西都是冰涼的。"
第20節(jié):縫針(6)
  ""你一定要……"她堅持要求我,她用力地緊緊抓住我的手,力量大得讓我不禁想她是否能夠渡過這一劫。"你一定要做你能做到的一切。其他人不能做到的,就是你必須為我的愛德華做的事情。""
  "這令我感到恐懼,她用洞察一切的眼神看著我,有一瞬間,我確信她知道了我的秘密。接著高燒打垮了她,她再也沒有恢復(fù)知覺。在她提出要求后不到一小時,她就去世了。"
  "我花了幾十年的時間考慮為自己創(chuàng)造一個同伴的念頭,只是能夠真正了解我的另一個生物,而不是我得假裝成的樣子,但是我從來沒為自己這樣做找到充分的理由——對別人做加諸在我身上的事情。"
  "愛德華就躺在那里,奄奄一息,顯然他只能活幾個小時了。他的母親躺在他的身旁,但她的臉龐不知何故并不平靜,甚至在死后也沒有露出平靜的表情。"
  卡萊爾又目睹了一切,他的記憶在歷經(jīng)百年之后還是那么清晰明了,好不模糊。我也能清楚地看到一切,當(dāng)他娓娓道來時——彌漫在醫(yī)院里的絕望氣氛,壓倒一切的死亡氣息。愛德華因為高燒生命危在旦夕,隨著鐘擺上一分一秒地流逝,他的生命也在消逝……我再次顫栗了,用力地把這幅畫面擠出腦海。
  "伊麗莎白的話在我的腦海中回蕩,她怎么能猜到我能做到的事情呢?有人真的會希望她的兒子變成那樣嗎?"
  "我看著愛德華,他病得還是那樣重,但是他仍然很美麗。他的臉上有種純潔、美好的東西。我希望我自己的兒子能擁有他那樣的臉龐。"
  "在猶豫多年之后,我只不過按照自己一時的沖動做了這件事情。我首先把他的母親推到太平間,接著我回到他身邊。沒有人注意到他仍一息尚存,醫(yī)院里沒有足夠的人手,足夠的眼睛了解病人們的些許需要。太平間里空空如也——至少,沒有生命的氣息。我從后門把他偷了出去,抱著他跨過屋頂跑回家。"
  "我不確定該做什么,最后我重新創(chuàng)造了我得到的傷口,那是許多年前在倫敦發(fā)生的事情。后來,我為此感到很糟糕,那比需要承受的痛苦與糾纏更難受。"
  "不過,我沒感到抱歉,我從來沒有因為挽救愛德華而感到后悔。"他搖了搖頭,思緒回到了現(xiàn)在。卡萊爾對我微笑著說道:"我想我應(yīng)該送你回家了。"
  "我來吧。"愛德華說道。他穿過光線朦朧的餐廳慢慢地向他走來,他的臉龐很光潔,卻難以捉摸,但是他的眼神有些不對勁兒——流露出他正努力掩飾的某種神情。我感到一絲不安,心緊縮了一下。
  "卡萊爾會送我回家。"我說道。低頭看著我的襯衣;淡藍(lán)色的棉布被血浸透,上面也布滿血跡,右肩處掛滿一層厚厚的粉紅色糖霜。
第21節(jié):縫針(7)
  "我很好,"愛德華的聲音沒有任何感情,"不管怎樣,你需要換一換衣服,你這樣子會令查理心臟病發(fā)作的。我會讓愛麗絲給你找件衣服換上的。"他又大步流星地從廚房門走出去了。
  我焦急地看著卡萊爾:"他非常難過。"
  "是啊,"卡萊爾也認(rèn)為如此,"今晚發(fā)生的事情正是他最害怕的。你因為我們的身份而遭遇危險,險些喪命。"
  "那不是他的錯。"
  "那也不是你的錯。"
  我把目光從他那睿智迷人的眼睛上移開,沒法認(rèn)同他的看法。
  卡萊爾伸出手,攙扶著我從桌邊站了起來,我跟著他走出廚房來到客廳。埃斯梅已經(jīng)回來了;她正在擦我摔倒的地方——用漂白劑徹底地除去氣味。
  "埃斯梅,讓我來做吧。"我能感到我的臉又紅了。
  "我已經(jīng)做好了,"她仰望著我笑道,"你感覺怎么樣?"
  "我很好,"我寬慰她道,"卡萊爾比我見過的任何醫(yī)生縫得都要快。"
  他們倆都輕聲地笑了起來。
  愛麗絲和愛德華從后門進(jìn)來了,愛麗絲匆忙地向我跑來,但是愛德華卻望而卻步,他的臉深不可測。
  "來吧,"愛麗絲說道,"我來給你弄一件不那么恐怖的衣服換上。"
  她給我找到一件埃斯梅的襯衣,衣服的顏色接近我身上穿的那件。查理不會注意到的,我確信。我身上不再濺滿血滴的時候,胳膊上長長的白色繃帶看起來就沒那么嚴(yán)重了。查理從不會因為看到我身上有繃帶而感到驚訝不已。
  "愛麗絲。"當(dāng)她朝門口走去的時候,我輕聲喊道。
  "有事嗎?"她也壓低音量,歪著頭好奇地看著我。
  "事情有多嚴(yán)重?"我不確定我的耳語是否是枉費(fèi)心機(jī)。盡管我們在樓上,關(guān)著門,或許他還是能聽見我說的話。
  她滿臉凝重:"我還不確定。"
  "賈斯帕怎么樣啦?"
  她嘆氣道:"他為自己感到非常難過,這一切對他來說具有更大的挑戰(zhàn)性,他很討厭感到脆弱。"
  "不是他的錯。你告訴他我不生他的氣,一點兒也不,好嗎?"
  "當(dāng)然啦。"
  愛德華站在前門口等我,當(dāng)我來到最后一級樓梯時,他一句話也沒說就把門打開了。
  "帶上你的東西!"當(dāng)我疲憊地朝愛德華走過去時,愛麗絲在我身后叫道。她從地上拾起兩個包裹,一個半開著,另一個是我的照相機(jī),落在鋼琴下面了,她把它們?nèi)轿覜]受傷的那只手上。"你打開它們以后,晚些時候再謝謝我吧。"
  埃斯梅和卡萊爾輕輕地說了聲晚安。我能覺察到他們偷偷地瞥了眼他們不露聲色的兒子,他和我差不多。
  來到屋外是種解脫; 我匆忙地走過燈籠和玫瑰,現(xiàn)在它們不受歡迎地提醒著我。愛德華默默地跟隨著我的步伐,他為我打開了乘客座的門,我沒吱聲兒毫無怨言地爬上車。
第22節(jié):縫針(8)
  儀表板上是一根紅色的絲帶,系在新的立體聲音響上。我把它拉了下來,扔到地面上,當(dāng)愛德華從另一邊上車的時候,我把絲帶踢到了我的座椅下面。
  他沒有看我,也沒有看音響。我們倆人都沒有發(fā)動車,"轟隆隆"一聲引擎發(fā)動了,突如其來的聲音讓彌漫在車?yán)锏某聊泳o張了。他飛快地開過漆黑一片、蜿蜒崎嶇的車道。
  沉默令我快要發(fā)瘋了。
  "說點什么吧。"當(dāng)他轉(zhuǎn)彎開上高速公路的時候,我祈求道。
  "你想要我說什么?"他冷漠地問道。
  我在他的冷漠面前畏縮了:"告訴我你原諒我了。"
  這句話使他的臉上閃過片刻的生機(jī)——一陣憤怒:"原諒你?為什么?"
  "要是我更小心的話,什么事都不會發(fā)生。"
  "貝拉,你不小心被紙弄破了手指——那根本不該接受死刑的懲罰。"
  "還是我的錯。"
  我的話打開了他防守的閘門。
  "你的錯?要是你在邁克·牛頓家弄傷了手指,杰西卡、安吉拉和你其他正常的朋友們在一起的話,可能發(fā)生最糟糕的事情會是什么呢?可能他們沒法給你找到繃帶?要是你摔倒了,自己不小心跌倒在一堆玻璃盤子上面——而不是某個人把你推到那里去的話——就算那樣,最糟糕的情況又會是什么呢?當(dāng)他們開車送你去急診室時你的血會流在椅子上?當(dāng)醫(yī)生們?yōu)槟憧p合傷口時,邁克·牛頓會握著你的手——而那時他也不會一直在那兒與要殺死你的沖動相搏斗。別想把這些都往你自己身上攬,貝拉。這只會讓我更討厭自己。"
  "邁克·牛頓怎么會出現(xiàn)在我們的談話中?"我質(zhì)問道。
  "邁克·牛頓出現(xiàn)在我們的談話中是因為你跟邁克·牛頓在一起不知道要健康多少倍。"他咆哮道。
  "我寧愿死也不要和邁克·牛頓在一起,"我爭辯道,"除了你,我寧愿死也不要和其他人在一起。"
  "別感情用事,求你了。"
  "好吧,那么,請你別犯傻了。"
  他沒有回答,滿眼怒火地望著擋風(fēng)玻璃,臉色鐵青。
  我絞盡腦汁地想挽救今晚的一切,當(dāng)我們在我家門口停下來的時候,我仍然沒有想出什么辦法。
  他熄掉火,但是雙手仍然緊緊地抓住方向盤。
  "你今晚會留下來嗎?"我問道。
  "我要回家。"
  我最不想發(fā)生的事情就是他沉浸在懊惱自責(zé)之中。
  "就算為了我的生日,好嗎?"我央求著他。
  "你不能兩樣都要——要么你讓人家忽略你的生日,要么你別那么做。兩者只能取其一。"他的聲音很嚴(yán)厲,但是沒有先前那么嚴(yán)肅了。我默默地吸了口氣,感到一陣欣慰。
  "好吧,我決定了,我不想你忽略我的生日。我們樓上見。"
第23節(jié):縫針(9)
  我跳了出來,伸手回去拿我的包裹,他皺起了眉頭。
  "你沒必要拿那些東西。"
  "我想要。"我想都沒想就這樣回答道,接著我想他是否心理正叛逆著呢。
  "不,你別拿,卡萊爾和埃斯梅為你的生日花了錢。"
  "我會記得的。"我笨拙地把禮物夾在我沒受傷的那只胳膊下面,在身后把門關(guān)上了。他下了車,不一會兒就來到我身邊了。
  "至少讓我拿著吧,"他把東西拿過去,說道,"我會來你房間的。"
  我笑著說:"謝謝。"
  "生日快樂。"他嘆息道,傾身用他的嘴巴吻住我的唇。
  當(dāng)他停下來的時候,我踮起腳尖使這個吻持續(xù)得更久一點兒。他臉上帶著我最喜歡的不老實的笑容,接著消失在黑暗中。
  比賽還在繼續(xù);我從前門一走進(jìn)來就聽見揚(yáng)聲器的聲音在喧鬧的人群中蔓延開來。
  "是貝爾嗎?"查理叫道。
  "嗨,老爸。"我來到屋角的時候說道,把手貼進(jìn)身旁。輕微的擠壓引起灼熱的疼痛,我皺了皺鼻子,麻醉藥顯然正在失去藥效。
  "玩得開心嗎?"查理懶洋洋地躺在沙發(fā)上,雙腳放在扶手上。他棕色的卷發(fā)被壓平在一側(cè)。
  "愛麗絲有些過頭了,有鮮花,蛋糕還有禮物——所有的東西都齊了。"
  "他們送給你什么呢?"
  "給我的卡車買了個立體音響。"還有許多不知道的禮物。
  "喔!"
  "是啊,"我也覺得是這樣,"好了,我得去睡覺了。"
  "你的胳膊怎么啦?"
  我臉?biāo)⒌匾幌录t了,默默地詛咒道:"我摔倒了,沒什么大礙。"
  "貝拉。"他搖了搖頭,嘆了口氣說道。
  "晚安,爸爸。"
  我匆忙地跑到浴室,在那里我放著一套睡衣,專門為這樣的晚上準(zhǔn)備的。我扭動身子脫掉衣服,穿上配套的寬大上衣和棉質(zhì)睡褲,我得換掉我平時睡覺時穿的多孔長褲,害怕翻身會拉動縫合線。我用一只手洗臉,刷牙,接著快速地跑進(jìn)了我的臥室。
  他坐在我的床中央,隨意地把玩著兩個銀色盒子中的一個。
  "嗨。"他跟我打了個招呼,聲音很憂傷,情緒也很低落。
  我爬上床,把他手中的禮物推到一邊,爬到他的大腿上。
  "嗨,"我依偎在他石頭般堅硬的胸膛上,"我現(xiàn)在能打開禮物了嗎?"
  "你從哪里來的熱情呢?"他問道。
  "你讓我感到好奇。"
  我撿起那個長長的扁方盒,一定是卡萊爾和埃斯梅送的。
  "讓我來開吧。"他建議道,他從我手中接過禮物,熟練地撕開了銀色的包裝紙,接著把長方形的白色盒子遞回到我手中。
  "你確定我能打開蓋子嗎?"我咕噥道,但是他沒理我。
第24節(jié):縫針(10)
  盒子里面是一張長長的厚紙片,上面布滿了精致的印記。我花了好一會兒功夫才領(lǐng)會到這個信息的精髓。
  "我們要去杰克遜維爾 嗎?"我興奮不已,盡管只是我一廂情愿。這是機(jī)票的憑單,給我和愛德華的。
  "他們是這么想的。"
  "難以置信,蕾妮要高興地跳起來了!不過,你不介意吧,是嗎?那里陽光明媚,你一天到晚都要待在室內(nèi)。"
  "我想我能應(yīng)付,"他說道,然后又皺起眉頭,"如果我知道你能對禮物作出如此得體的反應(yīng),我就會讓你在卡萊爾和埃斯梅面前打開它。我以為你會抱怨的。"
  "好吧,當(dāng)然這太過意不去了,但是我能和你一起去!"
