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chuàng):鄧遠行
公元263年,中國歷史上發(fā)生了一件重大事件,這一重大事件大大加速了中國重新恢復(fù)統(tǒng)一的進程,那就是——時年已經(jīng)是六十七歲高齡的鄧艾,以大無畏的英雄氣慨,親率二萬偏師,走崎嶇難行的陰平偏道,繞到蜀國的大后方,直搗成都,短短的三個月時間,蜀國滅亡。鄧艾也因此役輝煌戰(zhàn)績永載史冊,成為中國歷史上最偉大的軍事家之一,自唐起以最為偉大的軍事家、戰(zhàn)略家的身份名列于廟堂,接受后來者膜拜。
鄧艾“偷度陰平,奇襲成都”的軍事行動,前無古人,后無來者,成為中國軍事戰(zhàn)爭史上永恒的經(jīng)典!
話說蜀漢景耀六年(263年)七月,后主劉禪由年號“景耀”改為“炎興”,大概他希望從此之后,能給“炎漢”的蜀國帶來“中興”好運。然而,具有諷刺意味的是,四個月后,“炎興“這個年號便與國號為“漢”的蜀國,一同成為歷史。而蜀國的滅亡,鄧艾無疑起到了關(guān)健性、決定性的作用。
這一年八月,魏國大將軍司馬昭派東、中、西三路大軍攻打蜀國,此時諸葛亮已逝去二十九年,姜維因連續(xù)多年北伐魏國,國力耗盡,導(dǎo)致朝野反對之聲四起,為避不測之禍,從262年冬開始便離開成都,率主力大軍在沓中(甘肅舟曲西北)屯田。
司馬昭派出的三路大軍分別由鐘會、諸葛緒、鄧艾統(tǒng)領(lǐng)。其中東路十萬大軍由鎮(zhèn)西將軍鐘會統(tǒng)帥,從關(guān)中長安出發(fā),分三路經(jīng)陜西境內(nèi)的斜谷、駱谷、子午谷三條南北走向的峽谷,主攻蜀國門戶——漢中;中路三萬大軍由雍州剌史諸葛緒則統(tǒng)率,從祁山(甘肅禮縣東)出發(fā),負責(zé)在陰平橋頭截斷姜維大軍的歸路;而西路三萬大軍則由征西將軍鄧艾統(tǒng)領(lǐng),負責(zé)攻擊駐守在沓中(甘肅舟曲縣西)的姜維主力大軍。鄧艾接到司馬昭之令后,隨即率麾下主力從狄道(甘肅臨洮)分三路南殺向沓中:一路由天水太守王頎率領(lǐng)進攻姜維大營;一路由隴西太守牽弘率領(lǐng)進攻姜維前部;一路由金城太守楊欣率領(lǐng)進攻甘松。
姜維大軍在鄧艾大軍中對陣中,顧此失彼,疲于應(yīng)付。鄧艾與姜維直接交鋒,正酣戰(zhàn)時,后面金鼓齊鳴,他急忙收兵后撤,后軍探馬飛報:“甘松各寨已被魏楊欣燒毀。”姜維大吃一驚,令部將打著他的旗號與鄧艾之兵相持,而他則率后軍星夜去救甘松。將到甘松時,山上木石如雨點般落下,姜維前進不得,只得退回半路。這時,鄧艾又率大兵殺到,姜維無心戀戰(zhàn),徑奔孔函谷大寨,固守待援。
忽然探馬又報:“鐘會已打破陽平關(guān),漢中盡屬魏矣!”姜維大驚,急傳令即刻拔寨,連夜向劍閣關(guān)方向奔去。行至疆川口時,又遇到金城太守楊欣阻截,蜀兵潰敗,一路丟下輜重而逃,快到達陰平城時,陰平橋頭已被從祁山南下的諸葛緒大軍占領(lǐng)。