  他輕輕地笑了起來:"現(xiàn)在我倒希望自己花錢給你買禮物了,我沒意識到你也能做到理智行事。"
  我把機(jī)票放在一邊,伸手去拿他的禮物,我的好奇心又被重新點燃了。他從我手中拿過盒子,像打開前一個一樣為我打開包裝。
  他遞給我一張光亮的珠寶CD盒,里面有一張空白的銀色CD。
  "這是什么?"我滿臉疑惑地問道。
  他什么也沒說,拿出CD,環(huán)抱住我把CD放進(jìn)桌子邊上的CD機(jī)里。他按了一下播放鍵,我們靜靜地等待著。接著音樂響起了。
  我聆聽著,一言不發(fā),兩只眼睛睜得大大的。我知道他在等待我的反應(yīng),但是我不能言語。眼淚奪眶而出,在眼淚再次流出來之前我用手擦掉淚水。
  "你的胳膊疼嗎?"他焦急地問道。
  "不疼,不是我胳膊的原因,它太美了,愛德華,這是你給我的最好的禮物。真難以置信!"我閉上嘴巴,靜靜地聆聽著。
  那是他的音樂,他自己創(chuàng)作的。CD上的第一支曲子是我的搖籃曲。
  "我想你不會允許我買臺鋼琴給你的,不然的話我可以在這里給你彈。"他解釋道。
  "你說對了。"
  "你的胳膊感覺如何?"
  "還好。"實際上,它已經(jīng)在繃帶下面發(fā)出灼痛起來了。我想要冰塊。我本來可以用他的手的,但是那樣就會出賣我。
  "我去給你拿點兒泰諾 。"
  "我什么也不要。"我爭辯道,但是他把我輕輕地推下他的膝蓋,朝門口走去。
  "查理。"我噓聲道。查理并不是很清楚愛德華經(jīng)常在這里過夜。實際上,要是這件事情被他發(fā)現(xiàn)的話,他會心臟病發(fā)作的。但是我并不為欺騙他而感到內(nèi)疚。這件事和他不要我做的那些事情不一樣。愛德華和他的規(guī)定……
  "他不會注意到我的。"愛德華消失在門邊時輕輕地答應(yīng)道……他很快回來了,在門碰到門框之前一把抓住了它。他從浴室里拿來一只杯子,一只手里握著一瓶藥丸。
  我什么話都沒說就服下了他遞給我的藥——我知道我說不過他;而我的胳膊真的開始讓我難受起來了。
第25節(jié):縫針(11)
  我的搖籃曲仍在獨自繼續(xù),它是那么輕柔,那么動人。
  "很晚了。"愛德華說道,他用一只胳膊把我從床上抱起,用另一只手掀開床罩,接著把我的頭放在枕頭上,把我身邊的被子掖好,然后在我身旁躺下來——他躺在毯子上,這樣我就不會感到顫栗了——但卻把胳膊放在我身上。
  我把頭靠在他的肩膀上,開心地嘆著氣。
  "再次感謝你。"我對他耳語道。
  "不客氣。"
  我聆聽著我的搖籃曲直到它慢慢地結(jié)束,這是一段相當(dāng)長的時間。另一支曲子又響了起來,我聽出來這是埃斯梅最喜歡的曲子。
  "你在想什么?"我輕聲地問道。
  他遲疑了一下,告訴我:"實際上,我在想對與錯。"
  一陣冰冷的感覺穿透我的脊椎。
  "還記得我是如何要你不要忽略我的生日的嗎?"我迅速地問道,希望我試圖轉(zhuǎn)移他的注意力的動機(jī)不是那么明顯。
  "記得。"他答應(yīng)道,聲音疲憊。
  "那么,我在想,既然現(xiàn)在還是我的生日,那么我想你再吻吻我。"
  "今晚你很貪婪。"
  "是的,我是很貪婪——但是,求你別做你不想做的事情。"我生氣地補(bǔ)充道。
  他大笑起來,接著嘆息道:"要是我做了我不想做的事情,上天會懲罰我的。"他說的時候聲音里夾雜著一種奇怪的絕望語調(diào),同時,他用手托起我的下巴,使我的臉貼近他的臉。
  這個吻和以前一樣開始——愛德華和以前一樣小心翼翼,我的心也像以往一樣過度反應(yīng)起來。接著好像有什么發(fā)生了改變。突然他的嘴唇變得更加急切起來,他空著的手揉搓著我的頭發(fā),緊緊地把我臉貼近他的臉。盡管我的手也伸進(jìn)了他的頭發(fā),盡管我明目張膽地開始跨越他設(shè)定的警戒線,這一次他卻沒有制止我。他的身體透過這層薄被子還是那么冰冷,但是我迫不及待地向他靠攏。
  他突然停了下來;用手輕輕地、堅定地把我推開。
  我倒在枕頭上,喘著氣,頭一陣眩暈。某種捉摸不清的東西用力地牽引著我的記憶,令我緊張不已。
  "對不起,"他說道,他也氣喘吁吁地,"那出界了。"
  "我不介意。"我喘著氣。
  他在黑暗中皺著眉頭,說道:"努力睡覺,貝拉。"
  "不要,我要你再吻我。"
  "你太高估我的自制力了。"
  "哪個對你更有誘惑,我的血還是我的身體?"我挑釁地問道。
  "那是緊密相連的,"不管他自己如何,他短促地笑了笑,然后臉色又嚴(yán)肅起來,"現(xiàn)在,為什么不停止冒險,睡覺呢?"
  "好吧。"我只得同意,和他依偎得更近了。我真的感到精疲力竭了。從許多方面而言,今天看來都是漫長的一天,然而我感到這事情還沒完,也沒有感覺到絲毫的寬慰,好像明天會有更糟糕的事情發(fā)生一樣。這只不過是個愚蠢的惡兆——還有什么比今天更糟糕的呢?我只不過是被嚇壞了,這是毫無疑問的。
  我努力地不讓他察覺,把受傷的胳膊靠著他的肩膀,這樣他冰冷的皮膚就會緩解這種灼燒的痛楚,果然,我一下子就感覺好多了。
  我在半夢半醒之間,或許睡得更熟一些的時候,意識到他的吻使我想起的東西:去年春天,當(dāng)他離開我想把詹姆斯從我身邊引開時,愛德華吻了我向我道別,那時我們不知道何時——或者是否——我們還會再見面。這個吻由于某種我無法想象的原因幾乎帶來同樣的痛苦。我嚇得失去意識,仿佛我已經(jīng)置身夢魘一般。
第26節(jié):結(jié)束(1)
  3. 結(jié)束
  早上起床后我感到非??謶?。我沒睡好;我的胳膊疼痛難忍,頭也疼得厲害。愛德華迅速地親了一下我的額頭,蹲下身從窗戶跳了出去,他光滑的臉龐,疏遠(yuǎn)的表情對我的心情沒有絲毫幫助。想到我睡著后毫無意識的那段時間就令我感到害怕,我擔(dān)心當(dāng)他注視著我睡著的時候,又會思考對與錯的問題。焦慮似乎加劇了頭部由于悸動引起的疼痛,這種感覺越來越強(qiáng)烈了。
  愛德華和往常一樣在學(xué)校等我,但是他的表情還是有問題。他的眼睛里深藏著某種我不確定的東西——這令我驚恐萬分。我不想提起昨天晚上的事情,但是我不確定逃避這個話題是否會更糟糕。
  他為我打開了車門。
  "你感覺怎么樣?"
  "非常好。" 我撒謊道,車門關(guān)上時發(fā)出"嘭"的聲音在我的腦袋里回蕩,讓人感到厭煩不堪。
  我們默不作聲地走著,他放慢步伐跟上我的節(jié)拍。我有那么多問題想要問,但是大多數(shù)問題還要再等一等,因為那些問題是我想問愛麗絲的:賈斯帕今天早上怎么樣了?我走之后他們都說了些什么?羅莎莉說了什么?最重要的事,通過她對未來奇異卻不完美的預(yù)見中看到了什么?她能猜到愛德華在想什么嗎?他為什么這樣悶悶不樂?那種我似乎無法抗拒的毫無根據(jù)、本能的恐懼有沒有理由?
  早晨過得很慢。我迫不及待地想見到愛麗絲,盡管愛德華在場的時候我可能沒法真正地和她交談。愛德華仍然很冷漠,他時不時地會問問我的胳膊,然后我會騙他說沒事兒。
  愛麗絲平常總是比我們先來吃午飯;她不必像我這樣懶散。但是她沒坐在餐桌上,把她不會吃的一盤食物放在一邊,等我們。
  愛麗絲沒有來,但愛德華對此什么也沒說。我暗想是不是她下課晚了——直到我看見康納和本,他們倆和愛麗絲一起上第四節(jié)法語課。
  "愛麗絲去哪兒了?"我焦急地問愛德華。
  他一邊回答,一邊看著在他指尖慢慢碾碎的格蘭諾拉麥片 :"她和賈斯帕在一起。"
  "他還好嗎?"
  "他會離開一段時間。"
  "什么?去哪里?"
  我原本以為他會大笑起來,或者微笑起來,或者至少對我的話有點兒反應(yīng)。
  “那么,好吧。”他冷漠地說道。
  我上車后他為我關(guān)上門之前,吻了我的額頭,接著他轉(zhuǎn)過身,優(yōu)雅地朝他的車慢跑過去。
  在驚慌失措之前,我尚能把車開出停車場,但是,還沒到牛頓戶外用品商店我就已經(jīng)在用力地呼吸了。
  他只是需要時間,我告訴自己。他會渡過這次難關(guān)的。或許他難過是因為他的家人要離開了。但是愛麗絲和賈斯帕不久就會回來的,羅莎莉和埃美特也會回來的。要是對這種情況有所幫助的話,我會離河邊那幢白色的大房子遠(yuǎn)遠(yuǎn)的——我再也不會踏上那片土地。那沒關(guān)系。我在學(xué)校還能見到愛麗絲,她還會回到學(xué)校的,對嗎?不管怎么樣,她都是站在我這邊的。她不會想要通過離家出走來傷害卡萊爾的。
  毫無疑問,我也會定期地去看看卡萊爾——不過,是在急救室里。
  畢竟,昨天晚上發(fā)生的事情沒什么大不了。什么也沒發(fā)生。想到這些接著我就倒了下來——那是我的生活。與去年春天相比,這些看起來似乎尤其不重要。詹姆斯使我遍體鱗傷,由于失血過多幾乎死去——然而,愛德華在醫(yī)院里陪伴我度過了漫長的幾個星期,他做得比這次好很多。是不是因為,這一次,他保護(hù)我不受傷害,對象不是敵人?因為這一次是他的兄弟?
  如果他帶我走,而不是讓他的家人四分五裂,這樣或許會更好。當(dāng)我想到所有這一切不被打擾的獨處時光時,我的心情稍微好了一些,不那么壓抑了。只要他能夠渡過這一學(xué)年,查理就不會反對。我們可以離開這里一起去上大學(xué),或者假裝我們一起去上大學(xué),就像今年羅莎莉和埃美特的一樣。愛德華肯定得等一年。一年對永生不死的人而言算得了什么呢?一年對我而言似乎也沒什么大不了的。
  我勸服自己保持足夠的冷靜,勉強(qiáng)下車,走進(jìn)商店。邁克?牛頓今天比我早到,我進(jìn)門的時候他微笑著沖我揮了揮手。我一把拉過我的工作服,應(yīng)付地朝他的方向點了點頭。我仍然在想象那種美好的情景,我和愛德華一起私奔到各種各樣的異域他鄉(xiāng)。
  邁克打斷了我的幻想:“你的生日過得怎么樣?”
  “呃,”我低聲說道,“我很高興生日過完了。”
  邁克從眼角看著我,好像我瘋了似的。
  店里的工作慢吞吞的。我想再見到愛德華,祈禱在我再次見到他之前,他會渡過最困難的時刻,確切地說,不管到底該如何精確地表述那種情況。這沒什么大不了的,我一次又一次地告訴自己。一切都會恢復(fù)正常的。
  當(dāng)我驅(qū)車上路,看到愛德華銀色的車停在我家門口時,我感到一陣欣慰,那種感覺那么強(qiáng)烈,那么無法抗拒,但是這樣的方式又深深地令我心煩意亂。
  我匆忙地跑過前門,還沒進(jìn)門就大聲喊了起來。
  “爸爸?愛德華?”
  我喊的時候,客廳里傳來的娛樂體育節(jié)目網(wǎng) 體育中心風(fēng)格獨特的主題音樂。
  “在這里。”查理叫道。
  我把雨衣掛在鉤子上,順著屋角跑了過來。
  愛德華坐在扶手椅子里,查理坐在沙發(fā)上。他們兩個人的眼睛都盯著電視。這種聚精會神對我爸爸而言是很正常的,但對愛德華而言就不那么正常了。
  “嗨。”我虛弱地跟他們打招呼。
  “嘿,貝拉,”查理眼睛一動不動地回答道,“我們剛吃了一只冷餡餅,我想它還在桌子上。”
  “好吧。”
  我在門口等著。最后愛德華轉(zhuǎn)向我,朝我禮貌地笑了笑,“我馬上跟過來。”他答應(yīng)道。他的眼神又飄忽到電視上去了。
  我注視了一會,驚呆了。他們兩個人都沒有注意到。我能覺察到某種感覺,或許是恐慌,在我胸口越來越強(qiáng)烈。我逃進(jìn)了廚房。
  餡餅對我毫無吸引力,我坐在椅子上,蜷起膝蓋,用胳膊環(huán)抱著它們。有什么東西讓我感到非常不對頭,或許比我意識到得更加不對勁兒。男人之間特有的親密和互相捉弄的聲音不斷地從電視機(jī)里傳過來。
  我努力控制自己,讓自己保持理智。可能會發(fā)生的最糟糕的事情會是什么呢?我退縮了,那肯定是問錯了問題,此刻,我連呼吸都有些困難了。
  好吧,我又想到,我能忍受的最糟糕的事情是什么呢?我也不那么喜歡這樣的問題。但是我詳細(xì)地思考了今天我想到的一切可能性。
  遠(yuǎn)離愛德華的家人。當(dāng)然了,他不希望把愛麗絲也包括在內(nèi)。要是連賈斯帕都在禁區(qū)之內(nèi)的話,那么我和她在一起的時間就會減少。我對自己點點頭——我能忍受這樣的事情。
  或者離開這里。也許他不想等到學(xué)年結(jié)束,也許現(xiàn)在就得離開。
  在我面前,桌子上面擺著查理和蕾妮送給我的禮物,它們放在我原來放的位置,擺在相冊旁邊的是我在卡倫家沒機(jī)會使用的照相機(jī)。我摸了摸媽媽給我的剪貼簿的精美封面,嘆了口氣,想起了蕾妮。從某種程度上而言,很久以來我就過著沒有她的生活,但這一事實并沒有使永遠(yuǎn)分別的想法更易于接受;而查理就會被獨自留在這里,被我們拋棄了。他們兩個人都會受到很大的傷害……
  但是我們會回來的,不是嗎?我們會回來看他們的,當(dāng)然了,不是嗎?
  我對這個問題的答案不是很確定。
  我把臉頰貼在膝蓋上,盯著我父母對我的愛的有形象征。我知道我選擇的這條路會很艱辛,畢竟,我現(xiàn)在想的是最糟糕的情況——我能忍受的最糟糕的情況。
  我又摸了摸剪貼簿, 翻開扉頁。在小小的金屬邊里面已經(jīng)卡住了第一張照片。一分為二來看這個禮物,記錄我在這里的生活,這個主意倒不是那么差。我感到一陣奇怪的沖動要著手進(jìn)行此事了。或許,我在福克斯剩下的時間也沒那么多了。
  我把撥弄著照相機(jī)上的腕帶,對膠卷里的第一張照片倍感好奇。照出來的照片可能會接近原物嗎?我懷疑,但是他似乎并不擔(dān)心照片上空無一物。我對自己輕輕地笑了笑,想到昨天晚上他漫不經(jīng)心的笑容。輕聲的微笑漸漸減弱了。發(fā)生了那么大的變化,多么地意想不到?。∵@讓我感到有點兒眩暈,好像我站在邊緣上,在某個很高很高的懸崖邊緣上一樣。
  我不想再去想那些了,一把抓住照相機(jī),朝樓梯走去。
  距離我媽媽住在這里的時候已經(jīng)有十七年了,這么多年以來,我的房間并沒有發(fā)生多么大的變化。墻壁仍然是淡藍(lán)色,窗前懸掛的是同樣的黃色蕾絲窗簾。那兒有張床,但不是嬰兒床,不過她會認(rèn)出那張凌亂地從床上垂下來的被子的——那是祖母給我的禮物。
  我隨興地拍了一張我房間的照片。今晚我沒法給其它的東西拍照——外面太黑了——而且,這種感覺變得更加強(qiáng)烈了,幾乎變成一種沖動。在我離開福克斯以前,我要記錄下和這里有關(guān)的一切。
  變化就在發(fā)生,我能感覺到,前景并不樂觀,當(dāng)生活還是跟往常完全一樣的時候,更是如此。
  我不急不徐地回到樓下,手里拿著照相機(jī),愛德華眼睛里那種奇怪的距離是我不想看到的,一想到這就會讓我害怕得發(fā)抖,我努力忽視這種感覺的存在。他會克服的,也許他只是在擔(dān)心當(dāng)他要我離開的時候我會難過。我會讓他解決好這一切而不讓他為難的,而且,在他提出來的時候我就會準(zhǔn)備好的。
  我偷偷地斜靠在屋角,調(diào)整好相機(jī),確信愛德華沒機(jī)會感到驚訝,但是他沒有抬頭看我。我感到心中一陣冰涼,不禁顫抖了一下;我沒去理睬心中的感覺,照了張照片。
  就在那一刻他們倆同時看著我,查理皺著眉頭,而愛德華則神色空洞,面無表情。
  “你在干什么,貝拉?”查理不高興地問道。
  “ 噢,來吧,”我走過去坐在沙發(fā)上,查理懶洋洋地躺在那里,假裝微笑著說,“你知道媽媽很快就會打電話來問我是否在用她送給我的禮物了。在她沒感到受傷之前我得先做起來。”
  “但是,你為什么要給我照相呢?”他嘟囔著說。
  “因為你那么帥,”我保持著輕松的口吻回答道,“還因為,既然是你給我買的照相機(jī),你就有義務(wù)成為我的主題之一。”
  他嘴巴里嘟噥著我聽不清楚的話語。
  “嗨,愛德華,”我?guī)е钊梭@訝的冷漠口吻說道,“給我和爸爸照張合影吧。”
  我把相機(jī)朝他扔過去,小心翼翼地避開他的眼睛,查理的臉靠在沙發(fā)的扶手邊上,我在那里跪了下來。查理嘆了嘆氣。
  “你要笑一笑,貝拉。”愛德華低聲說道。
  我竭盡全力笑了笑,照相機(jī)的閃光燈閃了一下。
  “我來給你們兩個孩子照一張吧。”查利建議道。我知道他只是想把照相機(jī)的焦點從他身上移走。
  愛德華站著,輕松地把照相機(jī)拋給他。
  我跑過去站在愛德華旁邊,覺得這種安排很正式,也很奇怪——他輕輕地把一只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我則更堅定地用胳膊環(huán)抱著他的腰。我想看著他的臉,但我不敢。
  “笑一笑,貝拉。”查理再次提醒我。
  我深吸了一口氣,微笑起來,閃光燈讓我什么也看不見。
  “今晚照的照片夠多了,”查理一邊說一邊把照相機(jī)塞進(jìn)沙發(fā)靠墊之間的縫隙里,他在照相機(jī)上翻了個身,“你現(xiàn)在沒必要把整卷膠卷用完。”
  愛德華把他的手從我肩上放下來,不經(jīng)意地扭出我的懷抱,重新坐進(jìn)扶手椅里。
  我猶豫了一下,接著走過去背靠著沙發(fā)坐了下來。我突然感到如此恐懼,雙手開始顫抖起來。我用手按著肚子,把它們藏起來,我把下巴靠在膝蓋上,盯著面前的電視機(jī)屏幕,但卻什么也看沒見。
  節(jié)目放完的時候,我一動也不動。我從眼角看到愛德華站起身來。
  “我要回家了。”他說道。
  查理低頭看著廣告,頭抬也沒抬地回答說:“好的。”
  我笨拙地站了起來,跟著愛德華從大門走出來——就這樣一動不動地坐了那么久,我的手腳都僵硬了。他徑直走向他的車。
  “你會留下來嗎?”我問道,聲音里不帶一絲希望。
  我期待著他的回答,這樣就不會那么受傷害了。
  “今晚不了。”
  我沒有追問原因。
  他上車開走以后,我仍站在那里,一動不動。我?guī)缀鯖]有注意到下雨了,我等待著,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等待什么,直到門在我身后打開了。
  “貝拉,你在干什么?”查理問道,他吃驚地看見我滿身滴著雨水,一個人站在那里。
  “沒什么。”我轉(zhuǎn)過身,拖著沉重的步伐走回屋里。
  這是漫長的一夜,我?guī)缀鯖]有休息。
  窗外一出現(xiàn)朦朧的陽光我就起床了。我機(jī)械地穿上衣服,準(zhǔn)備上學(xué),等待著烏云散去,天氣晴朗起來。我吃完一碗麥片后確定光線很充分,可以照相了。我先給我的卡車照了一張,接著是房屋的正面。我轉(zhuǎn)過身,給查理房屋附近的森林照了幾張。有趣的是,這片森林一點也不像先前那么險惡了。我意識到我會想念——這片郁郁蔥蔥,青翠的小樹林的,時間在這里停滯了,周遭充滿著神秘的氣息,我會懷念這里的一切的。
  出門之前我把相機(jī)放在書包里,我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在我的新課題上而不去想昨天晚上的事情——愛德華顯然并沒有恢復(fù)常態(tài)。
  焦躁不安的感覺伴隨著恐懼開始傾襲著我,這樣會持續(xù)多久?
  整整一個上午還是這樣,他靜靜地在我身邊走著,似乎從來都沒有看我一眼。我努力地集中精神上課,但是就連英語課也沒能抓住我的注意力。貝爾蒂先生把關(guān)于凱普萊特夫人 的問題重復(fù)了兩遍我才意識到他在跟我講話。愛德華用耳語告訴我正確答案,接著又忽略了我的存在。
  在吃午飯的時候,沉默仍在繼續(xù)。我感到自己隨時就要開始尖叫了,然后,為了分散注意力,我傾斜著身體,跨過了那條看不見的分界線,與杰西卡說起話來。
  “嗨,杰西?”
  “什么事,貝拉?”
  “你能幫我個忙嗎?”我把手伸到書包里,問道,“我媽媽要我給我的朋友們照幾張照片,貼在剪貼簿上,這樣吧,你能幫我給每個人照張相嗎?”
  我把照相機(jī)遞給她。
  “當(dāng)然可以啦。”她咧開嘴巴笑了起來,接著就偷拍下邁克滿嘴是飯的鏡頭。
  和我預(yù)料的一樣,相片大戰(zhàn)開始了。我看著他們把照相機(jī)從餐桌上傳過來傳過去,咯咯地笑著,搖晃著,抱怨著被拍到了。奇怪的是,這一切似乎很孩子氣。也許我今天的情緒不是正常的人類該有的。
  “噢-哦,”杰西卡把照相機(jī)還給我的時候抱歉地說,“我想我們把你的膠卷用完了。”
  “沒關(guān)系,我想我已經(jīng)拍好我需要的其它東西的照片了。”
  放學(xué)后,愛德華默默地送我到停車場。我今天要打工,這一次,我感到很高興。愛德華與我在一起的時光顯然無濟(jì)于事,或許他獨自一個人會更好。
  我在去牛頓戶外用品商店的路上把膠卷放在了施利福特威超市,然后在下班的路上取了照片?;氐郊?,我簡單地跟查理說了“嗨”就從廚房里拿了根格蘭諾拉麥片,腋下藏著裝著照片的信封匆匆地跑進(jìn)樓上我的房間。
  我坐在床中間,大聲地喘著氣。照片中的愛德華和他在現(xiàn)實生活中一樣漂亮,照片中的他含情脈脈地凝視著我,過去幾天他從沒這樣地看過我。 有人能如此……如此……美得難以形容,這幾乎是種神秘的事情,千言萬語也比不上這張照片。
  我立即快速地翻動著這堆照片,接著把其中的三張并排鋪在床上。
  第一張是愛德華在廚房,他的眼睛流露出寬容,逗樂的表情。第二張是愛德華和查理一起在看娛樂體育節(jié)目網(wǎng)節(jié)目,不同的是愛德華的神情嚴(yán)肅,這張照片里的他,眼神警惕而矜持。不過他還是那么驚人的美麗,但是他的臉色更冷漠,更像一尊雕像,更缺少生機(jī)。
  最后一張是愛德華和我并排站在一起的照片,看起來有些笨拙。愛德華的臉色和上一張一樣冷漠,像雕像一般。但是那不是這張照片最令人不安的地方,兩個人之間的對比令人痛苦,他看起來像神一樣,而我看起來那么平凡,就算在人類中,我也很普通,這幾乎令人有些慚愧。我?guī)е憛挼男那榉掌?/div>
  我沒做功課,熬夜把照片放進(jìn)了相冊,用圓珠筆在所有的相片下方寫上標(biāo)題,名字和日期。輪到我和愛德華的合影時,我沒看多久就把它對折起來,把愛德華的那面朝上壓在了金屬拉環(huán)下面。
  做完之后,我把第二套照片塞進(jìn)了一只新信封,給蕾妮寫了一封長長的感謝信。
  愛德華還是沒有過來,我不想承認(rèn)我那么晚還不睡的原因,不過,當(dāng)然是因為他。我努力回憶上次他像這樣沒有理由,沒有電話……疏遠(yuǎn)我的時候,他從來都沒這樣做過。
  又一次,我沒有睡好覺。
  上學(xué)的時候情況還是和兩天前一樣,默默無語、令人沮喪、讓人害怕的氣氛揮之不去??吹綈鄣氯A在停車場等我,我有些欣慰,但是這種感覺很快就消失殆盡了。他還是那樣,除了可能離我更遙遠(yuǎn)一些。
  記住造成混亂的原因很困難,對我而言生日似乎已經(jīng)是很遙遠(yuǎn)的事情了。要是愛麗絲回來就好了。趕快回來!在這一切失去控制之前。
  但是我不能指望她趕快回來。我決定了,要是我今天不能和他談?wù)?,真正意義上的談話,那么我明天就去找卡萊爾。我得做些什么。
  放學(xué)后,愛德華和我會把話談開,我答應(yīng)自己,我不打算接受任何借口。
  他陪我走到卡車旁,而我則使自己堅強(qiáng)起來,提出我的要求。
  “你介意今天我過來嗎?”在我們上車之前,他問道,他比我反應(yīng)更快。
  “當(dāng)然不介意。”
  “現(xiàn)在嗎?”他又問道,一邊替我把門打開。
  “當(dāng)然啦,”我努力使聲音保持平靜,盡管我不喜歡他急切的語氣,“我回家的路上會順道兒給蕾妮寄封信,我會在家等你的。”
  他看著乘客座上厚厚的信封,突然,他從我面前探過身子一把把信封搶了過去。
  “我去寄吧,”他輕輕地說道,“我還是會先到家等你的。”他臉上露出我最喜歡的狡黠的笑容,但是感覺不對勁,他的眼里并沒有笑意。
  “好吧。”我應(yīng)和著說,但我卻無法擠出笑容。他關(guān)上門朝他的車走過去。
  他的確比我早到家。我把車停在門口時,他已經(jīng)把車停在了查理的車位上。那是個壞兆頭。那么,他沒打算留下來。我搖了搖頭,深吸一口氣,努力找到些許勇氣。
  我正要下車的時候,他從自己的車上下來,走過來迎接我。他伸出手拿過我手中的書包,這很正常。但是,他把書包又扔回座椅上,這卻不正常。
  “過來和我走走。”他一邊牽起我的手,一邊毫無感情地提議說。
  我沒有回答,也想不出拒絕的方式,但是我立刻意識到我想拒絕。我不喜歡這樣,這樣很糟糕,這樣非常糟糕,這個聲音在我腦海里一遍又一遍地重復(fù)。
  但是他沒有等我回答,便牽著我徑直來到院子的東邊和森林交界的地方。我很不情愿地跟著他,努力在驚慌中理清思緒。這是我想要的,我告訴自己,這是談清楚一切的機(jī)會。既然如此,為什么這種驚慌使我無法呼吸呢?