此時的姜維,已成甕中之鱉,前有諸葛緒大軍攔截,后有鄧艾大兵追擊。然而姜維畢竟是久經(jīng)沙場的老將,他佯裝北上攻擊諸葛緒軍后部,諸葛緒中計,急忙調(diào)頭回退三十里阻擊蜀軍,姜維于是乘隙調(diào)頭南下,通過陰平橋頭。待諸葛緒察覺時,姜維大軍已經(jīng)走遠。
就這樣,姜維脫離險境,率張翼、廖化及主力大軍,趕在鐘會大軍前頭,到達蜀國北面的天然屏障——劍閣關(guān),與劍閣關(guān)守將董厥合兵一處,共同抗拒前來進攻的魏三路大軍。
鐘會的十萬東路大軍攻下陽平關(guān)后,一路南下,很快殺到劍閣關(guān)。
劍閣山勢險峻,崢嶸而崔嵬,素有“一夫當關(guān),萬夫莫開”之稱,鐘會大軍連續(xù)發(fā)起幾次強攻,都被蜀劍閣關(guān)守軍擊退。鐘會只得率軍后退二十里扎寨,待鄧艾和諸葛緒大軍到達后,再圖進攻良策。
諸葛緒由于未能按軍令在陰平橋頭截住姜維大軍,致使一舉殲滅姜維大軍的計劃落空,于是親到“前敵總指揮”鐘會大營請罪。鐘會大怒,叱令斬殺,監(jiān)軍衛(wèi)璀勸道:“諸葛緒雖然有罪,但歸鄧征西將軍管轄,你若殺他,恐傷和氣?!辩姇焊邭鈸P:“我奉天子明詔,晉公鈞令,特來伐蜀。不要說諸葛緒,就是鄧艾有罪也照斬不誤!”眾將力勸,鐘會乃令左右將諸葛緒押上檻車,載赴洛陽,由司馬昭發(fā)落。隨后將諸葛緒所領(lǐng)之兵,收在部下調(diào)遣。
早有人將鐘會言語報知鄧艾,鄧艾大怒:“我與你官品一樣,而且長期鎮(zhèn)守邊疆,于國多勞。你怎敢妄自尊大耶!”兒子鄧忠勸道:“'小不忍則亂大謀’,父親若與他不睦,必誤國家大事,還是望父親容忍?!?/p>
鄧艾想了想,最終還是聽從兒子的勸告,忍下這口惡氣,帶著十多位將領(lǐng),策馬加鞭趕去鐘會大營,與鐘會共商滅蜀之策。鐘會聞知鄧艾來到,隨即令帳上帳下布列三百名披甲持戟軍士,以顯其威嚴氣派。賓主坐定后,鄧艾說明來意,鐘會故作謙虛,問道:“將軍有何高見?”鄧艾連連稱自己無能,等待鐘會先開口。但鐘會一而再、再而三,固執(zhí)地要鄧艾先說出自己的計劃,于是鄧艾不再謙讓,誠懇地說道:“可引一支兵馬,從陰平小道出發(fā),經(jīng)漢中郡的德陽亭,用奇兵直取成都。姜維必回兵相救,將軍乘虛攻取劍閣,定大獲全功?!辩姇笙驳溃骸皩④姶擞嬌趺?!可速引兵去,我在此專候捷音!”
兩人飲酒告別后,鐘會斜著眼晴望著鄧艾遠去的背影,以嘲笑的口吻對帳下眾將說道:“世人都說鄧艾有才,今日觀之,是個庸才。陰平小路,皆高山峻嶺,若蜀軍以百余人守住險要之處,斷其歸路,則鄧艾之兵全餓死矣。我只以正道而行,何愁蜀國不滅?”
鄧艾出轅門上馬,回顧隨從道:“鐘會待我如何?”隨從答道:“口不應(yīng)心,皮笑肉不笑,勉強應(yīng)付而已?!编嚢淅涞匦Φ溃骸八衔也荒芄ト〕啥?,我偏要取成都!”也許,對于如何率兵走過陰平小道、奇襲成都,在鄧艾心中醞釀已久,此時已胸有成竹。
回到本寨,鄧艾寫下密折,遣使馳報司馬昭:“今賊摧折,宜遂乘之。從陰平由邪徑,經(jīng)漢德陽亭去涪,出劍閣西百里,去成都三百馀里,奇兵沖其腹心。劍閣之兵必還赴涪,則應(yīng)涪之兵寡矣。軍志有之曰'攻其無備,出其不意。’今掩其空虛,破之必矣!”