  我們走進(jìn)森林沒幾步,他就停了下來,在這里我們還能找到回去的路——我仍然看得見房子。
  出來走走。
  愛德華靠在一棵樹上,注視著我,我讀不懂他臉上的表情。
  “好吧,我們談?wù)劙伞?#8221;我說道,聽起來比感覺到的要勇敢些。
  他深吸了一口氣。
  “貝拉,我們要走了。”
  我也深吸了一口氣。這是可以接受的選擇,我想我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但是我還是得問清楚。
  “為什么是現(xiàn)在?再過一年——”
  “貝拉,時間到了,我們究竟還能在??怂勾嗑媚??卡萊爾幾乎活不過三十歲,而他現(xiàn)在就要三十三了,無論如何,我們要重新開始了。”
  他的回答令我迷惑不解。我以為離開的意思是讓他的家人寧靜地生活。如果他們要離開的話,為什么我們要離開?我盯著他,努力地弄清楚他想表達(dá)的意思。
  他冷漠地回望著我。
  一陣極其反感的情緒涌上心頭,我意識到我誤會他的意思了。
  “你說我們時——”我輕聲說道。
  “我的意思是我的家人和我自己。”每個詞都是單獨的,意思再清晰明了不過。
  我機(jī)械地來回?fù)u著頭想搞清楚是怎么回事。他等待著,沒有表現(xiàn)出絲毫地不耐煩,過了好幾分鐘我才能說話。
  “好吧,”我說,“我和你一起走。”
  “你不能,貝拉,我們要去的地方……不適合你。”
  “有你的地方就是適合我的地方。”
  “我對你沒好處,貝拉。”
  “別傻了,”我讓自己聽起來很生氣,但是聽起來好像是在乞求,“你是生活中最美好的部分。”
  “我的世界不適合你。”他冷酷地說道。
  “發(fā)生在賈斯帕身上的事情——那沒什么大不了的,愛德華!那沒什么!”
  “你說對了,”他承認(rèn)道,“那正是我們料到會發(fā)生的事情。”
  “你答應(yīng)過我的!在菲尼克斯,你答應(yīng)過我你會留下來——”
  “只要那樣對你來說是最好的。”他打斷我,糾正我的措辭。
  “不!這是關(guān)于我的靈魂的,難道不是嗎?”我憤怒地大聲叫道,所有的話在我心中炸開了鍋——不知道為什么,這些話聽起來還是像祈求。“卡萊爾跟我說過這件事,我不在意,愛德華,我不在意!你可以帶走我的靈魂,我不想沒有你——我的靈魂已經(jīng)是你的了!”
  他深吸了一口氣,眼睛空洞地盯著地面,好久。他的嘴角扭曲了一點點,不過非常細(xì)微,難以察覺。他終于抬起頭,但眼神已經(jīng)不一樣了,變得更加堅定——就像液態(tài)金凝固了一樣。
  “貝拉,我不想你跟我一起走。”他慢慢地說出這些精確的措詞,冷漠的視線落在我的臉上,注視著我逐漸領(lǐng)會到他真正的意思。
  “你……不……要我去?”我試探著說出這些話,被它們傳遞出來的信息、排列的順序弄迷糊了。
  “不要。”
  我不明就里地盯著他的眼睛,他毫無歉意地回視著我。他的眼睛像黃玉一樣——堅硬,透明,也很深邃。我感到我能看透他眼里很深很深的地方,但是在深不見底的地方我看不到一處與他剛剛所說的話相矛盾的地方。
  “好吧,那會改變許多事情。”我的聲音聽起來平靜而理智,這倒令我感到很意外。這肯定是因為我已經(jīng)如此麻木不堪了。我無法弄明白他正在跟我說的話,那些話仍然沒有意義。
  他又開口說話的時候視線轉(zhuǎn)到樹上去了,“當(dāng)然了,我會永遠(yuǎn)愛你的……在某種程度上。但是那天晚上發(fā)生的事情使我意識到做出改變的時候到了。因為我……厭倦了假裝成本來不是我自己的樣子,貝拉。我不是人類。”他往后看了一眼,完美的臉龐冷冰冰的,但那輪廓不是人類的。“我已經(jīng)放任太久了,為此我感到很抱歉。”
  “不要,”我的聲音現(xiàn)在只有耳語那么輕了;我的意識像硫酸一樣慢慢地在我的血管里流淌,開始滲透全身。“別這樣做。”
  他只是盯著我,我能從他的眼睛看出來我的話已經(jīng)太遲了。他已經(jīng)這樣做了。
  “你對我沒好處,貝拉。”他把先前說話的對象對調(diào)了一下,這樣我就不會再爭論了。我多么清楚地知道我配不上他啊。
  我張開嘴巴,想說些什么,接著又閉上了。他耐心地等待著,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我張開嘴巴,又努力了一次。
  “如果……那是你想要的。”
  他再次點了點頭。
  我整個身體都麻木了,頸項以下沒有任何感覺。
  “但是,我想請你幫個忙,如果不是那么過分的話。”他說道。
  我想知道他從我的表情上看到了什么,因為他對此有回應(yīng),某種東西在他臉上一閃即逝。但是,在我還沒能弄清楚那是什么之前,他就讓自己鎮(zhèn)定下來,戴上了同樣嚴(yán)厲的面具。
  “什么事情都可以。”我信誓旦旦地說道,我的聲音雖然虛弱,卻不肯示弱。
  我注視著他,他僵硬的眼神開始融化,眼里的金色再次變得清澈起來,他的眼神炙熱,在我的眼里劇烈地燃燒起來,讓人無法抗拒。
  “不要做魯莽的事情,也不要做傻事,”他命令道,不再不近人情,“你了解我所說的話嗎?”
  我無助地點點頭。
  他的眼睛冷卻下來,那種距離感又回到他眼中。“當(dāng)然,我在想查理,他需要你,好好照顧自己——為了他。”
  我又點了點頭,“我會的。”我輕聲說道。
  “作為回報,我也會答應(yīng)你一件事情,”他說道,“我答應(yīng)你這是你最后一次見到我,我不會再回來,我不會再讓你承受這樣的事情,你可以繼續(xù)自己的生活而不受我的干涉,一切就像我從來沒有存在過一樣。”
  我的膝蓋準(zhǔn)是顫抖了,因為樹突然搖晃起來,我能聽到血液快速地撞擊著我的耳后根,比正常情況還要快一些。他的聲音聽起來更遙遠(yuǎn)。
  他溫柔地笑了:“別擔(dān)心,你們是人類——你們的記憶只是一個濾網(wǎng),對你們?nèi)祟惗裕瑫r間會治愈一切創(chuàng)傷。”
  “那么你的記憶呢?”我問道,聽起來我的喉嚨里似乎被什么東西卡住了,我仿佛在哽咽一樣。
  “噢,”——他停頓了片刻——“我不會忘記的,不過我們這類……我們非常容易分神。”他微笑了;他的笑容很平靜,但他的眼中沒有笑意。
  他向后退了一步,離我更遠(yuǎn)一些了:“我要說的都說了,我想。我們不會再打擾你了。”
  他用的是復(fù)數(shù)的“我們”,這引起了我的注意;這倒是令我感到驚訝不已,我以為我已經(jīng)注意不到任何東西了。
  “愛麗絲不會回來了。”我意識到,我不知道他是怎么聽見我在心里說的話的——那些話沒有聲音——但是他似乎理解了我的意思。
  “是的,他們都走了,我留下來跟你說再見。”
  “她本想跟你說再見的,但我說服她徹底決裂、完全改變對你來說更好。”
  我一陣眩暈,很難集中精神。他的話在我腦子里像漩渦一樣旋轉(zhuǎn)著,去年春天,我聽菲尼克斯醫(yī)院里的醫(yī)生在給我看X光片的時候?qū)ξ艺f的話。你看這里完全裂開了,他的手指順著斷裂的骨頭圖片如是說,那很好,這樣更容易恢復(fù),好得更快。
  我努力正常地呼吸,我需要集中精神,找到一條路逃出這場夢魘。
  “再見,貝拉。”他還是那么從容平靜地說道。
  “等等!”我擠出這個詞語,向他伸出手,希望我一動也不能動的雙腿能使我向前走動。
  我以為他也會向我伸出手,但是他冰冷的雙手緊箍在我的腰間,把我的身體扶正。他彎下腰,輕輕地把嘴唇貼在我的額頭上,但這一刻非常短暫,我閉上雙眼。
  “好好照顧自己。”他呼著氣,使我的皮膚感到寒冷。
  忽然吹來一陣輕柔而不自然的微風(fēng)。我猛地睜開眼睛,一棵小藤楓的葉子隨著他離開時身后揚(yáng)起的輕風(fēng)抖動起來。
  他走了。
  我雙腿顫抖起來,跟著他走進(jìn)森林,完全顧不上我的行為根本無濟(jì)于事。他所到之處的蹤跡一會兒就消失了,連腳印都沒有,樹葉又靜止下來,但是我想都沒想就往前走去。我什么也不能做。我得不停地走,如果我停止尋找他,一切就都結(jié)束了。
  愛情,生命,人生的意義……一切都結(jié)束了。
  我走啊,走啊。我慢慢地穿過茂密的小樹叢,時間對我而言沒有任何意義。幾個小時過去了,但是也只不是幾秒鐘的時間而已?;蛟S感覺時間已經(jīng)停滯了,因為無論我走得有多么遠(yuǎn),四周的森林看起來都是一樣的。我開始擔(dān)心我是在繞圈子了,繞著一個很小的圈子,但是我還是繼續(xù)往前走,一路上跌跌絆絆個不停,隨著天色越來越暗,我還經(jīng)常摔倒。
  最后,我被什么東西絆倒了——現(xiàn)在四周一片漆黑,我不知道腳底下踩到什么東西了——我趴在地上,翻了個身,側(cè)躺著才能呼吸,而后在潮濕的灌木叢上蜷縮起來了。
  我躺在那里,感到這樣過的時間比我意識到的還要久。我不記得從夜幕降臨后到現(xiàn)在到底過了多久。難道這里晚上一直都是這么黑嗎?當(dāng)然了,通常會有一縷月光漏過云層,鋪灑在沙沙作響的樹梢上,穿透華蓋般的樹蔭,灑落在地面上。
  但是今晚卻沒有。今晚的天空黑漆漆的一片,可能是因為今晚沒有月亮——但是有月蝕,有新月。
  一輪新月。我顫抖了,盡管我并不冷。
  這樣漆黑一片過了很久,我才聽見他們叫喊的聲音。
  有人在大聲叫喊我的名字。 聲音被環(huán)繞在我周圍的潮氣壓低了,變得模糊不清,但是他們肯定是在喊我的名字。我沒認(rèn)出來這是誰的聲音,我想到要回答,但是我感到頭暈,過了很久我才得出我應(yīng)該回應(yīng)他們的結(jié)論。在這之前,叫喊聲已經(jīng)停止了。
  又過了一會兒,雨水把我喚醒,我想我并沒有真的睡著;我只是沉浸在一種無法思考的昏迷之中,我用盡全力抓住那種麻木的感覺,阻止我意識到我不想知道的事情。
  雨水讓我有些心煩意亂,天氣很冷,我從腿旁邊伸開雙臂蒙住我的臉。
  就在那時我又聽見了呼喊聲。這一次離我更遠(yuǎn)了,有時候聽起來好像有好幾個聲音一起在叫我。我努力深呼吸,記起來我應(yīng)該回答,但是我想他們不會聽見我的聲音。我能喊出足夠大的聲音嗎?
  突然,傳來另一個聲音,離我驚人地近。那是用鼻音發(fā)出的嗚嗚聲,是動物的聲音。聽起來這頭動物很大。我不知道我是否感到害怕,我沒有害怕——只是感到麻木。不過,那沒什么,嗚嗚的聲音走開了。
  雨一直在下,我能感覺到雨水從我的臉頰上流淌下來,當(dāng)我看見燈光的時候,我用盡全力轉(zhuǎn)過頭。
  起初只是從遠(yuǎn)處灌木叢中反射出來的昏暗燈光。燈光越來越明亮,照亮了更大一片地方,不像手電筒聚集的光束。光穿透了最茂密的灌木叢,我看得見那是一只丙烷燈籠,不過那是我能看到的全部——明亮的光線讓我有一會兒什么也看不見。
  “貝拉。”
  這個聲音深沉而陌生,但是卻一下子認(rèn)出了我。他不是在搜尋中呼喊我的名字,而是確定找到了我。
  我抬起頭,仰望著——這個身影看起來不可思議的高——我盯著這張黝黑的臉,現(xiàn)在我能看見他俯視著我。我模模糊糊地意識到這個陌生人可能只是看起來那么高,因為我仍然躺在地上,從地下仰視著他呢。
  “你受傷了嗎?”
  我知道這些話傳達(dá)出來的意思,但是我只能盯著他,意識仍迷惑不清?,F(xiàn)在這種意識難道還重要嗎?
  “貝拉,我叫山姆?烏利。”
  這個名字一點兒也不熟。
  “查理讓我來找你。”
  查理?這撥動了我的心,使我努力集中注意力去聽他所說的話。查理很重要,要是沒有其它事情讓我感到更重要的話。
  這個高個子伸出一只手,我凝視著它,不清楚我該怎么辦。
  他用黑色的眼睛打量了我一會兒,接著聳了聳肩,敏捷輕快地一把把我從地面拉了起來,抱在他的懷里。
  他動作靈敏、輕松自如地穿過濕潤的森林,而我則軟綿綿地掛在他的胳膊上,我心中的某個地方知道這應(yīng)該令我不安——被一個陌生人帶走了,然而,我心中已經(jīng)沒有什么事情值得讓我擔(dān)心的了。
  好像沒過多久就出現(xiàn)了許多燈光,很多男人們低沉地說著聽不清楚的話。山姆?烏利向這團(tuán)混亂的人群靠近時放慢了腳步。
  “我找到她了!”他的聲音隆隆作響。
  喧鬧的聲音一下子停了下來,接著又哄鬧了起來,這次聲音更大了。一張張迷惑不解的臉現(xiàn)在都圍在我身邊,山姆的聲音是我在這片混亂中唯一能聽清楚的聲音,也許是因為我的耳朵貼著他的胸膛。
  “沒有,我想她沒有受傷,”他對某個人說,“她只是一直不停地說‘他走了’。”
  我說得那么大聲嗎?我咬住下嘴唇。
  “貝拉,寶貝,你還好嗎?”
  那個聲音——哪怕因為擔(dān)憂而失真了,就像現(xiàn)在一樣,無論我身處何方都會認(rèn)出來。
  “查理?”我的聲音很奇怪,也很小。
  “我就在這兒,寶貝。”
  有人在我身下交換了一下,接著傳來一陣我爸爸治安警裝的皮革味。查理抱著我搖晃了一下。
  “也許我應(yīng)該繼續(xù)抱著她。”山姆?烏利建議道。
  “我來抱她。”查理說道,他有些喘不過氣來。
  他慢慢地走著,艱難地前進(jìn)著。我希望我能讓他把我放下來,讓我自己走,可是我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人群和他一道往前走,從他們那里傳來的光彌漫了四周,看起來像游行一樣,或者像送葬的隊伍。我閉上了雙眼。
  “我們就快到家了,寶貝。”查理時不時地咕噥著。
  聽到開門的聲音,我再次張開了眼睛,我們已經(jīng)到了家門口,叫山姆的黑皮膚的高個子為查理扶著門,向我們伸出一只手,仿佛查理的胳膊不堪重負(fù)時他隨時準(zhǔn)備把我接過去一樣。
  但是查理抱著我走進(jìn)門,然后來到客廳的沙發(fā)上。
  “爸爸,我全身濕透了。”我虛弱地說道,感到很不滿。
  “沒關(guān)系,”他聲音沙啞地說道,接著他走向另一個人,“毯子在樓梯頂上的柜子里。”
  “貝拉?”另一個陌生的聲音問道。我看著在我上方彎著身子,頭發(fā)灰白的人,過了好一會兒,我才認(rèn)出他來。
  “杰蘭迪醫(yī)生?”我含糊不清地問道。
  “是我,親愛的,”他說道,“你疼嗎,貝拉?”
  我過了一會兒才想清楚,我感到迷惑不解起來,因為我還記得在森林里山姆?烏利也問過類似的問題,只不過山姆問的不一樣:你受傷了嗎?。這種不同不知何故好像很重要。
  杰蘭迪醫(yī)生等待著,他抬起一只灰白的眉毛,接著額頭上的皺紋加深了。
  “我不疼。”我撒謊了,不過我說的話足以回答了他問的問題。
  他用溫暖的手摸了摸我的額頭,并用手指頭壓住我的手腕內(nèi)側(cè),當(dāng)他盯著手表,默默地數(shù)數(shù)時,我注視著他的嘴唇。
  “發(fā)生了什么事?”他不經(jīng)意地問道。
  我的身體在他的手下僵硬了,一陣恐慌涌進(jìn)喉嚨。
  “你在森林里迷路了嗎?”他提醒我問道。我知道還有其他幾個人在聽。三個臉龐黝黑的高個子男人——他們來自拉普西,那里是奎魯特印第安人的保留地,奇-_-書--*--網(wǎng)-QISuu.cOm沿著海岸線下去,我猜想——山姆?烏利也在他們當(dāng)中,他們站得很近,都盯著我。牛頓先生和邁克,韋伯先生——安吉拉的父親站在一起;他們都注視著我,目光比這些陌生人更詭秘。另一陣低沉的聲音從廚房和前門外面轟隆隆地傳過來,小鎮(zhèn)上半數(shù)以上的人肯定都在找我。
  查理站得最近,他彎腰靠近我想聽清楚我的回答。
  “是的,”我輕聲細(xì)語道,“我迷路了。”
  醫(yī)生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用手指頭輕輕地按了按我的腮腺。查理臉色變得堅硬起來。
  “你覺得累嗎?”杰蘭迪醫(yī)生問道。
  我點點頭,溫順地閉上眼睛。
  “我想她沒有生病,”過了一會兒,我聽見一聲跟查理輕聲說道,“只不過筋疲力盡罷了,讓她睡吧,明天我會過來給她檢查的。”他停頓了一下,他肯定看著手表,因為他接著又說道,“好吧,今天真的很晚了。”
  他們倆從沙發(fā)上站起來的時候發(fā)出一陣“咯吱咯吱”的聲音。
  “真的嗎?”查理低聲說道,他們的聲音現(xiàn)在漸漸遠(yuǎn)去了,我豎起耳朵去聽,“他們走了嗎?”
  “卡倫醫(yī)生叫我什么都別說,” 杰蘭迪醫(yī)生回答道,“工作邀請來的非常突然;他們得立即做出決定,卡萊爾不想因為離開而弄得沸沸揚(yáng)揚(yáng)。”
  “起碼應(yīng)該事先提醒一下。”查理抱怨道。
  杰蘭迪醫(yī)生回答的時候聲音里帶著一絲不安:“是的,好吧,在這種情況下,是需要一些提醒的。”
  我不想再聽了,我摸索著蓋在我身上的被子,拉過被角堵住耳朵。
  我一會兒警覺,一會兒迷糊。當(dāng)趕過來幫忙的人一個個離開的時候,我聽到查理對他們輕聲說著謝謝。我感覺到他把手指頭按在我的額頭上,接著感到另外一條毯子的分量。電話響了幾次,八五八書房他趕在吵醒我之前跑過去接電話,他壓低音量小聲地使打電話的人放心。
  “是的,我們找到她了,她還好,她迷路了,現(xiàn)在她很好。”他一遍一遍地說著。
  他在扶手椅上坐下來休息,我聽到椅子的彈簧吱嘎作響的聲音。
  又過了幾分鐘,電話鈴又響了。
  查理邊抱怨邊掙扎著站起來,接著搖搖晃晃地跑到廚房里。我把頭深深地埋在毯子里面,不想再聽見同樣的談話。
  “是啊。”查理打著呵欠說道。
  他的聲音變了,他再次開口說話的時候聲音變得更警覺,“哪里?”他暫停了一下,“你確定在保留地外面?”另一陣短暫的停頓,“但是那里會燒到什么東西呢?”他的聲音聽起來既擔(dān)憂又迷惑,“瞧,我會打電話到那兒弄清楚的。”
  我饒有興趣地聽著他撥電話號碼。
  “嘿,比利,我是查理——很抱歉這么早給你打電話……沒,她很好,她睡著了……謝謝,但是我打電話來不是為了這個。剛才斯坦利夫人給我打電話說她從二樓的窗戶看見海邊的懸崖上有火光,但是我真的不……哦!”突然他的聲音變得尖銳起來——帶著煩躁不安……或者說是憤怒。“那么他們?yōu)槭裁匆敲醋瞿??嗯哼,是嗎?#8221;他諷刺地說道,“好吧,別給我道歉,是的,是的,只要確?;鹧鎰e擴(kuò)散……我知道,我知道,我只是驚訝他們在這種天氣下還能把火點燃。”
  查理猶豫了一下,接著勉強(qiáng)補(bǔ)充道:“謝謝你讓山姆和其他男孩子過來,你說得對——他們的確比我們更熟悉森林。是山姆找到她的,那么,我欠你個人情……好的,我晚些時候再跟你聯(lián)系。”他贊成道,在掛電話之前聲音里還帶著酸溜溜的味道。
  查理拖著腳走回客廳時語無倫次地咕噥著什么。
  “出什么事情了?”我問道。
  他匆忙地跑到我身邊。
  “對不起我吵醒你了,親愛的。”
  “有東西著火了嗎?”
  “沒什么,”他安慰我說,“不過是懸崖上有篝火在燃燒。”
  “篝火?”我問道,聲音里沒有一點兒好奇,倒是有些疲憊。
  查理皺了皺眉頭,“保留地的一些男孩子們吵吵鬧鬧的。”他解釋道。
  “為什么?”我遲鈍地問道。
  我能猜出來他不想回答。他看著膝蓋下的地板,“他們在慶祝這個消息。”他語氣挖苦地說道。
  只有一個我能想到的消息,我盡力不要去想,接著這些片斷突然聯(lián)系到一塊兒,“因為卡倫家離開了,”我輕聲說道,“拉普西的人不喜歡卡倫家族——我差點兒忘記這事兒了。”
  奎魯特印第安人對“冰冷的人”有他們自己的迷信,他們認(rèn)為飲血的人是他們部落的敵人,正如他們有大洪水和狼人祖先的傳說一樣。 對他們大多數(shù)人而言,這只不過是故事,民間傳說罷了,只有很少的人相信這些。查理的好朋友比利?布萊克就相信,盡管雅各布,他自己的兒子認(rèn)為這只不過是些無聊的迷信罷了。比利曾經(jīng)提醒過我離卡倫家的人遠(yuǎn)一點……
  這個名字激起了我內(nèi)心的某種東西,它開始向上爬暴露在外面,那是我不想面對的東西。
  “無稽之談!”查理不以為然氣憤地說道。
  我們默不做聲地坐了一會兒,窗外的天空不再那么黑暗了,大雨過后的某個地方,太陽開始升起了。
  “貝拉?”查理問道。
  我不安地看著他。
  “他把你一個人留在森林里?”查理猜測道。
  我轉(zhuǎn)移了他的問題:“你怎么知道到哪里去找我???”我的思想避開無法避免的意識,現(xiàn)在它步步為營,迅速地向我逼近。
  “你的留言條。”查理驚訝地回答道。他把手伸進(jìn)牛仔褲背后的口袋里,拉出一張破爛的紙條。 紙條很臟,很潮濕,上面布滿經(jīng)過多次打開,折起來的褶皺。他再次打開紙條,把它當(dāng)成證據(jù)擺在我面前。潦草的字跡顯然很接近我的。
  和愛德華一起出去走走,在小道那邊,紙條上這樣寫著,很快就回來,貝字。
  “當(dāng)你還沒有回來的時候,我給卡倫家打了電話,沒人接,”查理低聲地說道,“接著我給醫(yī)院打電話,杰蘭迪醫(yī)生告訴我卡萊爾走了。”
  “他們?nèi)ツ膬毫耍?#8221;我輕聲問道。
  他盯著我:“難道愛德華沒有告訴你嗎?”