次日,鄧艾召集眾將于帳下,將自己的想法和盤托出,最后他問道:“我欲與諸位立不朽功勛于青史,大家愿否?”眾將齊聲呼應(yīng):”愿隨軍令,萬死不辭!”當晚,鄧艾先命兒子鄧忠率五千壯士作為前鋒,不穿衣甲,手執(zhí)斧鑿等工具開路前行,凡遇險峻之處,鑿山開路,搭造橋閣,為后續(xù)大軍順利行進創(chuàng)造條件。接著鄧艾挑選精兵二萬,隨后出發(fā),繞過劍閣關(guān),一路北上,抵達陰平城即今甘肅境內(nèi)文縣以西的鵠衣壩附近。從這里開始,鄧艾大軍就進入了崎嶇難行的陰平偏道。
為防范蜀的實然襲擊,鄧艾下令每前進一百里,就留下三千軍士就地扎寨;又行一百里,又選出三千軍士下寨,彼此間相互照應(yīng),交替前進。
就這樣,他們沿著白水江河谷東行,到達“隴蜀咽喉”玉壘關(guān)后,又進入讓水河谷,在文縣東南部劉家坪鄉(xiāng)附近折向南行,一直穿行在顛崖峽谷、崎嶇不平、荒無人煙的小道中,來到摩天嶺。
摩天嶺位于川陜甘三省交界處,是一條東西走向的大山脈,最高處海拔4000米,最低處也有2400米左右,地勢險峻巍峨。
前面的道路更加狹窄,只容一個人側(cè)身通過,馬不堪行,于是鄧艾步行上嶺,帶領(lǐng)眾將士攀援石壁一步一步向前移動,登上摩天嶺山頂后,沿著山脊向前行進。
鄧忠及五千將士先行到達摩天嶺主峰后,見前面及左右兩側(cè)都是懸崖峭壁,不禁放聲痛哭。隨后鄧艾率先頭部隊到達,鄧忠上前哭訴:“此嶺盡是峻壁巔,不能開鑿,前功盡棄?!编嚢瑘远ǖ卣f道:“我軍到此,已行七百余里,過此處便是江油關(guān),豈可復(fù)退?”然后帶領(lǐng)幾位隨從登上最高點,四下瞭望,觀察良久才返回,鏗鏘有力地對圍攏上來的將士說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們已經(jīng)來到此地,若能成功,共享富貴?!贝蠹引R聲回應(yīng):“愿從將軍之命!”鄧艾對照行軍地圖,來回仔細察看周邊地形,最后選定一處山勢相對平緩地方,命眾將士們將所有的輜重拋下谷底,緊接著他帶頭用毛氈裹緊全身,毫不猶豫,骨碌碌地滾了下去。
真的非常非常敬佩鄧艾??!六十七歲高齡了,古人云:“人生七十古來稀”,而他卻老當益壯,以身作則,不畏任何艱難險阻,始終沖在最前頭。如今在這關(guān)健時刻他又率先垂范,冒著粉身碎骨的危險,一滾而下。副將見狀,勇氣大增,也用氈衫裹身滾下,其余將士衣衫稍為單薄,則用繩索束腰,相互之間一個牽引一個,攀木掛樹,魚貫而下。就這樣,鄧艾率軍安全地度過摩天嶺。將士們陸陸續(xù)續(xù)來到山底后,重新整點人馬和物資,也許是天意,竟無一人死亡。稍作休息,又整頓衣甲、器械繼續(xù)前進。沿著唐家河谷(四川青川縣)、清溪河谷,再翻越左擔(dān)山(平武縣與青川縣交界處)。就這樣,鄧艾之兵通過大縱深迂回穿插,來到蜀國的大后方、通往都的咽喉之地——江油關(guān)(平武縣南壩鎮(zhèn))。
鄧艾轉(zhuǎn)身激勵眾將士:“我們有來路而無歸路矣!前面就是江油關(guān),糧食儲備充足。前進可活,后退即死,因此須戮力同心,合力攻擊,迅速將江油關(guān)拿下?!北妼⑹魁R聲呼應(yīng):“愿死戰(zhàn)!”此時鄧艾二萬人馬尚未到齊,大部分還在陰平路上,但鄧艾已經(jīng)等不及了,如今所剩軍糧不多,只有乘其不備,快速奪下江油關(guān),才能在巴蜀大地立穩(wěn)腳跟,以利后戰(zhàn)。于是他亳不猶豫引領(lǐng)著二千多將士,星夜兼程向江油關(guān)進發(fā)。