  我畏縮地?fù)u搖頭。聽見他的名字把那個在我體內(nèi)爬行的東西釋放出來了——那種令我震驚不已的痛苦一下把我擊垮,使我不能呼吸。
  查理懷疑地看著我,回答道:“卡萊爾在洛杉磯的一家大醫(yī)院接到一份工作,我猜他們在他身上砸了很多錢。”
  陽光明媚的洛杉磯。他們實際上最不會去的地方。我想起了我做的那面鏡子的噩夢……明亮的陽光灑落在他的皮膚上——
  一想到他的臉龐,劇烈的痛苦就向我侵襲而來。
  “我想知道愛德華是否把你一個人留在樹林里中。”查理堅持問道。
  一提到他的名字,另一波痛苦涌遍我的全身。我瘋狂地?fù)u頭,絕望地想逃離這痛苦:“是我的錯,他把我留在交界的地方,還看得見房屋……但是我想跟著他。”
  查理開始說著什么,我孩子氣地捂住耳朵:“我不想再談?wù)撨@事兒了,爸爸,我想到我自己的房間去。”
  他還沒來得及回答,我就從沙發(fā)上爬起來,搖搖晃晃地朝樓梯上走去。
  有人來過我家給查理留了字條,那張字條可以帶領(lǐng)著他找到我。從我意識到這一點的那一刻起,恐怖的懷疑就開始在我腦海中變得越來越強(qiáng)烈。我沖進(jìn)房間,關(guān)上門,并且上了鎖,接著跑到我床邊的CD播放機(jī)那邊去。
  一切看起來和我走之前完全一樣,我按住CD播放機(jī)頂部,彈簧鎖彈開后蓋子慢慢地翻開了。
  里面空無一物。
  蕾妮送給我的相冊平放在床邊的地板上,就在我上次放的地方,我的手顫抖著打開封面。
  只用翻開扉頁,我就用不著繼續(xù)往下翻了。夾在小小的金屬邊里面的那張照片已經(jīng)不見了,扉頁上是空白的,除了我自己在頁底潦草地書寫的一行字:愛德華?卡倫,查理的廚房,9月13日。
  我停在那里,確定他干得非常徹底。
  就好像我從來都沒有存在過,他答應(yīng)過我。
  我感覺到膝蓋下光滑的木質(zhì)地板,然后是我的手掌,接著地板貼到我臉頰的皮膚上。我希望我只是感到眩暈,但是,令我失望的是,我并沒有失去知覺。剛剛纏繞著我的痛苦像層層疊加的波浪一樣,越來越高,朝我的頭頂潑濺下來,把我摔倒在地。
  我沒有重新浮上來。
  一月
  當(dāng)貝拉為愛德華的離去傷心的時候,曾經(jīng)那個可愛的小男孩已經(jīng)出落出高大英俊的雅各布成為了她唯一的心靈寄托。可是,不怎為什么,平時主動的雅各布突然一段時間失去了聯(lián)系。
  雅各布沒給我打電話。
  我第一次打電話過去是比利接的,他說雅各布還躺在床上。我追問比利有沒有帶他去看醫(yī)生,比利說去過了,但是我總有些不確定,我不太相信他。接下來的兩天,我每天都打好幾個電話過去,卻沒有人應(yīng)答。
  星期六,我決定去看看他,不管他們歡迎不歡迎。但是小紅房里空無一人。我感到害怕——難道雅各布病得這么嚴(yán)重,不得不去醫(yī)院了嗎?回家路上,我順便去了一趟醫(yī)院,值班護(hù)士說雅各布和比利都沒有來過。
  查理一下班,我就讓他給哈里?克力爾沃特打電話。查理和他這位老朋友聊著天,我在一旁焦急地等待。他們的談話似乎根本扯不上雅各布。聽上去哈里好像是在醫(yī)院里??????做心臟檢查什么的。查理愁容滿面,哈里卻和他開著玩笑,逗得查理又笑了起來。這時,查理才問到雅各布的情況,但他只是嗯嗯啊啊地回應(yīng)幾句,讓我很難猜出他們到底在說些什么。我用手指不停地敲著他旁邊的櫥柜,直到他用手按住我的手指。
  查理終于掛了電話,他轉(zhuǎn)向我。
  “哈里說電話線出了故障,所以一直沒人接你的電話。比利領(lǐng)雅各布去看過醫(yī)生了,說他好像是單核細(xì)胞增多癥。他非常憔悴,比利說謝絕訪客。”他說道。
  “謝絕訪客?”我懷疑地問道。
  查理抬起一邊的眉毛。“別瞎操心了,貝爾。比利知道什么對杰克有益。他很快就會康復(fù)的,耐心點。”
  我沒再問下去。查理很擔(dān)心哈里,這顯然是更嚴(yán)重的問題——我不應(yīng)該再拿我的煩惱去打擾他。于是我上樓打開了電腦,上網(wǎng)查到了一個醫(yī)學(xué)網(wǎng)頁。我在搜索欄里鍵入了“單核細(xì)胞增多癥”字樣。
  我對“單核細(xì)胞增多癥”唯一的了解就是這種病癥是通過接吻傳染的,杰克當(dāng)然不是這種情況。我快速瀏覽了癥狀——他確實發(fā)燒了,但是怎么沒有其它癥狀呢?沒有喉嚨疼,沒有極度疲勞,沒有頭痛,至少在他回家之前還沒有表現(xiàn)出這些癥狀,況且他自己還說他“非常健康”。難道這種病來得這么快?網(wǎng)上的文章好像說最初癥狀應(yīng)該是喉嚨疼。
  我盯著電腦屏幕,不明白自己究竟為什么會這樣想。為什么我會如此??????如此懷疑,好像我不相信比利的話?比利為什么要對哈里撒謊呢?
  也許是我在犯傻。我只是太擔(dān)心了,更坦誠地說,我是因為見不著雅各布而擔(dān)心——這讓我感到不安。
  我略讀了文章的其它部分,尋找更多信息。當(dāng)我看到文中提到單核細(xì)胞增多癥會持續(xù)一個多月的時候,我又停了下來。
  一個月?我張大了嘴巴。
  但是比利不可能這么長時間地“謝絕訪客”。當(dāng)然不能。杰克也不可能這么長時間地待在床上,不跟任何人交談。
  比利到底在擔(dān)心什么呢?文章說患者最好不要進(jìn)行劇烈運(yùn)動,但是沒說不讓人去探病,這種病的傳染性又不強(qiáng)。
  我決定在我采取行動之前給比利一個星期的時間。一個星期已經(jīng)夠長了。
  這個星期太漫長了。到了星期三,我確信自己熬不到星期六。
  我決定給比利和雅各布一個星期時間的那一刻,我還不相信雅各布能遵守比利的規(guī)定。每天從學(xué)校回到家,我都會跑到電話前查聽留言,但每次都一無所獲。
  時間期限還沒過,我就給他打了三次電話,但一樣沒人接聽。
  我在家里待得太久了,也太孤單了。沒有雅各布,沒有激動人心的時刻,沒有分散注意力的消遣,我那些被強(qiáng)壓下去的念頭又開始悄悄滋生。夢境變得晦澀可怕、毫無止境,只有恐怖的空寂——一半時間在森林里,一半時間在空空如野的荊棘叢中,而那間白色房子已不復(fù)存在。有時候,山姆?烏利在森林里看著我。我不理會他——他的存在并不能帶給我絲毫慰藉,我還是覺得自己孤零零的。每天夜里,我都驚叫著從夢中醒來。
  我胸膛的傷口比從前惡化。我以為我已經(jīng)痊愈,但每天我都會蜷縮著身子,緊緊抱住雙肩,吃力地喘著氣。
  我實在沒法一個人應(yīng)付這些。
  一天早上醒來時——當(dāng)然,是驚叫著醒來——我感到格外的愉快,因為我記得這一天是星期六。今天,我可以給雅各布打電話。如果還是沒人接聽,我就去一趟拉普西。不管怎么樣,今天比過去的寂寞的一周強(qiáng)多了。
  我撥通了電話,不抱什么希望地等待著。電話響了兩聲后傳來比利的聲音,我一下子沒回過神來。
  “喂?”
  “噢,嘿,電話線修好了!嗨,比利,我是貝拉。我想問問雅各布怎么樣了。能去探望他嗎?我想順路——”
  “抱歉,貝拉,”比利打斷我的話,我猜他正在看電視,因為他聽上去有些心不在焉。“他不在家。”
  “哦,”我頓了一下,“那他好多了?”
  “是的,”比利猶豫了半天才開口,“結(jié)果根本不是單核細(xì)胞增多癥,是其它病毒。”
  “哦。那??????他在哪呢?”
  “他載幾個朋友去天使港了。我想他們會連看兩場電影,今天一天都不會在家。”
  “好吧,這下我就放心了,我一直都很擔(dān)心他,真高興他已經(jīng)能夠外出了。”我說道,聲音里透漏了我的口是心非。
  雅各布康復(fù)了,卻沒給我打電話。他和朋友們一起外出,而我坐在家里,對他的想念越來越強(qiáng)烈。我感到孤獨、焦慮、無聊??????傷心——現(xiàn)在又增添了一份凄涼感,因為我發(fā)現(xiàn)在過去的一個星期里,他并沒有和我相同的感受。
  “還有其它事情嗎?”比利禮貌地問。
  “沒有了。”
  “好吧,我會告訴他你打過電話來,”比利保證道,“再見,貝拉。”
  “再見。”我回了一句,可是他已經(jīng)把電話掛了。
  我握著電話站了好久。
  正如我所擔(dān)心的一樣,雅各布肯定是改變主意了。他接受了我的建議,不再把時間浪費(fèi)在不能回報他的感情的人身上。我能感覺到自己此時已是面無血色。
  “怎么了?”查理從樓上下來,問道。
  “沒什么,”我放下電話,對他撒了謊,“比利說雅各布好多了。他患的不是單核細(xì)胞增多癥。太好了。”
  “他要來這里嗎?還是你要去他那里?”查理漫不經(jīng)心地問道,打開冰箱找吃的東西。
  “他不來,我也不去。”我回答道,“他和一些朋友出去了。”
  查理終于發(fā)現(xiàn)了我的異常。他警覺地抬起頭看著我,手里握著一包奶酪片。
  “現(xiàn)在吃午飯?zhí)缌税桑?#8221;我盡量輕聲地問道,想要分散他的注意力。
  “不是吃午飯,我要帶些吃的到河邊??????”
  “哦,要去釣魚嗎?”
  “是的,哈里打電話過來??????今天正好沒下雨。”他一邊說話,一邊給食物打包。突然,他又抬起頭看著我,好像意識到什么事情。“對了,既然杰克不能來,你想讓我在家陪你嗎?”
  “不必了,爸爸,”我說,裝出無所謂的樣子,“天氣好的時候,魚兒更容易上鉤。”
  他盯著我,明顯有些猶豫不決。我知道他是在擔(dān)心我,他害怕留我一個人在家,我又會變得“抑郁”。
  “真的,爸爸,我會給杰西卡打電話,”我又對他撒了個謊,我寧可一個人待著,也不愿他整天在家監(jiān)視我。“我們要準(zhǔn)備微積分考試,我需要她輔導(dǎo)輔導(dǎo)我。”這是實話,但我必須自己應(yīng)付過去。
  “這是個好主意。你和雅各布待在一起的時間太久,其他的朋友會以為你把他們給忘了。”
  我笑著點點頭,好像我很在意其他朋友的看法。
  查理正準(zhǔn)備轉(zhuǎn)過身去,突然又掉過頭來,面帶愁容地對我說:“嘿,你要么就在家,要么就在杰西卡家,對嗎?”
  “當(dāng)然了。還能去哪呢?”
  “哦,我只想告訴你別去森林里,我以前也對你說過。”
  我想了半天才弄懂他是什么意思。
  “森林里又有熊了?”
  查理皺起眉頭,點點頭。“有個游人不見了——護(hù)林員早上發(fā)現(xiàn)了他的帳篷,但沒找到他本人。他們還發(fā)現(xiàn)了一些動物足印??????當(dāng)然,熊也有可能是在游人失蹤以后出現(xiàn)的,它一定是聞到了帳篷里的食物??????不管怎樣,他們正在安裝捕獲裝置。”
  “哦。”我茫然地說,其實并沒怎么聽他的警告。我更關(guān)心的是我和雅各布現(xiàn)在的狀況,而不是被熊吞食掉的可能性。
  好在查理是在趕時間,他沒來得及等我給杰西卡打電話,我就不必自說自話一番。我沒精打采地把課本搬到餐桌上,然后一本本裝進(jìn)書包;我裝得書太多了,他如果不是正趕著赴約,一定會起疑心。
  我裝作很忙的樣子,可是看著他開車離去后,我才發(fā)現(xiàn)這一天其實相當(dāng)空閑。我盯著廚房里的電話看了一會兒,立馬決定不能待在家里。我想了想可供選擇的去處。
  我不會給杰西卡打電話。我根本就不想去她那兒。
  我可以開車去拉普西,去取我的摩托車——這個點子很不錯,但是有一個小問題:如果我又受傷的話,誰送我去急診室呢?