江油關(guān)由于地處蜀國腹心地帶,長期無戰(zhàn)事,軍備松懈,絲毫未作防備。城中軍民誰也沒有料到,魏軍會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xiàn)在眼前,因而驚恐萬丈。江油城守將馬邈,還沒反應(yīng)過來,鄧艾之兵已經(jīng)攻城,馬邈只好豎起降旗,親到鄧艾大營投降。他俯伏大堂下痛哭流涕:“我有心歸降久矣,今愿盡招城中居民及本部兵馬,投降將軍?!编嚢瑴视柰督?,隨后將江油兵馬分編到各部。
鄧艾攻下江油后,隨即籌劃攻打涪城。部將田續(xù)當面反對:“我軍涉險而來,非常辛勞,應(yīng)當休息幾天,然后再進兵?!编嚢笈骸氨F神速,你敢亂我軍心耶!”喝令推出斬殺,眾將一齊求饒,方免其一死。
此時陰平小道的各路兵馬已陸續(xù)到齊,加上降將馬邈的兵馬,鄧艾麾下已有三萬人之多。此時鄧艾兵力糧足,士氣旺盛,又親率大軍日夜兼程,向涪城(今綿陽市)進發(fā)。
如同江油城一樣,涪城守軍也沒作任何防備,對于鄧艾大軍的突然到來,驚慌失措,于是在城樓豎起降旗,盡皆投降。
連奪兩城,鄧艾的實力大大增強。但鄧艾仍不敢松懈,又馬不停蹄,乘勝進攻涪城。
遠近告急文書,雪片似地飛向成都。蜀主劉禪大驚,連夜召集群臣商議,官員們面面相覷,并無一言。在這危難時刻,諸葛亮之子諸葛瞻連上奏章:“臣父子蒙先帝厚恩,陛下殊遇,雖肝腦涂地,不能補報。愿陛下盡發(fā)成都之兵,與臣領(lǐng)去決一死戰(zhàn)?!焙笾鞔笙?,立刻下旨,讓諸葛瞻統(tǒng)率成都七萬兵馬,出成都,去涪城,迎戰(zhàn)鄧艾的三萬之兵。
再說鄧艾得到馬邈獻出的地理圖冊后,細細閱覽后大驚道:“若只守涪城,倘若被蜀軍占據(jù)前山,何能成功呀?倘若遷移日久,姜維兵到,我軍危矣!”迅速召來師纂、鄧忠,吩咐道:“你倆各率一軍,連夜趕去綿竹,我隨后便到。記住,切不可怠慢?!?/p>
師纂和鄧忠接到鄧艾軍令后,急匆匆率兵連夜出發(fā),臨近綿竹(今綿陽)時,諸葛瞻率大軍早就嚴陣以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沖殺過來,師、鄧兩軍大敗,慌忙后撤。鄧忠向鄧艾報告,稱蜀兵“太盛,未可擊?!编嚢瑓柭曔吵獾溃骸按嫱鲋H,在此一舉,何不可之有?你倆速去前戰(zhàn),再不取勝,將你倆斬首。”
師纂和鄧忠又率領(lǐng)一萬兵馬與諸葛瞻大軍交鋒。諸葛瞻之子諸葛尚匹馬單槍,抖擻精神,戰(zhàn)退二人,諸葛瞻指揮兩路兵馬一齊殺出,魏兵又是大敗,師纂、鄧忠負傷而逃,蜀軍緊緊追趕二十里,就地安營扎寨,以待明日再戰(zhàn)。
這一次,鄧艾見二人都負傷,未再加以指責(zé),連夜召集眾將,商議破敵之策,最后決定采取修書一封給諸葛瞻,將其激怒,誘至伏擊圈,聚而殲之。
果然,諸葛瞻看完來使遞給他的鄧艾書信后,勃然大怒,將書信撕得粉碎,隨即率大軍出營,殺入鄧艾陣中。鄧艾佯裝不敵,且戰(zhàn)且退,諸葛瞻奮力追殺。忽然鼓角大響,兩路伏兵殺出,鄧艾又率師纂、鄧忠調(diào)頭圍攻,蜀兵四面樹敵,大敗逃回綿竹城內(nèi)。鄧艾下令攻城,于是魏兵一齊吶喊,將綿竹圍得水泄不通。
諸葛瞻在城中,見形勢嚴峻,令部將彭和赍書殺出,往東吳求救,見到吳國皇帝孫休,呈上告急文書。孫休閱后,召集群臣商議:“蜀國危急,豈不坐視不救?若蜀滅亡,吳亦危矣!”隨即令老將丁奉為主帥,丁封、孫異為副將,率兵五萬前去救蜀,但由于路途遙遠,而且蜀地山路崎嶇,一時難于到達。
而諸葛瞻久等援兵不至,城內(nèi)糧草即將耗盡,心里焦燥對眾將說道:“久守并非良策?!庇谑橇粝聝鹤又T葛尚與尚書張遵守城,他披掛上馬率三軍殺出。鄧艾見蜀兵盡出,命令后撤。諸葛瞻奮不顧身,向前沖殺。忽然一聲砲響,四面魏軍殺出,將諸葛瞻困在核心。諸葛瞻左沖右突,始終無法沖出包圍圈。魏兵齊齊放箭,蜀兵死者無數(shù),諸葛瞻亦中箭落馬,仍大聲喊道:“我力竭矣,當一死報國!”遂拔劍自刎而亡。諸葛尚在城樓上看得清清楚楚,悲憤難耐,逐披掛上馬,張遵勸道:“將軍切勿輕出?!敝T葛瞻嘆道:“我父子子孫,荷國厚恩,今父既死于敵手,何用生為!”隨即策馬殺出,亦死出陣中。守城的張遵、黃崇、李球見此情景,又各引一軍殺出,此時已是蜀兵寡、魏兵眾,且魏軍士氣如虹,很快三將亦皆戰(zhàn)死。至此,綿竹被鄧艾大軍攻下。鄧艾感嘆諸葛瞻父子忠貞報國,于是將其父子厚葬,隨后慰勞三軍,對立功將士一一獎勵。接著,鄧艾又率大軍一鼓作氣拿下雒城(四川廣漢)。
雒城失守,蜀漢朝野震動,人心惶惶。此時距離成都僅百里之遙了,而且地勢平坦,無險可守。劉禪見大勢已去,自覺無力回天,于是采納光祿大夫譙周建議,親自寫信給鄧艾:“……天威既震,人鬼歸能之數(shù),怖駭王師,神武所次,敢不革面,順以從命!輒敕群帥投戈釋甲,官府努藏一無所毀……”在信中,他言詞懇切,表示愿意歸降,并承諾將府庫錢糧、士民田簿、印綬等所有一切,完整地交出。
隨后,劉禪遣私署侍中張紹、光祿大夫譙周、駙馬都尉鄧良三人,帶著他的親筆信趕到雒城,拜見鄧艾。鄧艾收看了劉禪的投降書信后,異常高興,收下玉璽,好言撫慰并熱情款待張紹三人,并修書一封交張紹帶回。
張紹一行回到成都后,向劉禪作了詳細的匯報,劉禪看了鄧艾的回信后,也非常高興,隨即遣尚書郎李虎到雒城,向鄧艾奉上“文簿”,——戶口二十八萬,男女九十四萬,帶甲將士十萬二千,官吏四萬,倉糧四十余萬,金銀各二千斤,綿綺綵絹各二十萬匹……。將全部家底獻上,以表真心投降。
劉禪接著又遣大仆蔣顯、大常張峻、益州別駕汝超趕去劍閣,敕令姜維就近投降。
而姜維收到劉禪敕令后,大驚失色,久久無語。他萬萬沒料到,鄧艾會走陰平小道,直插成都。而陰平小道連猿猴都難于攀越,鄧艾竟然做到了,而且一路攻城拔寨,以少勝多,無法阻擋。此時他內(nèi)心是否會生出“既生瑜,何生亮”的悲嘆呢?
帳下眾將聞之,則咬牙切齒,圓睜怒目,揮刀砍石,發(fā)泄心中悲憤。過了好一會兒,姜維才緩過神來,安慰眾將:“我有一計,可恢復(fù)漢室?!彪S即向眾將附耳低言,眾將連連稱好。于是姜維令軍士在劍閣關(guān)遍插降旗,后又派人進入鐘會寨中,說姜維率張翼、廖化、董厥,愿前來投降。
此時鐘會在劍閣與姜維相持足足三個月了,進展很小,而糧草即將耗盡,由于補給困難重重,鐘會已萌生退意。就在這時,忽然傳來蜀主劉禪向鄧艾投降消息,鐘會內(nèi)心非常妒恨?,F(xiàn)在聽到姜維愿向他投降的消息,大喜過望,命人將姜維迎入帳中,待之為上賓。姜維連連稱贊鐘會“算無遺策;司馬氏今日盛,全賴將軍……”云云,鐘會聽得心花怒放,視姜維為知己。從此,日見親密,依舊讓姜維統(tǒng)頷其舊部兵馬。姜維心中暗喜。
此時的鐘會由于姜維的“投降“,迫不及待上書朝廷,向司馬昭邀功。在奏章中,他把蜀國的滅亡,歸功于自己“分兵據(jù)勢,張廣羅網(wǎng),南杜走吳之道,西塞成都之路,北絕越逸之徑”以至蜀軍“走伏無路,群寇困逼,知命窮數(shù)盡,棄甲投戈”的結(jié)果,而只字不提鄧艾滅蜀之功,實在無恥,令人不恥!