  或者??????我的小卡車?yán)镉械貓D和指南針,而且我確信自己對路線足夠熟悉,一定不會迷路。也許今天我可以將遠(yuǎn)足的計劃提前完成一部分,剩下的等到雅各布想見我的時候再說。我不去想他什么時候才會想見我,也許他永遠(yuǎn)都不想見我了。
  想起查理臨走前的話,我感到一陣內(nèi)疚,但很快便忘記了。反正今天我不會再待在家里。
  幾分鐘后,我已經(jīng)行駛在熟悉的泥土小路上,這條路似乎沒有盡頭。我搖下車窗,提高車速,讓風(fēng)吹著我的臉龐。天氣多云卻相當(dāng)干燥——正是駕著??怂钩鲇蔚暮锰鞖?。
  我在準(zhǔn)備工作上花的時間要比雅各布長。在老地方停好車后,我足足用了一刻鐘來研究指南針的指向和地圖上的記號。確信自己對地形已經(jīng)了如指掌,我才向森林中出發(fā)。
  森林里到處都是小動物,它們都出來享受這短暫的干燥天氣。小鳥在頭頂唧唧喳喳,昆蟲在耳旁嚶嚶嗡嗡,田鼠在腳邊悉悉嗦嗦,盡管如此,我仍覺得今天的森林格外恐怖,這讓我聯(lián)想到最近做的噩夢。我知道這是因為雅各布不在身邊,我想念他無憂無慮的口哨聲,我想念另一雙腳踏在潮濕的土地上的聲音。
  越往森林深處走去,這種恐怖的感覺就越強(qiáng)烈。呼吸開始有些困難——不是因為我沒了力氣,而是胸膛的裂口在作怪。我用手臂緊貼在身體兩側(cè),努力不去想體內(nèi)的疼痛。我?guī)缀跸氪虻阑馗?,但又不甘心半途而廢。
  我吃力地向前走著,均勻的腳步聲逐漸平息了我的愁思和疼痛,呼吸也舒坦多了。我很高興自己沒有放棄??吹贸鰜恚以趨擦滞讲椒矫娴拈L進(jìn)不少,比起以前行走得更快了。
  我并不知道走了多遠(yuǎn),我原以為會走四公里左右,但中途并沒留意自己究竟走到了什么地方。突然間我好像失去了方向,我穿過由兩棵藤楓樹搭成的拱門——推開齊胸高的蕨草——竟然到達(dá)了那片草地。
  我一眼就能確定,這正是我要找的地方,沒有哪一個草地能比這里更勻美。這是一片完美的圓形草地,似乎有人刻意創(chuàng)造了這個無缺的圓,他們拔除了樹木卻沒有在隨風(fēng)起伏的草叢中留下任何空缺。我聽見東面的泉水在靜靜流淌。
  沒有陽光的照射,這草地并不是那么引人入勝,但它依舊美麗、安寧。在這個季節(jié)里沒有野花開放,滿地厚厚的草叢在微風(fēng)的輕撫下?lián)u擺起來,就像湖面上泛起的漣漪。
  就是這個地方??????但是它已經(jīng)不再擁有我要找尋的一切。
  失落感幾乎在發(fā)現(xiàn)草地的那一刻就漫布全身,我身子一沉,跪在草地邊上,喘著粗氣。
  還有什么意義往下走呢?這里什么都沒有了,除了回憶。只要能忍住回憶帶來的痛楚,我隨時都將這里發(fā)生的往事召回——而此時此刻,痛楚正侵蝕著我,讓我失去知覺。他不在,這草地就毫無意義。雖然我不確定自己究竟想在這里感受到什么,但是這草地了無生氣、空無一物,與別處無甚區(qū)別,甚至與我的噩夢雷同。我感到一陣眩暈。
  還好我是一個人來的,我暗自慶幸著。如果我是和雅各布一起發(fā)現(xiàn)了這片草地??????那么,我就無法掩蓋我正墜入其中的深淵。怎樣才能向他解釋我被摔得支離破碎的樣子?如何才能向他說明蜷縮成球的身子是為了減緩裂口的傷痛?還好沒有人目睹這一切。
  同樣,我也沒有必要向人解釋為什么要匆匆離開草地。雅各布一定會以為,我花費(fèi)了這么多精力來尋找這片草地,肯定想在這里多待上一小會兒。但是,我已經(jīng)使出全力立起蜷縮的身子準(zhǔn)備離開。這片空曠的草地帶給我無法承受的痛苦——就算是爬,我也要趕快離開。
  幸好我是一個人來的!
  一個人。我自我安慰地重復(fù)著這三個字,強(qiáng)忍疼痛直起了身子。就在這時,一個人影從北面的樹叢中冒出來,站在離我大概三十步遠(yuǎn)的地方。
  我頓時百感交集。一開始覺得吃驚,在這個遠(yuǎn)離人煙的地方,根本沒料到會碰上其他人。接著,我注視著那個一動不動的身影,看到那僵硬的軀干和蒼白的皮膚,強(qiáng)烈的希望開始穿透我心。我強(qiáng)抑住激動,繼續(xù)打量著黑發(fā)遮掩下的臉龐。那并不是我渴望見到的臉龐,我的心里又涌上一股苦水,隨之而來的是恐懼。這不是我朝思暮想的人,但我清楚地看到,站在我眼前的這個人也并非迷路的旅行者。
  最后,我終于恍然大悟。
  “勞倫特!”我驚喜地叫出來。
  這一反應(yīng)簡直失去理智。也許我的情緒應(yīng)該停留在恐懼的階段。
  我們初次見面時,勞倫特是詹姆斯血族的一員。他沒有參加后來的追捕——追捕的獵物正是我——原因是他感到害怕,因為我被一個更強(qiáng)大的血族保護(hù)著。如果不是這樣的話,情況可能大不相同——他當(dāng)時會毫不猶豫地把我當(dāng)作美食下咽。當(dāng)然,現(xiàn)在的他一定改變了不少,因為他后來去了阿拉斯加,和一些文明的血族居住在一起,這些血族由于道德原因從不吸食人血,比如??????我沒法讓自己去回想這些血族的名字。
  沒錯,恐懼才應(yīng)該是此刻最正常的反應(yīng),但我感到的只有無法抑制的快樂。草地又恢復(fù)了以往的神奇,比我預(yù)料中更加令人難以理解,但它始終是個神奇的地方。這才是我要找尋的一切,它向我證明了,無論距離我多么遙遠(yuǎn)——在我生活的這個世界上——他仍然存在著。
  勞倫特簡直和以前一模一樣。也許只有人類才會在一年的時間里有很大變化吧。但是,他總有點不對勁的地方??????我也說不上到底哪里不對勁。
  “貝拉?”他問道,看上去似乎比我更驚訝。
  “你記得我。”我笑了。因為一個吸血鬼能記住我的名字而喜出望外,真是荒唐。
  他也笑了。“沒想到會在這兒遇見你。”他慢慢地向我走過來,露出疑惑的表情。
  “我也沒想到會在這里見到你。我就住在這附近。我還以為你去了阿拉斯加。”
  他在距離我十步遠(yuǎn)的地方停下來,把頭轉(zhuǎn)到一邊。他有一張我所見過的最美麗的臉龐,從他的臉上似乎能體會到永恒的感覺。我端詳著他的面容,有一種奇怪的解脫感。在他面前,我沒有什么可隱藏的——他知道我所有的秘密。
  “是的,”他贊同道,“我確實去過阿拉斯加。我還是沒想到??????卡倫家的房子空蕩蕩的,我以為他們已經(jīng)走了。”
  “哦。”我咬著嘴唇,一提到這個名字就好像往我的傷口上撒了把鹽。過了好久我才鎮(zhèn)靜下來。勞倫特好奇地看著我。
  “他們的確走了。”我告訴他。
  “嗯,”他嘟噥著,“他們竟然把你一個人留在這里。你這不是變成他們的寵物了嗎?”他絲毫沒有故意冒犯的意思。
  我苦笑著:“大概是吧。”
  “嗯。”他說道,又一次陷入沉思。
  就在這時,我終于意識到他為什么和以前一模一樣——簡直絲毫不差。自從卡萊爾告訴我勞倫特和坦尼婭一家住在一起后,我偶爾想起他時,總會想象他有一雙金色的眼睛,和卡倫——想到這個名字又讓我渾身顫抖——的眼睛一樣。所有善良的吸血鬼都擁有金色的眼睛。
  我不自覺地向后退了幾步。他那雙警覺的深紅色眼睛盯著我的一舉一動。
  “他們還經(jīng)?;貋韱??”他問道,還像剛才那樣輕松自然,但他的身體漸漸向我靠近。
  “別說實話。”一個動聽的溫柔的聲音從我的記憶深處向我低語。
  聽到他的聲音我嚇了一跳。我不應(yīng)該如此吃驚,我現(xiàn)在所面臨的處境難道不是最危險的嗎?騎摩托車跟這個比起來簡直是小巫見大巫。
  我按照他教我的去做。
  “有時候回來。”我試圖讓我的聲音聽上去輕柔、放松。“對我來說,時間間隔顯得長一些。你知道他們總是到處游蕩??????”我開始胡言亂語,好不容易才閉上了嘴。
  “嗯,”他又說,“他們的房子聞起來好像很久沒住人了??????”
  “你必須裝得像點,貝拉。”那個聲音催促道。
  我努力照做。“我會告訴卡萊爾你路過這里。他一定會因為沒見到你而感到失望。”我假裝停頓了一下。“但是,也許我不會告訴??????愛德華,我想——”我?guī)缀鯖]法說出這個名字,一提到他我的表情變得怪異,將我的謊言暴露無遺“——他的脾氣不太好??????你肯定還記得。他還在為詹姆斯的事耿耿于懷。”我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隨意地?fù)]揮手,就好像說的都是些陳年往事,但是我的聲音顯得很不正常,不知道他有沒有察覺到什么。
  “是嗎?”勞倫特愉快地??????懷疑地問道。
  我用簡短的回答掩飾內(nèi)心的驚恐。“嗯。”
  勞倫特不經(jīng)意地朝一邊挪了一步,警覺地盯著草地。我發(fā)現(xiàn)他離我更近了一步,腦子里的那個聲音變得低沉而憤怒。
  “德納利那里怎么樣?聽卡萊爾說你和坦尼婭住在一起?”我提高了聲音。
  他沉默了片刻。“我非常喜歡坦尼婭,”他想了想,“更喜歡她的姐妹艾瑞娜??????我以前從來沒在一個地方待這么長時間,那里的優(yōu)越和新鮮讓我著迷。只是,對我們的要求太苛刻了??????他們能遵守如此之久,真是讓我吃驚。”他不懷好意地沖我笑了笑。“有時候,我會打破這些約束。”
  我再也堅持不住了,開始向后挪動腳步。但是,當(dāng)他那雙紅色的眼睛捕捉到我的舉動時,我嚇得停下了腳步。
  “噢,”我膽怯地說道,“賈斯帕和你的想法一樣。”
  “別動。”那個聲音輕聲地說。我盡量按他說的去做。但卻是如此困難;一股想要逃跑的沖動簡直無法抑制。
  “是嗎?”勞倫特似乎對這個話題很感興趣,“他們是因為這個理由才離開的嗎?”
  “不是,”我如實地說,“賈斯帕在這里時很遵守規(guī)則。”
  “是的,”勞倫特贊成道,“我也一樣。”
  他又朝我靠近了一步,這一次的動作非常明顯。
  “維多利亞找到你了嗎?”我緊張得幾乎沒法呼吸,想方設(shè)法分散他的注意力。這是我最先想到的一個問題,但一說出口我就后悔莫及。維多利亞——和詹姆斯一道尋找我,后來不見了蹤影——并不是我在這個特殊時刻應(yīng)該想到的人。
  但是這個問題果然令他止住步子。
  “是的,”他停下腳步,“實際上,我到這里來倒幫了她一個大忙。”他扮了個鬼臉,“她可能會不高興。”
  “為什么?”我迫切地問,希望他繼續(xù)說下去。他將視線從我身上轉(zhuǎn)移到樹叢中,我抓住這個機(jī)會,偷偷地向后挪了一步。
  他又看著我,笑了起來——這表情讓他看上去就像是一個黑發(fā)天使。
  “因為我會殺了你。”他用輕柔而顫動的聲音說道。
  我搖晃著向后退了一步。腦子里的聲音發(fā)狂似的咆哮著,根本聽不清在說些什么。
  “她想親手殺了你,”他興沖沖地說,“她想除掉你,貝拉。”
  “我?”我尖聲叫道。
  他搖了搖頭,輕聲笑著說:“我理解,我一開始也不太相信。但是,詹姆斯是她的愛人,而你的愛德華殺死了他。”
  即使是死到臨頭了,我一聽到他的名字還是感到心如刀割。
  勞倫特沒有察覺到我的反應(yīng)。“她認(rèn)為殺你比殺愛德華本人更合適——公平交易,以牙還牙。她讓我來打探一下情勢,沒想到這么容易就找到你了。也許她的計劃有漏洞——很明顯,這并不是她所預(yù)期的報復(fù)。愛德華讓你只身一人待在這里,顯然你對他來說并沒有太大意義。”
  我的胸口又感到一陣劇痛。
  勞倫特稍稍朝我移動,我向后退了一步。
  他皺了皺眉頭。“但她還是會很生氣的。”
  “那為什么不再等等她呢?”我從喉嚨里擠出一句。
  他又露出不懷好意的笑臉。“你現(xiàn)在遇到我真不是時候,貝拉。我到這里來并不是執(zhí)行維多利亞的命令——我是來覓食的。我餓極了,而你聞上去??????簡直令人垂涎欲滴。”
  勞倫特滿意地看著我,就好像他的話是對我的贊美。
  “嚇嚇?biāo)?#8221;那個美好的幻影命令道,他的聲音因為焦慮變得不一樣。
  “他會知道是你殺了我,”我順從他的意思,“你逃不掉的。”
  “不可能。”勞倫特咧嘴而笑。他環(huán)視著這一小片空地的四周。“一場雨就能把所有的氣味沖洗掉。沒有人能找到你的尸體——你會像其他人一樣失蹤。如果愛德華想調(diào)查整件事的話,他也沒理由懷疑我。我對你沒有任何偏見,貝拉,這是真的。我只是太餓了。”
  “求求他。”我的幻影乞求著。
  “求你了。”我屏住呼吸。
  勞倫特?fù)u搖頭,面色溫和。“換個角度想想吧,貝拉。找到你的人是我,你已經(jīng)很幸運(yùn)了。”
  “是嗎?”我隨便應(yīng)付了一句,搖晃著又向后退了一步。
  勞倫特跟了過來,體態(tài)輕盈而優(yōu)雅。
  “是的,”他向我保證,“我的動作很快,你不會感到任何痛苦,我保證。哦,事后我會對維多利亞撒個謊,安撫一下她。如果你知道她的報復(fù)計劃的話,貝拉??????”他慢慢地?fù)u搖頭,似乎還帶著一絲厭惡的神情。“我發(fā)誓你會感謝我的。”
  我驚恐萬分地盯著他。
  一陣微風(fēng)穿過我的發(fā)絲吹向他那邊,他嗅了嗅。“垂涎欲滴。”他重復(fù)了一句,使勁地吸了口氣。
  我緊張得向后退縮,幾乎不敢睜開眼睛。愛德華憤怒的咆哮聲在我的腦中回響。我再也忍不住了,一遍又一遍呼喚著他的名字。愛德華,愛德華,愛德華。我快要死了,現(xiàn)在就讓我毫無顧忌地想念他吧。愛德華,我愛你。
  我瞇縫著眼睛,發(fā)現(xiàn)勞倫特屏住了呼吸,突然將頭轉(zhuǎn)向了左邊。我始終看著他,不敢順著他的目光看向別處,盡管他并不需要任何東西來分散我的注意力或者玩什么把戲來控制我。當(dāng)我發(fā)現(xiàn)他在慢慢地后退時,我簡直不敢相信。
  “難以置信。”他說,他說得很慢,我什么也沒聽見。
  我不得不向四周望去,雙眼掃視著草地,尋找使我的生命又多延續(xù)了片刻的插曲。一開始我什么也沒看見,我又看了看勞倫特。他正迅速地后退,兩眼直勾勾地盯著樹叢。
  這時,我也看到了;一個巨大無比的黑影從寧靜的樹叢中緩緩地移動出來,徑直朝著吸血鬼走去。真是個龐然大物——同一匹馬差不多高,但是比馬要壯實的多。它張開大嘴,露出一排如利刃般的門牙。令人發(fā)怵的咆哮聲穿過門牙,響徹整片草地,好似雷聲陣陣。
  是一頭熊。但它根本就不是熊。這個巨大的黑家伙一定和最近的失蹤事件有關(guān)。從遠(yuǎn)處看,任何人都會以為這是頭熊。還有其它什么動物能這么龐大、結(jié)實呢?