然而,不管鐘會怎么吹噓,如何往自己臉上貼金,都無濟于事。魏景元四年(263年)十二月,司馬昭以元帝曹奐名義,下詔褒獎鄧艾的豐功偉績,詔書中稱贊鄧艾:“……曜威奮勇,深入虜庭,斬將搴旗,梟其鯨鯢,使僭號之主,稽首系頸,歷世逋誅,一朝而平。兵不逾時,戰(zhàn)不終日,云徹席卷,蕩定巴蜀。雖白起破強楚,韓信克勁趙,吳漢擒子陽,亞夫滅七國,計功論美,不足比勛也……”
詔書以當時能用的所有好詞,稱贊鄧艾為歷史上無人能及的偉大英雄,連名震天下的白起、韓信、吳漢、周亞夫之輩都“不足比勛”。
詔書同時以中央政府名義,加封鄧艾為“三公”之首——太尉,增邑二萬戶,比鐘會足足高出一倍,高度認可了鄧艾滅蜀首功的歷史地位。
鄧艾進入成都主持“受降”儀式后,約束部眾有序進駐成都,沒發(fā)生搶掠等惡性事件;派人去綿竹把在此地戰(zhàn)死的魏兵與蜀兵,一視同仁,合在一起埋葬;他安撫投降人員仍任原職,重操舊業(yè)。
為進一步穩(wěn)定四川時局,鄧艾循照東漢開國首功鄧禹的做法——承制拜官,即可以不經(jīng)上奏就可以以朝廷名義,直接封官拜爵。
鄧艾“持節(jié)”封劉禪為“驃騎將軍”,仍讓后主返皇宮居住,原來的諸王則封為“駙馬都尉”,對各大臣,則依據(jù)其原來的職位,相應(yīng)地進行了任命。與此同時,鄧艾對自己的部將師纂、王頎、牽弘、楊欣按戰(zhàn)功一一進行封賞,這確實是有“越權(quán)”嫌疑,但鄧艾是因時局穩(wěn)定需要,不得已而為之,而且是循照東漢開國元勛鄧禹的做法,有例可循。
鄧艾滅蜀后,他又積極開始籌劃滅吳之策,向朝廷上書:“臣艾切謂有先聲而后實者,今因平蜀之勢以乘吳,此席卷之時也。然大舉之后,將士疲勞,不可便用;宜留隴右兵二萬,蜀兵二萬,煮鹽興冶,并造舟船,預(yù)備順流之計,然后發(fā)使,告以厲害,吳可不征而定也。今宜厚待劉禪,以致孫休;若便送禪來京,吳人必疑,則于向化之心不勸,且權(quán)留之于蜀,須來年冬抵京。今即可封禪為扶風(fēng)王,錫以資財,供其左右,爵其子為公侯,以顯歸命之寵,則吳人畏威懷德,聞風(fēng)而從矣?!?/p>
但是,司馬昭閱后,卻深深懷疑鄧艾建議封劉禪為“扶風(fēng)王”,意在結(jié)蜀人之心,圖謀反叛。此時也不知從哪里傳出鄧艾即將謀反的謠言,大臣們對此議論紛紛。司馬昭原本就疑忌鄧艾在巴蜀“承制拜官”,收到鄧艾的伐吳之策后,愈加疑忌“專權(quán)”有“不臣”之心,于是密令衛(wèi)罐監(jiān)視鄧艾一舉一動,同時下發(fā)詔書,加封鐘會為司徒,以節(jié)制鄧艾。
而早就將鄧艾視為“眼中釘,肉中刺”的鐘會,見司馬昭已懷疑鄧艾,于是趁機上書,誣蔑鄧艾“專權(quán)恣肆”,把鄧艾為穩(wěn)定巴蜀局勢而進行的“封拜”之事,說成是“擅行妄為”、“悖逆不道”;并就鄧艾提議封劉禪為“扶風(fēng)王”之事做文章,則誣陷鄧艾“結(jié)交蜀人,早晚必反?!?/p>