  我真希望自己是從遠(yuǎn)處看著它,但事實上,它就在離我僅有十英尺遠(yuǎn)的草地上緩慢地移動著。
  “別動。”愛德華的聲音輕聲說道。
  我注視著這個龐然大物,絞盡腦汁地想著它到底是種什么動物。從它移動的樣子來看,應(yīng)該屬于犬科動物。我只想到了一個可能性,這個答案讓我感到恐怖。我從沒意識到,狼盡然能長得如此巨大。
  它又發(fā)出一聲咆哮,我嚇得渾身發(fā)抖。
  勞倫特已經(jīng)退到了樹叢邊。我一動不動地站在那里,覺得有些莫名其妙。勞倫特為什么會害怕呢?雖然這匹狼看上去的確很嚇人,但它畢竟只是動物。吸血鬼怎么會害怕動物呢?勞倫特確實害怕了。他的眼睛和我的一樣充滿恐懼,瞪得大大的。
  接下來發(fā)生的事情解釋我的疑問。突然間,巨狼的身后又跟出了兩匹狼,它們尾隨在巨狼的兩側(cè),靜靜地走上草地。其中一匹是深灰色的,另一匹是棕色的,它們都不如第一匹巨狼高大。深灰色的那匹離我非常近,它死死地盯住勞倫特。
  我還沒來得及反應(yīng),又有兩匹狼出現(xiàn)了。它們像南飛的大雁一樣,排成了一個V字。剛從樹叢中出來的一匹紅棕色的狼離我最近,我?guī)缀跻簧焓志湍苊剿?/div>
  我下意識地深吸一口氣,向后跳了一步——這也許是我有史以來做過的最愚蠢的事情。我愣在那里,等著這群狼轉(zhuǎn)向我這邊,顯然,我是更加容易到手的獵物。一時間,我很希望勞倫特能抓住機(jī)會,趁勢鏟除狼群——這對他來說應(yīng)該易如反掌。我想,與其被一群狼分食,倒不如死在勞倫特手下。
  聽到我的喘息聲后,離我最近的那一匹紅棕色的狼微微地轉(zhuǎn)過頭來。
  它的眼睛顏色很深,接近黑色。它盯著我看了一會兒,那雙眼睛十分有神,簡直不像是野獸的眼睛。
  當(dāng)它看著我的時候,我忽然想到了雅各布——又一次感到萬幸。至少我是一個人來到這個野獸出沒的魔幻草地,至少雅各布不會死,至少他不會因我而死。
  領(lǐng)頭的巨狼又發(fā)出一聲低嚎,紅棕色的狼迅速地扭過頭去,再次盯住勞倫特。
  勞倫特瞪著這群狼,震驚和恐懼暴露無遺。我能理解他的震驚,但是,我完全沒有預(yù)料到他會轉(zhuǎn)過身鉆進(jìn)樹叢。
  他逃跑了。
  狼群疾跑追了上去,一下子就穿過草地,震耳欲聾的咆哮聲和腳步聲令我本能地捂住了耳朵。它們匿跡于樹叢中,巨大的聲響也隨之消失。
  又只剩下我一個人了。
  我的腿一軟倒在地上,用手支撐著身子,禁不住哭了起來。
  我知道我必須馬上離開。狼群會追到勞倫特嗎?它們會回來找我嗎?或者勞倫特是不是已經(jīng)把它們都解決了?他會是那個回來找我的人嗎?
  但是我完全不能動彈;我的胳膊和腿不停地顫抖,我不知道如何才能站立起來。
  我的思緒還停留在害怕、恐懼或者疑惑之中,我完全不能理解所看到的一切。
  吸血鬼見到狼是不會逃跑的。它們牙齒再鋒利也沒法對付吸血鬼那花崗巖般的皮膚。
  狼群應(yīng)該和他保持距離才對。盡管它們體形龐大、無所畏懼,但它們?nèi)プ穭趥愄匾稽c也不合理,他那硬邦邦、冰冰涼的皮膚聞上去根本就不是什么珍饈佳肴。那么,它們?yōu)槭裁捶艞壔钌娜崛醯奈?,而去追逐勞倫特呢?/div>
  我實在弄不明白。
  一陣涼風(fēng)吹過草地,草兒隨風(fēng)搖擺,就好像有什么東西在草地上移動。
  我吃力地從地上爬起來,盡管風(fēng)不大,我還是被吹得站不穩(wěn)腳。我踉蹌著轉(zhuǎn)過身,在驚惶中一頭沖進(jìn)了樹叢。
  接下來的幾個小時簡直是痛苦的煎熬。我花了來時三倍的時間才穿過樹叢。剛開始的時候我根本沒留意自己正去向何處,只顧著回想剛剛逃離的那個地方。當(dāng)我意識到必須使用指南針的時候,我已經(jīng)深陷陌生而險惡的深山老林。我的雙手抖得厲害,我只好把指南針放在泥地上尋找方位。每過幾分鐘,我都會停下來,放下指南針,檢查我行進(jìn)的方向是否是西北方,聽見——當(dāng)我停下慌張的腳步時——樹叢中似乎有什么東西正在悄悄地耳語。
  一只松鴉的鳴叫聲嚇了我一跳,我跌入一片厚厚的云杉叢中,擦破了手臂,頭發(fā)纏在了樹枝上。有只松樹突然躥了出來,我嚇得尖叫起來,聲音大得連我自己的耳朵都受不了。
  最后終于找到了一個出口。我回到了空蕩蕩的道路上,停車的位置還要向北走大概一公里。我已經(jīng)是精疲力竭,一路步履蹣跚,終于找到了我的車。我爬進(jìn)車?yán)?,忍不住又哭了起來。我使勁按下車栓,從口袋里摸出鑰匙。汽車的引擎聲讓人恢復(fù)了神智,我努力控制住眼淚,以最快的速度朝大路開去。
  回到家時,我清醒了許多,但還是心緒煩亂。查理的車停在車道上——我沒意識到時候不早了,天色已經(jīng)暗下來。
  我砰地一下關(guān)上大門,隨即將門反鎖。“貝拉?”查理叫道。
  “是我。”我的聲音顫動。
  “你去哪里了?”他從廚房出來,一臉不滿,對我大聲地嚷道。
  我想了想。他也許給斯坦利家打過電話了,我最好實話實說。
  “我去徒步旅行了。”我承認(rèn)道。
  他的目光變得十分嚴(yán)厲。“為什么不去杰西卡那里?”
  “我今天不想看微積分。”
  查理將手臂在胸前交叉。“我警告過你不要去森林。”
  “是的,我明白。放心吧,我不會去了。”我渾身哆嗦起來。
  查理似乎是第一次這么認(rèn)真地看我。我想起了在樹叢中的遭遇;我現(xiàn)在的樣子一定骯臟不堪。
  “怎么了?”查理追問道。
  這一次,我還是決定實話實說,至少透露一部分實情。此刻,我的樣子實在不適合假裝享受過了一天美好的森林時光。
  “我看到熊了。”我努力說得鎮(zhèn)定些,但是聲音尖銳而顫抖。“但又不是熊——是一種狼。一共有五匹。黑色的那匹最大,還有灰色的,紅棕色的??????”
  查理瞪圓了眼睛,眼神中滿是恐慌。他大步走到我面前,一把抓住了我的雙肩。
  “你還好吧?”
  我無力地點點頭。
  “告訴我發(fā)生了什么。”
  “它們并沒有注意到我。它們離開后,我跑出森林,摔了好多跤。”
  他松開我的雙肩,把我摟在懷里。過了好久,他一句話也沒說。
  “狼。”他喃喃自語道。
  “什么?”
  “護(hù)林員說那些足跡不像是熊留下的——但是狼的腳印不可能那么大??????”
  “那些狼奇大無比。”
  “你剛才說你看到了幾只?”
  “五只。”
  查理搖搖頭,憂慮地皺起眉。他最后用沒商量的口氣說道:“以后再也不許徒步旅行了。”
  “沒問題。”我滿口答應(yīng)。
  查理打電話給警局報告了我看到的一切。我捏造了看到狼群的具體地點——聲稱我當(dāng)時是在通向北面的一條小道上。我不想讓父親知道我走了多遠(yuǎn),更重要的是,我不希望任何人在勞倫特可能搜尋我的地方出現(xiàn)。一想到這一點我就感到不舒服。
  “你餓了嗎?”他掛了電話,問我。
  盡管我一天沒吃東西,已經(jīng)饑腸轆轆,我還是搖了搖頭。
  “只是有點累。”我告訴他,然后朝樓梯走去。
  “嘿,”查理說道,他突然又變得疑慮重重。“你不是說雅各布今天外出了嗎?”
  “這是比利說的。”我向他解釋,不知道他為什么會提這個問題。
  他觀察著我的表情,似乎對我的反應(yīng)比較滿意。
  “嗯。”
  “怎么了?”我問道。他提問的時候仿佛是在暗示說我早上對他撒謊了,而且不是和杰西卡一起學(xué)習(xí)這件事。
  “是這樣的。我去接哈里的時候,看見雅各布和一幫朋友站在商店門口。我向他揮手打招呼,但是他??????好吧,也許他沒看見我。我想他是在和朋友們爭執(zhí)什么。他看上去怪怪的,好像有些心煩意亂。而且??????跟以前不同。就像你看著這個孩子在長大!每次見到他,他都更加成熟。”
  “比利說杰克和朋友們?nèi)ヌ焓垢劭措娪傲?。他們也許是在那兒等其他人。”
  “哦。”查理點點頭,朝廚房走去。
  我站在客廳里,想象著雅各布和朋友爭執(zhí)的樣子。也許他正在質(zhì)問恩布里關(guān)于山姆的事情,也許這正是他今天沒找我的原因——如果這意味著他能從恩布里那里問出個究竟,我很高興他沒來找我。
  回房間之前我又檢查了一遍門鎖。真是可笑的行為。對于我所見到的龐然大物來說,這把區(qū)區(qū)小鎖又算的了什么呢?我還以為它們沒有大拇指就擰不開門把。如果勞倫特來了??????
  或者??????維多利亞。
  我躺在床上,渾身使勁地顫抖,根本沒有睡意。我蜷縮成一團(tuán),想著自己所面臨的可怕事情。
  我什么也不能做。沒有任何預(yù)防措施,沒有任何藏身之地,也沒有任何人能夠幫的上忙。
  情況也許比我預(yù)計的更糟,因為所有這些可怕的事情都有可能發(fā)生在查理身上,想到這里,我的胃里就一陣翻江倒海。我的父親就睡在隔壁,距離我這個危險人物如此之近。不管我在不在家,我的氣味都會把他們引到這里。
  我顫抖得更厲害了,連牙齒也開始打顫。
  為了讓自己平靜下來,我幻想著不可能的情形:我想象狼群在樹叢中捕獲了勞倫特,然后像對待普通人一樣將這個死不了的吸血鬼碎撕萬段。盡管這個景象荒唐之極,但我還是忍不住這樣想象。如果狼群抓到了他,他就沒法告訴維多利亞我一個人在這里。如果他不去找維多利亞,她一定以為卡倫一家還在保護(hù)著我。如果狼群能抓到他??????
  我的那些善良的吸血鬼們再也不會回來了;如果另一類吸血鬼同樣能消失的話,該是多么稱心的事啊。
  我緊緊閉上雙眼,等待著夢境的到來——甚至期盼著噩夢的開始。合上眼后我還能看到那張蒼白、美麗的臉龐正沖著我微笑,比起他來,我寧可做噩夢。
  在我的想象中,維多利亞的眼睛是黑色而明亮的,充滿饑渴且滿懷期待,她的牙齒閃著銀光,嘴唇蜷起在牙齒之上,紅色的頭發(fā)像一團(tuán)烈火,亂糟糟地蓬松在粗蠻的臉頰兩旁。
  勞倫特的話在我耳邊回蕩。如果你知道她的報復(fù)計劃的話??????
  我用手捂住了嘴巴,不讓自己喊出聲來。
  陰錯陽差,雅各布帶有情緒的回答使愛德華誤以為貝拉已死,萬念俱灰地想去吸血鬼圣城沃特拉故意破壞,以求一死,貝拉與愛德華的妹妹愛麗絲二人得知此消息后,迅速追到了沃特拉城。究竟故事的結(jié)局是否重蹈莎士比亞的悲劇覆轍,還是我們的“朱麗葉”能夠解救要自殺的“羅密歐”,并一起闖出吸血鬼圣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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