與此同時,鐘會又秘密派人于途中截回鄧艾表文,利用自己擅長摸仿別人筆跡之特長,用鄧艾的筆法在奏章的關(guān)健部分“皆易其言”,使奏章充滿傲慢之詞。司馬昭收到被篡改得面目全非的鄧艾奏章,勃然大怒,不辯真假,隨即令鐘會軍協(xié)同監(jiān)軍衛(wèi)瓘收捕鄧艾父子。
《魏氏春秋》如實記錄下鄧艾被囚時的表情與語言,鄧艾仰天長嘯,悲憤道:“艾忠臣也,一至此乎!白起之酷,復(fù)見于今日也!”此時已是公元264年正月十五。
鐘會率大軍浩浩蕩蕩抵達成都,住進昔蜀主劉禪的皇宮,之后與姜維特意來到鄧艾的囚禁之地,以鞭指著鄧艾怒罵,姜維也在一旁罵道:“匹夫行險僥幸,也有今日呀?”鄧艾圓睜怒目對罵:“敗軍之將,呸!”姜維無言以對,倖倖然隨鐘會而去。
至此,鐘會麾下有魏、蜀軍隊二十余萬,聲威大震,鐘會野心迅速膨脹,不愿再居于人下,意欲謀反:“事成則得天下;不成則退回西蜀,做第二個劉備?!睘榇?,他日夜與姜維秘密商量,策劃謀反。
正月十六日,鐘會請眾將前來飲宴為名,將眾將軟禁原蜀主劉禪的宮內(nèi),之后聽從姜維建議,在宮內(nèi)挖一大坑,把眾將坑殺。
鐘會的反叛圖謀注定要失敗的。滅蜀之戰(zhàn)前,他一直在司馬昭府中任首席參謀,為人陰險毒辣,出陰招幫司馬昭鏟除異己,深得司馬昭歡心。但在軍中卻無任何根基,威信極低。
時有鐘會的心腹丘建在旁,對鐘會與姜維之間的密謀,聽得一清二楚,他想方設(shè)法,通過為軟禁在宮中眾將送水送飯的來人,將這一秘密消息傳至宮外駐扎的魏軍大營中。各營大嘩,留守在各營的低級列將領(lǐng)怒不可遏,鐘會的死期到了!
連自己的心腹都背叛自己,可見鐘會的為人是多么令人不恥!在軍中的威望是多么之低??!
正月十八日上午,正當鐘會做著春秋大夢時,駐扎在成都城內(nèi)的各營軍士,從四面八方涌來,喊聲震天,鐘會慌忙下令緊閉殿門,外兵揮刀亂砍,將殿門劈開,蜂涌而入。鐘會持劍砍翻幾位后退軍士,被一擁而入的外兵亂箭射倒,眾軍士爭先上前,割下鐘會頭顱,這個陰暗狠毒、狂妄自大、野心勃勃的小人終于落得可恥下場,死時四十歲。姜維持劍上殿,忽然腹疼難忍,站立不穩(wěn),于是仰天長嘆:“我計不成,乃天意也!”隨即自刎而亡,死時五十九歲。鄧艾舊部見鐘會、姜維已死,便離開宮殿,一路狂奔,連夜追趕劫車,營救鄧艾。早有人將此事報知衛(wèi)罐。衛(wèi)瓘大驚:“是我捉鄧艾,若放了他,我死無葬身之地矣!”護軍田續(xù)見此對衛(wèi)罐道:“昔日鄧艾取江油時,要殺我,幸得眾將求告,才免一死,今日當雪此恨?!毙l(wèi)罐大喜,隨即遣五百軍士與田續(xù),連夜趕去綿竹。
而遇鄧艾父子被舊部救出,剛從檻車下來。田續(xù)率兵趕到,鄧艾以為是自己的舊部來到,未加防備,被田續(xù)一刀殺害,而其子鄧忠也死于亂軍之中。
悲乎!一代英雄鄧艾生忠心赤膽、功勛卓著,卻遭鐘會陷害,慘死在小人之手,實在令人痛心!后人有詩悲嘆——
自幼能籌畫,多謀善用兵。
凝眸知地理,仰面識天文。
馬到山根斷,兵來石徑分。
功成身被害,魂繞漢江云。
鄧艾功成身死讓后人悲嘆、痛惜,但他所立下的豐功偉績、卓越功勛,卻被后人永遠銘記?。?/p>
晉朝建立后,朝野上下紛紛替鄧艾鳴不平。晉泰始三年(267年),議郎段灼上書晉武帝,現(xiàn)在讀之,仍令人動容。
段灼的奏章云:“艾心懷至忠而荷反逆之名,平定巴蜀而受夷滅之誅,臣竊悼之……艾性剛急,輕犯雅俗,不能協(xié)同朋類,故莫肯理之。臣敢言艾不反之狀。昔有姜維斷隴右之志,艾修治備守,積谷強兵。值歲兇旱,艾為區(qū)種,身披鳥衣,手執(zhí)來耜,以率將士。上下相感,莫不盡力。艾持節(jié)守邊,所統(tǒng)萬數(shù),而不難仆虜之勞,士兵之役,非執(zhí)節(jié)忠勤,孰能若此?故落門、段谷之戰(zhàn),以少擊多,摧破強賊。先帝知其可任,委艾廟勝,授以長策。艾受命忘身,束馬懸車,自投死地,勇氣陵云,上眾乘勢,使劉禪君臣面縛,叉手屈膝。艾功名以成,當書之竹帛,傳祚萬世。七十老公,反欲何求。艾誠恃養(yǎng)育之恩,心不自疑,矯命承制,權(quán)安社稷,雖違???,有合古義,原心定罪,本在可論。鐘會忌艾威名,構(gòu)成其事。忠而受誅,信而見疑,頭懸馬市,諸子并斬,見之者垂泣,聞之者嘆息。陛下龍興,闡弘大度,釋諸嫌忌,受誅之家,不拘敘用。昔秦民憐白起之無罪,吳人傷子胥之冤酷,皆為立祠。今天下民人為艾悼心痛恨,亦憂是也。臣以為艾身首分離,捐棄草土,宜收尸喪,還其田宅。以平蜀之功,紹封其孫,使闔棺定謚,死無余恨。赦冤魂于黃泉,收信義于后世,葬一人而天下慕其行,埋一魂而天下歸其又,所為者寡而悅者眾矣!”
段灼在奏章中歷數(shù)鄧艾一生功績,高度稱贊鄧艾的高尚品德和赤膽忠心,認為鄧艾”矯命承制”,目的在于“權(quán)安社稷”,雖違“??啤?,但符合“古義”,情有可諒;鄧艾忠心為國,功勛卓著,卻遭小人鐘會陷害,以至身首異處,全家遭殃,令天下人寒心、悲嘆。他要求晉武帝司馬炎厚葬鄧艾,而且要“紹封其孫”,以慰籍死者英靈,取信以后世,為后世樹立榜樣。泰始九年即公元273年,司馬炎終于下詔,承認“艾有功勛”,為鄧艾昭雪平反,冊封其孫鄧朗為“郎中“。
而鄧艾在經(jīng)營西北時,他所修筑的界墻、關(guān)塞、城堡在泰始年間仍發(fā)揮巨大的防御作用。姜人叛亂時,大多數(shù)官吏百姓的人身和財產(chǎn),依靠鄧艾當年修筑的城堡得以保全。
鄧艾無疑是三國后期最為杰出的軍事家、戰(zhàn)略家。他文武雙全,軍地兩稱雄,無論是屯田還是征戰(zhàn)都杰出非凡。尤其是在與深得諸葛亮的高足弟子、蜀漢大將軍姜維多年的抗衡中,以全勝不敗戰(zhàn)績永載史冊。尤其是奇襲成都一役,更是中國歷史上少有的以少勝多、奇襲成功的著名戰(zhàn)例,堪稱中國戰(zhàn)爭史上經(jīng)典傳奇。滅蜀后他又提出順長江而下,東滅孫吳,一統(tǒng)天下設(shè)想,可謂遠見卓識,絲毫不亞于昔日諸葛亮之《隆中對》。他絕對是三國時期最為偉大的軍事、戰(zhàn)略家,稱他為中國歷史上最為偉大的軍事家之一,亦實至名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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